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濒死
是夜,宣室殿中点着灯火,李婕妤手臂上裹着伤,脸色虽然苍白,但已经没有大碍,她坐在榻边,看着魏帝喝下一碗汤药,便将魏帝手中汤药接过来,放在案几上,魏帝皱眉躺在榻上,脸上冷汗涔涔,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陛下,可要召良医进来施针?”李婕妤道。 魏帝摆手,“不用,没什么大碍。” 李婕妤却心里清楚,这是魏帝又头痛了,他年纪不轻,肩上的伤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妨碍,可是正中心口的那支弩箭却叫魏帝元气大伤,虽然并未让弩箭穿心而过,可是却还是让心脉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就魏帝这个年纪来讲,已经是很严重的伤了。 然而魏帝此时的行为不可谓不奇怪,不仅没有命人将桃林封锁,回宫后还召来良医署的心腹,仅仅是喝了一碗汤药便作罢,李婕妤心中虽然略有猜测,可是依然有些摸不透魏帝到底在想什么。 魏帝闭目养神,道:“阿蕴也累了,便在偏殿休息一下,明早再回明光殿。” 李婕妤刚想说话,忽见魏帝有些阴沉的神色,心中明悟,道:“妾先退下,若是陛下哪里不是,请陛下遣人来,妾愿侍奉汤药于榻前。” 魏帝安抚地笑了笑,道:“你也受惊了,先退下休息。” 李婕妤退下后,梁琥轻手轻脚进来,道:“陛下,人已经安排好了。” 魏帝道:“朕受伤之事,不可泄露。” 魏帝说完这话便偏过头,脸上疲惫之色非常明显,梁琥刚想退出殿中,忽听魏帝道:“太子那边,多留意。” 梁琥愣了半晌,从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听出了血雨腥风,他不敢轻慢,躬身道:“诺。” 梁琥退出后,魏帝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颇为伤神,接着药效慢慢上来,他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 东宫中,陈昱看着面前的汤水,看了看身边的高景,似乎是要他一个解释,高景此时压力山大,上前吞吞吐吐道:“殿下,这是,是太子妃送来的,说殿下近日政务繁忙,需要补身子。” 陈昱不置一词,道:“然后呢?” 在陈昱的目光中,高景更加紧张了,他道:“太子妃说两位小殿下都念着您,请您过去看看他们。” 高景说完了话,如释重负,太子妃的用意十分明显,让人无从回避。说实话,太子殿下这一年以来入后宫次数屈指可数,少数的临幸也是幸了那许孺子,宫中其他人不知道,可太子妃却清楚,现下用上汤水,也就是在暗示陈昱该进后宫了。 陈昱上下打量高景,忽然笑了,高景浑身汗毛倒竖,只听陈昱道:“拿下去,你喝了。” 高景愣住了,道:“可是,殿下,太子妃那里,要怎么交代呢?” 陈昱将手中书卷拿起来,道:“政事繁忙。” 这借口,也太不走心了。高景站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陈昱抬眼看他,高景悚然一惊,急忙离开了。陈昱将书卷放下,看着面前的烛火,太子妃的做法无可指摘,可是陈昱偏偏是不吃她这一套的,他也知道现在形势不好,阿父的不满已经摆到了台面上,他此时应当安抚宫中女子,将她们身后的母族凝聚起来,整合自己手上的力量。 这是此时身为太子需要做的事,可是经历过前世,陈昱也知道,自己身后的这帮女人们,未必靠得住,现下他地位不稳,何尝不是试探她们的绝佳机会呢,陈昱只需要冷眼旁观,便能够看清自己身边的这帮如花美眷。 比起之前的父子相亲君臣相得,现在才是作为太子最为艰难的时刻,陈昱这样想着,将桌上放着的小小竹筒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几近透明的绢布,上面写着几个字,陈昱细细读完,唇边勾起了一个冷笑,将绢布置于烛火上。 一团火焰燃烧,将“伤重”二字慢慢吞噬,陈昱把绢布的余烬丢在一边,望着灯火出神,他忽然想到飞蛾扑火四个字。 他的手指在火苗中晃动,挑动那火焰摇摆,室内灯摇曳,飞蛾扑火,这皇位便是火,将扑向它的人一一焚尽,然后陈昱将灯火吹灭,满室黑暗,他在阴影中,低低地笑了。 他不是飞蛾,而是执火之人,谁扑上来,便死无葬身之地。 皇位从来都是他的囊中物,他不给,谁能抢得到呢? —————— 夜色掩盖下,城郊的一栋老宅子里,许濛和许郄正坐在榻边,满娘推门进来,只见许濛支着头一点一点的,便道:“阿濛,你先去睡,太晚了。” 许濛清醒过来,摇摇头,道:“嗯,我没事。”说完探过身子,摸摸那榻上小尼姑的额头,道:“还烧着呢,不知道这药下去能好点么?” 满娘也有些惴惴不安,道:“我也不知道啊,就看她自己能不能扛过去了,她伤得实在是有点重。” 许濛道:“怎么就受了这么厉害的伤,这些人太坏了。” 许郄道:“这小尼姑也不知道惹上了什么人,这身伤不像是什么人都有的手段。” 小尼姑被他们发现的时候身上有很多处伤口,可是最可怕的是她下身的伤,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破开了身子,几乎是血肉模糊,这小尼姑伤得邪性,许濛她们顾忌着也许有人正在暗中抓她,也不敢将她贸然带回城中,幸而他们许氏在洛阳城郊还有个小农庄,便偷偷摸摸将这个小尼姑带到农庄里,请了个大夫大致抓了点药。 满娘把药灌进了小尼姑嘴里,见她牙关紧闭,无可奈何,便伙着许濛硬掰开了她的牙齿,让她吃药。 “也就是今天晚上了,如果不发烧了,应该能扛过来,不然就没办法了。”满娘道。这也没办法,现在是什么时代,也没有抗生素可以用,有极大的可能性会死于感染的。 三人相视皆叹了口气,坐在榻边,许郄道:“救得了病,救不了命,就看这小尼姑命中如何了。”说着便出门去了,毕竟这受伤的是个小尼姑,他留在这里多有不便。 许郄走后,满娘道:“我替她清洗了伤口,好像有一些木屑。” “木屑?”许濛有些奇怪,道:“为木制品所伤,怎么就伤在了这种地方,手段太阴毒了。” 两相结合,满娘忽然道:“这会不会是不能那啥的人,用了什么工具?” 许濛道:“你是说阉人,说来这种手段的确是很像宫中有些阉人的行径。” 许濛和满娘入宫虽然时间不长,可是备选的时候也曾见识过宫廷中底层人的生活,那些稍微有些姿色的宫女为内侍胁迫,被某些内心阴暗的内侍折磨,她们也是耳闻目睹的。 二人相视,眼中都是震惊,一个小尼姑,怎么就同内侍联系在一起了。不是她们阴谋论,而是沾染上内侍后宫,可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阴私,她们虽然从宫中逃出生天,却还是免不了碰上这样的事。 满娘讷讷道:“如果真是,那该怎么办?” 许濛看了看榻上面白如纸的女子,道:“救都救了还能如何,再说即便真的牵连上后宫,这小尼姑能不能挺过来还是另说,若她不能活下来,那就真的死无对证了。” 听许濛这样说,满娘这才稍微松口气,看着昏睡的小尼姑,心想,说的也是,今晚能不能扛过来都还不知道呢,哪里管得了以后的事情。 二人坐在榻边不知不觉都睡着了,许濛睡得香甜,却在一阵剧痛中醒来,她睁开眼,房中很亮堂,似乎是天亮了,许濛的头发叫人抓着,她叫道:"阿满。" 一旁的满娘醒来,见到眼前的情形大惊,扑了过来,将抓着许濛濛头发的小尼姑扑倒在一旁,许濛见满娘也差点被小尼姑抓住,她忙过去帮着将小尼姑按在榻上。 一看真是吓一跳,小尼姑脸色煞白,神色慌乱,嘴里道:"杀了你,杀了你。" 小尼姑不住地挣扎,二人都快按不住她了,也不知这一副病弱的身躯,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许濛见状,沉下声音道:"谁,你要杀谁?" 小尼姑听许濛这样说,动作慢了下来,道:"杀,杀了,那个下面长东西的。" 下面长东西的,什么东西,小尼姑说得这些话让许濛简直如坠十里云雾,她和满娘合力按住她,接着道:"你是从佛泉庵来的,对么?" 小尼姑痴痴傻傻看向许濛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去过佛泉庵的,当然知道。" 这话一说,小尼姑又疯狂起来,道:"你,你怎么可能去过,你没去过的,没有人去过的,除了那些不长东西的去过。" 不长东西,真是复杂。 许濛只得道:"谁,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小尼姑疯疯傻傻,颠三倒四道:"是女郎,女郎不喜欢我了,把我给了不长东西的,还要给我喝苦药,我不喜欢喝苦药,就倒了,不长东西的就拿木棍子捅我,我好痛。" 小尼姑痛哭,"痛,妙圆,痛,女郎,女郎救我。" 许濛敏锐得意识到女郎是个权势很大的人物,顺势问道:"女郎,是谁。" 小尼姑眼中含着泪,长出了一口气,躺在榻上,合着眼睛,低低道:"靖宁,他们叫她,靖宁公主,我的女郎。" "不,不要离开佛泉庵,别不要我。"小尼姑妙圆低低地抽泣了一声,又抽搐了几下,咽气了。 满娘手一抖,瘫坐在地上,却见许濛脸色苍白就像是见了鬼,道:"怎么,怎么了" 许濛低头,像是梦游一样说道:"靖宁公主,不是封号。" "啊?"满娘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个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