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云长安这个蛇精病
丛绿堂。 大太太一向标榜喜欢清静、吃斋念佛,但她住的地方却从来没有安静过。 今日更是格外热闹。 大太太面南而坐,萧潜坐在她的右手边。她的左手边坐着二太太和三太太,身旁各有一个姨太太服侍;两位太太之下是如诗、如画姐妹;下面的丫头婆子或坐或站,热热闹闹地堆满了屋子,倒好像是在过什么重大的节日一样。 简直比三堂会审都热闹了。 自从嫁进来之后从未被如此重视的柳清竹,心中难免有些受“宠”若惊。 萧潜的目光一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她却在安静地打量着他。 他的神情有些冷,不知是为了挡掉那些探询的目光,还是因为发自内心的愤怒,或者……屈辱。 她无法探知他的内心,自然也不能了解他此时心中的痛苦是哪一种。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她带给他的? 柳清竹的心中生出了几分歉意,缓缓地垂下眼睑。 “太太,奸……人已带到了。”一个男仆跪上前去磕了个头,响亮地禀道。 大太太冷哼一声,连眼皮都没有抬:“来了?” 那男仆径自退了下去,柳清竹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大太太是在问她。在满堂窃窃私语声中,她缓缓勾起唇角,嘲讽地笑道:“来了。” “贱人,还不跪下!”大太太将手中的茶盏“哐啷”一声摔在地下,厉声喝道。 柳清竹站着没有动。 大太太的脸色由铁青变为紫红。 萧潜缓缓地转过脸来,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他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不若平常的温和,却也不是盛怒中的冷厉:“太太叫你跪下。” 柳清竹还是没有动。 云长安忽然在一旁“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这笑声实在太过突兀,柳清竹甚至注意到有几个丫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笑什么?你是哪里来的野男人?怎么会出现在我国公府里?”大太太恼羞成怒,指着云长安怒骂起来。 云长安“呵呵”一笑,吊儿郎当地道:“青州府云长安,给太太请安了。太太说云某是‘野男人’,此言差矣!所谓‘野狗’、‘野猫’、‘野鸡’云云,乃‘无主家畜’之谓也。云某有名有姓有父有母,既非家畜,又非无主,岂能称为‘野男人’?夫人之言实在大谬,大谬不然也!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想必夫人之德,堪比孟母矣!” 被云长安不幸而言中,大太太肚子里的墨水确实不多。这一番之乎者也,难免听得她有些头晕。但多年掌管国公府大权的经验还是给了她几分机警,她本能地意识到自己被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嘲讽了。 让大太太感到有些无奈的是,她那张老脸这一阵子变换了太多种颜色,到了此时竟已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了。 萧潜看着云长安脸上张扬的笑容,再看看柳清竹微微勾起的唇角,不禁觉得有些碍眼。 但他并不糊涂。 见大太太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忙向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大声斥道:“谁叫你们把云公子绑起来的?还不赶紧给云公子松绑!” 大太太院子里的人自然是半步也不肯挪动,倾墨面无表情地从萧潜身后钻出来,走过去替云长安松了绑。 云长安的双手一得解放,立刻便呲着牙摸了摸倾墨的脑袋:“这小子不错,我好久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了!给我使唤两天行不行?” “云公子饶了小的,小的脑袋不圆,当球踢是不成的!”倾墨咧着嘴后退了几步,趁人不备拔腿便跑,同时心中暗暗庆幸:能把脑袋和头发一起完整地从云公子的手中抢救回来,这还真是一件值得摆酒庆祝的喜事! 从答应了云长安的要求,允许他兄妹到萧府来住的那一刻起,萧潜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但他还是没有料到这个家伙竟然惹事惹得这么快。 快到他完全措手不及。 若非其中关系到柳清竹的声誉,萧潜真的不愿意理会这个惹事精的生死! 萧潜的自作主张、云长安的满不在乎,无疑让大太太的尊严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她威严地轻咳了一声,向云长安斥责道:“你既然是我儿邀请过来的客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邀月斋中?难道招惹主人的内眷,便是你做客人的德行吗?” 云长安优雅地拂一下衣摆就地坐下,那姿态不像是在受审,倒好像是在什么盛筵上观赏歌舞一样。 张牙舞爪的大太太和嘴脸可笑的女人们,就是逗他发笑的小丑。 萧潜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向大太太躬身道:“母亲,云公子言行滑稽,却并非放浪无行之人,此事必定是一个误会。请母亲顾全大局,莫要为难了贵客。” 大太太得了这个台阶,忙就坡下驴,吩咐小丫头道:“还不快去给云公子设座!” 小丫头真个搬过一张椅子来,却仍是放在厅堂中央,摆明了并不将云长安当客人看。 云长安也不在意,用他那迷人的桃花眼向小丫头送了一阵子秋波之后,却仍是席地而坐,没有起身坐到椅子上的意思。 萧潜知道他性子如此,生怕大太太多言,忙抢在她前头开口问道:“云兄不在清风阁歇足,跑到在下的邀月斋做什么去了?难道令妹不曾告诫你要安分守己吗?” 云长安理直气壮地道:“我若安分守己了,云长安还是云长安吗?” 一句话把萧潜堵得无言以对。 大太太得了个空当,忙接着追问道:“你便是要在府里四处走走也无不可,却为何会走到邀月斋去?清风阁与邀月斋之间可是横穿了整个国公府!云公子,此事虽然不大,但若是传到外面去,毕竟于您名声有碍!国公府之中的家丑,老身也不必瞒你:老身的这个儿媳妇为人颇有些不规矩,你是否因为受了她的迷惑,才做出这样失德无行的事来?” 这审问尚未开始,罪名已经结结实实地扣了下来,柳清竹也只得无奈地叹气。 她永远无法预料云长安的下一句话会说什么,所以倒也省了无谓的担忧。除了双臂被绳子勒得有些发痛之外,她并没有太多的不适,索性便好整以暇地观赏起眼前这场滑天下之大稽的闹剧来。 只听云长安夸张地哀嚎了一声,大叫道:“太太您真是英明,双目如炬,能见万里……我正是被这个女人欺骗了,她害得我好苦啊——” 大太太的眼角蕴起笑意,柔声劝慰道:“出了这样的事,是我们国公府对不住公子了。此事我们定会秉公处理,绝不偏私,一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交代!公子是不是可以对大家伙说说,这贱人是如何放浪无耻地诱骗于你的?” “这个……不好说,毕竟当着这么多人……”云长安露出犹豫的神色,四下张望道。 大太太闻言笑得更慈和了:“没什么不能说的!这贱人劣迹累累,并不止此一次,国公府容忍已久,不想她竟变本加厉……此番我儿已痛下决心严正门风,绝不会让公子你白白受了委屈的!” 云长安闻言大喜:“太太所言可真?如此云某可真要多谢您了!您这个名字叫‘这贱人’的儿媳妇,可把我害苦了!您知道,我平生最恨那些娇滴滴一板一眼的大家闺秀,我喜欢的是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水性杨花人尽可夫千夫所指……的女人,一进京城就听说了您这位贤媳的大名,我费尽了心思才找到了令郎,死乞白赖地住到贵府上来,都是为了接近我心目中的佳人啊!谁知一见之下才知传言全不属实,这不是欺骗是什么?想我云某人平生第一次对人一见钟情,谁知竟是见面不如闻名!” 大太太脸上的微笑渐渐消散,眉心微微地皱了起来。 只听云长安又继续“哭诉”道:“本来看清了令贤媳的真面目之后,我就该挥慧剑斩情丝,搬出国公府从此再不往来,但我真的做不到啊!我想我总该最后去看她一眼,祭奠我的尚未开始便已经结束的爱情……所以我便跟踪小丫鬟到邀月斋来,谁知彼处的丫鬟姐姐们人人身怀绝艺,杯盘桌凳、杯盘碗碟齐往云某身上招呼!云某心下欢喜,想着有其仆必有其主,丫鬟尚且如此,令贤媳必定是一个河东狮、母老虎,虽然未必蛇蝎心肠也不肯水性杨花,但也勉强算是入得了我云某人的眼,于是云某便竭诚邀请令贤媳私奔,谁知她执意不肯,竟狠心要将云某人送官法办……云某一片赤诚的爱恋,竟被如此作践,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太太可一定要为云某做主啊……” 云长安话音落下许久,殿中余音袅袅,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照理说女人多的地方该是永远无法安静的,但此刻的殿中,却当真是人人屏息敛气,半点声音不闻。 过了许久,大太太才冷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贱人没有勾引你如何?” 云长安苦着脸道:“没有!所以我很生气!太太,您说过一定要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这话不会不算数的?我希望您可以把您的儿媳妇嫁给我!如果她不肯,您就把她……对了,把她浸猪笼,浸到半死拖出来再问,如果还不肯就继续浸,直到她答应了为止!” 柳清竹相信,如果云长安不是“天下第一皇商”云家的当家人,那么他在说完第一句话之后就应该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而现在的局势却是,一屋子人团团围着听他说了一通不知所谓的胡言乱语,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打断。 究竟是谁在戏弄谁?谁是小丑,谁又是看客? 被大太太这么一折腾,国公府的家丑,还真是想不外扬都难! 58.我只问你一句话 “好,云长安,你很好!”大太太气得浑身发颤,阴冷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云长安,好像要将他当场生吞活剥一样。 云长安抱着肩膀作一个发抖的动作,脸上却仍是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贼笑。 萧潜知道云长安最擅长的就是带着所有人兜圈子,而他此刻实在没有心情陪着这个家伙胡闹。趁着大太太气得发抖的工夫,他悄悄地向后面吩咐了一声。 很快便有一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云公子,云小姐已经在马车上等着,说是请您一起到铺子里查账呢!” 云长安脸上的笑容“唰”地一下子消失不见,瞬间换上了苦哈哈的表情:“那个该死的贼丫头,简直是在把我当长工用,我都躲到这儿来了还能抓住我……那个,萧兄啊,云某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记着保护好我未来的媳妇啊,她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可跟你没完!”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见那道颀长的身影像泥鳅一样钻进了人群,瞬间消失不见了,只留那个小丫头站在原处苦着脸嘀咕:“又给他溜掉了,回去之后小姐一定会骂我没用!” 终于骗走了那个聒噪的家伙,萧潜松了一口气,向鹊儿吩咐道:“先给你奶奶松绑。” 鹊儿低低地应了一声,正要上前,大太太已经厉声喝住了她:“这么恬不知耻的女人,还松什么绑!即刻绞死都不为过!” 鹊儿哆嗦了一下,看看萧潜,又看看大太太,犹豫着不敢上前。 柳清竹向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不用松绑,你回去。” 鹊儿迟疑着退回人群之中,双眼红红的,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萧潜深吸一口气,向大太太低声道:“事情尚未证实,如此草草定罪不好?清儿她毕竟是——” 大太太冷笑一声打断了他,厉声道:“那姓云的刚才说了什么,你难道没听清?这贱人都当着你的面跟那个姓云的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了,这样还不算证实,要怎样才算?你真的一定要亲眼看着她跟别的男人滚在一起才肯相信吗?” 萧潜深深地看了柳清竹一眼,半晌才道:“云公子只是喜欢玩闹而已,绝不是太太想的那样不堪。清儿为人一向本分,不会做出逾矩的事情来的。” 大太太毫不留情地冷笑道:“潜儿,你何必自欺欺人?你有多护短我可是领教过的,你若是真的相信她,就不会这样好声好气地对我说话了!那个云长安随随便便闯人闺房,能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成?你听他说了一番胡言乱语,就相信他们真是清白的?他二人既有私情,云长安当然要帮她狡辩!潜儿,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可你要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为了国公府以后的安宁,你还是要早下决心才行啊!” 萧潜本能地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柳清竹一直以冷眼旁观的姿态看着这一场闹剧,到此刻才终于觉得有些心酸。 她一直看着他,他却始终没有再抬头。于是她便知道,大太太的那番话已经说中了他的心事。 他已经相信了?相信那些谣言、那些“证据”,那个可笑的“亲眼所见”。 甚至不必亲自来审问她。 心脏刺痛,比想象中的更加撕心裂肺。 原来,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坚强。 落香居中,他的焦灼和担忧,曾让她误以为他可以支持自己渡过这次难关的。 她心中所有的笃定,都是来自他的信任。如今他的信任没有了,她还能依靠什么? 大太太鄙夷地向柳清竹看了一眼,朗声向众人道:“方才的情形,你们也都看到了。柳氏举止轻浮、言行放浪,简直丢尽了国公府的脸面!潜儿是国公爷长子,岂能与这样的女子为配?我想——” “大嫂,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二太太忍不住出言打断道。 大太太冷冷地向下面横了一眼,没有答话。 二太太又笑道:“长房里的事,照理说不该我多嘴,只是此事毕竟事关重大,萧家数百年清誉,可从没有被人说冤死过人的。” “弟妹放心,这样丢人的事,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长房出了这样的事,难道我的脸上好光彩么?” 二太太低下头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 大太太冷笑道:“你们不肯得罪了尚书府,我却不怕!我正要当面问问柳尚书,他从养生堂弄出来这么一个贱婢嫁到我家里来,究竟是何居心!哼,养生堂那种肮脏地方,能有什么好种子不成?不伤不病却被扔到养生堂去,偏又生了这么一副狐媚子模样,十有**是哪个肮脏女人偷汉子养下来的!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来会打洞,她这套四处招蜂引蝶的本事,八成也是天生的!” 二太太听她说得实在不堪,忍不住把脸藏到袖子底下轻咳了一声。 鹊儿忽然抬起头来,怨毒地盯着大太太的脸,牙齿几乎要将下唇咬破了。 大太太无端地打了个冷颤,收住了话头,顿了一下又不甘心地继续说道:“你们觉得我小题大做?哪个做母亲的不愿意家里和和睦睦的,她但凡有一点小错,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过去了,可是……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们不出府门,不知道外面已经传成了什么样子!她的那些肮脏事,田间地头、书肆茶坊,到处都有人传说;书斋里甚至印出了小册子来,在那些闲汉中间四处流传!齐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如今可比当年的崔莺苏小名气大得多了!长此以往,我们国公府成了个什么地方!” 这些闲话,二太太他们确实不曾听说,此番听闻不禁大吃一惊,却又有些不敢置信。 柳清竹站得有些腿麻,忍不住跺了跺脚,轻轻地呼出一口浊气。 萧潜向她这边看了一眼,仍是欲言又止,迟疑片刻又将头转了回去。 二太太忍不住劝柳清竹道:“你怎么总不说话呢?现在可不是你犯倔强的时候!你婆婆若是对你有什么误会,我们大家可以帮你想法子辨明冤屈;若是……若是你当真做错了事,至少也要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有没有什么不得已的地方?便是真的一时糊涂,也不是没有痛改前非的机会啊!” 柳清竹诧异地抬起头,看到二太太脸上真切的痛惜,心头微微有些暖意,不禁笑道:“多谢婶娘。清儿知道婶娘疼我,只是‘冤屈’若能辩得明,那就不叫冤屈了。” 大太太闻言冷笑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我不认。”柳清竹淡淡地道。 没有哭喊没有求饶,更没有下跪磕头呼天抢地。太过平淡的反应,让大太太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 竭力忍住跳起来痛骂的冲动,大太太大声冷笑道:“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说不定明日便会传遍天下,你不认又怎样?人家连你偷情的时间、地点、证人都清清楚楚,难道还能是假的不成?难道你要说这都是有人处心积虑编了出来陷害你的?” “太太已经替我说了。”柳清竹连眼皮都没有抬,随口说道。 相比她的从容,大太太的大呼小叫,倒是成了一个笑话。 大太太深吸一口气,再三劝自己冷静,忽然从桌子上拿出两本小册子来,“啪”地一声扔到柳清竹脚下,怒声斥责道:“你看看这些东西,里面是怎么写的?你……这么恶心的事情,也亏你做得出来!” “这么恶心的东西,太太不也看得津津有味吗?”柳清竹忽然仰头看着大太太铁青的脸,嘲讽地笑了起来。 大太太的老脸蓦地涨红,一句话堵在嗓子眼里,伏在桌子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柳清竹笑得更开心了:“太太果然在看这些东西啊?有趣吗?听说市面上还有好几种不同的版本,要不要叫小厮们去全部买回来给太太过目?” “清儿,不许胡闹!”萧潜沉声斥责道。 柳清竹敛了笑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就只有这一句话要对我说?” 萧潜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狼狈,柳清竹却静静地盯着他,不容他有逃避的机会。 良久才听到他哑着嗓子道:“市井流言和这些书册,都是漏洞百出。可是……” “可是无风不起浪,对吗?”柳清竹替他把后面那半句话说了出来。 萧潜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鹊儿忽然从人群中冲出来,跪在地上哭道:“爷,别人怎么说都是他们的事,奶奶心里对您如何,您真的不知道吗?这些年,奶奶何曾有一丝一毫对不住您的地方?这件事根本就是叶梦阑报复的手段,您真的想不明白吗?您若是这样一个棉花耳朵的人,可真就辜负了奶奶对您的一腔心意了!” “你当然会为她说话。”萧潜语气平淡地道。 鹊儿霍然站起身来,冷笑道:“对,我当然要为她说话!你不相信奶奶,我相信!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觉得奶奶有本事夜夜插翅从国公府的高墙上飞出去吗?如果不能,那些谣言怎么可能是真的!奶奶没有做过任何坏事,莫名其妙地被人陷害,连你都不帮她,还有谁能帮她?你难道真的就不怕将来知道真相之后悔不当初吗?” 59.我不看这些脏东西 萧潜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神情有几分狼狈。 鹊儿还待说什么,柳清竹看到大太太脸上密布的阴云,忙示意桂香拖她下去。 “反了,简直反了!”大太太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柳清竹厉声喝道。 柳清竹看看拥在一处相对饮泣的几个丫头,迟疑了一下,忍住了将到嘴边的嘲讽。 “你们看看,这样的女人,我还敢留她在府里吗?可笑我糊涂了这些年,由着她把国公府搞得乌烟瘴气,咱们还做梦呢!”大太太转向二太太三太太的方向,满脸沉痛之色。 三太太低头不语,二太太迟疑了一下,低低地叹了口气。 大太太又道:“本来我还打算给她留几分余地……也给国公府留一分颜面,谁知她竟是如此顽劣不堪!我若是再纵容下去,岂不是成了国公府的罪人!给我把初荷带上来!” 如诗身后的一个婆子应声退了出去,须臾便有两个仆妇拖着奄奄一息的初荷进来,“噗通”一声扔到了地上。 先前那仆妇捧过一个精致的描金小匣子放在大太太面前的桌子上,低眉顺眼地退了下去。 大太太冷笑道:“外面的人传说你不规矩,你说他们是恶语中伤,如今你自己的人说的话,你认是不认?” 柳清竹看向遍体鳞伤的初荷,又是气恼又是心痛,却始终想不通,这丫头为什么会愿意为了陷害她而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她并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对不住这丫头的地方啊!难道是大太太许了她什么? 初荷缩了缩身子,不敢与柳清竹的目光对视。 如画柔柔地道:“不要害怕,太太问你话,你只管实话实说就是了。” 初荷强撑着身子磕了个头,又瘫倒在了地上。 大太太冷笑着道:“都到这会儿了,你以为你还能帮她瞒得住?还不痛痛快快地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奶奶,对不起……”初荷忽然爬到柳清竹的脚下,重重地磕下头去。 柳清竹侧身让到一旁,不肯受她的礼。 初荷跪在当地,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 新蕊忍不住怒骂道:“在我们面前,你就别再装这副假惺惺的样子了!你既然同着旁人一起陷害奶奶,这会儿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你不该拍巴掌大笑吗?还哭什么?” “姐姐怎么骂我都使得,都是初荷不好!初荷不怕奶奶和姐姐们责罚,只是咱们爷也是个好主子,初荷再也不想做那些背良心的事了……”初荷埋下头,低低地道。 新蕊闻言气得直跳脚:“你的良心已经被狗吃了,还有脸提‘良心’这两个字呢?” “住口!”大太太拍着桌子厉声喝道。 新蕊不甘心地剜了初荷一眼,犹自怒气未平。 大太太呼出一口气,冷声向初荷道:“你说。” “是。”初荷叩首道:“奴婢不敢再欺瞒太太。大少奶奶与安国公沈君玉有染已久,那匣子里面就是证据!” “放你娘的屁!那明明就是你自己的东西,何苦赖到……”新蕊忍不住又跳出来大叫,桂香在后面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生怕她一时冲动闯出什么祸来。 “你可知道,诽谤主子是什么下场?”大太太没有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新蕊的身上,仍是威严地向初荷问道。 初荷叩头道:“奴婢知道。奶奶一向不把奴婢当丫头看待,奴婢今日斗胆揭出奶奶的隐事来,已经失了做奴婢的本分。便是主子们肯放过奴婢,奴婢也无颜再活在世上!只是奴婢还想恳求太太饶过奶奶这一次,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大太太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半晌才迟疑道:“你倒是忠心,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替你的主子求情!只是你主子做的那些事……我倒想饶她,也要看她还有没有脸面活下去才行!” 初荷伏在地上哭了一阵,不敢再随意开口。 一个仆妇上前将那只小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两样东西来。珍儿和珠儿两个人对视一眼,忽然红着脸齐齐后退两步,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这……这太过分了,府里怎么会有这样肮脏的东西!”二太太坐得近,第一个看清楚了那仆妇手中的东西,竟骇得一张脸都蜡黄了起来。 大太太冷笑道:“丢到她脸上!” 那仆妇带着奇怪的笑容,用两根手指捏着那个花花绿绿的小荷包,远远地向柳清竹丢了过来。 柳清竹侧身一让,荷包打中她的肩膀,弹落开来又掉到了地上。 待看清那件东西的模样,柳清竹也不禁大惊失色。 芸香说匣子里有一只荷包的时候,柳清竹只当是寻常佩戴之物,那时已禁不住下出一身冷汗。直到此时亲眼看见这件东西,她才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些人糟践她的决心! 这东西是荷包不假,可是寻常荷包上岂会绣这样的东西?难怪二太太会露出那样的神色,这件东西不管是出现在谁的手里,都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啊! 那荷包里面装的不知是什么东西,隐隐散发出奇异的香味,竟让柳清竹的脸莫名地一阵阵发烧起来。大红色的缎面上栩栩如生地绣着的一对交缠的男女,齐齐侧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带着某种奇怪的诱惑,又像是在嘲讽她此时的无措和狼狈…… 这究竟是什么怪东西? 柳清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离那个可怕的东西远一点。 “你怕什么?绣都绣了,暗地里不知把玩过多少遍,如今连看一眼都不肯吗?”大太太嘲讽地道。 柳清竹喉头干涩,有口难言。 她平日绣花时,总喜欢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绣一枚极小的柳叶为记。连她的丫头们也未必留意过这些细节,可今日这奇怪的荷包上面,为什么会有一枚一模一样的印记? “我……我从未见过这件东西,不知道太太拿这个给我是何用意?”柳清竹竭力想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莫名的恐惧却严严实实地压在了她的心上,让她苦苦维持的从容镇定溃不成军。 满意地欣赏过柳清竹剧变的脸色之后,大太太眯着眼睛向初荷道:“你说说。” 初荷整个人贴在地面上,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这荷包是奶奶前一阵耗了十几个晚上亲手绣出来的,奴婢看着奇怪,曾经多嘴问过,奶奶说这一种荷包也叫作‘春意袋’,是给心爱的人贴身带着的,里面放的也不是寻常的熏香,放的是……是……” 这个“是”字后面的内容,初荷嗫嚅了许久也没敢说出来,但除了并不存在的天生糊涂虫之外,在场人人都已猜到,里面绝不会放什么能见人的东西就是了。 “好了,你继续说下面的事!”看见如诗如画和几个年轻的侍妾羞得齐齐拿手帕遮住了脸,大太太忙气恼地打断了初荷的废话。 初荷应了一声,又接着道:“奶奶说,这东西本来是要送给沈……安国公的,没想到爷听到小产的消息会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奶奶怕被爷看见说不清楚,就把这东西和平日的一些小物件放在匣子里给奴婢收着,还千叮万嘱不许叫别人知道……” 她的声音虽小,却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楚,让柳清竹想假装听不见都难。 柳清竹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勇气来应对这些鬼蜮伎俩,不料到了此时,她才知终究是高看了自己。 可能是站得太久了,柳清竹觉得自己的双腿渐渐变得酸痛无力,耳边也一直嗡嗡作响,一些奇怪的声音,总是不受控制地钻进她的脑子里来。 “匣子里其余的东西是什么,你可知道?”如画在一旁笑吟吟地问初荷道。 初荷迟疑了一下,低声回答:“奴婢之前不知道,方才胡大娘打开的时候奴婢看见了,一件是男人用的旧汗巾子,上面写了字的,只是奴婢不认识;还有一些字纸和一枚坏掉了的珍珠耳环……” 柳清竹越听越惊,脸色不由自主地变得越发苍白起来。 汗巾、耳环,都是贴身之物,何况又是题字又是破损的,稍稍有些闲心的人就能从中编出几个让人脸红心跳的故事来;至于那些“字纸”,鬼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总之不会是寻常的诗文账册就是了!这样“确凿”的证据,漫说是别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是铁证如山了。 大太太的脸上带着意味莫名的笑容,看在柳清竹的眼中,无异妖魔。 “潜儿,为娘认不了几个字,这汗巾子和书笺上面写的,怕也不是可以念出来让大家听的好话。不如你自己看看!”大太太挥了挥手,身旁的仆妇就将那匣子搬到了萧潜的面前,又走到柳清竹身旁,拈起那枚春意袋丢到了匣子里。 柳清竹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一时茫然无措。 只见萧潜重重地将匣子盖上,脸色阴沉地道:“我不看这些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