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揭穿（三）
姜美凤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都哆哆嗦嗦的。 顾德忠正在院子里修农具, 谁知一抬头就看到姜美凤那张煞白煞白的脸。 “凤儿, 你这是怎么了!” 顾德忠大惊, 手里的农具一扔就过去扶姜美凤, 姜美凤腿软了一下差点摔到了地上。 “妹子你小心啊。”扶着姜美凤的金老太太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看姜美凤还没回过神的样子, 顾德忠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看得很。 “没事。”终于回神的姜美凤连忙解救被顾德忠冰冷的表情冻得有点傻的金老太太。“嫂子你回去，我没啥事了，你先让金兰在家里再住两天，我腾出手来就帮你。” 金老太太明白姜美凤这两日要忙什么，一时脸上的表情颇为一言难尽。 “好, 我们金兰左不过也就是没几天就回家来了, 不怕，你好好保重，别被气坏了。” “行, 没事。”姜美凤强笑了一下，在金老太太同情的眼神下心头冒着的火快把自己烧起来了。 “那成，德忠兄弟你好好看着点我这妹子。”金老太太不放心的叮嘱了顾德忠一句，这才回家去。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顾德忠有些不明白。 姜美凤去金家，顾德忠猜着想来是去看看金兰, 金兰是在二宝入院那天晚上回来的，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这事儿队上的人在第二天的大清早就传得风言风语，可姜美凤这怎么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 金兰被打回来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难道，是凤儿知道了那个小畜生的事儿了？顾德忠强压下心底的疑惑扶着姜美凤回了屋。 “我给你打水, 你先歇着。” 顾德忠打了水，姜美凤洗了脸，擦了手，沉着脸躺在炕上。 刚刚金兰的话，让她几乎快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她强压着心里的怒火，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做才能好好收拾那些个跳梁小丑卑鄙的小人。 “娘，你回来啦。”李英抱着小珠珠在房门口，顾德忠听到了想了想从屋子里走出来。 李英和顾德忠打了招呼，看公公出了院子，她才进了屋。 “珠珠，奶奶的小宝贝。” 看到长得越发雪白漂亮的小珠珠，姜美凤阴霾的心情好了很多，伸手接过来，她低头看着小孙女，心都被这个软软暖暖的小东西融化了。 小珠珠头发乌黑皮肤白嫩，虽然不像她三个堂兄胖嘟嘟的，可也长了不少肉了，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黑幽幽的眼睛闪着眸光。 她眼睛很漂亮，看着姜美凤露出了无齿笑容，牙床粉嫩嫩的，嗯嗯啊啊的摇着小爪子。 “乖宝宝，奶奶走的这几天想没想奶奶啊。” 姜美凤忍不住亲了又亲，一连亲了好几口。 “娘，昨天我爹和我娘听说了咱家的事儿，今天上午就过来问我二宝的伤怎么样，还和我说起件事儿。”李英有些忧心。“因为事关咱家娇娇，我觉得还是和你说下。” “什么事？” 抱着孙女儿，姜美凤的心都定了下来，听了李英的话，她心头一动。 “我爹娘知道了二宝受了伤，很担心，就来看看情况，谁想二宝一直在医院没回来，就和我说了一些事情。” 李英咬了咬唇，其实她原本想着不说，这事情说出来似乎有些挑拨的意思，可是不说她又怕万一顾娇真吃了亏，这世道，对女人还是艰难的。虽然都说什么男女平等，可是真的能平等吗？ 不存在的。 “我爹娘因为小安不太舒服，所以前些日子都是轮着睡看着他，结果前天晚上就看到了大嫂回了娘家。” 李英犹豫的说，只觉得姜美凤的眼神很是怪异，想了想又道。 “前天晚上大哥去了县医院，家里就我们和大嫂三个大人在家，大嫂晚上回娘家我们完全都不知道，这就算了，可是她不是一个人回去的，她身边还跟着那个董知青，我想着这事儿不对。之前董知青就一直对娇娇有些意思，后来又隔三差五的找娇娇，我就怕这中间再有别的事情。” 李华是什么人啊？ 无利不起早的性情啊，这平白无故的，之前也没听说和董知青有啥交情，这好好的，突然带着董知青回娘家？怎么想怎么诡异。 “娘你也别误会，我不是说大嫂和董知青有什么，我是怕咱娇娇吃上什么亏。” 看姜美凤一直不吭一声，越说心里越慌的李英连话都说不利落了，颠来倒去的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没事。”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姜美凤明了了李英心里的挣扎纠结，安慰了一句，手上轻轻拍了拍闭上眼睛开始睡觉的小珠珠。 “英子啊，你说，要不是现在这世道该多好？那我就能让老二两口子离了算了。” 最后一句，姜美凤说的声音极小，可却如一道惊雷炸到李英的耳边。她惊讶又害怕，想说话劝姜美凤，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难道，婆婆这是真心想让大哥大嫂离了？ 不会，再怎么，孩子都三个了。 而且，婆婆说的也没错，现在这世道，若是离婚，那事情恐怕不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呢，原本顾家就是风口浪尖，再出了这事情，不定给自家招来什么罪名。 心里越想越怕，李英脸色变幻不定。 “行了，没事，珠珠睡了，你抱着她回屋。” 姜美凤把睡得香甜的小孙女儿塞回李英的怀里，打发了她回屋去。 *** 这几天，顾娇每天都会去大队办公室那边晃上一圈。 省城里的招兵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她是否入伍也是要有通知的，一般都是送到大队上的。顾娇心里别提多急切了，每天都会来这队上转转。 林向军正在队里的办公室拿着最新一期的日报学习。 当然，最新一期也只是相对于生产大队而言，事实上，林向军手里的报纸是半个月前的，不过这并不防碍他学习的热情，他紧盯着报上的文章。 天生的敏锐让林向军总觉得这报纸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 批判还是有，但是少了，鼓励隐藏在文章的字里行间，不知为什么，林向军总觉得这一期的报纸，和以往有哪里不同。 正研究着，顾娇就走了进来。 “表哥，有邮递员来吗？” 顾娇问。 “你去看看，昨天晚上送来一堆东西。” 林向军指了指。 其实，第二生产大队是没有邮递员来送信的。 这里太偏僻了，一般都是他们去镇上的邮局，每次都是有队上的信或是邮的东西，邮局会写在黑板上，这样偶尔会有队上的人去镇上，看到了就会帮着带回来。 从前都是这样。 后来，队上金二伯家的小子当了镇上的邮递员，又和林向军关系不错，这才每天回来时都会帮着队上的队员们把信或者东西带回来。 顾娇双眼闪亮，连忙去看。 厚厚的一摞信里，顾娇一封一封翻看，最后终于看到了没有邮票只有邮戳的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 看地址是募兵处邮过来的！ “这是部队给你邮得信吗？” 董士文的声音在顾娇的耳边响起，顾娇吓了一跳，她扭过头，就看到董士文眯着眼看着她。 “没什么。”顾娇快速把信叠了一下收在手心，扭头就往办公室门口走。 看到顾娇如同对待传染病毒一般的对自己，董士文的眼睛忍不住阴冷的瞪了瞪。 伸手翻了一下这堆信封，从中找出写着自己名字的信封，董士文慢慢往知青点走。 这几日他早就听到风声，说是顾娇总在队办公室里，他还想着这是为什么，难道，顾家有人要当兵？ 再想到那信封上写得顾娇的名字，董士文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顾娇要当兵！ 顾娇要离开第二生产大队？ 董士文眼睛缩了缩，改变路线转了一下直奔顾德林家而去。 *** 傍晚，正是下了工的时候，队上的队员们三三两两的搭着伴儿往回走。 大坝马上就要修整好，转眼天都有些凉爽了。 北方的天气，冷得极快，没什么太大的过渡，眼瞅着十月就要到了，马上就要入冬。算计着上工的日子也没几天了，队上的人心情真是又喜又忧。 喜得是又到了农闲的时候了，天气一转冷队上都会猫冬，没什么活儿要干能歇一歇了，可是相对的，不上工就没工分，对于家里困难的人家，很是焦急。 不过，再累再苦，八卦的爱好还是不变的，一群婆娘都是三五个在一起，凑着嘀嘀咕咕的，说着队上这家那家的是非。 “对了，你听说了吗？” 队上的蔡花婶子捏了捏兜里的票儿，笑眯眯的。 “这老顾家啊，又出了新鲜事儿。” “啥事啊？”一边的古家婆子连忙问，一双小眼瞪着亮光。 “他们家老三啊，当了上门女婿了，那孩子听说要姓白呢，啧啧，你说说，他们家也不是那没家底的，好好的儿子啊，送上门给人家当倒插门，亏他们家老三最有出息。我看啊，这老两口啊，早晚得后悔。” “不能。”古家婆子不太信，不过一边偷偷凑着听过来的彭寡妇立即反驳。 “什么不能啊？我和你们说，我这还有更有意思的事儿。” 彭寡妇四处扫看了一圈，一副特务接头的架式。 “听说啊，顾家的人不咋要脸的想要用顾娇的那个工作换人家白家姑娘的工作，占了人家县里纺织厂的工作来让老三家的孩子姓白。得了好处，这孩子姓啥又怎么样？毕竟顾家到时可是得了实打实的好处不是。” “我的个天啊，顾家可真敢想。”蔡花婶子立即觉得自己的消息果然是落伍了，立马不耻下问。 “那换了吗？不过这工作不是给了李英了吗？咋，这李英还要去县里上班啊？” “哪能。”彭寡妇一脸的与有荣蔫。“人家白家是什么人家啊？虽然不介意家里吃亏，可是也不能吃这么大亏，人家又不是傻子，人家干脆就没同意。” “就是，我就说这白家的人不能这么傻呢。那是啥工作啊，那可是县里的纺织厂，和镇上的可大不一样的。” 众人嘀嘀咕咕的说着，而另一边，顾丽刚到家，钱小麦就把顾丽拉到了一边。 “丫头，那个董知青找过来了，说是有大事，让你晚点去大坝找他。我和你说啊，你这去可不能自己去，也不知他是咋想的，万一他对你起了坏心思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丽不耐烦。 “娘，今天我大伯他们一家都回来了，你去看了二宝没有？” “没有。”钱小麦摇头。“我懒得去，一个小崽子，听说活蹦乱跳的回来的，有啥看的。一个孙子辈的，难不成还让我这个长辈去看？一会儿没啥事，不行你去看两眼就行了。” 顾丽拿自家的娘没办法，只得同意。 吃了饭，顾丽带着大侄儿往大坝那边走，北方天黑的早，天色暗暗秋风阵阵，大坝上黑乎乎的，还有一堆堆的土堆在边上，只有一堆不太显眼的火堆，火堆旁坐着个人，影影绰绰的还有几分吓人。 “顾丽？”大坝上，董士文看着两道身影过来，他眯着眼轻轻唤了一声。 “是我，到底有什么事儿？”顾丽有几分疑惑。 “咱们不是说好了，等晚一些我去大伯家把顾娇带出来吗？” “有件事情不太对。” 董士文把火先拨了拨又用土盖上灭了火，这才从大坝上下来，看到顾丽手里还在含着糖一口口舔的胖小子。 “大胖，叔叔在那边给你埋了个地瓜，去挖出来吃，估计熟了。” 大胖发出一声欢呼，直接奔着刚刚董士文坐着的地方跑过去。 “你知道顾娇当兵的事儿吗？” “当兵？”顾丽的眼睛猛得瞪大，在黑幽幽的夜里硬是显出幽幽冷光来。 “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的？” 顾丽不敢相信，她完全没有听到任何的消息。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她和顾娇，真的是好久好久没有见过面了。 “我今天去队上……” 董士文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听到了什么声音，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着鼎沸的人声直奔大坝而来。 “什么声音？” 顾丽有些懵了，她扭头往来时的路上看，只见到那一个个黑乎乎的幽影还有星星点点的亮。 “那是什么？” “是人，有人往这边来了。” 董士文脸色变了，那些人来得太快，可见是跑着，他顾不得别的直接扭头就往另一边跑。 “我先走了……唉哟！” 噗通！ 话刚说了一半，董士文怪叫一声就从坝上掉了下去。 顾丽呆住了。 然而，别人却是不会给她发呆的机会的，打着火把的人们跑得极快，只一会儿就到了大坝边。 “咦，怎么是顾丽啊，你在这里干啥呢，哎，那不是大胖吗？这吃地瓜呢？” 小胖子摸黑捧着烤地瓜吃得正香甜，结果周围就被火把瞬间照亮，他呆呆的抬头，嘴边被烤地瓜糊出一圈黄来。 “啊，烤地瓜，好吃。” “谁给你烤的？” 最爱打听的槐树婶肯睛亮晶晶的。 “董叔叔啊，他刚刚跳水里去了。” 大胖无视顾丽眼神的阻拦指向了水里。 “我的个天啊！”槐树婶这才注意到黑沉的水里正有个影子在不断的扑腾，连忙扭头大喊。 “大家快来救救人啊，董知青不止偷了队里的地瓜啊，他还跳河畏罪自杀了！” 听到消息跑来的队员们都沸腾了，他们一大部分跑到大坝边用火把照亮了河里，又有两个会水的汉子跳下河去救人，还有几个婆娘直接跑到了顾丽身边说风凉话。 “啧啧，董知青可真逗啊，这就是和顾丽见个面有啥的？处对象咱还不知道吗？就是黏黏糊糊的，结果还跳河里去躲差。” “没听槐树婶子说他畏罪自杀吗？弄不好是偷地瓜不好意思了。”彭寡妇耻笑。“真是心术不好，这处对象还偷队里的地瓜当人情。” “顾丽啊，当婶子的得说说你，这女孩子，名声可重要，不能这样胡来的。” 顾家本家的一个族婶顾德江的老伴看不惯，说话的语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婶子你胡说什么。”顾丽快气疯了。“我才没和董士文处对象。” “什么没有。”那些婶子可是不信的。“没处对象你们大半夜的跑坝上来见面？没处对象他给你们烤地瓜吃？那地瓜还是偷的？没处对象他跳河里去？” 顾丽的眼睛都红了，可是这还不算完，大队长林向军一脸严肃手里拿着一封信。 “顾丽，有人写信揭发你玩弄他人情感，说你对董知青始乱终弃，说你破坏知青与老百姓的团结互助，你有啥说的？” 顾丽彻底疯了。 “放屁！”顾丽双眼赤红，她深知一旦这罪名坐实，她就真的完了。 “我没有，我和董士文完全不认识的。不、我们就是认识而已。” “有没有，谁知道。”林向军一脸的淡定。“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既然有了揭发信，我们就必须调查清楚。咱们虽然算得上是亲戚，但是我还是要秉公办理的。” 顾丽哑然。 事实上，她手里才有封揭发信。 是揭发顾娇和董士文的不正常男女关系的。 而顾娇的大嫂，就是他们的人证。 现在，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