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冲动的代价
师兄陪她玩了一点,日暮时分,冥色四合,两人来到了垂柳的湖边。 师兄指向天际,一簇簇烟火跃然而起,在黑色的空中绚烂地绽放。 五彩斑斓的眸子里,凝出蕴藏多年的笑。 “师兄,为什么烟火这么短暂?” “所有美好都是转瞬即逝的。” “不会。”年无忧转脸看着她,“烟火是短暂的,可他留给我的美好却长过了一生。” “那是什么?” “师兄还记得很多年前你在烟火下对我说的话吗?” 师兄低头沉思片刻,无力地笑了笑:“小时候的事,只有你还记得。” 师兄的脸色也是五彩斑斓的,年无忧叹息了一声:“那是因为你们总是忙着奔波前程。” 师兄弹了弹她的脑门:“你醒醒,除了你,没人会活在回忆里。” “不,”年无忧仰着脖子争辩,“还有胤禛。” 其实这个名字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幸好一朵巨大的烟火在头顶炸响,看师兄的表情,应该没听到她说的话。 她在年府安心住了几日,等身上的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便在那天晚上留书离开。 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这个地方,她从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本来想去养心殿和胤禛打声招呼,可是想想,他可能还在气头上,便先回了翊坤宫。 “竹青,给我倒杯茶。”刚走到门口,看到朱青在那边扫地,便随口吩咐,然后自顾自回了正殿,等她换了寝衣出来,只觉口干舌燥,叫了两声竹青,那壶热水终于被提了来。 “烧壶水也要这么久,你是不是又偷懒了。” “没有啊。” 年无忧抬头一看,却看到了书舞。 “怎么是你,竹青呢?” “这丫头烧水的时候睡着了,差点把炉子烧了,我就让她先回去睡了。” “我不在这几日也不知道辛德是怎么管教的,辛德呢?把他给我我叫过来。” 书舞打了个哈欠:“娘娘要发火明天再发,这么晚了,大家都是要休息的,不是每个人都像娘娘那么精力充沛的,动不动翻墙出宫。”说着,吐出一声夹着哈欠的叹息。 “我说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管用,管用,但也要留到明天再用。”书舞打了个哈欠,“我好困,我先去睡了,你喝完水也早点睡,明天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皇后被解禁,恢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也就是说从明天起,她再也不能赖床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年无忧便掐着时间起床了。 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该遵守的礼数她也不会故意去破坏。 只是…… “书舞、书舞……快过来给我梳头。”叫了好几声也没人答应,“死丫头一大早跑哪里去了?”年无忧一边嘀咕一边自己梳头发,勉勉强强初具了模样,戴上旗头之后,天色已经大亮,年无忧便立即换上花盆鞋朝着景仁宫走去。 一路人遇到宫人都投来怪异的眼神,行完礼之后在背后指指点点。 她是什么身份,懒得跟这群下人计较。一路轻步地来到景仁宫,依制向皇后行礼。 “身体好些了吗?” “恩?” “皇上说你生病,闭门谢客,今天看你神色焕发精神奕奕,应该已经痊愈了。”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皇后挂着招牌似的笑,“快坐。”她说着,指向左边左手最末的一个位子。 按照她的位分,应该坐在她旁边才是,可是年无忧挨着她坐,坐在门边乐得清闲。 年无忧坐下之后,皇后又说了几句话,大家聊得其乐融融,这时候不知道谁突然说出一句:“那些不懂规矩的人理应受到严惩,她们才会长记性。” 话音一落,她们的视线便纷纷投了过来。 年无忧愣了愣,除了私自进出皇宫,她最近一直奉公守法。 仔细一看,她们好像并不是在看她。 无忧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看到许瑶杵在门口。 她怎么来了?竟还穿得还这么体面! “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乍看之下,我竟没认出来呢。” “是啊,是啊,许姐姐本来就是个美人坯子,平日不施粉黛,也是清丽有加,今日稍稍打扮,便艳丽超群,像换了个人似的。” 在一串恭维声里,许瑶向皇后行了礼,然后坐到皇后身边的位子上。 年无忧不由捏捏耳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照理那位子应该是她做的。 “某些女子封妃之后便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请安三番四次地迟到,还请娘娘加以惩治。” “许姐姐身体抱恙,皇后娘娘都比较,您又是何必呢?” “臣妾只是就是论事,今日她迟到,明日你也迟到,那这后宫还不乱了章法。” “……”大家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显然都已经选边站表明立场了。 年无忧听着听着,知道了大概,许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封妃了。不仅如此,后宫的局势瞬息万变,她离开这几天,皇上大封后宫,除了自己,几乎每个女子都晋了一级。 “年无忧,你觉得呢?”皇后忽然问她。 年无忧笑笑:“臣妾有些头疼,先行告退。”说完也不等皇后发话,便自顾自退了出去。 她刚走不久,景仁宫里的女人便也散场了。 年无忧回头一看,见她们在窃窃私语,想上前问个究竟,可是看到许瑶时便没了性质,转过身自顾自走了。 “无忧!”许瑶叫住她,快步追了上来,当着她的面低头道歉:“对不起。”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上次多亏了她才能引开容木。 “无忧,其实……”她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臣妾参见许妃娘娘。”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两个小妃嫔一脸殷勤。 年无忧冷冷扫她们一眼,懒得理会,径直走开,谁知她们会在后面大声地嚼舌根,说什么不懂规矩之类得话,句句指桑骂槐。 年无忧折身回去,本来不想和个小丫头计较,这回非要按照规矩行大礼不可。 许瑶本想打发了她们,可是年无忧不干。 “以我的身份,让她们三跪九叩都不为过。”年无忧挣开许瑶的后,举起巴掌来。 “娘娘……”书舞及时赶到,拉住了她。 书舞竟没出息跟她们两个人道歉,真丢她的脸。 “这话说的不错,地位低贱者,行三跪九叩都是给她面子的。”那女子勾唇一笑,“既然如此,年答应也该向许妃娘娘三跪九叩才是。” “什么?”年无忧看向书舞,见她心虚地低下头去。后来许瑶出言解围,年无忧才对着书舞回到了翊坤宫。 今日的熏香有些呛鼻,年无忧将想炉子打翻:“你知道我今日有多丢脸吗?” “这也不能怪我,”书舞争辩,“后宫中人都提了位分,唯有你从被贬为答应,我怎么跟你开口?” “你还有理了,”年无忧将头饰摘下摔在地上,“一个答应居然穿着称妃时的衣裳,我都要被人笑死了。” “我睡过头了,”书舞挠挠头,“本来应该由我为你梳头的。” “诺达的翊坤宫就你一个人了吗?辛德他们呢?”年无忧火大。 书舞连忙倒了杯清水:“你别生气,听我慢慢说,其他宫人都被指派到别的宫里了,翊坤宫只剩下我和秀草,秀草之所以能留下,也是因为她染了风寒,别宫的小主都不想要。” “那辛德呢?” “数辛德运气最好,皇上提拔他当了内务府总管,让他自己选的,他本来也是要留下等娘娘回来的,可是如果他当上内务府总管,皇上就答应把苏子赐给他做对食,所以他才勉为其难地……升迁了。” “勉为其难……”年无忧哼笑,不过想一想,这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出路。 “算了,算了……”年无忧摆摆手,“秀草呢?有没有叫太医来瞧过。” “来过,”书舞叹了口气,“可是总不见好,所以翊坤宫大大小小的活都是我在干,真是要累掉半条命。” “皇上真狠啊。” “要怪就怪你自己……”书舞低着头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年无忧瞪她一眼。 她索性提高嗓门:“我说的是实话,皇上对你已经够好的了,你三番四次让他下不来台,就算把你将为答应,也还是把翊坤宫让给你住,你就知足。” “连你也来教训我,”年无忧气闷,“我是要当皇后的,你以为我稀罕这翊坤宫。” “你也就会喊喊口号,”书舞不以为意道,“人家都从答应变成妃子了,你倒好,关键时候跟人反着来,想当皇后,下辈子赶早。” 年无忧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使劲按了按。 “你现在是不是幸灾乐祸?” “那倒不敢,只是……眼看皇后翻身,我心里不是滋味,只能在你这里出出气喽。”书舞笑笑,转身走了出去,不过片刻,门外又传来一声惊呼。 “出什么事了?”年无忧跑出来一看,大门边上不知道为什么躺着许多死老鼠。 “娘娘,我怕老鼠和蟑螂,怎么办?” “我不管,这太恶心了,你快收拾了。”年无忧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推她,“太阳这么晒,它们很快就发臭发烂了。” “啊啊啊……这只还活着。” 年无忧和书舞便尖叫着跑了,那只老鼠装死的老鼠朝这边窜过来,吓得年无忧差点要跳上屋顶,幸好一个扫帚扑过来,将老鼠扑住了。 “辛德!” “奴才见过年……” “算了,算了……”年无忧摆摆手,“还没恭喜你升迁呢。” “娘娘客气了,”辛德一边说一边动手把死老鼠收拾了。 年无忧和书舞喝水压了压惊。 “对了,这是您这个月的月例银子,我给您送来了,”辛德说着将荷包交给了书舞,又从门外提了两笼炭,“这是上好的银炭,快入冬了,各宫都紧着要,奴才先给娘娘留下来了。” “发达之后,还能来看望这个失宠的旧主,算你有情义。”年无忧自嘲地说着。 “奴才能有今天全仗娘娘提携照料。” “锦上添花常有,雪中送炭缺少有,难得你有这份心意。”年无忧看了那两笼炭,“你和苏子的事,我听书舞说了,恭喜你们。” “秀草生病了,她和你们交情最好,你去看看她,顺便劝劝她。” “奴才有一事相求。” “我现在是自身难保,要不要去看她,你自己决定。” 如果每段姻缘都是命中注定,为什么偏偏多出一个人来呢。 胤禛也不对,人家的姻缘,他偏偏要来瞎指挥。 年无忧拖着腮帮子坐在窗前,看到辛德抽出半天,终究还是没能推开秀草的门,不由低头叹气。 “娘娘,你又在多管闲事了,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挽回皇上的心意。”书舞拿着鸡毛掸子一边打扫一边劝她。 “当皇后我是没指望了。” “难道你要一直看着凶手占在后位上耀武扬威?”书舞捏着鸡毛掸子,“这样的话,阿麋大人会死不瞑目的。” “容我再好好想想。” 年无忧揉了揉太阳穴,此时暮色的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天色骤变,是要下暴雨了。 年无忧正准备将窗户关上,窗外忽然出现一个人影,让她懵然一怔。 许瑶,她怎么自己进来了?还站在那里? 许瑶似乎也看到了她,对着她笑了笑。 年无忧并不领情,臭着脸将窗子一拍。 过了片刻,外面便呼啦啦地下起雨来。 这突然而至的暴雨让她灵机一动。 年无忧的计划好比一场雨,雷声太大而雨点太小,唯有猝不及防的才能成就一场暴雨。她当不上皇后,她可以扶持别人当皇后,这个人一定要没有势力和靠山。 “娘娘,”书舞突然闯了进来,“咱们宫里的雨伞放哪里了?” 年无忧上下打量着她,突发奇想地问:“书舞,你觉得当皇上的女人怎么样?” “娘娘,这辈子我只要跟着你,不想做谁的女人。”书舞东翻西找,从箱子里翻出一把油纸伞便立刻往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 “许瑶站在外头淋雨,我去帮她撑伞。” 年无忧啧了一声:“怎么连你也懂得趋炎附势了。” “要不我怎么说你不识好歹呢?”书舞怪怨地瞟他,“人家现在是妃子,你是答应,位分差了一大截,想要有好日子,当然得巴结着人家一点。” “你给我回来。”年无忧从她手里夺过雨伞,扔在地上踩了,“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巴结。” “都什么时候,你还摆谱,难道你还想让别人再把死老鼠扔在咱们宫里。”书舞责怪了一句,那起一件衣裳遮在头顶跑了出去。 年无忧叫她不住,用脚将门踢上,抱着手臂生气。 书舞这丫头不行,太不受控制了。 想想,似乎也只有宴喜儿了,可想到小人得势的嘴脸,你按无忧心里便痛快。 过了片刻,书舞便湿漉漉地跑了过来。 “怎么,不多献献殷勤,这么快回来干什么?” “许瑶已经被她的宫女接回去了,不过她说明天还会来。” “我如今跟打入冷宫没说没区别,她在我这儿可讨不到好处。” “她说她只想见你一面。”书舞一边擦头发一边说,“你风光的时候,她没赶着来,你落魄了,她却如此殷切地看望你,看样子是真把你当朋友。” “可我年无忧不需要朋友。” “啊!”书舞突兀忽然叫起来,“我厨房里还炖着汤呢?”说完便把湿毛巾甩她脸上跑了。 “喂,这个怎么办?”年无忧拎着毛巾。 “帮我和昨天的衣服一块儿洗了。” “什么?我年无忧沦落到给人洗衣服的地步!”年无忧追出去,“回来,我去炖汤,你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