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小时之前。 巨龙漆黑的、小山似的身体像一辆蛮横的装甲车咆哮着冲进洞穴,金色的眼瞳里只有奥格瑞洁丝将保护着龙蛋的江弦和龙蛋一起推进湖里的景象。 她发出一声悲恸的嚎叫,曲起长长的脖颈,冲着奥格瑞洁丝喷出一道炙热的龙息。 奥格瑞洁丝直接傻愣在原地,火光照亮了她惊恐扭曲的脸,生死存亡之际,穿着银色铠甲的骑士飞扑上前将她扑倒,堪堪躲过那瞬间就可以将她烧成灰烬的龙息。 龙蛋和江弦迅速沉入湖底,作为母亲的本能让巨龙无心恋战,她粗长,长着倒钩的尾巴重重一扫将身边围着的士兵推开,撞向岩壁,全然不顾那些扎在自己身上的兵器,伸长脖颈想要扎进湖里将两个孩子叼出水面。 就是这样的一个姿势让她逆鳞下发着微弱红光的心脏彻底暴露在查奥迪斯面前,年轻的骑士抓住机会,从平台上一跃而起,双手执剑,自斜下方将巨剑重重插|进巨龙的心脏里。 巨龙哀嚎一声,身体如山崩,重重朝下倒去。 眼看就要将溶洞的出口挡住,查奥迪斯一把将奥格瑞洁丝抱起,在巨龙身体完全倒下之前从遗漏的缝隙里冲了出来。 巨龙巍峨的身体轰然倒下,溅起漫天尘埃,她金色的眼瞳却依旧死死望着龙蛋沉入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不甘的低吟,一滴龙泪从她眼角缓缓淌下,落在地上,凝结成一块剔透的水晶。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平静的湖面忽然震荡起细微的涟漪,接着越扩散越大,随着“哗”地一声破水声响起,一抹黑曜石般闪着微光的小小身体拽着江弦破水而出! …… 溶洞外的士兵们爆发出胜利的欢呼,将屠龙英雄与小公主团团围住,夸赞声不绝于耳。 查奥迪斯却完全高兴不起来,他用余光看向站在身旁姿态端庄,挂着一脸温和笑意的公主——就在之前,他亲眼看见公主将一颗龙蛋连同小王子一起推进了深不见底的湖里。 “查奥迪斯骑士,谢谢你救了我。”奥格瑞洁丝转身面向他,虽然小公主现在的造型看上去无比狼狈,但从小接受的皇家礼仪却让她依旧保持着一个公主应有的高贵形象和矜持。 查奥迪斯单膝跪地,牵起她绵若无骨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保护您是我应尽的责任,我亲爱的公主殿下。” “只可惜博瑞沃最终还是丧生在巨龙口中。”奥格瑞洁丝话音一转,无不可惜地叹了口气,抬手假惺惺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原本喧闹的士兵此刻也都安静了下来,像是一同在为那个早逝的可爱小王子默哀。 三秒后,奥格瑞洁丝重新挂上微笑:“回去,我要把查奥迪斯骑士屠龙的英勇事迹告诉父王,之后整个王国都会为勇敢的骑士的英勇事迹齐唱赞歌!” 士兵们簇拥着小公主和屠龙英雄朝洞穴外走去。 奥格瑞洁丝靠近骑士,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博瑞沃的事我相信你一定知道该怎么说,难道你希望看见那种孱弱的家伙坐上王位吗?如果你愿意替我隐瞒真相,那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等我十八岁之后就嫁给你。年轻的骑士,就算你说出实话博瑞沃也不会回来了,不如保持缄默,做一个英雄,做未来的国王。” 奥格瑞洁丝的话让查奥迪斯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他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内心挣扎地做着艰难的选择,最终他的面部表情微微松动,眉头的结也缓缓解开,轻轻点了下头。 …… 狭窄洞穴里连空气都安静下来,仿佛在为巨龙默哀。 江弦鼻腔里涌出一阵酸楚,嗓子眼憋得发疼,眼前霎时间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小黑龙两只前爪扒在江弦单薄的胸口,虽然不太明白,但也能敏锐地察觉到江弦现在心情很不好,于是它踢蹬着两条后腿,开始扒着江弦的衣服往上窜,直到爬上他的肩膀,才用有些粗糙的小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用细细的嗓子疑惑地叫了声:“妈妈?” 江弦抬手将眼中的泪抹干净,又捏了捏小黑龙软绵绵的小耳朵:“我一定会好好把你养大的,要是你龙妈也能像你一样说话就好了,也许这样士兵们就不会因为误解……” 江弦说着顿了顿,突然伸手将壁虎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小黑龙扒拉下来,惊异道:“为什么你可以说人话?!” 小黑龙不满地嘤了一声,重新挥舞着四个小爪子扑到江弦怀里,尖指甲紧紧勾住他的衣服,生怕他把自己再甩开了。 江弦低头看向那条把头埋在他小肚子上不停撒娇的小黑龙,沉默半晌:“……小说里的那条龙不会就是这个家伙?” 青面狗脑袋一歪:“反正他是雄性。” …… 当天夜里,小黑龙蜷在江弦身边,不只是不是所有龙都有热水袋般温暖的体温,反正除了地面有点硌人之外,江弦倒不觉得冷。 半梦半醒之间,江弦好像梦见了一大片竹林,不时有竹叶从空中簌簌飘落,优美的好像一副国画。 “啪!” 一声脆响,江弦面前的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拔高一截。 “啪!” 不远处又是一声脆响,又有一根竹子迅速拔高。 “啪!啪!啪!” 脆响声接连不断,整片竹林的竹子突然都以一种诡异的涨势不断直窜而上,紧接着铺天盖日的竹叶自头顶飘然而至,如漫天飞舞的羽毛,瞬间便把江弦埋没,窒息感紧随而来…… “哇……”江弦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睡个觉也能睡到差点把自己憋死,真是流年不利,下次过任务前自己最好还是先看看黄历找个黄道吉日再开始比较好。 不过,为什么醒了胸口还是觉得那么闷呢? 江弦疑惑地往胸口一瞅——让他胸闷气短差点在睡梦中与世长辞的始作俑者正趴在他胸口,小猫似的蜷作一团,长着小翅膀的脊背正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 江弦:“……” 恶作剧的坏心顿起,江弦猛一侧身,睡的正香的小黑龙猝不及防,直接被他从身上翻了下去,滚落到地上。 小黑龙受惊,立马睁圆了金色的眼瞳,歪着脑袋瞅向江弦:“……妈妈?” 刚使了坏的江弦看着他那一脸懵X的样,觉得既可爱又可笑:“哈哈哈哈……” 但还没等他高兴两秒,后脑勺就被青面拍了一巴掌,让他差点咬了舌头:“活了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能欺负一个孩子!” 江弦立马伸出小手抗议道:“我现在也是个孩子!” 不过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的手掌在一夜之间居然变大了不少,不止如此,连他身上穿着的衣服袖子都变短了一截。 江弦激动着“噌”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低头往下看去,果然裤腿也变短了不少。 “哎哎哎青面青面青面!!!”江弦奋地喊道:“你看我是不是突然变高了?” 与他的兴奋相比,青面的表情倒是冷淡许多,朝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自己居然睡了一觉之后就变高了,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小矮子这个称号了,江弦立马激动得难以言表。 小黑龙用不解的目光看着他,迟疑了片刻,还是站起来朝他走去。 “妈妈?”小黑龙用细细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江弦现在心情很好,已经不计较他晚上压着自己的事情了,于是乐呵呵的转过头,蹲下与小黑龙面对面,像逗猫一样朝他弹了弹舌又挠了挠他的下巴:“叫爸爸。” 小黑龙:“???” “妈妈。” 江弦耐心道:“不是妈妈,是爸爸。” 小黑龙:“妈妈?” 江弦:“……爸——爸——” 小黑龙:“妈妈!” 说着就用后爪撑着身子往江弦身上扑。 江弦被扑的一个趔趄,后退一步,小黑龙的前爪搭了个空,落在地上,委屈道:“妈妈……” 江弦挠了挠头,难道他的语言系统里只有“妈妈”这两个字吗? 不过接着他就发现小黑龙和昨天相比也有些不一样,他伸手在半空对着小黑龙的长度比划了一下,转头问青面:“这家伙是不是也变大了一些?” 的确,如果说昨天黑龙还和一条金毛幼犬长得差不多长的话,今天的小黑龙就已经长得有成犬那么大了。 怪不得晚上被他压的差点背过气去。 青面现在他旁边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样,长高了总是一件好事,江弦故意朝青面身边靠了靠,又偷摸摸地和青面比了比身高,之前他比青面矮了一截,但现在再来看它已经比青面高出小半个头了,看来这一晚上自己长了不止有五厘米。 以前就听过老一辈说梦见竹子拔节会长高,没想到这还是真的。 “咕~”兴奋过后,江弦已经饿了一天的肚子终于发出了抗议的怒吼。 于是江弦决定担起一个做“母亲”的职责,大手一挥,准备带着小黑龙去觅食。 现在他们蜗居的洞穴依旧在那个山谷中,只不过这个洞穴在岩壁的底部,而且从地形来看,这里也不是巨龙巢穴的那个断崖。 芳草鲜美,野花芬芳,只有真正脚踏实地身处其中才能体味到这连绵草地的瑰丽,就像名家大师手下的一副油画。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巨龙领地的缘故,山谷中并没有大型动物,更别说是凶猛野兽了。 微风送来潺潺流水声,江弦竖起耳朵,仔细辨明方向,然后拨开及腰深的草丛,带着小黑龙朝水源前进。 果然在离洞穴不远处发现一块平缓的坡地,坡地上的草比他们刚来的路上那些要矮许多,地上开着白色的野花,还有蝴蝶在其中飞舞。 在坡地最下方,一条不过一米来宽的小溪从中穿过,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阳光、草地、小溪、清新的空气,多美完美的野餐场地,也只有这种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才会有这种大自然的恩赐福地。 小黑龙兴奋地就像一只狗子,撒着欢朝坡下冲去,结果爪子下不知道绊到什么了,肉乎乎的身体一个前倾便骨碌碌从缓坡上滚了下去,最后跌进小溪里,溅起一片晶莹的水花,惹得江弦哈哈大笑。 小溪很浅,水质清澈,江弦试着鞠了一捧,尝了尝,清冽甘甜。 这时浑身湿透的小黑龙又甩着浑身水花朝江弦猛扑过来,江弦并不想打湿自己唯一的一身衣服,迅速出手抵住小黑龙的脑袋,想要把他推开,但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细胳膊细腿的战斗力,小黑龙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便顶开了他的手,直接将人在河边推倒,用湿漉漉的龙脑袋在他胸口一阵乱蹭。 于是江弦的“不湿身”计划彻底告吹。 就在他奋力想要把小黑龙从自己身上推开的时候,余光突然看见溪水中闪过一抹不自然地闪光。 他立马伸手指着溪水大喊道:“鱼欸!有鱼有鱼!” 小黑龙听见江弦的叫声,停下动作,离开他,疑惑地朝水里看去。 江弦翻身站起,反正身上已经湿了,再湿点也无所谓,于是直接跳进水里亲手抓鱼。 徒手抓鱼这种事,江弦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做过,一点经验都没有。 鱼在溪水里虽然看着挺清楚,但每当他出手的时候又会迅速溜走,结果忙活了半天,累的满头大汗,江弦却连一片鱼鳞都没摸着。 江弦心里憋火,抬手在水面一打:“不抓了!” 原本坐在岸边认认真真看他捉鱼的小黑龙见他生气了,就也跳进溪水中,小爪子瞅准鱼的位置一拍,一掌长的鱼就随着翻起的水花被拎了起来。 有鱼可吃的江弦立马双眼泛光,指着岸边指挥道:“扔上去扔上去!” 于是只见空中鱼鳞闪过一抹白光,就落在草地上“啪嗒啪嗒”地翻跳起来。 在小黑龙爪不虚发的龙爪手神助攻下,不一会儿一人一龙便带着七|八条鱼满载而归。 回到洞穴后,江弦又出去一趟,捡了柴火,在洞穴里搭起一个小火堆。 “深呼吸,然后呼~一下。”江弦四肢着地趴在地上,面朝火堆,脑袋与小黑龙平齐,嘟着嘴做出一个吹的动作。 小黑龙歪着头打量他半晌,然后学着他:“呼~~~” 刚被搭好的柴火再一次被小黑龙吹得七零八落。 江弦痛苦地扶着额角,虚脱地翻身仰躺在地上,发出一声哀叹:“同样都是龙,为什么你龙妈会喷火你却只会吹气啊——” 小黑龙坐在地上,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垂着头,神情失落,轻轻嘤咛了一声,像是在对江弦道歉。 “没事没事啊。”江弦又爬起来,拾起柴火重新搭好,蹲在小黑龙斜对面,摸摸小黑龙的脑袋,鼓励道:“再试一次,我相信你可以的。” 小黑龙闻言扬起脖子,深吸一口气:“呼~~~” 灼人的龙息第一次从他口中喷涌而出,瞬间将昏暗的洞穴照得透亮。 蹲在小黑龙斜对面的江弦并没想到这次会成功,眼看着火光朝他侧面直冲而来,只能遵从本能迅速卧倒,接着头顶就传来一股蛋白质被烧焦的臭味…… 十五分钟后。 江弦和巨龙蹲在火堆旁,火堆外圈正叉着他们今天从小溪里捕到的鱼。 鱼的一半已经焦黄,鱼肉的香味在狭小的空间里扩散开来,让一天都没吃东西的江弦忍不住第三次往肚子里咽了口口水。 而一旁的小黑龙脑袋低得倒比刚才更低了,连偷偷看一眼江弦都不敢。 在江弦的脑袋上,原本像羊毛般蓬松的金棕色卷发现在却塌下去了一边。 江弦不自然地用手挠了挠那块比别处感觉西稍冷一些的头皮,默默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好歹可以吃到熟食了,而且和面部被灼烧毁容比起来,少一块头发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反正以后也会长出来。”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如今洞穴内的岩壁上被划满了“正”字,每过一天,江弦就刻一笔,以此来计算时间,现在数来,从他被抓来这个山谷到现在,大概已经过了三年。 也就是说当初的小王子已经成年了。 而他的身体在那之后也开始慢慢成长,薄削的肩,平坦紧实的腰腹,修长的双腿——现在的博瑞沃已经长成了一个正常的青年的体型。 三年的野外生活并没有让他变成一个糙汉子,他的皮肤依旧光滑白皙,圆圆的下巴已经变得尖削,五官并不像一般欧洲人那么立体,反而有种东方的柔和感。 眼角的泪痣依旧,瞳色也由琥珀色加深成了棕色,薄唇泛着水润的淡粉色,唇角微微上扬,就算他不做任何表情也像是带着笑意一般——这是一种很容易博取人好感的面相。 江弦只觉得这与他活着时候的样子好像更接近了些。 至于那条小黑龙,哦不,我们现在应该叫他的名字——赛克瑞德。 这是江弦给他起的名字,神圣的意思,包含着他对已逝龙妈神圣母爱的敬意。 “博瑞沃!”洞穴外传来一声呼唤,那声音听起来精神饱满,就好像带着春日的阳光一般让人愉悦。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青年就从洞穴外小跑进来。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青年将手中的一个团起的什么东西扔给了他。 江弦接住展开,原来是一件细麻布的白色短衫,短衫中还夹着一块叶子形状的闪闪发光的东西,看上去像是黄金做的。 “赛克瑞德,我说过一百遍了不许偷贵重物品,你……”江弦抽搐着嘴角将短衫叠起,举着金叶子,目光落在青年身上后,不只是嘴角,连眼角都开始抽搐,活像个面部神经失调患者。 他抬手将刚叠好的衣服扔在青年头上,怒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穿衣服,不能裸奔!!!” 没错,现在在江弦面前的这个黑发金瞳,身材高大,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宽肩窄臀,浑身肌肉块块分明,双腿笔直充满力量感和某处男性特征大到让人无法忽视的青年就是当初的小黑龙。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要不是江弦亲眼看见他由一条龙变成一个人,江弦也不信。 赛克瑞德一边把衣服往自己身上套,一边不情愿地嘟囔:“衣服这种东西,贴在身上很难受啊!” “闭嘴!”江弦恨恨地骂了一句:“如果不想穿衣服就乖乖变成一条龙好了。” “我才不要。”赛克瑞德委屈道:“变成龙的身体太大了,我进不去这个洞穴就不能和博瑞沃一起睡觉了。” 江弦:“……” 赛克瑞德穿好衣服,虽说是短衫,但也正好能遮住那块关键部位——每次江弦看见他那里都会对每个男人该有的平均尺寸产生怀疑。 “其实我的尺寸也不小。”江弦不自然地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朝自己身下瞄了一眼,又找出一条长裤扔给他,同时默念:“只是赛克瑞德大的不正常而已,毕竟他是一条龙。” 赛克瑞德把裤子穿上后立马就张开双臂扑上去把江弦抱进怀里,然后在他颈窝蹭了蹭,闻着对方身上淡淡的奶香感到无比安心。 这是赛克瑞德最喜欢和江弦相处的方式,也许龙也有雏鸟一样的印随现象,总之他喜欢和江弦黏在一起,只要一得空就要抱抱蹭蹭。 龙的成长很快,只不过用了三年他就长成了一条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甚至还要大一些的成年龙。 在这三年里江弦教他说话,看着他成长,切身体会了一番老父亲的含辛茹苦。 从能飞起来开始,赛克瑞德就总会偷偷飞出山谷,回来的时候也总会带一些东西,大多数都是闪闪发光的金银宝石,偶尔也会给江弦带衣服,也多亏了这样才不至于让突然疯长的江弦不至于和他一样裸奔。 “对了,博瑞沃。”赛克瑞德将脑袋从他颈窝中抬起,虽然他已经长得比江弦高了,但他还是喜欢用这种仰望的姿态看他:“我今天路过一个小镇,听说王国最近要为公主和屠龙英雄举行婚礼了。” 江弦身体一僵,就听见赛克瑞德继续说:“屠龙英雄是什么?我就是龙,并没有人杀了我呀。还有婚礼又是什么?” “婚礼就是请众人和神明来见证两个相爱的人将要永远在一起的一种仪式。”江弦说。 “永远在一起?”赛克瑞德眨了眨眼:“我也想和博瑞沃永远在一起,我想去参加婚礼。” 江弦心中微微一跳,好像抓住了一个信息点。 这三年里,江弦从没跟赛克瑞德说过龙妈的事,他以为让赛克瑞德自由平安地长大就能达成HE结局,但直到今天这个剧情都没有半点要结束的意思…… “青面。”江弦在心里问道:“你说这都过了三年了,他突然给我带回个奥格瑞洁丝和查奥迪斯要结婚的消息,是不是意味着我必须带他回去给龙妈报了仇才能达到真正的HE呢?” 青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参照之前的剧情,如果你光是把他抚养长大就可以HE,就有显得点太简单了,我觉得可以试试。” 江弦迟疑道:“可是感觉很危险呐。” 青面却反问到:“难道你不想给龙妈报仇吗?” 江弦沉默了,给龙妈报仇肯定是想的,当初的事,虽然抓走他们的龙妈有错在先,可她并没有伤害自己和奥格瑞洁丝,而且如果当初不是奥格瑞洁丝从中作梗,也许龙妈也不会因为想要救自己而死。 他永远也忘不掉当初奥格瑞洁丝把他和龙蛋推进湖里的扭曲表情,她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 该解决的事永远无法逃避,既然如此,那就勇敢面对! 于是打定主意的江弦对赛克瑞德说:“如果你真的想去,那我就和你一起。” 赛克瑞德立马兴奋地站直了身体,他用双手扶住江弦的肩膀,大声问道:“真的吗博瑞沃?!你真的愿意走出这个山谷了吗?!” 江弦点头。 赛克瑞德便一把把他拉进怀里,抱着他转了一大圈,喃喃道:“太好了博瑞沃,我一直都想带你出去看看呢,外面的世界和山谷里完全不一样,外面有好多人,好多不一样的风景,好多不一样的动物,外面很好。” “所以其实你并不喜欢留在山谷?”江弦问。 “我喜欢山谷。”赛克瑞德说:“因为山谷里有你,可是如果你离开了,那我应该会更喜欢外面的世界。” “……”江弦突然愣住了,自己一直以为让赛克瑞德留在山谷就是对他的保护,却没发现原来巨龙并不喜欢山谷,不然他怎么会三天两头就飞到外面的世界去呢? 自己一直在想,当初如果士兵能和龙妈好好沟通,那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两败俱伤的结局,却没发现自己和赛克瑞德之间也是如出一辙,自己从来没有问过他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难怪在这待了三年都没让剧情有什么关键性进展。 于是他伸手环住赛克瑞德的背,轻轻拍了拍,开口道:“赛克瑞德,对不起。” “嗯?”赛克瑞德不明所以:“为什么道歉?” “为我一直以来的自私。”顿了顿江弦又说:“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还想给你讲一个故事……还有,如果想要我和你一起走,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再裸奔!” …… 当天晚上,江弦依旧是被赛克瑞德搂在怀里睡的,他的身体总是很暖,被他抱着的时候,不论外面有多冷,自己都只会感觉到温暖。 江弦歪着头看着青年熟睡的侧颜,他的眉毛很浓密,睫毛又长又翘,眼窝深陷,衬的鼻梁更加挺拔笔直,面部轮廓棱角分明,说实话,赛克瑞德长得很英俊,不同于自己,那是一种十分大气的英俊,带着浓郁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和他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让人感到十分安心。 江弦轻轻呼出一口气,如果自己不是在三年前就把自己的身份定义成“爸爸”,恐怕经过这么久的接触,自己会喜欢上他? ——虽然他是一条龙。 ——虽然自己曾经告诉过青面无法接受跨物种恋爱。 还好还好,自己是“爸爸”,不然这波真香警告可就太打脸了。 江弦这样想着,缓缓闭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赛克瑞德在洞穴外变回巨龙的模样,轻轻叼住江弦将他放在自己背上,然后展开宽大的翅膀飞向目的地。 当江弦再次落在那块突出的平台上时,心里一时不禁感慨万千。 平台上还散落着兵器和被龙息烧焦的痕迹,那些兵器经过三年的风吹日晒,几乎都腐朽成了一堆废铁。 赛克瑞德也恢复人形,跟着江弦慢慢朝洞穴内走去。 洞穴里到处残留着战斗过的痕迹,但没有尸体,也许是在查奥迪斯他们离开的时候带走了。 赛克瑞德头顶虽然都挂满了问号,不过既然江弦没开口,他还是忍着没主动询问。 一人一龙无声地前进,直到走到洞穴的尽头,看见那堵住溶洞的巨大身躯,赛克瑞德才瞪大双眼:“这,这是什么?” “这是龙。”江弦说:“这就是被屠龙勇士杀死的龙……她是你的母亲。” 江弦的话像一记惊雷劈在赛克瑞德头顶,他的表情霎时间变得一片空白,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像台老旧缺油的机器般扭头看向江弦:“我的妈妈……不是你吗?” 江弦:“……” 虽然他此刻很想大声吐槽他自己和他一样是个公的根本没有能下蛋的技能,而且赛克瑞德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自己妈妈了,他以为对方已经明白自己和他之间的相同与不同,没想到在他心里依旧把自己摆在母亲的位置上。 仔细想想还真是让人感到心情复杂——如果可以选择,江弦倒是希望赛克瑞德能叫自己爸爸。 但看在现在这种严肃的氛围上,江弦还是硬生生把这番吐槽憋了回去,转而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跟赛克瑞德说了一遍。 “所以真正杀了我妈妈的其实是骑士和公主?”赛克瑞德最后问。 江弦点点头:“虽然我觉得这里面也有我的部分原因。” “不,博瑞沃。”赛克瑞德将他紧紧抱住:“是你救了我。” “所以,你还想去参加婚礼吗?”江弦回抱住他,轻声问。 “想去,但不是为了婚礼,而是为了复仇。”赛克瑞德说。 …… 金碧辉煌的王宫中,和三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的王后穿着浅金色的大蓬裙,水润的金色发丝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用珍珠发饰固定,她双手提着裙摆,多层珍珠项链随着她匆匆的步伐左右摇。 “你是说博瑞沃王子回来了吗?”王后的声音因走的过快过急而有些微喘。 “是的。”阿杰尔小跑几步跟上王后:“现在正在会客厅等候。” 说话间王后已经赶到了会客厅门外,门边的守卫为她打开大门,王后走进去,就看见正抬头观察屋内摆设的博瑞沃。 江弦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回过头,正好与王后目光相撞。 “博瑞沃……”王后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她快步走到江弦面前,想要伸手拥抱他,却又在半空停下,转而用颤抖的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哽咽道:“真的是博瑞沃,我亲爱的儿子,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江弦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偷偷觑了眼青面:“我把原著者的金手指用在这里真的好吗?我现在和那个小矮子完全判若两人啊,真的不会被怀疑吗?” 青面不耐烦地啧了啧舌:“到现在为止不是很顺利吗?不会有事的,你怎么那么怂!” 好,其实就算被怀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自己也没说谎,只不过不用金手指的话解释起来实在是麻烦。 “我没事,母后。”江弦说着,指了指身边的赛克瑞德:“当初我被巨龙追逐,失足掉进了湖里,差点被淹死的时候是赛克瑞德救了我。” 王后这才发现会客厅里居然还有个人。 “谢谢你救了王子。”王后说:“为了感谢你,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我要和博瑞沃在一起!”赛克瑞德大声说着,朝江弦靠近一步,同时一脸警惕地看着王后握着江弦的手,无比艰难地忍着想要把江弦从她身边夺走抱进怀里的冲动。 “啊?”一时没反应过来的王后愣了愣,她总觉得这个救了自己亲爱儿子性命的英俊青年在看自己的时候,金色的眼瞳里满是深深的敌意。 是自己的错觉吗? “……”江弦无声地瞪了赛克瑞德一眼,后者则委屈地垂下了头。 “他的意思是希望可以留在王宫陪我。”江弦看着王后吃惊地脸,忙解释道:“在这三年里一直是赛克瑞德在照顾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希望他能留在我身边。” 就在这时,会客厅的大门突然被用力推开,奥格瑞洁丝人还未至声音先到:“我听说博瑞沃回来了……” 接着穿得花花绿绿,简直就像个开屏孔雀般的公主从门外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她瞪着江弦激动道:“……当初我和查奥迪斯亲眼看见博瑞沃被巨龙吃了,怎么可能活着回来,这一定是个骗子!” 三年后的奥格瑞洁丝已经失去了当初洋娃娃的美貌,也许是相由心生,她原本能与白瓷相媲美的细腻肌肤此刻却变得干燥暗黄,蓝宝石般的眼睛也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变得好像一块蒙了灰的蓝玻璃,引以为傲的柔顺金发变的像劣质的稻草,身体并不像同龄女孩那样丰腴或窈窕,而是一种接近老年的干瘪。 江弦看着她,觉得实在无法将她与三年前的那个精致的洋娃娃相重叠。 “屠龙勇士”的脑子里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愿意娶这么丑的公主。 江弦想着,既然公主都能在三年内从白天鹅长成癞蛤|蟆,自己从小包子长成大型男也不算是bug。 “我没有被巨龙吃掉。”江弦解释道:“我被赛克瑞德救了,我亲爱的妹妹,难道你看见哥哥平安归来不会感到高兴吗?” “不,你不是博瑞沃!博瑞沃已经被巨龙吃了!”奥格瑞洁丝说:“不过,就算他真的还活着,那他应该也还是一副八|九岁的样子,毕竟他十五岁的时候都没长到一米,怎么可能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为什么不能?”江弦无奈道:“不过说句实话,我亲爱的妹妹,你对我有所怀疑我不怪你,毕竟我真的有了很大的变化,就像我现在也同样无法相信你就是三年前那个精致如人偶的奥格瑞洁丝一样。” “你说什么?!”奥格瑞洁丝突然神经质地叫了起来,那模样不由得让江弦想到三年前自己说她水桶腰的时候,与现在几乎如出一辙。 江弦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状。 “你!……” “好了奥格瑞洁丝。”奥格瑞洁丝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王后打断,王后的声音依旧温柔,可语气中却透露出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他的确是你的哥哥,我自己的孩子难道还会认错吗?还有,他是你哥哥,我希望你以后和哥哥说话的时候能更有礼貌一些,你明白了吗?” 江弦看见奥格瑞洁丝瞪着自己使劲磨了磨后槽牙,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明白了,母后。” “好了。”王后拍了拍手:“博瑞沃匆匆赶回来肯定已经累坏了,阿杰尔,你带王子殿下回他的房间休息,至于王子点下的朋友,就和王子一起。” “是,殿下。”阿杰尔应了一声。 吩咐完女仆后,王后又牵着江弦的手拍了拍:“好好休息我亲爱的儿子,之后我想要听你跟我好好说说这三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好的母后。”江弦笑着,在经过奥格瑞洁丝的时候偷偷朝她做了个挑衅的鬼脸。 看着她那张被气到扭曲的脸,江弦立马心情大好。 刚走出会客厅,江弦的手就被赛克瑞德握住了,他温暖的指腹重重拂过他刚才被王后握过的地方,就像是要擦去某种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