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你家王爷醒了没有?” 紧闭的眼睛滑动了一下眼珠,羽翼般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眼皮才缓缓的睁开。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目,闵应将刚睁开的双目又条件反射的闭上。 “还没有呢,天快明的时候才躺下,王爷已经连着几日未曾合眼了。” 外面的说话声放的极低,但是闵应还是听出了穆雨棠的声音。 “那这粥记得提醒你家王爷喝,记得喝的时候再热一下,里面有百合和赤豆,我看他最近嘴角有些泛红,应该是上火……” 闵应将双臂交叉,枕在颈下,眼睛虽然微眯着,但是嘴角不知觉的扬起。 但是刚一扬起嘴角,就有些干裂感,继而是撕裂的疼。 闵应捂着嘴角,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 “咳咳……” 调整了下脸上的神色,闵应故意干咳了两声。 门外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王爷您醒了?穆大小姐给您送来的粥,你要用一些吗?” 乐湛推开房门,看到闵应已经开始更衣,赶紧放下手里的托盘,想要上前帮忙。 “我自己来,笨手笨脚” 避开了乐湛的好意,闵应略带嫌弃的看了一眼。 “雨棠呢,怎么就你小子进来了?” 闵应收拾好,一旁的铜盆里已经蓄好了水。 将布巾放进水里投洗了几下,拧干,闵应就将其糊到了脸上。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啊?” 闵应刚一拿开布巾,迎面就看到穆雨棠满是嗔怪的脸,什么时候进来的他都没有发觉。 “我的面目很可憎吗?” 穆雨棠摸着自己的脸,眉头微蹙。 “呃,没有” 赶紧将手中的布巾放回,闵应陪着笑道。 “这是什么粥,闻着挺香啊” 麻利的转移话题,闵应脸上堆起笑。 “哼,这是赤豆百合粥,快趁热吃” “甜的?” 闵应尝了口,惊喜的抬起头。 “你口味偏甜,我特意放了蜂蜜” 穆雨棠无奈的道,一个大男人嗜甜,实在是不常见。 笑着看了一眼穆雨棠,闵应埋头将这一碗粥迅速的解决掉。 “你慢点,又没人跟你强。” 一旁的乐湛看到自家王爷被穆大小姐收付的服服帖帖,很不厚道的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 “应王兄,你答应我了,明日要来教我骑射。” 本来就是婴儿肥的小脸,又故作出大人严肃的模样,让人怎么看怎么想笑。 闵应在八皇子小短腿小胳膊反抗无效之下,成功的捏到了他肥嫩的小脸。 “好,那你要听话,将一碗饭都吃上。” 对于小孩子不喜欢吃饭这个问题,闵应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利诱,威逼是没用的,这猴孩子对他根本没在怕的。 用力的点了点头,“唔,嗯嗯,不过应王兄,你都看不见,怎么能捉住我的?” 欣慰的又摸了把小肥脸,闵应神秘的笑了笑没有作答。 先帝的丧事忙了一月有余,这一个月的时间,闵应既要安慰新帝,忙着治丧的事宜,还要协理朝中大事。 不能因为皇上驾崩,就让朝事耽搁。 一个多月的连轴转,让闵应的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了许多。 周氏等亲近之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 她们帮不了什么忙。 穆雨棠除了担心,每日还会命人将她亲自熬煮的补汤或者粥品给闵应送来,隔上几日给闵应把一次脉。 为了帮闵应调理身子,穆雨棠如今煮粥煲汤的手艺也越来越好。 “王爷,今日的粥” 乐湛将还冒着热气的粥碗放到一旁的圆桌上,看到闵应忙的连头也来不及抬的模样,这到了嘴边的消息就怎么也出不了口。 “有话就说” 闵应翻看着手中的奏折,今日批改完之后还得与朝中那群老家伙商量新帝登基的事宜。 他们也惯会挑时候,真把他闵应当驴使唤了。 “……王爷,刚得到的消息,乐王……失踪了” “你再说一遍” 闵应放下手中的朱笔,终于抬起了头。 “小的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只听那在牢中看守的人说,他们昨晚不知道为何就昏了过去,今晨一觉醒来的时候,乐王的那间牢房已经没了人影。” 乐湛硬着头皮禀报,没敢看闵应那可以杀人的目光。 “立即去查,命人到京城中,和京城附近的城镇,都仔细搜查一遍。”突然,闵应一顿,“派人去宫中越妃处查探一下” 如果那些人要救的话,应该会将越妃一起带走。 “王爷,这正是小的要跟您禀报的第二件事”看着闵应难看的脸色,乐湛艰难的说出口道,“越妃也不见了,与乐王失踪的时间一样,都是昨晚。” ‘砰——’ 乐湛的身子随着那桌案的响动,也跟着震了一下。 “收拾一下,我要进宫” 闵应放下手中的折子,这件事非同小可,他得召集众臣一块商议对策。 …… “荣亲王的意思是乐王殿下在牢中消失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人又不会什么穿墙术,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 崇明殿中,除了闵应,还有众位大臣,正在皱着眉头,听乐湛描述事情的经过。 当然,其中不乏一些暗中嘀咕怀疑的。 “王爷,别是又是像袁氏那般,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袁氏一族被逼迫造反的事,在先帝在位时,有些人就早已心知肚明。 开口的,正是朝中正一品的枢密使,常全。 他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留着一副美髯。 “常大人的意思是有人为了逼迫越家造反,特地使的计策?” 说话的另一人,则是刚刚升任正六品承直郎的薛启铭。 “正是如此” 常全抚着胡须,一派正直的脸上带着几分笃定。 “有过前车之鉴,常大人的怀疑也不无道理”薛启铭点了点头,“但是也不能否决是不是越家故意混淆我等的视听,让我们误以为他们并没有派人来救越妃与乐王,这样不是正好可以洗清他们自己的嫌疑?” 薛启铭的话,点醒了在场众位大臣,谁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闵应看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但是却都没讨论到点上,脸上不免带了几分急色。 “究其经过,不如想想应对之策。西靖可是还镇守着八万守军。” 闵应的话让大殿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西靖往西就不再是大梁的地界,所以此处也是大梁的重要边境之一。 西靖的越家,自十五年前,就一直负责镇守大梁西部边境。 如今西靖的边民怕是已经到了只知越家军,不识天子令的地步了。 “西靖与其他几处边境相比,离着京城最近,若是越家起了反叛之心,怕是会……” 说话的是还是常全,常大人。 他虽然为人处世一根筋,但是在政务上却尤为出色。 是大梁为数不多的肱股之臣中的佼佼者,这一个多月以来,也帮了闵应不少忙。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调遣边军入京,好拱卫京都。” “常大人,那将边军调遣入京,边境要何人来镇守?” 说话的吕奢扬,乃是从二品金吾卫,他虽然说官职品级不如常全,但是却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最看不惯的就是常全那一派迂腐,不懂变通的做派。 “这……” 常大人一时语塞,将目光为难的转向闵应。 “既是如此,那……” “亲王殿下,不好了” 李公公喘着粗气,手里的拂子拿反了都没发觉。 “怎么了?” 闵应看到李福顺脸上已经发白的模样,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不然,李福顺这在宫中浮沉了大半辈子的人精,绝对不会如此失态。 “八皇子不见了” 李福顺还知道轻重,这般大事,还没再众位大臣面前直言,而是附耳在闵应跟前,尽量压低声音说的。 “什么?” 闵应微微眯起双目。 希望不要与今日这件事挂钩就好。 “立即派人搜,宫里寻不见,就去宫外搜” 八皇子绝对不能出事,虽然他还只是个稚儿,但也是整个大梁百姓的精神支柱。 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怕是会动摇民心。 “诸位先退下,本王还有其他要事” 先将那些大臣打发走比较重要,人多嘴杂,到时候你一句我一句,局面只会更加混乱。 “走,先去朝阳宫” 闵应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形影不离的乐湛。 李福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也跟了上去。 “什么时候发现八皇子不见的?” 闵应的步子迈的大,乐湛跟着不费力,但是李福顺跟起来就吃力的紧了。 他送出一口气,回道。 “就在半个时辰前,伺候的宫人进去发现床榻上躺着一名小太监,根本不是八皇子。” “掉包?” 紧紧皱起眉头,这怕是早有预谋。 “乐湛,我去朝阳宫,你去景然宫,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因为顾忌八皇子年幼,并没有搬寝宫,寝宫依旧设在朝阳宫。 “是” 闵应的步子又快了几分,他眼前浮现的全是八皇子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 他答应过皇上,会保八皇子直到继承皇位,就一定会遵守承诺。 希望他只是一时贪玩。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 禁军全体出动,不光宫中已被搜遍,就是整个京城的内城,也基本上被搜了一遍。 可是还是没有八皇子的影子。 “张天,你看,那湖上漂的是什么?” 一名禁军侍卫刚要从御花园的假山上下来,无意间一瞟,正好看到御湖的湖面上飘着一团东西。 这御花园已经搜到第三遍了,前几次也没注意到这湖面上有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我没看到啊” 那名叫张天的禁军跳了跳脚尖,还是没有看到假山上那名禁军所说的东西。 “哎?不对,你快点去找艘船” 那站在假山上不停往御湖方向张望的禁军,脸色有些难看。 “王爷,人找到了” 闵应透过面具上的孔洞,看到乐湛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妙。 “在哪儿?” 扶着桌子站起,闵应没有再动。 “在哪儿?不要让本王说第三遍” “……将八皇子抬上来”,乐湛闭上双目,朝着身后一摆手。 看到已经被泡的有些发白肿胀,面目已经分辨不出的八皇子,闵应面具下的双目泛红。 怎么……怎么会?这小子昨日还跟他说要跟他学习骑射。 等等,这不是他!? “你们都下去” 只将乐湛留在了殿内,闵应将面具摘下。 “王爷,怎么了?” 乐湛还以为闵应是伤心过度。 “你说那伺候的宫人是什么时候发现八皇子不见的?” 上前仔细的检查着尸体上的衣着,是八皇子的衣裳不错。 “卯时末不见的。” 乐湛看到闵应一下子放松的模样,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这不是八皇子” 八皇子与闵应约好,今日早晨要练习骑射,所以他一定不会穿这身衣裳。 况且昨夜临出宫之前,闵应也嘱咐过他,骑射最好穿些箭袖胡服之类的轻便衣裳。 而这具尸体上传的确实宽袖大袍的正装衣裳。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人死亡时间绝对已经超过一夜,看他那泡的肿胀的身子,就知道。 五官都已经被泡的变形,怎么可能是短短几个时辰就会造成的。闵应昨夜子时才出的宫,他是去朝阳宫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八皇子才出的宫,所以时间上就是一个非常大的漏洞。 “继续加派人手搜查,但是对外,就说八皇子已经溺毙了” 既然那些人想让他这样以为,他就顺势而为,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