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清丰二十七年,腊月三十,今日的天儿出奇的晴朗。天空中一片云彩都没有。 不过美中不足的就是,一个冬天都未停歇下的北风裹挟着阵阵寒意,像刀子一样刮过人的脸,让人着实有些难受。 今日是八皇子闵怀的登基大礼。 对于南方边境的战事,闵应通过飞鸽传书早在两日前就已经知晓了。战报虽说也是快马加鞭,但是总是要等上几日。 闵应没有将消息提前透露出来。 让朝中这些只顾着自己小命的官僚大人们,上上火,操操心也是好的。 省的他们在京中娇贵惯了,受不得一点风吹草动的惊吓。 所以尽管今天是个大日子,众位身着官服的大臣们却都愁容满面。 他们还在担忧不知道是南边的越国先打进来,还是西靖的叛军先攻进来。 “礼成——” 李福顺高声唱礼,新鲜出炉的小皇帝闵怀面部有些僵硬的一步一步从祈巳殿主殿的台阶上下来。 看到站在百官首位的闵应,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顾身后李福顺的低声呼唤,他哒哒哒的跑到闵应跟前,踮起脚尖握了握闵应泛着凉意的手。 看到闵应未被面具遮住的半张脸展出笑容,闵怀也跟着小大人般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你该去接受百官的朝拜” 闵应将闵怀轻轻的往前推了一下。 “嗯” 对于闵应的话,闵怀大部分时候还是听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站满了祈巳殿外的空地。 “众卿平身” 闵怀稚嫩但不失庄重的声音在众人耳畔边响起。 即明日起,改元为瑞启元年。 闵怀也将成为大梁历史上,最为年少的一位皇帝,世人称其为瑞启皇帝。 礼成,回到朝阳宫的闵怀将身上的玄端一把扯下。 穿上这些冗繁的礼服,让他感觉束缚的紧,一点儿都不自在。 “呦——陛下,您怎么能把这礼服随便扔在地上”李福顺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太监,小太监立即有眼力价儿的上前将礼服收起。 “无妨,衣裳又扔不坏。” 刚踏进殿门的闵应身上穿着的是绣有四爪金龙的玄端,也是难受的紧,若不是他已经不是孩子,还得顾忌着自己几分摄政王的威仪。他都想将身上的衣裳扯下来了。 “应王兄,今日应儿表现的好?” 连身后伺候穿衣的宫人都不顾的跑到外殿,闵怀一脸希冀的望着闵应。 “是不错” 莹白如玉的手掌上静静的躺着一枚红色的纸花,实话说,这朵花剪的确实有点简陋。 但是闵怀看见了却如获至宝般,飞快的从闵应的手中接过。 “谢谢应王兄。” 小心的将小红花放起,闵怀感觉刚刚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闵应曾经与他许诺过。 等到集齐十朵小红花,就可以换一种新玩具。 那些玩具别说玩过,他听都没听过。 等到集齐一百朵时,闵应就会答应他一个请求。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愿望就是出宫好好畅快的玩上一次。 上一次越娘娘带他出宫,他都没有准备好,结果玩的也不尽兴,期间还遇到许多不顺心的事。 “王爷,最新的战报已经抵达,众位大人还未出宫,是否在崇明殿召集众位大人商议战事?” 闵应点了点头,转身看向李福顺。 “伺候皇上更衣” “应王兄,我也要去吗?” 闵怀一脸的愁苦相,他又听不懂,去了也是在那儿悄悄地打瞌睡,而且那里还没有软塌,睡也睡不踏实。 “从即日起,每次议事,你都要参与,就算没什么话说,在一旁闲看着,你也得去” “为什么,有应王兄在不就行了” 闵怀撅起小嘴,脸上带着委屈之色。 他今日折腾到现在是真的累了。 “你忘记今日在列祖列宗面前发的誓了?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就要做到。” 一点反驳的机会都没给他留,闵应接着道,“话再说回来,这天下已经是你的了,你王兄我如今不过是帮你的忙,难道你要让王兄帮你的忙帮一辈子不成?王兄怎么教你的来着?”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抬头飞快的望了一眼看不出喜怒的闵应,小皇帝闵怀小声的回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责任自己担!” 闵应揉了揉耳朵,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你更衣,穿的舒服点,但是莫要逾距。我在外殿等你” 一抬手,乐湛立即过去扶上。 “是” 闵怀看着闵应被乐湛扶出去的模样,叹了口气,但是眼神中很快充满了斗志。 他不是不识好歹,他明白闵应是想让他多学点东西,让他快些成长。 可是再怎么说闵怀他也是个孩子。 他跟闵应骨子里是个大人不同,心性的不成熟还是会促使他时不时的想要开小差,想要偷会儿懒。 好在闵应对他约束的厉害,没让他寻见多少机会溜号儿。 但是闵应对他学业上虽然看管的紧,但是平时该放松休息的时候,也是让他极尽的放松。 照闵应的话说,就是如果能把正事做好,玩的时候就要开心的玩儿。 但是前提要把握好。 教授小皇帝闵怀的先生对于闵应这种极端的教育方法怨言颇多,但是没办法,闵怀就是吃这一套儿。 “皇上驾到——” 闵应与闵怀还未踏进崇明殿的殿门,就听到太监的通报声响起。 “皇上也来了?” “皇上怎么来了?” “那摄政王来了吗?” 殿内响起众臣的议论声,但是议论归议论,这礼数不可废。 在闵怀刚踏进殿门的那一刻,众位大臣已经将礼行了一半。 “……众位卿家平身”偷偷瞄了一眼闵应,闵怀尽量回想着前段日子礼部尚书帮他温习君臣之礼时的模样。 “谢皇上” 这时众位大臣才敢起身。 走到殿中央,让李福顺带着闵怀去皇位那儿坐着,闵应接过乐湛手中的战报。 “劳烦哪位大人给读一下?要不,小薛大人,还是你来” 在场的大臣□□有三位薛大人。 分别是薛启铭的祖父,他的父亲,还有薛启铭自己。 为了以便区分,闵应竟然叫薛启铭小薛大人,让在场的众人有些忍俊不禁。 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但是大家的心还是紧绷着的,毕竟如今这张薄薄的纸上,此时此刻承载着大梁最为重要的信息。 “微臣王孟,叩谢摄政王增援,自有了淮南援军的支持增援,我军已经将越国的军队赶回了越国,失守的城池已经收复……” “有援军!” “真的有援军!” 众位大人兴高采烈的看着薛启铭手中的那几张白纸。 管他是从哪里调派而来的,只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就行。 就算有几位大人蹊跷淮南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守军,但是已经不重要了。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坏了脑子。 乐湛看薛启铭欲言又止的模样,附耳在闵应身前道。 “怎么,战报上还说了什么?”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闵应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越国皇帝急病突发,已经崩逝,越国诸位皇子中,最终越国四皇子拔得头筹,取得皇位。如今越国大皇子已经带领着剩下的人马,赶赴越京了” 薛启铭的话落,闵应的脸上终于也染上了笑意。 “所以说,越国已经退兵了?” 常全脸上带着不可置信。 “哈哈哈,常大人,信上说的很明白嘛,如今越国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染指他们大梁” 吕奢扬抚着胡须,仰天大笑道。 果然是天不亡大梁啊。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一旁闵应的外祖父花白的胡须一翘一翘,浑浊的瞳仁中已经有些湿润。 他没想到局势扭转的竟然这般快,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大起大落了。 “嗯” 闵应循声朝着周明达方向点了点头。 “如今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西靖的除叛之战上来。此次,看看还有谁来帮他们……” 闵应扬起脸,众人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中透露出的坚毅,不自觉的多了几分的信任,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对于闵应年纪轻轻把持朝政的反对声,经此一役,也彻底压了下去。 …… 短短一月的时间,西靖的叛军抵不住大梁朝廷的进攻,已经溃不成军,往西退去。 越家,已经没了当日的风光自信。 “母妃,快点,这些身外之物就不要再拿了,逃命要紧!” 闵慎推门进来,看越氏还在收拾珠宝首饰,这些都是她来西靖之后,越家夫人,也就是越氏她弟妹,看她从宫中出来,身无长物,特意赠与她的。 她的那些体己上次出宫时全都没带出来,这一次说什么她也要将这东西带走。 “你懂什么?” 甩开二皇子闵慎的手,越氏将最后一捧珠子放进包袱里,打好结,拭了拭不会散开,才背到身后。 “玉儿呢?她还没出来?” 两人走到院子里,越氏才发现还没有温琦玉的身影。 “她已经上马车了,就等您了” 搀着越氏的胳膊快步的出了院子。 本来母子俩相处的时日就短,感情就淡薄。折腾耽搁了这么久,闵慎已经有些不耐烦。 因为时间比较赶,而且为了不引人耳目,闵慎几个人都挤在了一辆马车上,越家人则是在另一辆马车上。 逼仄的环境下,温琦玉被颠簸的马车折磨的有些想吐,但是她又不敢,她只能强忍着不适。 手轻轻抚着小腹,在心里安慰道:就快了,孩子,你再忍耐一下。 “王爷,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对头?” 赶车的是六安,他挥了下手中的鞭子,朝着马车内喊道。 “怎么了?” 闵慎掀起车帘问道。 “王爷,前面那辆车上的真的是越家舅老爷他们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又挥了一下鞭子,六安脸色已经有些难看,若真是他猜测的那样,那他们绝对不能继续往前走了。 “王爷,那辆马车行去的方向是东北,但是方向已经越来越偏向东了,我们马上又要回到大梁的地界儿了。” “你说什么?先把马车停住!” 闵慎扶住一旁,堪堪稳住因为马车不稳,左右摇晃的身子。 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他本来身子就不好,经不太起这样的长途跋涉,当初从京城到西靖,若不是沿途有越家专门准备的大夫悉心照料,他就算逃到西靖,也怕是要大病上一场。 “吁——” 六安听令勒紧缰绳,马嘶鸣了两声,住下了步子。 前面的那辆马车,发现闵慎的这辆突然停下,也停了下来,但是却并没有驶过来,依旧和闵慎他们的马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王爷,您稍候” 六安利落的跳下马车,奔向前面那辆马车。 等到回来时,他脸上已经彻底变了颜色。 “王爷,我们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