第 150 章节
才将剩余的往沽酒的面前一推:“你重新将这些信全都给祖父寄过去,至于这个匣子,找个地方烧了,做的隐蔽些,别让父亲发现。” 沽酒慢吞吞的抬头看了沈梨一眼:“背着将军做这些事,恐怕不太好。” 沈梨头疼的单手抚上了额角:“那你觉得我还能如何?” “沽酒,照我说的话去做,若是出了事,由我担着。”沈梨目光左右转了一圈后,又道,“阑珊在哪?将她叫进来,替我换身衣裳。” 沽酒扭头看了眼天色,如今已经午时过了,天光虽好,可离日落也不算远:“姑娘还要去见南王吗?” “嗯。”沈梨低声应道,“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的。” “属下知道了,属下这就去安排。”沽酒拱手应道,便同庭凛一块下去。 诺大的屋子中,只余下沈梨一人。 光晕尚暖,却满室沉寂。 说来,她已经好几年没有来过南王府了。 倒是沈轻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的堪比景阳候府。 沽酒同她进去的时候,卫砚身旁跟着的护卫,瞅了她好几眼后,这才一拱手,恭恭敬敬的说道:“原是宜姜郡主来了,请恕小人先前眼拙,竟不曾认出郡主来。” “无妨。”沈梨看向他,“你们王爷在吗?” 护卫连忙应道:“王爷现在正在书房,郡主要过去吗?” 沈梨道:“我能过去?” “自然,王爷说了,郡主若是来了,想去哪都可以。”护卫行礼,“郡主,请。” 推门而进的时候,卫砚正坐在榻上,拿着一根草,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笼子,刷着金漆,笼子里还关着一直雄鹰,正同他大眼瞪小眼的。 卫砚有熬鹰的爱好。 沈梨走过去的时候,卫砚便耳尖的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他懒洋洋的将身子往后一靠,对着护卫指了指他面前的鹰:“拿下去。” “你如今倒还坐得住。”沈梨朝沽酒使了个眼神,后者意会便立马退至了房门外守着。 “我坐得住,又或是坐不住,都比你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好。”卫砚动作虽懒散,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在正经不过,冷冰冰的,恍若一块木头似的。 他见着沈梨站在他的身前不远的地,想了想还是坐直了身子,又问,“不过你怎么想着这个时候上我这儿来了。” “我得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所以过来同你说说。”沈梨笑了下,“你也知道我在金陵城中没有几个说得上的话的,除了你。”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了。”卫砚说着,神色有了几分松动,可瞧上去还是唬人的厉害。 卫砚的书房布置的简单,与卫隅不太像。 她随意寻了一张圆凳后,便摆到了书案前,书案临窗,上面铺陈着笔墨纸砚,还有几张美人图,以及一些杂书,其余的便是一个小巧的香炉和一壶茶水。 沈梨无聊的拨动着香炉的盖子,后面紧接着便传来了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一会儿卫砚便穿戴整齐的走了来。等他坐定之后,便伸手将面前堆着的东西一扫,就腾出了一大片的位置来。 “你还是同之前一般。”沈梨垂着眼,“一点收拾都没有,无怪你去一次祖父的书房,就能将祖父气得跳脚。” “我是不曾改,毕竟这些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倒是你呀。”卫砚嘴角的弧度半弯不弯的,“还真是让人意外。” 对于卫砚的说辞,沈梨也没什么心力去反驳,只道:“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表哥不也是如此吗?” 在她去宜州的这些日子,沽酒倒是暗中给她送过几次信,都同卫砚近日的反常有关,她拿着也是瞧了好久,才能推敲出一些旁枝末节出来,只是这些都不足以证实他如今在做什么大动作。 她今儿来这儿,也不过是为了试探罢了。 感受到沈梨话中莫测的意思,卫砚极有耐性的将眼睛一眯,身子便往后靠了去:“我怎么了?还请表妹如实告知。” “你我一起长大,你这般在我的面前装腔作势的,有意思吗?”沈梨好以整暇的坐着,“听说几日前,你给我父亲递了画像。” “你不是不在金陵吗?怎么连这事也知道。”卫砚摇头,“看来,你在府中安插的人本领还是不错的,不过是那一次递了画像的可不是只有我一人,苏烬也递了画像去。” 沈梨灌了口茶:“表哥,你明知我的意思。” 卫砚道:“其实我也没什么意思,你是我表妹,我娶了你,总好过你被别人欺负了好。” “表哥想娶的到底是我,还是我背后的沈家。”沈梨倾身而上,两手撑在书案上,目光冷淡的盯着卫砚。 卫砚一愣,倒是没有想到沈梨竟然能这般直白的将话说的如此明白,那他在装傻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摩挲着指节上带着的玉扳指,含糊道:“如果我说两者皆有,你信吗?” “信啊。”沈梨温和一笑,重新落座,“表哥无论说什么,暖暖都是信得。” “毕竟,若非表哥,如今我还深陷在长安,回不来了。” 这话带着刺,似在暗示着什么。 卫砚眸光闪了闪,继续摩挲着玉扳指:“你是我表妹,我做这些都是应当的,表妹又何需牢记在心。” “若非时刻牢记在心,恐怕我离死也不远了。”沈梨慢悠悠的笑着,迎着卫砚的眸子,笑靥如花。 011你这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不知何时,香炉中的香味已经渐渐淡了去,取而代之的是院子中的百花香。 清风徐徐送来。 眼前少女一抹浅淡的笑容,已经足以艳压这满庭芳华。 颜色绝艳固然能引得他几分怜惜,可卫砚最喜欢的便是沈梨这股子的聪明劲,明事理,知进退。 可今儿明显她的那些聪明劲全都变成了咄咄逼人。 他极少见着她这般为难一个人,而且为难的还是他。 卫砚心头到底是有几分怅然的,若有可能他最不希望的便是与沈梨兵戎相见,可那条路注定了孤苦无依,充满了荆棘,所以最后便会落得一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高处不胜寒。 卫砚笑着将目光收回:“暖暖说着这话,我怎么越发听不明白了?” “若是表哥听不明白,我大可一点点的同表哥说个清楚明白。”沈梨笑意微微的看着他,似打定主意今儿定要与他纠缠到底了。 这委实叫卫砚有些头疼。 沈梨这丫头用自个那股聪明劲对付旁人的时候,他的确是欢喜得很,可若是当她将目光转向自己的时候,他就恨不得这丫头为什么不生得笨一些,为何外祖父要将这个丫头当作男子来养。 卫砚将手指上的扳指一转,扬声道:“阿唐,怎么还不上茶?” 沈梨笑着撩了撩垂在耳旁的发:“这书案上难不成连一盏茶都没了吗?” 卫砚皮笑肉不笑的:“凉了。” 对于这等没什么可信度的谎言,沈梨也懒得揭穿,只笑着看他:“既然凉了,唤人换一壶便好,若是表哥吃不惯你府中这些下人煮的茶,暖暖倒是不介意露一手的。” “吃得惯,怎么会吃不惯了?”卫砚接道。 他睫毛有些长,说话的时候颤了颤,正扑簌着。 铜环极快的便被人扣响,卫砚的脸色在瞬间差劲的厉害,倒是沈梨慢悠悠的代替卫砚回了句:“进来。” 他的护卫目不斜视的端着一壶茶水进来,卫砚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那些浮躁的情绪如数的咽了下去,沉声道:“搁下便赶快出去。” “是。” 门被掩上的声音极快的就传了过来,沈梨耳尖动了动后,一笑:“茶水如今也依你的意换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急什么。”卫砚说着,便坐直了身子去拿刚端上来的茶壶,晃悠悠的朝着自己的茶盏中倒了一盏茶后,又抿了口,“这茶不错,暖暖你也尝尝。” 沈梨抬眼笑了下,眸光温煦安宁,与她先前所做所言之事可谓是大相径庭,可她从来都是有这样的本事,云淡风轻见便可夺人生死:“好呀,反正今儿还早着了。” 卫砚见着她这般模样,便立马正襟危坐,不敢再多言一句。 一壶茶从滚烫变成温热,又从温热变成了一壶凉茶。 卫砚都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只隐约有个认知,这大半壶茶恐怕都落进了他的肚子中,如今正在他的肚子中晃荡,反观对面那人一点睡意都没有,反而笑盈盈的用手托腮瞧着他。 笑得卫砚觉得身后背后寒毛耸立。 卫砚将手指间戴着的玉扳指取下,搁在了身前一寸的地。他率先败阵下来,无奈的垂了眼:“说,你想知道什么?” “这次我去宜州,得到了些好玩的消息。”沈梨眨眼,“表哥想知道吗?” 卫砚低声道:“你有什么直说便是,你我兄妹之间,什么时候说个话也要这般拐弯抹角了?” 沈梨笑:“先前表哥说过,人心易变,我这儿不就是警戒了些吗?” 庭院中的日光渐渐淡去,如今已快是日暮西山。 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也即将逐一亮起,站在槅扇前望去,便如一条长龙,格外醒目。 熏香袅袅,白烟穿破烛光而来,映衬着眼前青年沉静如水的眉眼,不多时,就见他眉梢微微上挑,显露出一截风蕴来。 屋内沉寂,轻笑声乍然而起。 清风来,她听见他的声音:“什么消息?说说?” 沈梨想了会儿,决定还是不在同他绕什么弯子,便开门见山的说道:“从宜州回来时,我接到了一封传信,信中说你最近和大燕的那位太子走得还挺近?” “表哥,虽说如今大燕同大秦议和,可你到底也是大秦的王爷,你这般是不是不太好。”沈梨用手托腮,歪着的头瞧他,可眉眼之间却再也没了之前的天真澄澈,“毕竟太子这般看重你这个弟弟,你这样做可是会伤了殿下的心呐。” 听见这话,卫砚的脸上当即便是毫不掩饰的讥讽:“暖暖,你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来恶心我的,还是恶心自己?” 沈梨眨眼,笑靥清甜:“表哥这话暖暖可就听得不太明白了。” “你是听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卫砚冷眼瞧她,“还是你在大燕呆久了,天真的以为天家里有真正的骨肉亲情的。” “如今父皇和太子对沈家所做的一切,你是不知情了?还是不知情?” “沈梨。”他郑重的唤了她的名,“你今儿来找我,不就是为了此事吗?现在装疯卖傻的有什么意思?” 沈梨有些气馁的鼓了鼓腮帮子:“表哥,我这可不算什么装疯卖傻。” “行,行,行。”卫砚一连说了三个行字,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无奈。他将搁在桌面上的玉扳指又重新戴上,放在指尖转动着,“好了,我们现在坦诚布公的说说,你今儿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沈梨慢悠悠的倒了一盏茶:“不若表哥先说说,你同大燕的那些人到底是在做什么勾搭。” “那这次你去宜州又是为了什么?”卫砚不答反问。 沈梨原先的笑容一敛,带出了几分冷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次过去是为了南少主。” “南宵引?”卫砚着实也有几分意外,他好奇地看着沈梨,“他好端端的你过去作甚?难不成真的是你们好事将近了?需要我给大燕那边通个信吗?” 沈梨脸色可谓差劲的厉害,不过还是忍着怒气,一字一字的说道:“南家要变天了。” “南家要变天了?”卫砚琢磨着这句话的含义,敛眉思索了半日之后,才开口,“莫不是南宵引出了什么事?” “许是挨不过这个夏日了。”沈梨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卫砚似不太信,他诧异的又问了一句:“他这般狡诈,怎么会……” “与狡诈无关,是他自己身体上的问题。”沈梨说道,“我记得我最先认识南少主的时候,他便是个体弱多病的,只是后来他南家为他遍寻了天下的名医,便都以为他没事了,谁知道竟然都是假象。” 卫砚的确是觉得意外的厉害,毕竟南宵引那模样可不像有病的样子。还不等他在心中感叹完,一抬眼便正好对上沈梨那双笑得弯弯的眉眼。 他心中顿时就一咯噔,他没料到南宵引竟然会是个病秧子,更没有料到沈梨这丫头跑过去竟然就是为了见见南宵引! 沈梨理了理被她掖着的袖子口,笑道:“我的事已经说了,那表哥的事,也应该没有半分隐瞒。” 卫砚听着,有种自己掉进了这丫头陷阱中的感觉,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这才转身从书架上抽了一卷书出来,当他拿在手中的时候,他并没有急着转身将书给她,而是在那站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无可奈何又气急败坏的将书狠狠地扔到了沈梨的面前。 书卷落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来,甚至是还扬起了一阵浅浅的烟尘。 沈梨心情极好的没同他们计较,施施然的便将书卷给捞了上来,随意一翻开,里面便立马落出几封信了,白雪似的纸笺,轻飘飘的落在了书案上。 她伸手将几封信打开,里面的字迹有一两封还是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 她直起了身子,将那几封信给挑了出来:“没想到,你同广陵王也有书信往来了呀,我还以为你们之间,不死不休了。” “没有永远的敌人。”卫砚俯身下去,将两只手撑在了桌沿边上,“这话,你该比我更明白些的。” “不过我同他倒是没说什么,主要提及的还是你。”卫砚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我知道你有当红颜祸水的颜色,可那时候你容颜尽毁,倒是如何能广陵王对你死心塌地的?我可是听说了,长安城中的那位陶姑娘对他可是情深不悔。” 沈梨将信捡了起来,自手中慢慢的展开:“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你自个看。”卫砚说着,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不过我可要提点你一句,你若是看了,便算是上了本王的这艘贼船,你跑不掉了。” “好说好说。”沈梨弯着嘴角一笑,如日月同辉。 卫砚瞧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口渴,也不顾手边的茶水是否已经凉却,端起来,一仰头便全部灌了下去。 他喝得有些急,还有许些水渍都洒在了他的衣裳上,随后便晕染开,形成一团茶渍。 黑暗已经将整个金陵城笼罩,屋脊上的风声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