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我什么都依你
柳清竹猛然站定了脚步。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君玉已经走了过来。 柳清竹不敢回头,只得屏住呼吸,通过声音猜测着他的举动。 沈君玉的声音几乎是在她的头顶上响了起来:“你知道,我并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人,没有好处的事情,我是不愿意做的。” “可我……只怕开不出能让公子动心的条件。”柳清竹依旧背对着他,颤声说道。 同样的问题,萧潜已经问过她了。 她明白萧潜的意思,当然,也就猜得透沈君玉的用意。 可她只能装作不懂。 “你在跟我装糊涂。”沈君玉忽然伸手从背后环住了她,低下头在她耳后轻声叹息。 柳清竹顿时慌乱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沈君玉用力把她的身子转过来,强迫她抬头与他对视:“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让我动心的条件,全天下也只有你一个人开得起——怎么样,要不要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柳清竹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陌生得让人难以相信。 “我帮你救出萧家,你拿自己来还债。”沈君玉直截了当地说道。 柳清竹很想问他是不是开玩笑,但他眼睛里的光彩,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因此,柳清竹也不得不认真地思考,容不得一丝逃避。 这笔账其实很好算,连算盘都用不着。 如果能救出萧家那一两百口人的性命,她便是死一百次,也依然是赚到了。 何况对她而言,这其实根本算不上是牺牲,因为沈君玉绝不会亏待她。 无论怎么算,这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交易,是旁人求神拜佛也求不来的好事。 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可是柳清竹偏偏觉得喉咙干涩,那个“好”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你不答应?”沈君玉的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柳清竹还没有猜到他的用意,他已经缓缓地放开了她:“我不强迫你,你若不答应,便算了。” “不!”柳清竹来不及多想,已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腰:“我答应!”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子僵了一下。 过了许久,沈君玉依旧没有给出回应,柳清竹的心中不禁忐忑起来。 是不是因为她的迟疑惹恼了他,他已经收回了这个提议? 如果他拒绝,她还能求谁?断了这最后的一线希望,难道她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家灭亡? 她不该迟疑的! 柳清竹鼓起勇气,艰难却坚定地低声说道:“我是认真的!只要你答应救萧家,我什么都依你!” 耳边传来沈君玉闷闷的声音:“真的?” “真的!”柳清竹重重地点头,生怕稍一迟疑,又惹了他生气。 “为了萧家,你真的什么都肯?”沈君玉缓缓推开她,双手箍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柳清竹有些心虚,却依然只能点头。 沈君玉的眼中,生出了毫不掩饰的怒意。 柳清竹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但那本来就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点头摇头都是错。 看到她故作坚强的神情,沈君玉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柳清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激怒了他。 沈君玉并不常认真生气。所以柳清竹只能通过他的目光和神情来猜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但沈君玉表达愤怒的方式,还是让柳清竹大吃一惊。 他随手将桌上的杯盘果品拂落在地,柳清竹尚未回过神来,已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他重重地推倒在桌上。 后背撞在桌沿上,痛得仿佛已经断裂了。但柳清竹并没有来得及呼痛,因为下一刻,沈君玉已俯身欺了上来。 她看到他依然带着那样奇怪的笑容,声音沙哑而邪气:“既然你什么都依我,我现在就要,可以吗?” 柳清竹抵在他胸前的手顿了一下,软软地垂了下来。 沈君玉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下一刻,却发觉她的双臂已自觉地环住了他的腰身。 柳清竹紧闭着双目,竭力忍着眼中莫名涌上来的酸涩,无望地等待着她逃不掉的宿命。 “你为什么不反抗?” 耳边传来他沉闷的声音,柳清竹诧异地睁开眼睛,却见沈君玉双手撑在桌上,眼中是汹涌的怒意。 她顿时感到无地自容起来。 触电似的收回双臂,却依然被他禁锢在桌上动弹不得,柳清竹猜不透他的用意,既不敢乱动,又觉浑身痛得煎熬。 “为什么不反抗?”沈君玉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柳清竹忽然觉得自己很下贱。 从答应与他“交易”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很下贱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她已经决定把自己卖掉了。这样的她,与醉月楼的那些女子还有什么区别吗? 柳清竹知道沈君玉会因此瞧不起她,可她更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无惧地对上他的目光,柳清竹平静地道:“我答应了你的。” 既然已经决定卖掉了,难道还能指望有谁给她立牌坊吗? 柳清竹带着几分自嘲,幽幽地笑了起来。 沈君玉猛地退后几步拉开距离,嫌恶地看着她。 柳清竹缓缓坐起身来,气定神闲,并没有因为他的厌弃而有丝毫的不自在。 沈君玉的脸色由厌憎变成愤怒,随后渐渐地平静下来,语气冷淡地问:“你究竟要把我对你的心意,糟蹋到什么地步?” 柳清竹歉然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知道他的心意一直是干净的。 这种信任,正是她还肯来求他的原因。 可是她并不确信这种心意能支持他为她做到何种地步。 她更不愿他因为这种心意,而毫无原则毫无底线地为她作出种种牺牲和退让。 相比之下,她宁可把他的心意想象得庸俗一些,仿佛只有那样,她才能通过一场交易,来实现两不相欠的平衡。 可她还是低估了沈君玉。 沈君玉的心意一直是赤白干净的,好像被蚂蚁啃过的骨头。 相比之下,她便显得庸俗可耻得多。她竟妄想用一场所谓的交易,来亵渎他毫无杂质的情意。 柳清竹深深地埋下头去,再不敢与他对视。 她并不敢说“对不起”,她知道他最不稀罕那三个字。 她也不敢再追问他的打算。 既然已经来找了他,她就该放心地把一切都交给他了。从此是生是死,都是命数。 如果沈君玉会辜负她的信任,她也便再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了。 诡异的沉默过后,沈君玉缓缓走过来,帮柳清竹将快要垂落下来的发簪插回髻上,又悉心地帮她整理好略有些凌乱的衣衫,连散乱在额前的发丝都帮她捋到了耳后去。 柳清竹垂手低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许久之后,她听到沈君玉的声音,已经恢复了素日的云淡风轻:“晚饭陪我。” “好。”柳清竹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沈君玉对这样的答复很满意。 晚饭就送到这里来吃,地上的一片狼藉并没有收拾,柳清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筷子,脚底下踩着两块碎瓷片,心中忽然觉得尴尬起来。 尴尬的原因……不提也罢。 沈君玉倒是吃得十分自在,看见柳清竹不理会满桌的饭菜,只管与一根青菜作着坚持不懈的斗争,他忍不住轻嘲:“怎么,是沈家的饭菜不合口味,还是沈家的筷子格外有趣些?” “没有……”柳清竹的脸莫名地红了起来。 看到她的反应,沈君玉意味深长地笑了道:“都不是,那就是对刚才的事——很遗憾?你若是有兴趣,其实可以继续的。你知道,我根本没办法拒绝你的邀请。” “不是!”柳清竹像被烫到尾巴一样跳了起来。 这样的表现让沈君玉的笑意更浓:“既然不是,你心虚什么?” “我没有……”柳清竹讪讪地坐回原处,将脸埋在了饭碗里。 “你都不吃菜的吗?”沈君玉凉凉地问。 柳清竹被饭粒抢了一下,拍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沈君玉体贴地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 柳清竹痛恨沈家的地面没有缝。 一顿饭吃得万分艰难,柳清竹如坐针毡,自己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下去,只知道吃了不少,但对于沈家的饭菜是咸是淡,她依旧是一无所知。 吃过晚饭,沈君玉似乎心情不错,又拉着柳清竹下棋。 柳清竹的棋艺很烂,但这并不是她坐立不安的原因。 不知第多少次望向窗外之后,她听到沈君玉的声音悠悠地问:“你在犹豫什么时间告辞?” 柳清竹被识破了心事,立刻失手打翻了棋枰。 棋子散落一地,柳清竹忙蹲下身子去拣,沈君玉已伸手托住了她:“我已经差人到赵家去说了,你今晚就住在这里,不必回去。” 柳清竹的手顿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地拣地上的棋子。 没有看到意料中的反应,沈君玉有些挫败:“你不问为什么?” “你自有你的道理,一切随你就是。”柳清竹捡起所有的棋子,坐回原处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