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生效了,但大部分无效了。 (10)
多打胜仗,你们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啊。前线危险,条件也差,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显然,大爷是把他当做亲儿子了,免不了一番叮嘱。 军人笑着:“大爷您也多注意身体,等我回来,再到您家去给您挑水劈柴做饭理发。” “好,好。”大爷连连点头。 作为001号讲解员的王亮在一旁看着舞台上演员的表演,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再看看那些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老兵,眼泪已经开始在他们的眼眶里打转了。 老兵们,或许已经知道那个‘他’是谁了。 时间转瞬即逝,来到了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114师侦查大队特侦4连连部,作战会议召开。 舞台上,有了原原本本的呈现。 “据情报部门反映,驻守大黑山的敌人大约有一个班的兵力,每天上午九时左右阵地上都会有一名敌兵到距离他们阵地一百米的水池打水。现地勘察已经结束了,我们决心要开展一次伏击捕俘行动。平山,你来给大家介绍一下侦查到的情况和任务布置。” “是,大队长。” 平山,全名傅平山,他便是《特种兵》中方峻参谋长的原型。 也是三个月前在冀省完县火车站同妻子深情告别、同大爷依依惜别的那个军人。 傅平山:“指挥组成员有李副大队长和两名警卫员,火力组,张玉珠、苏略、刘玉峰、王爱清......接应组,杜伟、王建良、袁建民......我负责捕俘组......” 首先,傅平山进行了人员编组,捕俘组、指挥组、火力组、接应组,分工明确。 作为侦查参谋,这是他的专业和特长。 参战人员确定,战斗编组完成,明确各组的任务分工,研究打法,制定各项预案。 作战会议开完已经是深夜了,傅平山回到自己的帐篷让警卫员把炊事班长李守明叫了过来。 李守明:“首长,您找我?” “李班长,再过几天是什么日子,还记得吗?”傅平山笑了笑,问道。 “再过几天,再过几天就是元旦了啊。”李守明挠挠头,想了想,马上就要进入一九八七年了。 傅平山摇摇头,笑而不语,从自己的行军床下面拖出一个纸箱子,放到了李守明的面前。 “首长,这是啥?”李守明一头雾水。 “你打开看看。”傅平山道。 “诶。” 炊事班长李守明带着疑问,打开了纸箱,只见里面有肉罐头,还有麦乳精,都是些营养品。 麦乳精是啥? 它像烈士们的名字一样被时代这条长河湮没了。 麦乳精诞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以乳粉、炼乳、麦糠、可可粉为主体,添加蛋粉、奶油、维生素等成分,经真空或喷雾干燥制成的一种速溶含乳饮料。 在过去是被当做珍贵的礼品互相赠送的。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麦乳精在普通百姓中仍旧是一种奢侈的饮品,价格并不亲民。 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用得起的日常消耗品。 “我说李班长啊,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老婆马上就要生孩子了,这么大喜事都忘了?你还想不想当爸爸啦?”傅平山‘批评’完李守明又道:“你抽空到邮局把这些东西寄回家去,再写封信,该写什么总不用我教你。” “首长。”李守明看着傅平山,眼泪抑制不住就要往下掉。 营养品都是傅平山用自己的津贴购买的,这种事情他干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就像当初聚会上的王红革一样,三十年后,他才知道当初是王亮给他们家寄去了那笔救命的钱。 在战争年代,这种事情太多太多了,多到不值得一提。 舞台上的场景又变了,时间来到了第二天的深夜。 南疆边陲的大黑山,夜色深沉,静得可怕。 代号为403的行动正式拉开了序幕。 微声冲锋枪、79式轻型冲锋枪、微声手枪、五四手枪、82手榴弹、侦察兵专用食品...... “如果这一次我回不来,一定要把这个月的工资领出来,作为我最后一次向组织上交纳的党费。”傅平山像往常执行任务前一样叮嘱自己的战友。 最后一次党费,在现在人听来,可能会觉得好笑,嗤之以鼻。 但那个年代,这只是革命军人内心里最朴素的想法。 为了真实还原当时的场景,道具组可谓是下了一番功夫。 登车出发,在共和国西南的战备公路上,几辆军用吉普载着侦察兵们向目的地靠近。 吉普车开着雾灯,即便是这样也不是黑夜和浓雾的对手,如果驾驶员不是早就熟悉路途,必定要迷失在这黑夜里。 车子疾驰,风透过迷彩网吹在年轻的侦察兵的脸上,带来阵阵凉意。 很静,没人主动去打破这种平静。 都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深入敌后,死亡距离他们并不远。 一个小时后,车队抵达边防连队的防御阵地,军车停靠在路边的山崖之下。 侦察兵们跳下车来,简单整理着装和装备之后,便一头扎进了茫茫大山。 南疆的边境,山势陡峭,灌木杂草丛生,地雷密布,有时往前走一步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傅平山和工兵排长走在最前面,负责给同志们开辟通道。 0186 紧要关头,舍生忘死 0186 紧要关头,舍生忘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这无异于是行走在钢丝上,一个不小心,就光荣了。 三公里的路程,为了绕开敌人的阵地,中间需要翻越几座海拔高度达千米的高山。 陡峭的断崖上,险。 往上爬,太难了。 灌木划破了侦察兵们的衣服、皮肤,流血了,这算什么,咬牙坚持继续上。 当时,这些年轻的侦查兵们并没有考虑在若干年后还会不会有人记得他们今天的壮举;他们也没有考虑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回到营地,回到家乡;他们没有考虑过还能不能看到一九八七年的春节联欢晚会。 歌曲《春天在哪里》、小品《五官争功》、为纪念对越自卫反击专门谱写的歌曲《血染的风采》。 这些,他们还能不能看得到? 此时此刻,尚没有盖棺定论,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数,一切都处在进行时。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大家坚持!跟上!”傅平山压低声音,鼓励着战士们。 终于,经过六个多小时的艰苦行军,他们抵达了预定捕俘位置。 精疲力尽的侦察兵们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但寒风袭来,那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 透心凉,冻得直瑟瑟发抖。 太阳还没出来,天空渐渐放亮,终于可以看清周边的事物了。 侦察兵们这才发现,负责开路的傅平山的迷彩服被撕裂了不下十几道口子,脸上、手上和腿上很多地方都被灌木树杈给划破了,鲜血流个不停。 “傅参谋,我给你包扎下。”同在捕俘组的排长林江道。 傅平山摇摇手,道:“顾不上这些了,留给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迅速隐蔽要紧。” 说罢,傅平山帮每一个战士选好捕俘位置,并进行相应伪装。 最后,他才给自己选择了一处有利捕俘的位置,继而隐蔽潜伏下来。 焦急的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侦察兵们的心里都在默念,想要时间过得再快一点,实际上,他们是期待着打水的敌人快一点出现。 终于,在27日的上午9点20分左右,一个越军士兵挑着水桶下山了。 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个越南农妇突然出现在了我军的埋伏点,并发现了埋伏着的侦察兵。 四目相对,还没有来得及处置,农妇便叽里咕噜地叫喊着跑掉了。 打水的越军士兵本来就小心翼翼,如同惊弓之鸟,因为解放军捕俘的行动时常开展,农妇的叫喊声让他扔下水桶掉头就往回跑。 千钧一发之际,捕俘组的连长胡桂林当机立断,使用微声手枪射击敌人的腿。 傅平山连忙跃起控制住敌人,紧接着排长林江及时跟上用手铐将敌人制服。 没过多久,敌人的子弹便招呼了过来,到底还是暴露了。 “迅速隐蔽!”傅平山下达着指令。 “报告,山上的敌人正在向我们收缩包围,必须马上撤离,不然我们整个捕俘组就要被围歼了。”排长林江汇报道。 傅平山想了想,对连长胡桂林道:“胡连长,我把敌人引向左侧的无名高地后你马上带领捕俘组的同志们向高地右翼突围,然后通过断崖后撤。” 胡桂林一下子就知道傅平山这是要通过牺牲自己来保证战友们的安全,他哪里能够答应。 胡桂林:“不行!傅参谋,你不能冒这个险,要死咱们大伙一起死!” 傅平山不容置喙地说道:“这里我的职务最高,指挥权在我,立刻执行我的命令!” 说罢,傅平山把地图交给了排长林江,自己身上只留下了一支手枪、一把匕首、一个指北针和两块压缩干粮。 我军的地图是绝对不能落到敌人的手里的,显然,此刻的傅平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同志们,现在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生死关头绝对不能给国家丢脸,决不能给党抹黑,宁死不能被俘,坚决突围出去!”说罢,傅平山便向左侧的无名高地冲去。 王亮坚持让演员用那个年代说话的方式和语气来进行还原,要求绝对真实。 或许在现代人看来听来是那么的别扭,但对于从那段腥风血雨走过来的人来说,此情此景,最易催人泪下。 不管怎么样,有些东西就是客观存在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剩下的便是激烈的交火。 因为几个小组不是一起行动的,埋伏的位置也不同,此时的傅平山不能确定其他的战友是否顺利突围。 在这种情况下,他做出了一个选择。 那边是通过交火牵制住敌人的部分力量,为战友们的撤退赢得时间。 很多细腻的东西是没法通过这种形式呈现出来的,为此,王亮安排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不时在屏幕上放出历史遗留的照片以及通过文字来描摹傅平山此刻内心的想法。 更方便的让台下的观众,以及未来的电视观众去领悟人物,有血有肉的人物。 舞台上,一边在傅平山的掩护之下,捕俘组的侦察兵们紧密配合,历经艰险,在击毙三名敌人后突破重重包围,终于在第二天也就是28日的凌晨返回了营地。 而另一边,傅平山陷入了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 1986年的12月26日出征,对于傅平山这个革命军人、侦察干部来讲,这是一场漫长的战斗。 整整六天五夜,数以百倍的敌人在追击着他。 弹尽粮绝,现在的傅平山,完全是凭借着对祖国的无限忠诚在作战。 “打死他!” “打死他!” “上,一定不能让他活着跑掉!” 越猴子疯狂地嘶吼着,看得出来,他们已经恼羞成怒了。 现在的它们已经明白了,自己被一个解放军战士给玩得团团转。 白天,傅平山巧妙地躲避敌人的围追堵截,不断向北移动突围;晚上,他按照指北针所指示的方向,继续向北摸索。 当然,越猴子们也没有放弃,为了洗刷耻辱,他们调集了更多的兵力围堵傅平山。 0188 我妻她床上睡着,怎知道我的归魂。 0188 我妻她床上睡着,怎知道我的归魂。 “我记得,平山的家就安在他岳父的住处,不是因为条件好,而是因为那里距离侦察大队,距离他的连队更近。” “我记得,平山的妻子也在114师服役,南下作战前,他的家里很热闹。” “院子里,种着西红柿、黄瓜、大葱、白菜,哦,还搭了个架子,种了些葡萄和猕猴桃。院子的角落还搭了一个鸡棚,养了那么几只母鸡。” 没有任何草稿,王亮就是这样笔直地站在观众们的面前,做着陈述。 屏幕上,傅平山仅留下的几张照片在滚动播放。 “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对平山的家如此熟悉,因为去他家做过客。当时平山还是连长,连里的战士经常被邀到他家去吃饭。西红柿炒鸡蛋,毫不吝啬地放鸡蛋啊!” 王亮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些能够触动到现在的年轻人们,但有一点值得欣慰。 前排的那些老兵很多都在笑着抹泪,他们当中,有傅平山的兵。 王亮的讲述,揭开了他们对那段尘封往事的回忆。 痛并快乐着。 至少,我们经历过,为那段共同走过的艰难岁月。 “平山的岳父是副师级的干部啊,家里的房子大啊,宽敞。这样一来,他家就成了招待所,不仅仅是连里,整个侦察大队里有家属过来,平山都拉着人家到他家里来吃住,不要钱的。”王亮摆摆手。 “你们不信?他妻子能干?”王亮接着道:“来,咱们看看这张照片。” 说罢,那张傅平山南下作战时同妻子的合影又放了出来。 照片中,那个女军人笑得灿烂,笑得净化心灵。 你看了,总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想来,傅平山在一九八七年那个寒冷的冬日里,能够支撑他同敌人周旋六天五夜的,信仰是一部分。 还有,便是为了自己深爱着的妻子和怎么宠溺都不嫌多的刚满三岁的女儿。 那是一位贤妻良母。 “虽然是**,但燕萍是一个心地善良、和蔼可亲的女人。她支持着丈夫的工作,因为她同样也是军人,因为她是军人的孩子。” “平山当了两年连长,全连一百号战士每个人都受到过他的照顾和帮助。我记得,那时战士们经常说:“我们连长为了我们真的是把心都掏出来了,我们再不好好干,对得起谁?’那是一个暖心的时代啊!”王亮再次感慨。 王亮不知道这档节目会不会有人喜欢。 王亮不知道自己的接连感慨会不会被无数人诟病,无所谓了,自己算什么啊,把英雄的故事讲好就行了。 死了的,伟大。 活着的,就无所谓了。 “南下作战的前一周,他让妻子到连队里给每个战士都检查了一遍身体,他本人也没闲着,拿着自己的津贴买米买面挨家挨户地去走访家住本地的参战战士的家。” “家不在本地的,远的,平山给他们寄钱,根据家庭情况五块十块,都从自己津贴里走。” “当兵的都是苦出身,不要小看这几块钱,那时候的物价啥样啊。油条四分钱一根,大米一毛五一斤,大前门烟才三毛五一盒,猪肉才九毛钱一斤。十块钱,对于靠天吃饭的贫苦农民来讲够用很长时间了。”王亮道。 “南下奔赴前线的话别刚刚为大家展示了,有一点我需要补充,当妻子怀着依依惜别的心情等待着丈夫的安慰的话的时候,平山心里想的却是别人,他煞风景地叮嘱妻子,务必要替他照顾好住本地的那几个战士的家属。” 我们的战士到了战场上为什么肯去拼命,我们的军队为什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原因大概就出自于此。 心甘情愿。 “出发的时候时,上了闷罐火车,为了保持透气,车门是要打开的,平山让战士们往里坐,他自己在风大的门口给战士挡风。车上有一部电话,规定每天都要有人值班。他就让战士们去睡觉,自己来值班,几个昼夜啊。” 三言两语怎么可能说得清楚,这些细节,太多,谁还能记得。 每一样看似平凡,但真要做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啊。 “平山事事为别人考虑,你们以为他的家庭条件就好了?老母亲瘫痪在床多年,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王亮:“得知平山牺牲的消息,他带过的侦察连的战士们没有一个不嚎啕大哭,就像丢掉了魂一样。请战书一封接一封,《特种兵》中的雷克鸣就是当时的战士们最真实的写照,傅参谋的魂还没有回来啊!” 有谁会知道,傅平山的老母亲已经年过七旬,孩子们怕老人经受不住儿子牺牲的打击,一直隐瞒到老人家去世。 整整八年。 有谁会知道,傅平山的妻子一直以来没有再婚,不是没有追求者,只为更好地照顾好丈夫留下的骨血。 她拒绝上级对她的照顾和安排,坚强地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成才。 现如今,年近六旬的她已经是大校了,女儿也成为了栋梁之才,决心像只有零碎记忆的父亲一样,为国尽忠。 多年后。 妻子回忆起同丈夫的最后一面,道:“上战场前,我去火车站送他。他向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些年过去了,这个场景不时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我也向他回敬了一个军礼,当时我是百种滋味在心头呀!每当回想起这个场景,我还是那样心情复杂。” 王亮道:“平山是建国后,解放军作战阵亡级别最高的侦察兵,因为行动失败,他没有被授予战斗英雄的称号。因为牺牲地点深入越境,出于一些因素的顾虑,他的事迹没有广泛宣传。 进屋人来满屋人静,夜无声家人深沉沉,我母亲床上睡着,怎知道我的归魂。 亲爱的小弟小妹,你们在家中安睡,怎知道你的大哥哥回家来续续贵情。 那一年中越战争,可恨那越南侵略兵,侵占我祖国的领土,侵占我美好的家园。 那一日我上了战场,与敌人顽强地斗争。 怎知道一颗子弹打中了我的胸膛,战友们把信带到家,说我在战斗中牺牲。 进屋人来满屋哭声,我的母亲哭的泪盈盈,我妻她床上睡着,怎知道我的归魂。 黎明前雄鸡咆哮,我的魂在空中飘呀飘,黎明前我将要离开,离开这美好的人间,黎明前我将要离开,离开这美好的人间。 傅平山的老母亲一直唤着“老五老五。” 八年的时间,难道老人家觉察不出来儿子已经不在了吗? 夜里,哭得泪盈盈。 白天,老人家在孩子们的面前强颜欢笑,不愿意再揭起伤疤。 我怎不知,我的儿,早已不在! 现如今,在大街上,拉住一个人问道:“你可知道,傅平山是谁?” 我怎知? 他是谁? 一九八七年的元旦,他走了。 二零一七年的元旦,整三十年过去了,谁会知道他。 —————————— 写这章之前看了个报道【参加过中越之战的三门峡籍老兵刘武州现以行乞为生】感触很深。 谨以此章向那些为捍卫祖国南疆安宁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的老兵们和长眠于南疆的英烈们表示致敬。 枪林弹雨中,有他们坚毅的身躯。 弥漫硝烟中,有他们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如今,他们已经老去。 希望若干年后不会忘记,在那战斗的岁月,那血染的军旗殷红。 在角落里,有一些老兵,他们永生不死,只会慢慢隐去。 0189 行为举止怪异的老兵 0189 行为举止怪异的老兵 沉寂片刻,演播大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掌声,更多的给的是傅平山,还有那些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在祖国的南疆战斗过的老兵的。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但军魂不能忘,他们,不能忘。 当年,越军从傅平山的身上搜出了两块压缩饼干,后来,放到了他们的展览馆。 当年,越军师长在会议上训斥自己的下属们,道:“死了五个,竟然还抓不住一个断腿的。” 想来,这是对这位副营职的侦察参谋最高的评价了。 王亮这位即将百岁的老人,他哪里来的这么多感怀伤悲? 大抵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打从一九八七年过后,每年的元旦节,王亮总是不由得想到傅平山,他不敢忘,也不能忘。 责任、荣誉、国家、忠诚。 眨眼间三十年过去了,各大卫视的元旦晚会排得如火如荼,那天,必定是万家灯火。 或许,万家灯火,没有几盏为逝去的他们而点。 王亮注意到,坐在前排的越战老兵们已经哭得死去活来了,后面的观众也在抹眼泪。 这个世道该变变了,凭啥? 凭啥戏子当道,老兵却在外乞讨? 今天的录制到此结束,剩下的,就交给那些年轻人去剪辑去处理。 回到后台的休息室,王亮看到孙为民,伏在化妆台上啜泣着。 王亮心里又一阵没由来的难受。 当年,我们穿着军装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脆弱,但现到如今,竟然成了这幅样子。 像个怨妇,感怀伤悲。 孙为民参加过越战,傅平山,是他的战友。 “行了,你小子别哭了,给你安排个活。”王亮道。 孙为民连忙站起来,擦了擦眼泪,虽然眼睛还红着,但是人精气了不少。 “爷爷,什么活?” 年轻人就要醒着拼。 “注意到观众席前排那几位了吗?他们都是参加过越战的老兵,节目组特意把他们给请过来参加录制的。你去把他们请到这里来,就说我想请他们吃顿饭。”王亮嘱咐道。 “好。”孙为民应下,立马就去办了。 一行九人,离开了炀视大楼。 饭店王亮早就预定好了,不错的馆子,既实惠又好吃。 老兵,都不是些讲排场的人。 显然,九个人一辆车是乘不过来的。 王亮这边能载四个人,剩下的三个老兵则由孙为民带着打车。 “不,别拽我,我不去,我不吃饭!什么高级首长没有接见过我?我不稀罕!不稀罕!”当中一个老兵有些不正常,上了王亮的车一直在咆哮。 战友王栋和林卓安抚着他。 说是安抚,实际上是摁着他。 王栋:“哎,红林,你就走。” 林卓:“对啊,老首长是专门请你的。” 黄红林,也就是那个看上去有些不太正常的老兵来劲了,道:“专门请我?老子有那么大的面子吗?好,既然是他专门请我,那他人呢?我怎么没有看着他人?这肯定不是真心实意要请的!” “红林,你说什么呢?老首长这可是一片好意。”王栋道。 天已经黑了,王亮戴着帽子,几个老兵并没有发现,开车的就是要请他们吃饭的那位老首长。 王亮全程没有插话,静静地开车。 时不时还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着黄红林。 这次,可不仅仅是吃饭那么简单。 “司机,你能不能快点,在那坐了一下午,我腰酸背痛,难受死了。如果不是为了傅参谋,我早就走了。保卫祖国、保卫边疆、为党献身、打出军威国威信念,积极备战......”黄红林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不时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司机同志,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这个朋友......”几个战友替黄红林道着潜歉。 王亮笑了笑,道:“没啥,都是性情中人,对脾气,我喜欢,那我就加速了。” 车子一路疾驰,终于到了酒店。 没过几分钟,孙为民他们打的出租车也过来了。 一行九人进入酒店大厅,在大堂经理的引导下来到包间。 同行的林卓这时才注意到了王亮,表情有些许错愕,但没说话。 进入包间坐定,黄红林又开口了,问孙为民道:“孙排长,你说的老首长呢?我们都到了,咋没见到他的影子呢?是真心实意的想请我们吃饭吗?别不是拿我们老兵开涮?孙排长啊,你打过越战,我敬重你,但那帮孙子,没上过南南疆的战场,我不服他们!管他的官多大,就是......” 林卓看了眼王亮,他已经大概猜出来了,那位便是今天这顿饭的主角——老首长。 林卓连忙制止道:“红林!” 孙为民笑笑,道:“黄班长,老首长不就在那坐着吗?他跟你们一起来的啊。” 一桌人除了早就看出端倪的林卓,都十分惊讶。 没想到啊,那司机竟然就是首长。 “咦?你不是今天的那个001号讲解员吗?咋还成首长了?文职干部?这饭我不吃了!”黄红林拍了桌子,脾气显得十分暴躁。 站起来穿上衣服就要走人,几个战友起身去拉都拉不住。 “你们都他娘的别拦我!当年老子一个人冲上主峰杀了四个越猴子,坚守了阵地二十多个小时,完成了上级交代的任务,一等功!老子是战斗英雄!不跟什么狗屁文职首长坐一桌子吃饭。” 黄红林挣脱着几个战友,喊着:“现如今世道变了啊!唱歌的都能当将军了。你们都别拦我,再拦我死给你们看。”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卓、王栋和冯雄几个人都松了手,不敢再拦。 他们知道这个战友这个兄弟的脾气,黄红林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不是那种开玩笑的人。 1999年,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遭遇轰炸,他在自家的顶楼修建了一个碉堡,加固加厚,准备了帐篷、铁锹、食物和水,做好了战斗准备。 2007年,他一怒之下把当地的民政局给烧了,把自己的摩托给炸了。 爆炸声一响,他大吼着:“拿枪来,跟我上,给我冲!” 这个叫黄红林的战友,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包括去死。 0190 直面战争的惨象 0190 直面战争的惨象 “等等,红林。”王亮怎么能就这么让黄红林离开,今天自己的任务就是医好折磨了这个老兵三十多年的疾病。 黄红林并没有搭理王亮,他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些唱歌跳舞搞主持评上将军的。 王亮不着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淡淡地说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我打仗那会儿,你还在娘胎里待着呢。” 连这么个鸟兵都收拾不了,那王亮可真的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黄红林的手刚触碰到门把手,就听到了王亮的这番话,顿时就怒了。 “你再把刚才的话给老子说一遍!”黄红林回过头,用手指头指着王亮道。 王亮笑了笑:“小子,我刚刚就是主持了个节目,你就把我归类成了你不喜欢的文艺兵,这不免有些牵强?你看看这个。” 说罢,王亮解开了自己衬衣的纽扣,胸前的那一道道伤痕便露了出来。 浑身上下有数不清的伤痕,子弹打的、刺刀刺的、炮弹波及到的。 尽管皮肤上已经出现了老年斑,但精壮的身材和富有爆发力和持久力的肌肉是尚未彻底消逝的。 黄红林被震住了,他不是傻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些伤疤不是在摸爬滚打的训练中产生的。 而是来源于战争。 他打过越战,他和自己的那些战友身上都有这种伤痕。 但有一点,或许,他们的加起来都不如王亮身上的多。 那十几处硬币大小的疤痕,分明是枪伤留下的痕迹! “您?”黄红林的眼睛变得有些红,说话也少了几分之前的那种狂傲,“您这些伤痕是?” “这算个啥啊,回来坐下咱们慢慢讲。”王亮云淡风轻地笑笑。 “好,好。”黄红林立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他知道了,那是一位比他资历还要老,比他参加过的战斗还要多的老兵。 王亮一边系纽扣一边道:“说起这些伤疤啊,真的是有些年头了,七七事变的时候我就在卢沟桥,跟鬼子交上火了......抗日战争、抗美援朝、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和对越自卫反击战。真要是数数啊,我这前胸后背,不下四十处疤痕。” “到现在还他娘的有四块弹片在身体里没取出来呢,过飞机安检经常被特别照顾,一到阴天下雨的时候啊,弹片就跟我闹别扭,伤口处疼痛,还尿过血呢。” 王亮讲得云淡风轻,但黄红林、林卓和王栋等人听着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眼神里全是钦佩。 “哦,我照顾脑袋还被鬼子崩过一枪呢,子弹穿颅而过形成了颅脑贯通伤,伤到了额叶。当时是在东京湾,日本人已经宣布无条件投降了,我是作为嘉宾到密苏里号出席签字仪式的。” “也许是因为杀的鬼子太多了,遭报复了。枪声一响总之我的大脑便是一片空白,之后美国人把我送到了位于东京都中央区的圣路加国际医院。别说,美国佬就是厉害,用脑外伤的创口放置银制的圆片压迫硬脑膜来止血,硬生生的保住了我的命。” 见几个老兵都听得入迷,王亮索性讲完:“打从脑袋被崩了一枪,我感觉脑子更好使了,也得谢谢美国佬,给了我在朝鲜战场上揍他们的机会。” “哈哈哈哈或。”老兵们被逗得哈哈大笑,生分的感觉渐行渐远。 聊得火热,服务员也开始上菜了。 军人吃饭没有酒怎么能行,叫了四瓶战将酒,喝,必须得喝透。 酒馆三巡,黄红林开腔了。 “首长,我黄红林敬您一杯,我服您,我为我之前的冒犯向您道歉。” 黄红林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也敞开了自己的心扉,分享自己的人生经历。 王亮静静地听着,这顿饭的目的就在于此,帮助黄红林医好他的心病。 在此之前,他已经求医问药无数。 “我是1982年在鄂省参军的后来被分配进入南市军区陆一军。当时我十七岁,后来被分配到了英雄六连,我笨,在日常的训练中军体动作经常出错,因为军事素质太差劲,我成了这支精锐连队的笑话......” 1982年,南市军区英雄六连的训练场。 训练中的黄红林经常出现这样或者是那样的问题,动作上班长接连纠正了好几遍都不见成效。 “真笨啊。” “这个后果鄂省的兵太差了。” “恩,而且还怂的不行。” 一些来自北方的老兵拿他开起了玩笑。 但黄红林不敢反抗,沉默寡言,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抹下眼泪。 军营就是这样,强者为王。 大家都是年轻人,经常会玩闹,说一些玩笑话。 更何况黄红林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性情十分温和,从来不发火。 两年后,英雄六连上了前线。 “我的一生,就在那个时候被彻彻底底地改写了。我们一军奉命前往老山前线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黄红林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刚到阵地没有多久,我们就跟敌人打了几场大仗,我记得有一次,阵地上炮火连天,地都在颤动,我的心突突直跳。我们连队奉命赶到阵地上支援.....” 1985年1月15日,老山前线116高地。 英雄六连在上高地的时候突然遭到了越军的炮击。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分散卧倒!分散卧倒!”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一发炮弹砸在了黄红林的身旁,马上就炸开了。 顿时气浪就把他给掀飞了,黄红林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作响,浑身像散了架子一样,疼得要命。 想起身边的战友,他连忙爬了起来去呼喊去寻找。 “兴庆,兴庆,你在哪呢?你没事?” 黄红林顶着呛鼻的浓烟,呼喊着。 终于,他找到了自己的战友。 饭桌上的黄红林已经开始掉眼泪了:“我看到他了,他趴在地上,军装我认得,喊他没有回声,我就上去把他翻了过来。 “脑袋都炸烂了,那个脑浆花花绿绿的,直往外流。我吐完之后才去喊得卫生员,死囚了,救不过来了。就这么死了。” 那年黄红林十九岁,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战争的惨象。 那一天116高地落下了8000多枚炮弹,标高被削掉了5米。 0191 从怂兵到战斗英雄 0191 从怂兵到战斗英雄 “上一秒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他是你的兄弟,是你的战友。到了下一秒,他就死了,就死在你面前,你还能看得到他的脑浆。”讲到这里,黄红林嚎啕大哭。 层数不穷的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已经把观众和读者的口味养叼了,在战争中,战士都是无所不能的,头顶都是有光环的,死不了的。 但事实上,在每一次战斗中,每一颗子弹,每一个弹片都能夺走他们的生命。 之所以无怨无悔,为的是阵地上的五星红旗和背后的祖国人民。 “打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我的魂,得留在老山了。”黄红林道。 两个月后,英雄六连接到对小尖山阵地拔点的作战任务,连队里决定组建一支敢死队。 黄红林得知后主动申请加入到了这支由十六人组成的敢死队,他知道,这是证明自己不是怂兵不是孬兵的时候。 执行任务的前一天晚上他拿着两壶酒找到和自己的老乡,一边喝一边掉眼泪。 怕是,当然怕啊。 谁不怕死? 他黄红林就是一个大头兵,没怎么上过学,不懂什么大道理。 他叮嘱自己的老乡道:“兄弟,我要是没有回来的话,求你一定要帮我照顾我的家人,这一次,我一定要立一个战功。我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黄红林不是孬种。” 现如今五十多岁的黄红林笑了笑,道:“我干了那一整壶酒喝之后,就走了。那会儿我的心里想的全是要我第一个冲上去,冲上去不死,活着回来,那就是英雄。那两个月我也想明白了,人也木了,虽然怕,但死也就死了,死掉还是烈士嘛。” 1985年3月8日的凌晨4点,小尖山。 十六名敢死队员分左右中三路向小尖山靠拢,黄红林和自己的班长班副负责右路。 他主动要求当尖兵,走在最前面探路。 天渐渐亮了起来,因为探雷器体积太大,担心暴露的黄红林便将其丢掉了。 就这样,这名中国士兵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向地雷遍布的小尖山顶部前进。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凌晨5点刚过,突然响起的枪声把行进过程中的黄红林给吓了一跳。 这时他已经接近顶峰,冷静下来的黄红林仔细观察了一下,子弹并不是冲自己这边招呼的。 是左路的那一队暴露了,敌人随即开火。 黄红林只见一直特别照顾自己的副排长倒在了地上,同之前的兴庆一样。 副排长的名字叫林祖武,是粤省人,时年二十七岁,参加过1979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是个老兵,战斗经验十分丰富。 是这支十六人敢死队的队长。 “经验再丰富管个球用,也躲不开子弹和炮弹啊!”黄红林喝了一杯酒,继续讲道。 想到北方兵欺负自己的时候副排长替自己出头,想到副排长在出发前拒绝了未婚妻完婚的请求。 黄红林再也安奈不住了,他冒着枪林弹雨向左路冲过去,把受伤的副排长拖到掩体后面。 并呼喊道:“卫生员!卫生员呢!队长受伤了!” “黄红林,你他娘的别管我,你不是一直向证明自己不是个孬兵吗?给老子冲上去!把阵地拿下来!”林祖武把手一挥,对黄红林吼道。 “是!” 黄红林的血性也上来了,往高地冲去。 早已转化为强攻,先前冲上去的班长和班副都负伤了,顾不上管他们,黄红林继续往小尖山的主峰冲去。 不一会儿,越军就发现了黄红林。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先是猛烈的开火,随即越军朝着黄红林所在的位置扔了一颗手雷。 轰的一声爆炸,好在躲避及时,没有被炸到,但脑袋还是不免被震得发晕。 生死关头,黄红林放了狠,或者说是杀红了眼。 找准角度射杀掉了一个越猴子。 见黄红林没死,敌人又向他招呼手雷。 躲闪跳跃射击翻滚,这个时候的黄红林把自己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平时训练的战术动作也都使上了。 拼了。 死不了就继续冲。 要么英雄,要么烈士。 就这样,黄红林和战友们在6点40分左右拿下了阵地。 此时,敢死队十六人,一人牺牲,十人负伤,其中六人是重伤员。 任务还没有完成,他们这支敢死队还需要坚守住这块高地,等待援军的到来。 没过几分钟,丢掉高地的越军便开始了反扑,他们想趁着中**队还没站稳立足再夺回来。 先是一阵猛烈的炮击,随后一个班十几个越军叫喊着从高地的反斜面冲了上来。 林祖武的电台被炸坏,本已经中弹的他右腿又被炸伤了,不过他还最前沿的哨位,用冲锋枪阻击敌人。 越猴子欺软怕硬,被火力压制着不敢露头,见尝不到好果子后便纷纷溃退。 不过他们也没有就此放弃,炮击,接二连三的炮击,然后继续组织冲锋。 黄红林奉命和战友把重伤员转移到隐蔽的石缝里防炮,副排长和其他几个轻伤员留前沿监视敌人。 枪声没有断,越军的炮火也没有停。 此后越军组织了数次反攻,都被敢死队员们给顶了回去。 越军留下来的轻重机枪、40火箭筒、冲锋枪,六零炮和火箭弹等武器弹药和军用物资起到了关键作用。 整整二十个小时过去了,从白天打到黑夜,援军直到第二天的凌晨才接替。 要下山了,黄红林找到了胸部已经被炸烂了的副排长林祖武。 夜里,摸上前沿阵地的越军见林祖武身负重伤,无力还击,便嚎叫着将他团团围住,要活捉他。 林祖武拉响事先准备好的两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十六名敢死队员中有十人永远留在了小尖山,剩下的六个,除了黄红林,都负了重伤。 黄红林是头一个冲上峰顶的,也是唯一一个自己走下战场的。 战斗英雄,一等功。 黄红林的英雄事迹被广泛报道,被邀请去做演讲。 一封封信件给他寄了过来,一夜之间,那个孬兵变成了英雄。 这本该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喜事,但黄红林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0192 受战争后遗症伤害的战争英雄 0192 受战争后遗症伤害的战争英雄 “首长,我的魂丢了,丢在了老山前线,丢在了小尖山高地啊,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黄红林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少有人能够体会到这些年他是怎么走过来的,每一个晚上都做噩梦啊,每一个晚上都要从噩梦中惊醒。 三十年了,那种感觉谁能体会得到。 死了的成了烈士,活着的成了英雄。 可是,英雄真的有那么好当吗? 真的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吗? 这个社会,是纷繁复杂的,一切不会按照你所想的那样去发展。 “红林,我懂,我懂,咱们继续说,慢慢说,我听着呢,说出来咱们就好了啊。”王亮上前拍着黄红林的后背,安慰道。 英文缩写PTSD。 战后心理综合症。 经历惨烈而又血腥的小尖山战役的时候,黄红林不过才十九岁,他还是个孩子。 八十年代,那个年代距离战争太过久远了。 硝烟味、血腥味,对于共和国年轻的军人来讲,太陌生。 战场上,或许在当时,他们表现的英勇无畏,顽强拼搏。 但那些恐怖的画面和可怕的经历,将成为他们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继而在心理状态严重失调的情况下产生一系列的后遗症,比如恶梦、性格大变和情感分离。 更严重的,可能产生暴力犯罪。 显然,黄红林,这位战斗英雄,就患上了这种心理疾病。 黄红林接过战友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小尖山战斗结束之后,是我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变了,变得狂躁变得焦虑。当时战友们都说我骄傲了,年纪轻轻就立了一等功,前途一片光明......” 1985年4月份的一天。 就因为一件小事,黄红林便和连长发生了争吵。 一向性情温和的黄红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狂躁的家伙。 受不了连长的批评,愤怒的黄红林端起冲锋枪,就在营地上,放了一梭子子弹。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好在是对天放的空枪,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闻声冲出来的战友连忙用捕俘的战术将黄红林给控制住,并实施人枪分离。 当时军营就在师部旁边,惊动了师长,尽管没有把枪口对准自己的战友,但在营地里乱放枪,已经严重违反了军纪。 后来,考虑到黄红林前不久在小尖山战斗中立下了功,那场战斗打得惨烈打得悲壮,而且黄红林又是重点宣传的英模,师部的领导便进行了低调处理,把黄红林的一等功降为二等功,并关了几天禁闭,写了检讨。 “当时我真的不记得自己干了些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拿枪对准自己的战友呢?”黄红林至今都肯相信,那是真的。 王亮点点头,显然,从那个时候开始,黄红林的病便开始发作了。 但是在那个年代,哪里有什么心理医生? 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各中小学设置上心理辅导教师的岗位,那也不过就是滥竽充数,应付上级指示的。 它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七八十年代,吃饱就是福啊,在那种背景条件时代约束之下,要心理医生何用? 精神有问题? 给你一根鸡腿,再给你一个白面馒头,保准什么问题都没了。 这就是当年的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且说,抗日战争多惨烈啊,小日本子多没有人性啊。 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打得也很艰难,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多少先烈血啊。 古往今来,历次战争,打得都不容易。死人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惨烈。 不过,当时,还不死活的活,死的死,疯掉的疯掉了。 打越战的那些兵,心理工作并非没有做。 只不过当时的那种条件,做与不做,恐怕都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医生的嘱托无非是适当减少一些军事训练、吃点好的喝点好的、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多和战友朋友交流、开展一些军民联谊活动。 这些嘱托一点毛病都没有,实践起来,或许对一部分人能够产生帮助,但总有一些人...... 王亮太理解黄红林了,当年,这个问题,真的是被忽略掉了。 当时的人,真的是没有这种意识啊,但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心理问题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这些年,王亮跟不少越战老兵交流过,很多老兵讲当时上了战场很害怕,血腥的场面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但部队拉回来之后,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有好玩的,他们很快就有意识地把在战场上那些不好的经历都忘掉了。 后来,他们那些战斗在一线的兵尤其是和越军打过接触作战的那部分,没有被带回驻地,而是拉到了一个疗养所,待了将近一个多月的光景。 在疗养所,每天都有安排,当然,并非军事训练。 踢踢球,打打牌,游游泳,听听隐约看看电影电视剧。 84年版的《楚留香新传》、85版的《济公》、83版的《射雕英雄传》 每周,干部们还会组织战士们编排一些节目,日子过得还算充实快乐。 虽然也会想牺牲的战友,但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不那么堵了。 一部分人的战争后遗症在早期就被遏制住了,但总有像黄红林这样的‘漏网之鱼’。 在王亮面前,黄红林敞开了心扉,继续讲起了那些尘封多年的往事:“第二年,我就申请了退伍。当时如果留在部队继续干,一定是可以提干的,但我实在是不想待在部队里了。我想着,回家,回到家自己总该不会再焦虑再暴躁再做噩梦了,总该能够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来。” 1986年,黄红林脱掉军装退伍。 因为是战斗英雄,还有一个战时二等功,他得到了国家的安置,到老家的烟草局工作。 在家人的介绍下,他娶了老婆,而且还有了孩子。 稳定而又体面的工作,幸福而又温馨的家庭,在那个年代,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 黄红林本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但在一次次的意外事件中,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军装能够脱下,军帽能够摘下,但丢在老山丢在小尖山的魂能回来吗? ———————— 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中总是把我们的战士塑造成为像神一样,无所不能的人。 但战争总归是残酷的,是要死人的,所以我想写一点真实的,鲜为人知的。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战斗英雄。而这个战斗英雄的背后,所背负和承担的东西太沉重。 0193 生活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 0193 生活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 黄红林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根本就没有办法回到之前那样,我不受自己的控制了,我疯掉了!” 王亮、孙为民和黄红林的战友们,都认真地听着一直一来隐藏在这位老兵心中的秘密。 即便跟黄红林关系十分要好的战友,也不太了解黄红林更为详细的情况。 因为他压根就不会开口去说,追问下去,只会让他变得焦躁,继而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 而在今天,见到了王亮之后,黄红林卸掉了自己的铠甲,愿意去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 王亮,这位亲和的老人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息,总是让这些老兵愿意去相信他。 或许,这便是惺惺相惜。 王亮懂他们,殊不知,几十年前的夜晚,王亮也曾焦虑过。 黄红林道:“我一个人的时候,还是经常做噩梦,本以为结了婚,有了枕边人,会好一些,但......” “红林,你都梦到了些什么?”王亮问道。 “做得最多的就是战场梦,脑浆溅的到处都是的兴庆,还有胸口被炸得稀烂的副排长长林祖武,那些牺牲了的兄弟,我全都梦到了。每一个晚上,我都得回到老山去。” 黄红林继续道:“后来,就开始进入到战斗情节了,我梦到越军士兵朝我扔手雷,轰的一声炸了没伤到我,之后他们便冲上来想要活捉我。我左右摸索找不到枪,什么武器都没有,想捡块石头也找不到。后来......” 还没等黄红林接着往下说,王亮便将他打断了:“后来,你就准备了一些家伙什放在自己枕头下面?菜刀?水果刀?斧子?” 黄红林十分惊讶:“首长,您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在刀尖上滚过的,而且我所经历的,远比你要多的多。到上个世纪末年,我常年驻守在一线海岛,那个时候我都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放上一把手枪,上膛的。”王亮笑了笑。 王亮还没说完:“你这算什么,那时候,无论是多么热的天,我的家里的门窗必须紧闭,窗帘必须得是不透光的那种,每天晚上卧室的门口必须放一个倒置的酒瓶......” 王亮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通,把黄红林说的都愣住了。 这合着您才是老司机啊。 “首长,您的这准备可是比我足多了!那您现在?”黄红林眼睛里大放异彩,显然,同样的习惯使两人的关系又更加拉近了一步。 或许,这就是老兵。 说到这里,王亮不免感慨。 在边防海岛的那些日子里,苏筱真的是够受折磨的。 那个时候,打了大半辈子仗的王亮也没从战争的阴影里走出来,他还要时刻防备着。 手上沾的血太多了,尽管是可恨的敌人的,但...... 王亮毫不吝啬地同黄红林分享起了自己一系列的经历。 这便是疗伤。 越说越起劲,黄红林也不再保留,把积压在自己心里的都说了。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因为是战斗英雄,我刚到烟草局工作的时候受到领导青睐,没工作几天就被任命成了主任。但首长您也知道,咱们这些当兵的,尤其是我,打从战场回来之后脾气就不受控制了,再加上也不会商业经营,在工作中没少犯错,更没少和领导们吵得个面红耳赤,甚至还能动上手。”黄红林道。 没过几年,黄红林便受到了打压。 一个打过越战的英雄六连的战斗英雄二等功臣,打大腹便便的领导,如果不是收着劲,那肯定是要出人命的。 都动上手了,领导还能青睐吗? 毫无疑问,主任的职务被撸了,安排到了库管的岗位,再后来,干脆被下放到了最危险最艰苦的稽查岗位上。 “首长,我觉得在稽查岗位上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我好像又回到了战斗的那段岁月,我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没有一无是处......”提到当稽查的时候,黄红林脸上洋溢着喜悦。 联络线人、挖线索、蹲守、缉拿。 原来的那些本领,总算是用得上了。 黄红林的稽查工作做得有声有色,还破获了当地烟草局自成立以来最大的一起走私案件,拿到的嘉奖和荣誉证书更是不计其数。 整整二十多年,黄红林都奔波忙碌在一线。 当然,那个过程中他的病情也在加重。 在抓捕中,他没少把涉案的嫌疑人给打个半死,为此没少挨投诉。 进入千禧年之前的一件事情,更是让他一战成名。 1999年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遭遇轰炸后没几天,黄红林便雇佣工人背了大量泥沙和土石在自家的楼顶建造了一座碉堡。、 “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如果突然哪一天战争来了,起码我和我的家人有个地方可以避一避啊,我把房子后面那一块全部垒起来,给它加固、加厚,我家里还有帐篷、铁锹,挖洞的铁镐子,还有水和食品。”黄红林道。 除此之外,他还训练了狼狗。 怪异,被邻居看做是一个怪异的人。 逢年过节婚丧嫁娶,每当鞭炮声响起,黄红林的反应十分强烈,他会大喊一声:“快卧倒!” 之后,便就地卧倒。 脾气也在渐长,一点就着。 2006年,黄红林所在的烟草局赶上变革,提出了富余人员分流的政策,号召员工买断下岗。 黄红林自嘲般的一笑:“得罪了那么多次领导,我肯定要被穿小鞋啊。领导就跟我说:‘红林啊,你是打过仗的,还是战斗英雄,咱们国家的二等功臣,你应该有这种觉悟的,带个头,起个表率。你放心,到时候返聘上岗,我肯定先考虑你。’我犹豫再三,信了他的鬼话,觉得到时候自己会被优先返聘,索性就签下了下岗协议。” 是啊,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黄红林,经历过炮火,能患上战争后遗症,就说明他是一个纯粹的人。 思想简单的人,一个不复杂的人。 后来,黄红林没有被返聘,只拿到了十八万的买断费。 下岗了,真的下岗了。 他不甘心,去找领导问返聘的事情。 口头承诺算什么啊,现如今这个年头这个世道,书面承诺都不管用。 闭门羹、争吵争执,到了最后,黄红林成了闹事者,保安来驱逐他。 当然,那些个保安不出几十秒就全被他放倒在了地上,爬不起来。 惊动了派出所,处警,被带走...... 黄红林的样子十分痛苦:“首长,我不甘心啊,那份工作,是我在老山前线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啊。铁饭碗啊,说砸就砸了,砸了个稀巴烂,更何况我热爱那份工作啊!那是我的命!” 0194 老战友过的一点都不好 0194 老战友过的一点都不好 说到这里,王亮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他太能理解黄红林了,在烟草局的那份工作,就是他的命根子啊。 那是在二十多年前,他在老山前线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用自己对于祖国和人民的忠诚换回来的。 战斗的最后,他没能成为烈士,而是成了战斗英雄。 身边的同事都觉得黄红林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此人脾气暴躁,一点就着,有时候甚至还会动手打人。 但谁又知道,黄红林的身上承载着什么。 尽管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在那二十年里,他尽自己所能地照顾着当年英雄六连十几位烈士的遗孀。 副排长林祖武、副指导员谢关友、副班长谢晓富、战士....... 黄红林活着回来了,那些兄弟们却永远留在了小尖山的高地上。 现在日子过得红火了,他认为,照顾兄弟们的遗孀是理所应当的。 可在2006年,他下岗了。 十八万块的买断费能干什么,落下一身顽疾的黄红林还有体力精力去创业吗? 即便是有,按照他目前的状态,能成功吗? 十八万买断费,在固执的黄红林看来,这是当年冲上小尖山的敢死队十六位队员的血和命。 分了。 后来,烟草局的返聘开始了。 但名单上赫然没有黄红林的名字。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黄红林的病情又加重了。 下岗,让他备受刺激。 在那个时候,他的信念和荣光被碾压得粉碎。 “后来,我两次三番去找他们理论,上访,结果都是不了了之。再往后,他们见了我,都会说‘呦,咱们的战斗英雄又来了?’、‘这不是大英雄们,快请快请’,变了味了啊,戏谑、轻蔑、不屑。”黄红林自嘲道。 嘭! 王亮拍桌而起,显得十分愤怒:“他娘的,他们看不起谁?如果没有我们这些曾经为共和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军人,他们能有今天?狗日的,弄死他们!” “首长!”黄红林热泪盈眶地看着王亮,在这一刻,他仿佛是找到了依靠。 那个迷失了路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终于不用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冻死在接头。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能有一个归宿。 不仅仅是黄红林,孙为民、林卓、王栋和冯雄他们的眼睛也都红了,或许是酒精起了作用,或许是王亮的哪一句话扎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去。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里坐的一桌子人都是疯子,大呼小叫的,怨这个怨那个,有病! 但在若干年前,他们为共和国扛过枪打过仗流过血,就差把命丢了。 万幸,他们不像那些倒霉的牺牲了的战友一样,活人都遭欺负,死了的谁还在乎啊。 有些人,想起来了会搞搞形式主义,祭奠一下。 这不是在告慰烈士们,这是嘲讽这是磕碜。 “生活压力越来越大,返聘无望,我的病也越来越严重了,我会拿家里的锅碗瓢盆去宣泄,后来那些东西都砸完了,我就收拾家具,砸个稀巴烂,我还会拳头怼墙壁,我能用拳头把水泥都砸掉。没别的本事,当侦察兵四年多,练的就是这个。”黄红林继续讲道。 听着,王亮眼前一亮,不管怎么说,黄红林终于承认自己患了病了。 这就是一个好的兆头。 要知道,在此之前要有谁说他有病,他必然会翻脸。 “首长,我不是人啊,我还打老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喜欢拳打脚踢,我会把她从床上踢下去。” 黄红林的话语中充满着悔意,显然,他也不想这样。 “红林,那个时候你晚上都会梦见什么?”王亮问道。 王亮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医好黄红林,因为在此之前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症状,手底下的兵也不同程度出现过战后综合征。 为此,王亮翻阅了不少相关书籍,也咨询过不少中外专家,无论是临床心理学、精神卫生,还是应用心理学,都有一些涉猎。 更重要的是王亮经手的案例多,经验丰富。 “还是打仗,战争场面更激烈了,我梦见越军拿枪打我,我中弹了,打在了大腿上。他们笑着向我走过来,他们要折磨我,我想跑,却怎么也跑不掉。”黄红林回答道。 王亮点点头,继续追问:“听说你烧过民政局,那是怎么回事?能给我讲讲吗?” 这些事情王亮了解,但是现在他要让黄红林亲口讲出来。 能说出来就是一件好事。 在往常,别人问这么多,黄红林早就掀桌子了,但在今天,他变了:“我记得那是两千零七年的五月份,对,劳动节刚过没多久,我的一个战友来看我,他家是农村的,家里穷得叮当响.......” 2007年5月份的一天,黄红林家中。 “我说四虎你小子来就来,还给我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黄红林见战友四虎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大麻袋,不由得责怪道。 再看看四虎的穿着,这他娘的都是二十一世纪了,四虎还穿着二十多年前的军装,浑身上下都打了十几个补丁了,还穿着。 缝缝补补又一年,这都多少年了。 还有脚上的那双布鞋,脚趾头都快露出来了。 看得黄红林心里难受,窝火。 他知道,四虎没钱。 家里有病重的老娘,还有三个在上学的孩子,哪个不得花钱。 四虎和媳妇起早贪黑的摆弄着那几亩地,全看老天爷的脸色过活,再加上一身的伤病,也干不了多少农活。 日子怎么可能过红火,他怎么可能舍得给自己置办一件新行头? “红林哥,这些都是俺自家种的些菜,还有小米,不值钱的玩意,你可别嫌弃啊。”四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 那天中午,黄红林从饭店叫了八个菜,弄了一箱子酒,好好招待了四虎一顿。 一开始四虎还放不开,被黄红林骂了一通之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看得出来,这个家伙已经很久没吃上这样的好酒好菜了。 黄红林又是一阵心酸和难受,娘的,当年这是拎着脑袋打仗的兄弟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红林哥,俺有个事想问问你。”四虎啃着猪蹄,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四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