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周诣沉默了许久。 谢千仇也没说话, 就这么背着他,莫无声息地在寒夜的街道上行走着。 莫名的,他忍不住感到有些挫败。果然,即使他再怎么追赶,也无法企及周诣么…… 不知过了多久,周诣才开口道: “从哪里说起比较好?” 谢千仇先是一愣,片刻后不由心中狂喜! 周诣组织了一下措辞, 才开始慢慢吞吞地絮叨起来。 他说起话来轻描淡写。 从最初的鸩酒赐死,再到重生之后与谢千仇的相识。和杜纂截然不同的身世来历,谢千仇的死劫, 乃至对叶明朗的一点揣测,事无巨细,详尽至极。 他们俩之间不需要秘密。 等周诣全部说完,谢千仇再一次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周诣见他半天不说话, 还以为谢千仇觉得这些事情有些超出他的理解范畴呢,忍不住道:“你想知道的, 我都说了,以后有事情我不会再瞒你了。” “……我很开心。”谢千仇憋了半天,才憋出四个字来。 “开心什么?” “总觉得,你也开始信任我了。” 周诣揉狗似的揉了一把谢千仇头上的短发:“那我也挺开心的。” “你开心什么啊?”谢千仇纳闷。 “因为你开心, 所以我也觉得挺开心的,”周诣想了想,继续道,“说实话, 我还是头一回谈恋爱。以前的时候,我是锦山首席,师尊又不顶事,门派上下的事基本我一个人包揽一切,整天都忙得团团转。”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门派里的师弟师妹都粘我。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个姓陈的小孩儿,那熊孩子只吃我煮的东西,天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我倒腾出来的东西鬼都嫌难吃。要是一天我不在门派,这小子能绝食一整天。” “后来进了宫里,当了国师,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有太子这么个神经病在一旁看着,我连话都不敢跟那些小宫女多说两句。” 谢千仇听罢忍俊不禁:“不跟小宫女说话,那你跟小太监说话吗?” “跟小太监说话才更要出事!”周诣也笑了,“所以,我想说,这事儿我也是新手上路头一回。很多时候,我都是出于以往的习惯来面对一切的。所以,我肯定会忽略掉一些你的想法和感受,这个时候,我希望你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爱我?” 他就是如此的直白。 感情一类的事情从来都是双方的互相砥砺,于摩擦之中渐渐契合。 妥协,接着理解,最后亲密无间。 谢千仇做了个深呼吸,突然把背上背着的周诣放了下来。周诣一愣,刚想问谢千仇怎么了时,对方便一把将他拉进了一处巷道里,抵在了墙上。 “怎么了?”周诣问他。 谢千仇把头探了过去,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周诣的额头。 “你不是说,有什么想法和感受都直接告诉你吗?”谢千仇又凑近了他些,“纸片儿,我爱你,我现在想吻你,非常非常地想。” 他的心上人啊。 周诣没答话,只是轻笑了一声,扯住谢千仇的衣领,反守为攻,翻身把谢千仇给压在墙上了。 他先是琢磨了一会儿,而后才谨慎地把唇贴上了谢千仇的唇。 谢千仇眯了眯眼,只觉得小心翼翼的周诣可爱得不行,索性一鼓作气,强势地回吻了过去。 待亲了半天,险些擦枪走火之后,周诣和谢千仇两人才磨磨蹭蹭地从小巷道里走了出来。 此时夜明星稀,已是子时将歇丑时将近,正是一夜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 两人走回之前逮到张大驴的地方,原本睡死在人行道上的张大驴和他偷来的青花瓷早已不见了踪影,似乎是被接了周诣的报警电话赶来的二马桥民警带走了。 周诣本以为今夜又蹲了个空,正一时没忍住,想要唉声叹息一下呢,冷不防的,他却听到了一阵风声。 于寂寥无人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呼—— 寒风呼啸,卷起招魂幡上的旌旗,使其猎猎作响。一名身着道袍,腰背挺直的老人缓步行走于长街之上。街灯混着清冷的月辉,使其整个人都显得不甚清晰。 谢千仇一惊,拉着周诣闪身躲了起来。 是……那个江都来的老道? 他顿时明白,徐长老为什么会怀疑那老道不是活人了。 眼前出现的这名老道士虽然精神矍铄,但面色却呈现着诡异的青白,像是从坟茔中爬出来的活尸。 哒。 老道拄着凰血红珠拐,扛着招魂幡,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的眼中净是云翳,似是得了白内障一般。 睁着浑浊的眼,他忽然开口道:“这月明星稀的,不知是哪儿来的黄毛小子,竟这般没有教养,见了长辈也不出来问候问候。” 谢千仇下意识地看向周诣,刚想问对方被发现了该如何是好,却发现在听到那老道的声音后,周诣的脸上一阵惊疑不定。 他甩开谢千仇拉着他的手,直接走了出去。 谢千仇一惊,这老道不知是敌是友,他担心周诣会吃亏,只得咬了咬牙,掏出一张符箓,随时准备出手。 结果周诣走出去后,却直勾勾地盯着了那老道。 他失神喊到: “师尊?” 谢千仇:“???” 见周诣出来,那老道却仿佛早已料到了一般,反倒笑道:“果然是你啊,渐远,好久不见。看来那傻瓜太子对你上心了,现在这具傀儡身,和原本的你还真是一个模子雕出来的。嗯……现在你不过弱冠之年,若是好生养养,怕是能比原来再长高些。渐远啊,出息了。” “师尊……不是……你怎么……你不是……这都千年了……”周诣愣怔地看着那老道,憋了半天,还是没把那句“早已仙逝”的话憋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江都来的老道士,竟然会是锦山门那位早已驾鹤仙去多年的掌门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