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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送与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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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X大寄过来的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迟屿没有一点考上心目中理想学校该有的兴奋与激动, 这是以前赵瑾读书的地方, 在决定要离程央近一点而选择S市之前,X大一直是他的目标。    而现在这个他即将启程前往的地方, 在未来可见的四年里, 都将成为套在他身上, 一把沉重的、挣无可挣的枷锁, 随时提醒着他对程央的背叛,提醒他在面对感情时, 永远只知逃避的怯懦。    他视这里为洪水猛兽, 千方百计想要逃离, 可在后来和迟海东的谈判中, 他又用几套房把现在住的地方换了下来,他内心抵触这里,不想再有任何的牵扯, 可他又担心程央哪天会回来找他, 包括程云生手里那套, 他也曾几次考虑想买下来,得知即将要拆迁,又打消了念头。    原封不动的保留过去固然能证明他的决心与态度, 可留下这样一座人去楼空的房子,除了睹物思人让自己更不好过外, 迟屿想不到其他用处,因为他清楚的知道, 程央不会回来了。    就算回来,他也不会再要他任何东西,程央让他记住他欠他的,欠的意义就像楚河汉界,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划了条巨大的鸿沟,对岸相隔的不是距离,是他强硬的把他压在身下时,践踏在脚下曾经不屑一顾的平等与尊重。    所以从一开始,欠这个字才成为横生在程央心里,怎么都割除不掉的一颗毒瘤。    程央早就不欠他了,现在反倒是他,还欠了他一声真心实意的道歉。    一句遮遮掩掩……藏在自私与盲目背后不愿轻启的真心。    迟屿毫不怀疑自己对程央的感情,否则一个人的离开不会让他如此在意。    自从那颗球毫不留情的砸在他脸上后,程央那道连再见都不愿意说的背影,成为他日复一日难以面对的煎熬,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他梦见痛苦的失去,可讽刺的是他正经历失去。    他早该料到的。    他只是一直不敢承认,就像他从来没有审视过,镜子的另一面还藏着那样卑劣的自己。    所以从那之后,他没有一天停止过找他。    黄明那边不肯松口,他就去盯着程云生。    程云生爱财,既然程央还欠着他钱,他就不可能真的放他销声匿迹,得知他消失后还能这么平静显得有些反常。    鉴于迟屿之前的慷慨,程云生这次没有再冷眼相对,当迟屿问起这笔钱时,他老实回答说是程央走之前给足了他三个月的,后面等有了,会按月打到他卡上。    不怕他不打吗?    怎么可能,程云生笑着说,他走了可以,别忘了陶志泉还在呢,这小子也就这地方还有点良心。    迟屿那天晚上在程央家楼下一直坐到了凌晨,抽完了一整包烟,他看过程央的记账本,知道他捉襟见肘的生活已经到了什么程度,整整三个月,程央几乎是把他全部的积蓄留了下来。    他还带着程樱和程乐,迟屿有些不敢想象他接下去的日子要怎么活,又该有多难。    一定要把自己逼成这样吗?    或许程央曾经跟他说过无数次的钱对他的重要对他的意义,作为一个生来含着金汤匙的人,他从来没有真正明白过,可当自己成为他走向绝望的最后一根稻草时,他突然懂得了他的难,也理解了那些他曾经看不懂的坚持。    可这些迟来的宽容与体谅,并不能抵消他在预见到程央可能面对的处境时的担忧与自责。    真正令迟屿无比痛心的是,程央居然曾经把他当成过是希望。    可他装腔作势的告诉了他,他不过就是个人渣。    他曾经想过要依靠与陪伴的人,是个连自己内心都不敢去正视的混蛋。    至此连他都想替他问一句,命运究竟还需要他跪到什么程度,才能彻底饶过他。    迟屿忍住了没揍程云生。    因为那里还残留着他最后一丝希望,三个月后,程央就会往他卡里打钱,他应该不知道他已经替他全部还清了,他没让程云生告诉他,这样他就能通过汇款银行,知道他的大概位置,是本地还是外地,就算不能精确到一个完整的地址,至少能锁定下来一片可能的区域。    他需要知道他还活着,他甚至不介意挨家挨户的去找。    没等到九月开学,迟屿就飞去了X市,他已经提前在那边租好了一间房子。    付进没有来送他,他也没有通知迟海东,赵双晴送他去的机场,两个人一起吃了顿饭,然后简单的告别,因为迟屿说好了十一的时候,他还会再回来。    他跟迟海东彻底断绝了关系,那天之后,无论迟海东怎么在他跟前温声细语,他都没有再见过他,公司的事他交给赵双晴去处理了,这点他从来不担心,赵双晴只会比他更狠,就算迟海东侥幸能翻身,必然也躲不过一场恶斗。    而苟延残喘的经营状况能支撑他们斗多久,早就不在迟屿的考虑范围之内。    听说赵双晴找人去砸了那个小三的家,并且把迟海东出轨逼死自己发妻的事闹的人尽皆知,现在不仅公司里,所有和迟海东有生意往来的人里,都知道了他极度不光彩的过去。    坏人已经得到了惩罚,可好人依旧不会死而复生,迟屿一方面觉得对付这种不道德的人似乎就该用尽不道德的手段,可报复过后真正失去一切的他,也很难承认在这一场争斗里自己究竟算不算一个赢家,迟海东失去了他拼命想要挽留的,可他曾经寄希望的,也一样都没留下。    付进连迟屿走都没送,却十分意外的跑来机场见了蒋明阳一面,这货如愿要去东北了,走的前一天晚上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竟然破天荒的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明天能不能去送送他。    付进第一反应想说不,老子忙着呢你爱走不走。    但想到这或许是他们两个人的最后一面,好歹同桌一场,虽然关系一直不怎么样,但也真没破裂到这点面子都不给的地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毕业情绪的影响,想到要分开了,付进现在看谁都有些小伤感,顺带看蒋明阳也没以前那么变扭了,毕竟……这次是真的要分别了。    他以为值此重要时刻,蒋明阳会说点什么,这么大老远的把他喊过来,总得来点临别赠言什么的,结果等了老半天,除了一句我走了你保重之外,半个多余的屁都没有。    再有就是多看了他两眼,来送他的同学就他一个,不看也没人能看了。    当着他那个漂亮的晃眼的妈抱了一下他,嗯……十分的符合社交礼仪。    合着把他叫过去就跟要缅怀过去似的。    付进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进安检,把墨镜戴上,优雅的用中指推了推。    蒋明阳朝他挥手,她妈跟着看过来,付进赶紧把手放下,咳了一声。    蒋明阳有没有真的在缅怀过去他不知道,反正他是彻底跟过去告别了,过两天学一开,迎接他的将会是一段完全崭新的生活,自由、恋爱、男神、数不清的漂亮面孔……    而他堂堂一个大校草,资本充裕的流油,不尽情浪费在这群羊窝里,简直暴殄天物。    付进往外走,余光里看到蒋明阳回了下头,他看过去,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下一秒又各自移开了目光,付进转过身,不禁加快了脚步。    十一假期在家的第三天,外面突然响起一声门铃,这地方平时除了物业和水电,几乎没什么人会过来,迟屿以为是摁错了,以前就发生过别人跑错楼层,或者送错快递的情况。    他等了一会,没等来第二声,开门看了看,楼道里果然没人。    然而一低头,地上却多了个卷起的纸袋,迟屿捡起来,打开来发现里面是几沓捆好的钱。    意识到最有可能会以这种方式来给他钱的人是谁后,迟屿手猛地一抖,把钱都倒了出来。    果然,袋子里飘出了一张小纸条。    -不要做多余的事。    是程央的字!    是程央!    迟屿把东西一扔,门都没关就跑了出去。    他心里难掩激动,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有他的消息。    也许人还在附近,还没走远!也许……他很快就能再见到他了!    想到这,他根本等不及还在一楼的电梯,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就冲了下去。    ……别走,求你了,别走,等等他……他还有话要说。    然而等他跑到楼下,哪还有程央的影子,傍晚时分下楼散步的人很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迟屿一眼眼望过去,睁的眼睛都酸了,那个让他牵肠挂肚寝食难安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跑去小区门口,问门卫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从这经过。    门卫回他说没在意,这个时间点车多人多,看不过来。    迟屿后退两步,有些茫然的站在马路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心里骤然腾起的希望又在一点点落空。    他恨死这种感觉了,这三个多月里他差不多每时每分都在经历与忍受这样的失望。    他一遍又一遍仿佛洗脑一般的对自己说他没有也不会放弃,可他也是真的找不到他。    眼下是他离程央最近的一次,但他还是只能像个傻逼一样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内心重复堆积的苦闷正一点一点顶穿他的皮囊,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彻底撑裂开。    迟屿最后又看了一眼,仰头艰难的深吸了口气,然后他转身,往一中跑了过去。    晚自习还没开始,还有学生在外面走动,他没有走正门,从之前垃圾箱那的墙边翻了上去,刚坐稳,就看到下面端着簸箕朝这边走来的男生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畏惧的停下了。    干净的脸庞还带着点稚气,怀疑今年可能才刚入学,迟屿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他跳下去,走到他跟前蹲下身,从他的簸箕里翻出个塑料袋,然后开始往里捡瓶子。    占空间的踩扁,有水的倒掉,整体产量虽然没有以前的一班高,但也装了满满一小袋。    捡完他示意男生可以拿去倒了,那人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迟屿的穿着,很难让人把他跟回收破烂的人联系到一起。    迟屿不知道那个老人还会不会来了,学校里还有没有人在这么做,但这是程央教给他的一中的传统,得一直流传下去,他把扎好的袋子放在墙根,重新坐上来时,晚自习的铃响了。    迟屿突然有些怀念在这里的日子,虽然有些单调的一直在重复,但那个时候,他有程央,每天光是能见到他,听他偶尔说话,哪怕是一直闷着头睡觉,他其实也已经觉得满足。    可惜这些在他轻易能拥有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去在意与珍惜过。    所以一切最平常,在他眼里都成了奢望。    迟屿发现程央走了之后,他最大的改变,就是变窝囊了,明明只想坐在这里吹一会风,等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早就满脸是泪。    挺没用的,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个只能靠眼泪来发泄情绪的人。    要是程央知道,估计该笑话他了。    ……会笑话,大概更会觉得解恨。    一个曾经那样对他的人,现在仅仅是因为见不到他一面就没出息成这样。    “下来。”黄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下面朝他招手,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别一个人傻坐在这,我陪你去走走。”    迟屿忙转过头,撩起T恤下摆把脸胡乱擦了一下,这次真是……丢人丢大了。    “黄老师。”他跳下来,走过去叫了他一声,脸抹的很干净,可说话还带着点鼻音。    黄明看了他一眼,没忍住叹了口气。    迟屿跟他并肩,沿学校兜了一圈,景色他都很熟悉,只是以前没这么看过,有时候拐到几处他不常去的地方,还觉得有些陌生。    离开才三个月,要说真有变化,其实也只有他的心境不同了而已。    黄明问了些他在大学里的情况,课多不多,同学好不好相处,以后的发展方向之类的,迟屿都一一答了,话题转到黄明自己身上,他今年没有带新生,也没有继续送毕业班,而是又回到了高二,迟屿笑问是不是又有什么疑难杂症要他出马攻克。    一班这次考的挺好的,绝对摘掉了万年倒数的帽子,回想黄明接手他们班的这两年,既没进行喋喋不休的说教,也没用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然而效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简直是把扶不起的阿斗扶上了墙。    他说是因为他们本身底子好,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关键时刻自然就会用功。    黄明说了很多,迟屿虽然一直努力让自己去听,可身处这样的环境,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走神,后面黄明大概是看出来了,没有再继续聊下去,而是陪他在河边安静的坐了会。    走的时候,黄明送他到校门口。    “黄老师,”迟屿看着他,“您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吗?”    “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黄明叹了口气,“可我真的不知道,你觉得以他的脾气,会跟我说吗?”    迟屿垂下眼角,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是啊,所有人都不知道,会独独在黄明这里留一个口子吗,嘴角才要落下,心里跟着就是一阵难受,他拼命眨了眨眼睛,怕自己又要失态。    黄明看他这样子有些不忍,迟屿瘦了很多,以前那么自信淡定的一个人,现在却灰暗的眼里没有任何光亮,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拍了拍他肩膀,“有机会……就多回来看看。”    “嗯。”迟屿跟他道了别,一个人低着头,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他还敢再回来吗?    站在这里的每一分钟,周围都是程央的影子,如果不是黄明在他身边,可能他早疯了。    回想当初的自己,他现在只觉得幼稚可笑,有过要留在程央身边的想法后,他怎么还会觉得自己能承受离开他的事实。    这天晚上回去,迟屿就生病了,一直到最后一天走,人还在发着烧,连续多少天除了水,什么都没有吃下去,样子活活瘦脱了形。    程央那天站在楼道里,把钱放下后看了眼监控的那一下抬头,被他拷到手机里,成为那几天他躺在床上被痛苦折磨时唯一的慰藉,他数不清自己反反复复一共看了多少遍。    程央应该是知道了他给过钱给程云生,所以警告他不要做多余的事,这个多余的事具体是指帮他还钱,还是指他四处打听他的下落,迟屿觉得都有可能。    程央这次回来,给程云生那边留了钱,所以一直到这个冬天,迟屿才从程云生那边得到他再次打钱回来的消息,他查了下汇出银行,发现是在隔壁某个城市的工业区里,可能是住在附近,也可能是刚好路过,但迟屿还是当天就往那边飞了一趟。    后面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往那边跑,繁华的市中心和窄小的胡同口他都走过,或是放工的时候,仅仅等在某个厂区的门口。    可惜一次又一次,无论他往返那里多少回,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去附近所有的小学,找叫程樱和程乐的,同样一无所获。    迟屿有时候怀疑那个地址是不是他的幻觉,他因为太过思念而凭空想出来的。    他想起自己以前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一首歌。    -要再失去多少东西,才能得到宽恕,要再经历多少痛苦,才能与你重逢。    寻找无非就是,明明知道你不可能在那里,可在经过任何一个可能与你有关的十字路口时,也还是会一眼一眼满怀期待的看上无数次。    找这个动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烙印在他身体深处,每站到一个地方,就近乎本能的反应,他一直在找,他停不下来。    也许这个习惯,他想,他可能这辈子都戒除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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