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九点前发。 (2)
拳打一棵树,导致你的拳头受伤,有没有这回事?” “有。” “也就是说你跟你弟弟的感情很好,对不对?” “对。” “所以你对杀死你弟弟的凶手非常痛恨,恨不得他们为你弟弟偿命,是不是?” “……是。” “方医生,你的专业是心理学,是一名有多年的从业经验的心理学专家对不对?” Jim点点头:“对。” “你判断我的当事人在被告、死者等几人形成的小团体里处于领导者地位是出于你的专业知识吗?” “是。” “你从警方那里得到消息,怀疑你弟弟的死跟两位被告以及死者曾子华有关的时候,有没有证据?” “没有。” “当时警方是不是还在继续查案?” “是。” “那么你为什么擅自行动去试探你所怀疑的三个人?” “我……” 张律师并没有在乎Jim事实上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这件事,而是继续盘问了下去:“你跟你弟弟的感情很好,他十年前被杀,三个有嫌疑的人却逍遥法外了十年,你不相信警方的能力,想亲自为你弟弟报仇,是不是?” “……” Jim的沉默很快召来了法官的催促:“证人,请你回答问题。” “我没有不相信警方的能力,但我也想为阿Jay出一点力。”Jim答道。 张律师点点头:“方医生,你的学历是硕士,对不对?” “对。” “那你应该很清楚,普通市民发现有案件发生应该做的是报警,而不是自己私下去查?” “……我清楚,我只是想……” “你只是受到了你弟弟的死的冲击,激动之下才会私自行动,是不是?” “……是。” “那么请你从你专业的角度出发,来说明一下我的当事人在见到自己的女朋友被第二个男人调戏、而女朋友又口口声声说那个男人欺负自己的时候,动手打人是不是一时冲动?” Jim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是。” “假如说,我当事人的女朋友当时说你弟弟欺负她,那么我的当事人可能不会打你弟弟,你觉得这个推测有没有可能成立?” “有……” 宋家齐及时地起身表示了反对:“反对首被告辩护律师引导证人做出毫无根据的推测。” “法官大人,证人是一名心理学专家,有多年的从业经验,他做出的推测是有心理学依据的,并非毫无根据的推测。”张律师分辩道。 宋家齐即刻跟进:“证人可以依据心理学做出医学诊断的首要条件是病人相信他,而且也要证人接收到的信息都是真的。但是本案的首被告十年前就对证人当面撒过谎,证人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而十年前证人已经开始攻读心理学硕士学位了;这一点说明即便证人是所谓的专业人士,也并不能百分之百正确地判断出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另外,证人刚刚亲口承认弟弟的死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导致他情绪激动有失专业心理医生的素质。而且两位被告已经被证实跟证人的弟弟被杀一事有关,因此证人对被告的所谓心理学判断可能会有偏颇,不能作为专业依据。” 宋家齐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 法官思索一阵后做出了判决:“反对有效,证人不必回答这个问题。” 张律师悻悻地坐下了。 轮到宋家齐盘问证人:“方医生,你说,你根据自己的专业知识判断出首被告是他们这个小团体里的领导者。但是根据警方所提供的资料,你后来又推翻了这种判断,认为首被告是一个素质很差的领导者,真正的领导者另有其人,是不是?” “是。” “你认为这个另有其人的人指的是我的当事人,对不对?” “对。” “你跟两位被告接触了多少次?” Jim回忆了一下才回答:“十年前因为阿Jay失踪的案子牵扯到了两位被告,我第一次跟他们接触;之后的十年时间里一直没有接触过,直到这次阿Jay的尸骨被发现,我才再次跟他们接触。” “每次接触你们都进行谈话了吗?” “十年前那次是在警局接触的,并不算是有单独接触。最近因为我想帮忙查我弟弟的案子,跟两位被告接触的才多了点,基本上每次接触都进行了谈话。” “那么你跟首被告总共进行了多长时间的谈话,之后判断出他在这个小团体中处于领导者的地位?” “谈话时间的话……几次接触的时间都不长,加起来的话应该不到半个小时。” 宋家齐笑了:“你平时接触病人的时候,要进行多长时间的诊治才会得出诊断?” “……至少见三次,每次至少半个小时。” “那么你认为你对首被告以及我的当事人所谓的心理学判断准确吗?” Jim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从专业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不够准确。” “你刚才说,对杀死你弟弟的凶手非常痛恨,恨不得他们为你弟弟偿命,是不是?”得到了自己希望的回答之后,宋家齐立刻换了方向。 “是。” “你到健身房试探之后,发现曾子华最可疑,你是不是觉得他就是杀死你弟弟的凶手?” “当时我觉得就是曾子华杀死了阿Jay。但是很快他就被杀了,我立刻就知道他可能只是凶手的其中之一,是被人杀死灭口了。” “害死你弟弟的凶手之一死了,你的心情是不是很高兴?” Jim摇了摇头:“当时警方怀疑我跟曾子华的死有关,我一直在差馆接受调查,根本没有心情去想这些。” “根据刚才你在庭上的做供,警方证实了你的不在场证明之后,你就即刻又去接触曾子华的遗孀,也就是本案的第三名死者王彩凤,是不是?” “是。” “你对警方能力的怀疑应该在你的不在场证明被证实之后就解开了,但是之后你为什么仍然要私自行动?” “我是为了阿Jay……” “之前你的擅自行为已经害死了曾子华,你没有想过会再害死王彩凤吗?” “反对!”检控官站了起来,“反对第二被告辩护律师擅自将死者致死的原因归结于证人!” “反对有效,证人不必回答这个问题。宋律师,提问的时候请注意用词。” “对不起,法官大人。”宋家齐认真地道了歉,很快就整理好了措辞,换了个问题继续问,“方医生,你被警方调查的时候是不是得知了曾子华的死亡时间?” “是。” “那就是说,你知道曾子华在被你试探出来可疑之后不到三个小时就被人杀死了,对吗?” “对。” “你刚才承认,你得知曾子华被杀之后,立刻想到他是被杀人灭口,所以杀死阿Jay的凶手应该不只他一个。” “是。” “作为哥哥,你想让所有害死你弟弟的人全部为他偿命,所以你在得知曾子华的死讯后仍然擅自行动,就是想让其他参与者害死越来越多的人,让法律惩治他们给你弟弟报仇,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10点前。 ☆、248 “不是!”Jim大声反驳,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宋家齐却微笑着向法官示意自己没有其他问题了。 Jim叹着气离开了证人席。 控方的证人暂时就到此为止了。 一件牵涉了三条人命的案子在香港来说是个比较大的案子,原本应该有诸多线索、诸多证人,偏偏一名死者死于十年前, 因为时间太久, 几乎所有的线索都不存在了;另两名死者又是因为第一名死者的死而被杀的, 又是被告亲自动手杀的人, 整个案子就发生在这五个人之间。弄到最后,除了两名被告之外,一个活口都没有了,所有关键的证词都要从这两名被告这里得到。 接着上庭的是首被告胡启仁。 或许是先前已经在警局承认过了的原因,在庭上他也很痛快地承认了打阿Jay以及撞死曾子华的事。但是他也为自己辩解了:“十年前我打阿Jay,是因为我看到他染指我女朋友Michelle, ”说着扫了一眼被告栏, “也就是我老婆。阿Jay说自己没有欺负Michelle, 但是Michelle就哭着说阿Jay欺负她了。我一生气才冲上去打阿Jay的。我根本不知道打他那两下会那么严重。” “如果不是第二被告说死者欺负她,你会不会动手打人?”张律师问。 “不会。”胡启仁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当你们发现方世荣死了之后, 你们都做了什么?” “Michelle立刻就拉着我的手开始哭, 说她不想我坐牢。” “之后你才决定把方世荣埋在荒岛上的是吗?” “是的。” “如果不是第二被告所说的话,你会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不会。” “埋葬方世荣的时候, 你为什么会扯下曾子华的钥匙扣扔进坑里,让那个钥匙扣跟方世荣的尸体一起埋葬?” “因为Bowie一直在问那样做是不是不行, 说要去自首。Michelle又哭着说,如果我们去自首的话,我酒会坐牢, 到时候她怎么办?我决定把Bowie拖下水,让他不敢自首,也不敢报案。” “也就是说,又是在第二被告的指引下你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是。”胡启仁回答完,叹口气低下了头。 “撞死曾子华的时候呢?” “Bowie说他收藏了我杀死阿Jay的凶器,跟我要一百万离开香港。我本来没想过要撞死他的,不过Michelle在我身边说,就算我给了钱,他也有可能把事情说出去。我想他既然能把指证我的证据藏那么久,说不定真有这个可能,这才起了杀心撞死了他。”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第二被告提醒,你本来不想杀死他的?” “是。”胡启仁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打算的是,如果Bowie坚持要离开香港避风头,我就给他五十万。” “王彩凤呢?” “她不是我杀的,我到她家的时候,Michelle已经把她勒死了。” “你为什么要伪造成王彩凤自杀的假象?” “因为Michelle哭着说她杀了人,会坐牢的,她不想坐牢,所以我帮她把现场布置的好像Cindy自杀一样。” “法官大人,我问完了。”张律师很欣慰,自己的当事人终于知道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别人了。 宋家齐提出了第一个问题:“胡先生,刚才你说十年前你看到方世荣‘染指’我的当事人。我想请教你,你所谓的‘染指’是什么意思?” “是……是阿Jay对Michelle不轨……” “也就是说,在我的当事人开口说方世荣欺负自己之前,你已经对自己看到的情形有一个判断了。我当事人的话只不过佐证了你的判断,是不是?” “……是。”胡启仁低下了头。 “所以,你打方世荣是因为你根据自己看到的情形,判断方世荣欺负了我的当事人,也就是你的女朋友,你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对不对?” “……” “埋葬方世荣尸体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是我。” “我当事人只是说不想你坐牢,为什么你没有想到应该找一个好律师帮你打官司,而是直接想到了要把方世荣的尸体埋起来,不让人知道他死了?你打方世荣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清楚他的伤情,请到好律师的话有很大几率脱罪。我记得你家里的条件很不错,应该不会没钱请律师。” 胡启仁思考了很久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宋家齐轻笑一声,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曾子华把你打死方世荣所用的奖杯藏在了银行保险箱里整整十年,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他想拿着我的把柄威胁我。”胡启仁想也不想地回答。 “我这边有一份文件,是对你名下经营的健身房一部分顾客的访问。访问结果表明,大部分受访顾客对曾子华这个私教很不满意,认为他名不副实,不是一个好的健身教练。还有很多人表示,曾经向健身房投诉过,因为投诉之后健身房就安排换了教练,所以他们再在健身房看到曾子华也没有过问。请问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胡启仁点点头:“我知道。” “请问你为什么让这样一个不合格的健身教练在你的健身房里工作?” “因为Bowie一向都跟着我,”胡启仁道,“他没有别的谋生技能,如果我不给他这份工作他可能要到地盘上去打工。当然了,他知道我杀死了阿Jay,我也不能让他离开我的眼皮底下。” “也就是说,这十年来,曾子华相当于是你一直在供养的?” “是。” “所以当你知道他收藏了你杀人的证据,拿着你的把柄的时候,你觉得被背叛了,你非常生气,是不是?” “当然会生气了。我一直觉得Bowie胆小,什么都听我的,没想到他竟然敢把我杀死阿Jay的凶器收藏起来。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他还能背叛我,那我给了他一百万之后是不是还有第二个一百万,甚至是五百万、一千万?”胡启仁越说越激动,竟忽然狰狞起来,“我怎么敢还留着他在世上?” 法庭上发出了一阵“哇”的声音,胡启仁这才惊醒过来住了口,可惜说出来的话已经收不回去了。 “胡先生,你是不是自幼擅长运动?”宋家齐开始了新一轮询问。 “是。” “请你说出自己的体重、握力。” “体重是160斤,握力大约在60kg。” “请问你知不知道我当事人的体重跟握力?” “Michelle的体重是41Kg,握力我不清楚,她不擅长,所以没有测试过。” “请问你知不知道王彩凤的体重?” “具体的数字我不知道,听Bowie提过好像跟他差不了多少,Bowie是62kg。” “王彩凤拿着你杀死方世荣的奖杯故意在你面前展示时,你有什么想法?” 宋家齐的问题一下子从体重跳到了案子的核心上,胡启仁没有反应过来就回答了:“把奖杯拿回来毁掉。” 宋家齐再次微笑起来:“所以,是你叫我的当事人到王彩凤家里去拿奖杯的?” “……是。”胡启仁有点懊恼自己之前又被套出了话,特意思索过才回答。 “我当事人叫你在车子那里等她,你为什么又亲自去了王彩凤家里?” “我看Michelle很久都没有下来,担心她出事,所以过去看看。谁知Michelle给我开了门之后,我就看见Cindy趴在地上,人已经死了。” “你只是看见王彩凤趴在地上,就知道她已经死了?” “是Michelle开了门之后哭着说,Cindy说要拿着奖杯去报警,她没办法才动手的。她又说不想坐牢,所以我帮她把现场伪装成Cindy自杀的模样。” “你在伪造现场的时候,有没有查看过王彩凤的脉搏,确认她的死亡?” “……没有。” “也就是说,如果王彩凤只是闭气晕过去了,你把她吊起来之后才造成了她的死亡,是不是?” “反对!反对第二被告辩护律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做出推测。”张律师起身反驳。 法官很快给出了判断:“反对有效,证人不必回答这个问题。” 宋家齐不以为意,继续盘问:“胡先生,根据法医提供的尸检报告,王彩凤是被一条软质布带勒死的,你向警方提供资料说凶器是我当事人一件外套的布腰带,是不是?” “是。警察查过那条腰带了,有Cindy皮屑的DNA,腰带两边是Michelle的DNA。杀Cindy的就是Michelle,我只是帮她伪造了现场。” “法官大人,我没有其他问题了。”宋家齐终于问完了,满意地坐了下来。 两个辩护律师盘问过之后才轮到检控官,因为两名当事人有内讧,又分别请了不同的辩护律师,所以他们之间火药味更足,几乎把所有能询问的点都涵盖了。检控官随意问了几个小问题就过了。 然后就是张美恩出庭了,先由她的辩护律师宋家齐开始盘问。 “Michelle,请问你跟本案第一死者方世荣有什么关系?” “十年前我们是同一间俱乐部的会员,加上首被告还有曾子华、王彩凤,我们五个经常一起玩。” ☆、249 “根据警方的记录, 方世荣的哥哥,也就是之前上庭作证的心理专家方世友曾经向你询问过一个问题,就是十年前他弟弟究竟有没有侵犯你。当时你怎么回答的?” “我答他, ‘哪个男人不好色?你弟弟根本不是男人!’” “请你解释一下这个回答。” “要解释这句话, 需要从很早以前开始讲起。”张美恩稍稍低了一下头才继续开口, “其实在我老公跟阿Jay之间, 我先认识的是阿Jay,互相之间先有好感的也是跟阿Jay。但是认识了一段时间之后,我老公就开始追求我,而阿Jay就直接退缩了。” “我有私底下问过他,为什么明明喜欢我却要把我让给别人?阿Jay却说,他年纪还小, 还在上学, 家里条件又不怎么好, 我跟着我老公更合适。我对阿Jay很失望,又因为我们几个经常一起玩, 多半都是我老公决定去哪里玩、玩什么, 他发号施令的时候也很有领导者的气度,很man, 这一点对我也有一定吸引力。” “所以我最终接受了我老公的追求,跟他成了男女朋友。之后我慢慢地发觉, 我老公这个人为人冲动易怒,做事也没有什么可行的计划。他安排的事之所以能够成功,完全是用大把港币砸出来的。是钱造就了他所谓的领导者气度, 可是钱又不是他赚的,是他爸爸赚的。所以我对他逐渐也开始失望。” “刚好那时阿Jay大学毕业,家里人也移民加拿大了,我就想看看跟他还有没有可能。十年前,也就是阿Jay失踪那天,我们几个人又约好了一起玩,Cindy那天不舒服没有去,只有我们四个人。于是趁着我老公还有Bowie去其他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我问阿Jay还中不中意我。我对他说,如果他还中意我的话,我就跟我老公分手,以后跟他在一起。” 坐在被告栏里的胡启仁觉得自己的头顶有点绿绿的。 “阿Jay没有回答,反而直接抱着我到沙发上要亲我。这时候我老公换好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了我跟阿Jay状态亲密的情形。”张美恩闭上眼,“阿Jay一把就推开了我。”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叹息。 “我说哪个男人不好色,是指阿Jay明明不会跟我在一起了,却要跟我玩暧昧;可这暧昧一被我老公发现他就只顾着自保,一点男人风度都没有。” 周亦霏仔细打量了一下陪审团的七个人,见至少有三四个人脸上都有了些了然之色,便从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 宋家齐继续提问:“首被告打伤方世荣,无视他倒在地上呼叫救命的样子,还叫上你跟曾子华离开,留方世荣一个伤者在南丫岛。你为什么没有阻拦?” “首先,我不是医生,根本不知道只是踢了一脚、砸了一下后背,阿Jay就会伤得那么重。他叫救命我也只是以为他是怕我老公继续打他,所以在求饶。第二,阿Jay之前的行为更让我失望,在那个时候我不能失去我老公这个男朋友。他说要走,我当然不能违背了。” “几天之后你们再回南丫岛,发现了方世荣的尸体,你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的话我老公就要坐牢了。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我那时候不能没有他。我不想让我老公坐牢。” “从杀人埋尸到现在有足足十年的时间,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有报警?” 张美恩冷笑出声:“Bowie是在我老公打完阿Jay之后才换完衣服出来的,只是参与了埋尸。这样我老公都怕他离开了之后会报警抓自己,要把他放在自己身边养着。我是亲眼看见我老公打阿Jay的,他怎么会让我离开?十年前我才20岁,无父无母,没钱没工作,你以为我有办法离开吗?” “曾子华向首被告要求一百万港币离开香港,并且说自己手上有首被告杀死方世荣的证据时,你为什么要对首被告说,即使曾子华拿到钱也有可能把事情说出来?” “人之常情。”张美恩苦笑道,“譬如我,我老公娶了我,对我很好,警察拿着证据问我的时候我不是一样把我老公杀人的事说了出来?还有,我老公口口声声说很爱我,被警察一挑拨还不是马上就指证我,说我杀了Cindy?”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杀王彩凤?” 张美恩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请你解释一下。” “我的确有拿腰带勒她,但我不知道她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的时候,我老公就敲门了。我开门放他进屋,他帮我伪造了现场,把Cindy吊起来。” “也就是说,如果你只是勒晕了王彩凤,那么首被告把她吊起来才导致了王彩凤的死?” “我想应该是的。” “反对,”检控官跟张律师都站起来表示反对了,法官示意张律师先说。 “反对第二被告辩护律师把杀人罪责推托给我的当事人。”张律师道。 “反对第二被告辩护律师对已经确定过的事实进行假设性地猜测。”检控官说了自己的反对意见之后,又专门做了解释,“较早之前法医已经在庭上做供,说明第三名死者王彩凤脖子上有两道勒痕,其中一道勒痕有皮下出血的现象,证明死者被勒的时候还有生命迹象。而第二条勒痕上没有皮下出血现象,说明死者被吊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也就是说,首被告伪造现场吊起来的,确实已经是王彩凤的尸体了。” “反对有效。陪审团不必将这个问题作为判案依据列入考虑。”法官一锤定音。 “Michelle,你勒王彩凤用的是什么?” “我当时穿得风衣的腰带。” “首被告敲门的时候,你有没有把那条腰带收起来?” “嗯……”张美恩做思考状,“没有。腰带还在Cindy脖子上。” “你们伪造现场的过程中,你都做了哪些工作?” “当时Cindy家的窗子窗帘都是拉开的,我老公叫我去拉上窗帘,他自己处理了尸体。” “那条腰带你为什么没有毁掉?” “是我老公说,风衣上本来就有腰带,只要放回去就好了。反倒是腰带没了才容易引人怀疑。” “是你自己把腰带重新塞回风衣里的吗?” “不是,是我老公帮我弄得。我本来说,先不要放回去,拿去干洗店里分开洗了之后再说。但是我老公说我们正在忙Bowie的丧礼,突然送衣服到干洗店去,会被警察怀疑的。要我等风头过后再送洗。” “根据之前上庭做供的凌督察的口供,你跟首被告在接受完警方的问话之后在警局相遇,首被告问了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你究竟有没有爱过他,请你说出你当时的回答。” “我说,当年我说阿Jay欺负我,他冲过去就打阿Jay的时候很man,那一刻我就爱他了。” “之后首被告问你,只有那一刻吗?你又做了什么回答?” “我回答他,我早就应该把他甩了,他自己没用就算了,还连累了我。” “我想请问你,你的这两个回答是不是真心的?你不单止没有爱过首被告,还认为他没用连累你?” 张美恩望了望被告栏:“我的回答都是真心的。当年他冲过去打阿Jay那一刻,我是真的觉得他很man,值得我爱。但是后来阿Jay死了。”她低下了头,“我跟一个杀人凶手一起过了十年,无论做什么都要小心生怕他有一天不喜欢我了,又不肯放我离开,那他可能也会杀掉我。我得试探出他喜欢的女人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跟他相处。在这种压力下,我还怎么爱的起来?” 问到这里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法官宣布暂时休庭,等第二天继续审。 宋家齐却先提出了一个请求:“法官大人,由于我的当事人怀有身孕,需要到医院接受孕期检查,恳请法官大人准许我的当事人保释。” 被告栏里,胡启仁呆立当场。他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张美恩的手:“Michelle,你真的怀孕了?” 张美恩甩开了他的手。 胡启仁再次抓住了张美恩的手:“那些警察说,抓你的前两天你还在教高温瑜伽,连教三堂课,怀孕的人不会做这种事;我还亲眼看到你扣留满48小时离开差馆时身手矫健,警察说你不像是怀孕。原来他们是骗我的?” “肃静!”法官道,他手里正拿着宋家齐送上的医生证明,“鉴于第二被告首次怀孕,且孕期不满三月,本席准许第二被告以港币三百万担保外出就医。担保外出就医期间需要交出护照、旅行证、回乡证等文件。首被告还押警方看管。” 胡启仁望着妻子踏出被告栏的身影,暗自下了决定,一回到警局的拘留室就说自己要见律师。 而回到家里的周亦霏则被凌倩儿逼问:“张美恩怀孕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该不会为了赢官司伪造医生证明了?” 周亦霏举手投降:“放过我,虽然我的确有帮忙,但这件案子不是我分内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10点前。 ☆、250 “胡启仁一直想要孩子, 看了很多医生,现在知道张美恩真的有了孩子,他恐怕又要出头顶罪了。不过还好, 他已经指证了张美恩杀人, 证据确凿, 想顶罪也顶不了。”凌倩儿道, “张美恩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被放出来后果可太严重了。” “倩儿,你是不是对张美恩有偏见?”周亦霏忽然问道。 凌倩儿愣了一下:“她不就是一个心机很深沉的女人吗?我们怀疑她杀死王彩凤把她扣留在警局的时候,她就一直伪装自己很柔弱,后来我们不是用事实揭穿了她的真面目吗?”她开始掰着手指头给周亦霏列举事实,“你看啊,当年阿Jay的死跟她有关;后来曾子华被撞死也是她挑拨的;然后她还亲手杀死了王彩凤……” “我记得了, 你做完证之后就离开了, 没有继续听审。”周亦霏忽然想起来, “你是因为张美恩没有回你们的拘留室,所以才听说了她因为怀孕被保释的事的?” 凌倩儿点点头:“差馆最近有好多事, 我做完证就赶快回去继续上班了。”她看着周亦霏的神色, “难道,我错过了什么?” “是啊。”周亦霏叹了口气, “你知道张美恩怎么给自己辩解的吗?她说,她跟一个杀人凶手一起过了十年, 为了不被杀人灭口,她要很小心才能保住自己。” “瞎说的,她略一挑拨……”凌倩儿说着说着顿住了, “等等,让我理一理头绪。” “我记得张美恩今年是30岁,那她十年前只有20岁,20岁的小姑娘心机再深沉也深沉不到哪儿去。见到有人被杀会害怕,这是20岁小姑娘的常态。”凌倩儿喃喃自语,“假如当年她是真的害怕,又的确不想失去有钱的男朋友……” 她的语速越来越慢:“一个再单纯的姑娘,从20岁长到30岁,随着年龄增加阅历增长也会逐渐有心计的,而她又是真的跟一个杀人凶手朝夕相处……” “是不是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在心机深沉的样子?”周亦霏问。 凌倩儿先是点了点头,接着才苦笑起来:“我还是这么容易被人说动啊。”她解释了一下,前几天跟阿Wind一起去酒喝酒,遇到了布Sir跟Doctor钟,就一起坐了。当时的情形跟之前大家还都是同事的时候很像,所以不经意间四人又聊起了案子的事。她把Jim对“胡启仁是团体中的Alpha Male”的说法说了出来。 钟学心立刻就这个观点发表起了看法,她可能事先从布国栋那里就知道了案子的详情,所以振振有辞地指出胡启仁虽然是Alpha Male,却是一个素质差的Alpha Male,所以背后应该还有一个真正做主的人。而布国栋则说,有一些女人外表柔弱内心强大,很可能胡启仁背后那个真正做主的人就是他的妻子,一个Alpha Female。 “然后你不知不觉间就把这个观点记住,然后怎么看张美恩都觉得她真的是那个Alpha Female了?”周亦霏笑着问道。 凌倩儿懊恼地点点头:“Doctor钟根本就没见过张美恩,对她的背景也不了解,仅仅是根据她在这个案子上的表现,还是别人的一面之词做出的判断,我竟然就信以为真了。” 周亦霏忽然笑了起来:“张美恩是不是在十年前就有这么深的心机其实除了她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因为知道她十年前是什么样子的人都死了。而胡启仁跟她有冲突,说她的话不一定客观。” 凌倩儿瞪大了眼:“你刚刚的话让我以为张美恩是逐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现在怎么又自己反驳起自己来了。” “不是,我不是说张美恩。”周亦霏笑道,“我是忽然明白了律师的作用。”她指指凌倩儿,“就如刚才那样,把一件事所有的可能性全部说出来,让陪审员自己选择相信哪一种可能性。” “张美恩究竟是不是真的一直都有那么深沉的心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陪审员想不想相信她。我之前打官司就是没有看清楚这一点,幸亏立场都是站住了的,不然的话恐怕早就出事了。”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啊?”凌倩儿拍拍周亦霏,“什么你打官司恐怕早就出事了,你打官司不是打得很好吗?” 周亦霏清醒过来:“没事,我是说我之前打官司太把自己的感情摆进案子里去了。” 她现在已经彻底弄清楚了宋家齐在这件案子上的辩护思路,这给她了很多启发。 第二天出发去法庭之前,Jack悄悄地告诉她:“胡启仁昨天晚上请张律师帮忙约见了宋大状。” “见宋大状干什么?看医生证明?” Jack点点头:“是。” “他不会真的还想替张美恩顶罪?他自己出卖了妻子,让警方拿到了凶器,现在想再翻案已经没有证据了?”周亦霏道,“宋大状的辩护策略成功的话,张美恩会变成误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就不清楚了。” 两人整理好文件才去敲宋家齐办公室的门,准备叫上他一起到法院去,这时Jack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他一边伸手去接一边示意周亦霏去喊宋家齐。 “陈锦蓉大律师行,是,我是宋大状的助理,是,好,我会转告他。” 周亦霏停下了敲门的手回头看向Jack,他耸耸肩:“律政处的。胡启仁通过张律师向法官认罪,说王彩凤也是他杀的,法官要重新传召有关证人再审一次。” 宋家齐推门出来,他仿佛早有所觉:“出发。” 重新开始审案仍是由控方先传召证人,不过法官要求只需要询问跟王彩凤一案有关的问题,不要再节外生枝。 凌倩儿、法证、法医三人再次上庭,重新把王彩凤被杀一案的所有证据都列了一遍。 “根据警方的记录,首被告曾经主动向警方自首,称王彩凤也是他杀死的,当时警方曾经带他到案发现场还原案发时的情形,结果是怎样的?”检控官问。 “因为王彩凤后背偏右腰处有一处圆形的淤痕,是被人用右侧膝盖顶住所造成的。而首被告的右腿膝盖韧带受过伤,做不到这个动作。” “请你再详细说明一次王彩凤的死因。” “王彩凤的脖子上有两条深浅不同的勒痕,其中一条勒痕有皮下出血现象,另一条勒痕没有,所以判定是有皮下出血现象的那条勒痕造成了王彩凤的死亡。经过对王彩凤颈部勒痕的详细检验,发现有皮下出血现象的那条勒痕上有折痕,推断是一条柔软的布带所造成的。” “而把王彩凤的尸体吊在风扇上的皮带造成的是另一条没有折痕的勒痕,所以皮带不是杀死王彩凤的凶器。首被告指证是第二被告杀死了王彩凤之后,警方根据他所提供的情报,从第二被告的一件风衣腰带上验出了王彩凤皮屑的DNA,证实了那条腰带就是杀死王彩凤的凶器。而在腰带的两端也找到了第二被告的DNA,从而证明杀死王彩凤的就是第二被告。” “在凶器上有没有查到首被告的DNA?” “完全没有。” 检控官问过之后,轮到张律师,他犹豫了一下放弃了提问,于是又轮到宋家齐,他问了:“请问一下,腰带上所验出的我当事人的DNA的位置是不是只有腰带的两端?” “是。” “是不是完全没有发现首被告的DNA?” “是。” “根据上一次的庭审记录,首被告伪造现场的时候,曾经自己亲手把腰带递还给我的当事人。首被告也接触过那条腰带,警方是不是应该在腰带上面也查到首被告的DNA?” “……如果接触的时候没有留下皮屑,就验不到DNA。” “警方在勘察现场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首被告的指纹?” “没有。” “为什么?” “因为首被告戴了手套。” “也就是说,首被告是全程带着手套把王彩凤吊起来的,是不是?” “应该是的。” “王彩凤的体重是多少?” “根据验尸报告,应该是58kg。” 宋家齐转向陪审团:“首被告的握力是60kg,这意味着他可以单手把王彩凤提起来。”他说完这句话才又继续发问。 “我的当事人承认她把王彩凤推到在地上,并且用自己的腰带勒了她的脖子,导致她失去意识趴在地上。我想请问一下,王彩凤的尸检报告上有没有指出,趴在地上的她是怎么被首被告吊起来的?” “……没有。”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首被告一手提起还缠在王彩凤脖子上的腰带把她拉起来,然后才方便后续的操作?” “有这个可能。” “首被告提起缠在王彩凤脖子上的腰带的时候,会不会勒到王彩凤?” “会。” “腰带造成的新的勒痕跟我的当事人勒王彩凤时候造成的勒痕能不能分辨?” “……不能。” “如果我的当事人勒王彩凤的脖子,只是造成了她的昏迷,并没有杀死她,首被告的操作会不会杀死她?” ☆、251 “……会。” “反对!”检控官唰地一下站起来, 宋家齐却不等他说出反对的理由就施施然地笑着说:“法官大人,我没有其它问题了。” 他轻松自在地坐下了,检控官犹豫了一下放弃了继续说话, 也坐了下来。 胡启仁随即被再次传召上庭, 他不等张律师开始盘问就径直开口:“阿Jay是我杀的, Bowie是我杀的, Cindy也是我杀的。我全部认罪。” 张律师暗中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这单必输的案子:“请你讲一下杀死王彩凤的经过。” “因为Bowie说他收藏了我杀死阿Jay的奖杯,Cindy又在我面前展示过,所以我叫Michelle去Cindy家里帮我把奖杯拿回来。我在楼下等了一会儿,见Michelle还没有出来,就去敲Cindy家的门, 是Michelle给我开的门。我进屋一看, Cindy已经趴在地上了, 脖子上缠着一条腰带。” “Michelle哭着问我,她是不是杀死了Cindy, 会不会有事。我不想自己出事, 就不能让Michelle有事,决定帮她伪造现场。我让Michelle去拉上窗帘, 我趁机去查看了一下Cindy,发现她还有脉搏, 但是我没有说出来。一方面我想着反正等一下我也会再把她吊起来,她肯定是个死,没必要说出来让Michelle知道。” “另一方面, 如果警方怀疑的话,必要时我可以再把Cindy的死推给Michelle。Michelle瘦瘦小小,没多大力气,所以伪造现场的事都是我自己来的。我戴了手套,一只手抓着缠在Cindy脖子上的腰带把她提起来,让Michelle扶她站着,然后我解开缠在她脖子上的腰带,套上皮带,把她吊在风扇上。” 胡启仁这番说明结合着刚刚宋家齐盘问法医的问题,几乎把张美恩杀人的罪行给开脱了个一干二净。 前一天知道自己没有留下听审错过了很多的凌倩儿今天特意把工作交代给手下,空出了时间留在法庭听审。听到胡启仁的话之后,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破了一个假案子。而接下来她更觉得自己的认知像是出了差错一样,这个之前明明心直口快、行事冲动易怒的胡启仁竟然把自己塑造成了心机男。 “请问你之前为什么要向警方指认是第二被告杀死王彩凤?”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头上的罪名少一项,就能少一个坐牢的可能性,至少也有可能少坐几年牢。”胡启仁道,“只不过是我做事一向都会留后手,随时都可以把后手亮出来。比如十年前,阿Jay打我女朋友的主意,他不给我面子我难道还要放任他?那我的面子往哪放?以后还怎么服众?只不过没想到阿Jay那么不经打,只挨了一脚、被砸了一下而已,竟然就这么死了。” “我才二十几岁,我爸爸又有钱,我当然不想为了一个打我女朋友主意的人渣坐牢。所以我要把知道我杀人的Michelle还有Bowie留在身边,方便我监视他们,免得他们那天想不开了报警。Bowie家里穷,自己又没什么能力,只要我给他一份工作,就能控制住他。Michelle是个女人,女人都是盲目的,我只消让她爱上我她就不会举报我,所以我就跟她结了婚。” “……因为把Cindy吊起来的时候我全程都戴着手套,也不担心会留下指纹,所以我亲自把腰带装回风衣上去,还让Michelle等风头过后再送洗,为的就是留下是她杀死Cindy的证据。” 如果有可能的话,张律师也不想跟这样卖自己的当事人合作,可惜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了:“那么你现在为什么又要把真相全都说出来呢?” “心血来潮,不想伪装了。”胡启仁的回答很任性。 检控官对首被告认下全部罪名为第二被告开脱的行为很不满:“胡先生,根据警方的记录,你之前曾经承认过因为第二被告有孕而为她顶罪;随后你认为第二被告并没有怀孕,所以又推翻了证词,改为指认第二被告才是杀死王彩凤的凶手;现在你再次推翻了证词,承认杀死王彩凤的凶手是你自己。巧合的是你这次更改证词之前刚刚得知,第二被告的确怀有身孕。” “由此可见,你两次三番更改证词,核心是第二被告的身孕。我想请问一下,你现在所讲的话是不是因为第二被告怀孕,你为了孩子替第二被告顶罪?” “不是!”胡启仁大声回答,“不管Michelle是不是有孕,我都在差馆见过她的真面目,知道她一直在我面前伪装出柔弱的样子来,我怎么还会为了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顶罪?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看在第二被告肚子里有你的孩子的份上,是不是?”检控官厉声道。 “不是……不是……”胡启仁眼珠快速地转动一阵,忽而眼前一亮大声道,“是因为绝望!我是假的,我的枕边人也是假的,整个世界全部都是假的!我已经对这个虚假的世界绝望了!所以我要说出真实!” 他忽然中二的发言显然令检控官有点措手不及,接下来的盘问也不顺利了起来。 最轻松的就属宋家齐了。 他原本的辩护要点就是胡启仁提着还缠在王彩凤脖子上的腰带把她拎起来这个细节。因为张美恩柔弱瘦小,勒死一个比她强壮的女人有困难,只是勒晕过去比较可信;倒是胡启仁提起王彩凤时候造成的二次伤害更有可能杀死她;把握住这个细节,不难引导陪审员相信杀死王彩凤的真凶很有可能不是张美恩,而是胡启仁。 另外张美恩自小无父无母的背景也很值得人同情,也可以打一打感情牌。 只是在准备资料的过程中,他意外地发现了张美恩真的怀孕了。 从胡启仁的资料上看,他一直都想要孩子,如果知道了妻子怀孕这个消息,很有可能会再为妻子顶罪。 宋家齐立刻更改了自己的辩护策略,故意在法庭上公开说出张美恩怀孕的消息,结果胡启仁真的太看重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虽然他之前供出妻子勒王彩凤这一点无法更改,但他却给自己加了一场条“探过王彩凤的脉搏”的戏,坐实了张美恩并没有杀死王彩凤,只是造成了她的昏迷这个事实,强行把杀人的罪名重新揽回到自己身上。 陪审团的讨论时间格外的长。 “法官大人,我们一致裁定首被告胡启仁误杀中国籍男子方世荣罪名成立,第二被告张美恩误杀中国籍男子方世荣罪名不成立。” “首被告谋杀中国籍男子曾子华罪名成立,第二被告串谋谋杀中国籍男子曾子华罪名不成立。” “首被告误杀中国籍女子王彩凤罪名成立。我们以五比二的票数,裁定第二被告谋杀中国籍女子王彩凤罪名不成立,但是误杀罪名成立。” “另外,我们还一致裁定,首被告同第二被告非法处理尸体罪名成立,第二被告妨碍司法公正罪名成立。” 听到张美恩只有误杀王彩凤、非法处理尸体、妨碍司法公正三项罪名,被告栏里的胡启仁笑得像个刚听到孩子出世消息的傻爸爸。 两项误杀一项谋杀让胡启仁得到了一个终身监/禁的判决,而张美恩的误杀罪也得到了五年刑期。但是她怀孕了,孕妇是不能坐牢的,所以法官给了她三年缓刑。 知道自己只要在这三年里好好表现、之后就不需要再坐牢的张美恩心情颇为复杂,她看了看胡启仁,终于在踏出被告栏时回头道:“等孩子出生了,我会带孩子去看你,到时候你来给孩子取名字。” 周亦霏回到律师楼立刻去见了陈锦蓉:“师父,我已经想明白了。” “说说看。” “我是一个普通人,是人就有感情,会对一件案子里的人有不同的情绪。”周亦霏道,“但是法律跟人情不能兼容,我不该把自己的看法凌驾在法律之上。” 陈锦蓉终于笑了起来:“看来你去做宋大状的助手听审这件案子做对了。” “应该是以前接触到的案子没有一个像这个案子一样复杂。就像现在,哪怕案子已经宣判了,我其实还是不清楚杀死王彩凤的究竟是胡启仁还是张美恩。而事实上,律师并不需要清楚这一点。” 周亦霏道:“假如我是这件案子的律师,做检控官的话,我应该尽量让两名被告都入罪;做首被告的辩护律师,就要尽量减轻首被告的罪责,必要时可以把罪责推给第二被告;做第二被告的辩护律师,需要减轻的就是第二被告的罪责,又该把罪名推给首被告了。无关真相,只是律师的职责。” “我们香港的法律是英美法系,是陪审员制度,律师要说服的是陪审员;但是你之前的状态有点靠近大陆法系,上庭的时候有点侧重于说服法官。”陈锦蓉对周亦霏的说法点头表示了认可,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以后不会了。”周亦霏也笑了,“说来也奇怪,我在香港大学念的法律,到英国留学念的还是法律。都是英美法系流行的地方,怎么会给我念出了大陆法系的倾向来?” “或者是你个人的特质。”陈锦蓉也笑,“阿,对了,港**律系的戴教授拟了一份香港普选法,联络了一部分资深大律师在12月4号法制宣传日那天义务宣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下。” “立法?”周亦霏不由摇摇头,“立法是立法会的事,我只喜欢打官司。” 陈锦蓉却说:“我对这个也没有兴趣,不过戴教授联络到我了,直接拒绝面子上过不去,我才说帮着宣传一下。现在我告诉你了,就当是宣传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 ☆、252 “师父你这样也挺敷衍的。”周亦霏笑道。 “那就敷衍喽。”陈锦蓉倒是不以为意, “说是法律的事,其实就是披着法律的皮玩政治。” 周亦霏一听是这么回事,立刻明白那个所谓的港大教授恐怕是个热衷政治的人, 用法律作为自己参与政治的手段, 跟师父这种只把法律当法律的人的确不对盘。 晚上回家时, 周亦霏发现自家门口堆了好几个纸箱, 看外面印的字都是吃的跟平常能用得到的。她好奇地看了一眼,里面已经空了。难道是倩儿大采购了? 周亦霏进了屋就看见厨房的门开着,凤萍的声音正从里面传来:“你呀,总是加班,吃饭都不能准时,现在年轻不显, 等以后年纪大了就有的你受了。这种粗粮面包是真空分装的, 你打开包装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还有我帮你买了这些小包装的牛奶, 你记得配着面包喝。” “妈,你买这么多, 我怎么吃得完呀?过了保质期不是浪费了?”凌倩儿的声音。 “超市特价, 还送货,我一时没忍住买多了。不过不要紧, 还有Eva嘛。我看你们两个都是不会自己做饭的……” 周亦霏笑着走进了厨房跟凤萍打了招呼,目光扫过开着门的冰箱, 里面已经被塞的满满的了。 “对了,那间叫昌盛的超市承诺24小时营业,而且无论多远都送货上门, 哪怕只买一件东西都是送货上门。你们这些吃完了可以让那家超市在送过来,不过不用买那么多了。买多几次,买新鲜的就好了。”凤萍告诉两人。 “昌盛?” “是呀,全港排名第三的连锁超市,听说现在跟一个美国回来的大老板合作,拿到了大笔投资,所以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做香港第一超市呢。” 不就是杨光家?从美国回来的大老板,这说的好像是华龙生? 之前霍伟聪说过,华龙生看好香港经济的发展,想把他在美国的资本投入到香港来。可看上了唐朝想收购,却先不跟唐朝的高层接触,而是直接插手跟唐朝有合作的银行,压低唐朝的股价之后再表达收购意向。 从这一点来看,他不是个正正经经做生意的人。那他跟杨家的合作会不会害到杨家?周亦霏有点担心。不过杨光都只是半个杨家人,作为他的女朋友,自己差不多等于完全的外人,也不好贸然去问生意的事,免得让杨家人以为自己对杨家的家产有意。 杨家好歹也是个大公司了,跟人合作应该会有专人研究合同的?能达成合作肯定是双方谈好条件了。周亦霏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一下,便把这件事丢开了。 胡启仁和张美恩夫妻的案子被报道了出来,胡启仁名下的健身房会员们一看,这家健身房的老板、老板娘都是杀人凶手,纷纷退了课程转去其他健身房锻炼了,于是这家健身房很快就关门大吉了。 在这间健身房工作的Frankie也成了池鱼,受牵连丢了工作。 周亦霏没想到Frankie丢了工作这件事还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那天是文国泰出狱的日子。 周亦霏早早打了电话问过婉兰,知道婉兰准备自己一个人去接父亲出狱,便没有强求,打算等文国泰安定下来以后再去拜访。 谁知Jim却先来律师楼拜访她了:“Eva,Man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打算移民的事?” “有。不过Man说她手上有一个关于小朋友的病例,要等给那个小朋友的治疗结束之后才能离开。” Jiim点点头:“我知,但是有些事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了。” “你说的是什么事?”周亦霏问。 “我的心理诊所和房产,Man的房产这些。”Jim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地直接提到了婉兰的财产问题,“伯父跟Man移民加拿大是打算以后都不会再回来香港了,所以要在那边置产。伯父说Man名下的物业当初是委托你买的,现在要出售还是委托给你。一事不烦二主,我名下的物业就也麻烦你了。” “香港的房子值钱是在全世界都出名的,我记得加拿大的房产价钱比香港低很多。Man有三处全款的物业,如果全部都卖掉的话,在加拿大置产之后应该还有不少剩余。所以我建议卖掉两处,留一个出租。Man的义父临走前给她留下了每个月三万元的生活费,加上租金,哪怕Man以后都不工作,也可以跟伯父生活得舒舒服服了。” Jim笑了:“是这样的,你知道Man有一个好朋友叫张晓彤的?”见周亦霏点头,他才继续,“张晓彤的男朋友Frankie在胡启仁名下的健身房里做教练。之前我因为Jay的案子去健身房试探过胡启仁他们,Man托那个Frankie暗中照应过我。” “这个我也知道,Man跟我说过。” “胡启仁坐牢,那间健身房也倒闭了。现在Frankie丢了工作,他觉得给人打工又受气又没有保障,想自己开一间健身房又不够钱,所以让张晓彤问Man拉投资。” “那Man打算投资吗?” “Man的意思是帮一把。”Jim道,“所以要把三处房子都卖掉,先在加拿大置产,剩下的钱投资给Frankie。” 周亦霏笑了:“Man是不是有点想当然了?Frankie跟张晓彤才谈了多久朋友?又不能保证以后一定会结婚,就这么看在张晓彤的面子上投资吗?” “所以才要请你拟一份正式的合同。”Jim也笑了,“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Man有曹先生留给她的每个月三万元生活费,就算投资失败,也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质量的。” 周亦霏这才点点头:“可以。”她自己也有别的打算。 她跟杨光的感情比较稳定,没有意外的话几年后应该会结婚。因为杨光在杨家的身份比较尴尬,结婚后她肯定不会跟着杨光住在杨家,那就需要一间属于他们的屋子。 目前她住的这所房子是自己全款买的,让杨光跟自己一起住一时没什么,时间长了估计会伤到他的自尊心,所以还需要另外买一处房子。而当初接受委托给婉兰买房子的时候,自己几乎全都去实地看过,无论地段还是房子本身都是自己也比较满意的。 两人合资买房势在必行。 周亦霏送走了Jim之后就给杨光打了个电话,询问他有没有置产的打算。 “如果买楼的话,就不能买车了。”杨光毫不避讳地把自己囊中羞涩的窘境说给女友听,“这几个月省吃俭用,加上以前的积蓄刚刚攒够三十万,打算买一辆车,以后可以接送你的。” “只是朋友的房子要出售,我觉得合适所以跟你说一声。你考虑一下先买车还是先买房,决定了再通知我。”周亦霏本来其实想给杨光分析一下现在买房比买车合适,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自己独自做好了决定才通知杨光的嫌疑,便临时改了口。 “那就买房,车还有你的代步。”杨光毫不犹豫地说,“不过我只有三十万存款,你朋友的房子是多大的?首付要多少钱?” 周亦霏松了一口气,幸好杨光也不是一定要一辆车冲面子的人,“我朋友有三处房子……” 她细细地给杨光介绍了一下房子的情形,又说到房子市价在六七百万港币,但是可以找人把首付降低到房款的一成,而且自己可以出一半首付款。 联名买楼?杨光一听就高兴地应下了:“好。我当差的买房也有福利,明天上班我就去申请。” 就这样,周亦霏一边忙着买卖楼宇,一边继续做同事的助手参与案件。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婉兰跟Jim的房产全部处理掉了。周亦霏跟杨光合买了其中一处,不过没有全款,而是分了三十年的按揭,每个月要还两万多港币给银行。幸好房子租出去每个月的租金就有差不多一万五,杨光做警察每个月也可以给几千元的福利补贴,算起来两人只需要每个月拿出几千港币还钱,一点都不会降低生活质量。 婉兰投资给Frankie开健身房以及再去加拿大置产的事周亦霏都没有空再管,因为杨家的超市出事了。 一年大促销、24小时营业、不管多远都送货上门的措施在一开始的确给昌盛带来了极大的好名声,十几间连锁店客流量剧增,货物上架就会被客人扫空,杨老太巡铺的时候脸上笑得像一朵花。 可是这项措施其实是有隐患的。 根据昌盛跟华龙生定下的合约,一年之内昌盛需要把所有的商品都做促销,而促销的价格之低让昌盛没有多少利润空间;24小时营业就需要店员24小时值班,这就增加了人工费;不管多远都送货,人工费、油费都增加了;还有很多元朗、新界北的乡下顾客只买一点东西都会要求送货上门,每一单都不够路费。 大促销实施一个月后杨老太查账,发现昌盛这一个月来完全是在亏本做生意。可是跟华龙生签好的合同不能违背,违背的话需要赔偿巨额的违约金。 杨老太在二女儿的撺掇下决定采取节流措施:先是裁员,接着是让员工加班,最后则把底层员工的用工合同上关于工钱的给付法由月结改为日结,等于把所有最底层的员工全部改成了临时工,以此免去了正式工应该享有的保险等福利,省下了一笔钱。 员工加班越来越多,工钱却越来越低,又跟兼职似的日结工钱,众人的情绪越来越不满。等到其中一名员工因加班过度搬货时被砸伤却没有拿到医疗费后,不满的情绪达到了顶点,并且爆发了。 受伤员工的亲哥哥也在昌盛工作,他到昌盛集团的办公室去商议弟弟医疗费以及赔偿金的问题,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便胁持了正好在公司的杨孝文、杨孝贞,要求昌盛出钱给弟弟治病。杨光跟彭国栋合作谈判才说服了那名员工。 可是事情闹得很大,上了电视直播,昌盛的名声一落千丈。 ☆、253 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 杨光告诉周亦霏:“虽然奶奶跟阿爸做主一力承担了之前那名受伤的员工的医疗费、后续的治疗费还有生活费,还在法庭上替绑架大哥跟二姐的那名员工求情,但是昌盛受到的影响还是太大。阿爸因为心脏不好, 以前每年冬天冷起来的时候, 都要留在家里养病, 把公司的事交给大哥跟二姐处理。现在已经12月份了, 他还每天去公司。阿妈日日担心他的身体。” “这种名声受损的事一时之间也没办法解决,唯有让时间淡化市民对昌盛的不满了。”周亦霏道,“对了,出了这种事,昌盛跟那个美国老板的合作怎么办了?” “就是因为出了事那位华先生还是坚持合约要继续进行下去,所以阿爸现在才会这么拼命的。”杨光摇了摇头, “好在大哥很愧疚, 把他自己在外面开的公司转手了, 拿到的钱还给公司了。二姐也一心一意帮这阿爸做事,没有再出去搞事了。” “说起来, 当初负责看合约的是你二姐对?她那时候是怎么想的?明明发现了漏洞, 知道合约对昌盛不利,却因为那位华先生许诺只要昌盛被他收入囊中, 他就会让她担任经理,就敢干这种毁掉自家公司的事?”周亦霏问。 “……我听奶奶骂二姐的意思, 好像二姐是想掌权,但是大哥是杨家的长子嫡孙,奶奶说公司以后一定会交给大哥, 二姐就……”杨光解释道。 “得不到的就毁掉吗?”说实话,如果这件事不是发生在杨家,周亦霏很可能会称赞杨孝贞一声,但是现在嘛…… “二姐已经认了错,最近也在好好地帮阿爸手,没有再理会那位华先生了。”杨光笑道,“虽然昌盛一时亏了点钱,但是一家人能重新和睦起来,我觉得还是值得的。” “那倒是。”周亦霏认同地点点头,“好在合约只有一年,只要咬牙捱过这一年,全家人齐心协力,昌盛还会再次昌盛的。” “我听阿妈说,阿爸担心这一年捱不过去。”杨光忽然压低了声音,“说是担心那位华先生出手,和跟昌盛有合作的银行联手逼迫昌盛。” “找人投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