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节
……说什么来着,我记性不大好。” 余扬气的咬牙,壮士扼腕般将胳膊递了过去。 周小荻轻轻抿嘴,将贴画“”的粘在他胳膊上:“我妈说,余扬这个人不错,她很满意。” “真的?”黑的发亮的眼睛凑过来,比星光还要璀璨。 “骗你干吗?” 余扬“唰”的站起来,溜到周妈所在的屋子,更是热情了:“周阿姨,您还有没有什么事我能做的?要不要扫地,啊,不要啊,抹桌子呢,也不要啊,那好,周阿姨,我给您捏捏肩。” 谄媚的像只狐狸一样。 —— 周小荻一连在家里待了好几天,余扬也黏着她不走,可一晃都要到余扬开学了,二人打算明天就出发。 秋天的早晨一天比一天凉快了,周小荻陪着周妈去菜市场买菜,余扬人缘不错,走在哪都受欢迎,才回来几天小区里就有些小孩子缠着他打球,他只能暂时忍痛割爱,将自己宝贵的时间奉献给那些毛都没张齐的小孩子身上了。 周妈这几天精神不错,笑的多了倒是将脸上的细纹抹了些去。她和周小荻说着余扬的趣事: “我自己做了豆豉,炒了腊肉给他吃,他给脸的很,吃了好几碗,我骗他这豆豉是山羊拉的屎,他差点信了。” 周小荻没忍住,眼睛弯的像月牙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那天你出去有事,我和他在家里吃饭。太逗了这小孩,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你不知道,他端着那碗,吃也不是,放也不是,眉毛都打了结。” 刚进小区,就有个孩子火急火燎的跑出去,差点把周小荻撞倒。 周小荻把他一把搀住,拍拍他膝盖上的灰:“跑慢点,小心摔着你。” 小孩抬头一看到她,眼睛水就滚下来了:“周姐姐。” 周小荻替他抹眼泪:“怎么了?” “快叫救护车,余哥哥快不行了。” 周小荻觉得荒谬,荒唐的她想笑,“说什么呢,这种玩笑不要开,一点都不好笑。” 那个小孩忽然止不住大哭:“是真的,余哥哥正和我们打球,小区里有小孩子溺水了,他听到动静就跳下去……本来都是好好地,哪知道那个小孩子被他举上来的时候踹了他一脚……” “余哥哥本来就快没力气了,被他踹下去又呛了水,等我们把他拉起来了,都快没心跳了……” 周小荻丢开他,往小区跑去。 在路上她脑袋空空,想怎么可能呢,是谁的恶作剧,余扬早上还和他有说有笑的,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呢。 还没走到,便看到池塘周围围了一圈人,没有余扬。 而她却看到那人圈的中央躺着一只胳膊。 水渍了一圈,细长的胳膊苍白的像纸一样,而在那没有生气的胳膊上贴着一张小猪佩奇的贴画。 周小荻眼泪立马就下来了,她捂着自己的嘴,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很想拉着一个人说,你看他胳膊上的画是不是很好笑? 这么幼稚的东西怎么会在余扬的胳膊上呢? 她走近,人群散了个缺口。 余扬就躺在那,衣服裤子都湿了,乌黑的头发了无生气的黏在脸上,他皮肤本来就白,现在更是苍白的没个看处。 周小荻走过去,拉着他的胳膊:“余杨?” 没人应。 “余杨。”声音渐渐沙哑了。 她捂住自己嘴,说:“怎么可能呢,一定是你在和我闹着玩。” 她跪在地上,将脸贴到他冰冷的胸口上。 空荡荡的,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可余杨怎么会就这么去了呢? 怎么可能呢? 周小荻哭着求人拜托他们打电话叫救护车来,她掐着自己的手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给他做人工呼吸。 周小荻不断的挤压他的胸口,然后向他渡气。 没有用,空气从他的嘴里吹进去就像到了一个深渊,不知道流到哪去了。 周小荻不停的试,不停的试,直到救护车来了,她赶上去,跪着去求医生:“你看看,他没有死,他怎么可能死呢,我早上还和他好好地……” 医生的白大褂白的刺眼,他将余杨抬到担架上了救护车,对周小荻说:“我尽力。” 周小荻向来理智,很少胡搅蛮缠,可知一次她却死死的拉着医生的胳膊说:“不要说什么尽力不尽力的,你好好看看,余杨是不是和我闹着玩?你好好看看。” 她话才刚说完,那个替余杨检查的医生就说:“人已经断气有一会儿了,请节哀。” 节哀? 周小荻觉得自己听错了,一定是。 她出去才那么一小会儿,余杨怎么可能就没了呢? 怎么会呢? 他们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也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没有去,余杨怎么可能…… 舍得丢下她呢? 她走过去,去摸余杨已经冷透了的脸:“余杨。” 没人应她。 “余杨,余杨,余杨,你起来啊,余杨……” 还是没人应她。 她去拉他的手,摸着他胳膊上的小猪佩奇:“你起来啊,我不给你黏小猪佩奇的贴画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余杨,余杨……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少年气息浓郁的余杨、有些小心思的余杨、偏执的余杨安安静静的躺在那,他长长的睫毛凝着水珠,眼睛紧闭着,嘴巴也紧闭着。 可再也不能说出那些她喜欢听的话了。 余杨他。 不要她了。 ———— 周小荻觉得这好似一场梦,梦里有悲欢离合,梦醒了便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浑浑噩噩的过着,直到有一天周妈打开她的房门。 “小荻。” 周小荻抱着自己的膝盖,脑袋紧紧地埋在胳膊里。 周妈能懂得她的难受,那么好的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知道这件事很难接受,这人活着不就是要把这些令人排斥、痛苦的事情经历个够吗? 周妈握着周小荻的胳膊:“明天就是余杨的葬礼,我们去看看,去看他最后一面好不好?” 不好。 余杨没死。 他怎么可能死? 他怎么可能舍得把她丢下? 他是个骗子! 周小荻窝在自己的膝盖里,眼泪不争气似得一直流,一直流。 周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周小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夜晚,她只觉得这些都是假的,只要她一昧的拒绝,一昧的排斥,便能把它推开。 周妈给她洗了个澡,滚烫的水落在皮肤上竟没有温度,周小荻觉得自己浑身的感觉细胞都虽余杨去了,现在留下来的只是一副空壳子。 浑噩噩的,周小荻被周妈牵着,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刺的让人想吐,周小荻蹲在地上,空呕了好一会儿,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余杨的葬礼来了很多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关山月,她好像一瞬间都老了,脊背瘦的厉害。周小荻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走过去,叫了一声:“关阿姨。” 关山月一顿,回头,眼睛哭久了已经没有神采。 她看着周小荻有一会儿,看的她发毛。 周小荻快要黏在一起的嘴才张开没说什么,关山月就给了她一巴掌。 “我就说你害人,杨杨就是不听,他要不是跟你回来会出这样的事?会这么就去了?他才十九岁,十九岁!刚上大二,他现在躺在那,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所有的感觉又从空无中落下来,落在那巴掌印上,周小荻耳朵发鸣:“关阿姨,是我的错。” 关山月捂住自己的嘴:“是你的错,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说啊?” 周小荻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在这一刻,她希望死去的人是她就好了。 只要余杨能好好地活着。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 时间是个小偷,它能把你悲伤的事、高兴的感情都给你偷走,最后只让你囫囵的剩下一个空壳子,像个傀儡一样的生活。 周小荻觉得自己的记性很差,差的有些令人发指,有时候她能在公园里坐一天,可就是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 这三年里她没有再哭过。 大悲无泪,她整个人随余杨去了。 周妈怕周小荻会做出什么傻事,将家里尖锐的东西都藏了起来,日日夜夜守着她,有一天晚上,周小荻忽然从梦里醒了,看着自己的妈坐在地上守她守了一夜。 周妈的头发白的更多了,像铺了层薄雪,脸上的皱纹也更深。 周小荻忽然觉得自己很差劲,都这么大了,还让妈妈担心。 她开始尝试着从沉钝的感情中走出来,找了份工作,交了新的朋友,可还是单身。 这天吃过饭,周妈问她:“小荻,你王阿姨有个侄子不错,要不见见?” 周小荻原本不假思索的就像拒绝,可她抬头看到周妈满怀期待的眼睛,那些残忍的话怎么也说不出。 见她没有拒绝,周妈大喜过望,和对方定了个日子。 周小荻麻木的接受着。 家里关于余杨的东西,周妈都藏起来了。 周小荻甚至连他一张照片都没有。 三年过去了,她觉得自己好像都快记不起他的脸了。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她的身边真的存在余杨这个人么? 那为什么, 他什么都没给她留下,什么都没有。 见面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一碰面倒是感叹命运的神奇。 王阿姨的侄子是宋慈航。 他人高马大,虽然生的黑可是眼睛炯炯有神,看到对方是周小荻,还愣了愣,问:“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了?” 周小荻搅着苦咖啡:“没有。” “那。” “他走了。” “去哪了?” 周小荻不说话了,宋慈航也沉默。 周小荻觉得自己拒绝的很明显,可宋慈航开始殷勤起来,他开着车在周小荻小区门口等着,牙口很白,笑的很灿烂。 “周小荻。” 周小荻停住脚步,宋慈航笑的有些腼腆,他手忙脚乱,从车里拿出一束红玫瑰:“送你的,他们说女孩子喜欢花。” 周小荻看着他,面无表情,后退了一步。 宋慈航捧着花,有些尴尬。 周小荻问:“你这是干什么?” 宋慈航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说:“周小荻,你很好,我……” 我,我了个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周小荻,你很好。” 周小荻看着他,又好像没看着他。 以前,也有个男生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而现在,她快忘了他到底张什么样子。 6月22日 W大的毕业典礼。 周小荻开着车去了。 那天下着小雨,可操场上人山人海的,周小荻撑着雨伞走在里面,看着那些穿着学士服的人从她的身边走过。 忽的有人叫住了她。 是邓森。 他看着周小荻,惊奇道:“小荻姐,是你吗?好巧,你居然在这。” 周小荻淡淡笑笑,看着他身边挽着的女孩子。 孙灿灿腼腆一笑。 邓森问:“小荻姐,你来看毕业典礼么?” 周小荻点点头。 邓森没说话,周小荻为了谁而来,不言而喻。 邓森鼻子酸了酸,有些开玩笑的问:“小荻姐,现在找男朋友没?” 周小荻摇摇头。 孙灿灿忽然想哭了。 邓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劝些什么。他们是旁观者有什么资格对他们这样的局中人指手画脚。 邓森忽然说:“小荻姐,你还是早点走出来,余杨……余杨的妈已经人工授精怀了二胎,等到年底余杨就有弟弟了。小荻姐,你也该往前看了。” 往前看?看什么? 前面空荡荡的,又没有余杨。 临走的时候邓森给了周小荻一张当年她和余杨的合照。 周小荻拿着,看着照片里,男孩子青春、阳光的面孔,用指尖去描摹他的轮廓:“你还是那么年轻,可我已经老了。” 周小荻撑伞将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孙灿灿喊道: “周小荻。” 周小荻回头。 “你很好,我收回以前的话,你很配的上余杨,你很配!但是,你也要好好的生活,好好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 “不要辜负了余杨。” 周小荻捂着自己的嘴,招手:“我知道。” 她孤身一人站在操场上看着W大的毕业典礼。 6月的风很轻,雨也很缓。 W大的毕业典礼很美,那些少年们神采洋溢,肩膀上没有落上生活痛苦的灰埃。此时此景,礼乐奏响,彩带纷飞。 而我却难过这群少年中没有我的余杨。 周小荻在余杨的母校待到了下午,最终拿着他们的合照上了车。 适逢傍晚,桥上的橙黄的路灯打在周小荻的车座上,也打在余杨和她的合照上。 她偏头,看了一眼。 又朝着灰蒙蒙的天空看了好久。 最后方向盘一偏,熄了引擎,车身朝江面冲去。 周小荻拿着他们的合照捂在胸口,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以为她能走出来。 可是她没有。 周妈劝她,泰坦尼克号,露丝没了杰克还不是活的好好地。 可她不行。 她没有余杨。 活不成。 余杨啊。 他是我的太阳,我的灵魂。 我为他生,为他死,我的生命我的灵魂都要黏着他。 当水从车窗四面八方漫过来的时候,周小荻扣紧了自己怀里的照片。 她闭上眼,浪头打过来,夏日的水温带着凉意,却如同爱人一样慢慢拥住她,捂着她的脑袋窒息着她的灵魂。 在生与死交际的光线里,余杨站在那。 周小荻慢慢走过去。 带着微笑,带着余生慢慢的走过去。 余杨,我的余杨。 她念道。 ————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睁开眼,余杨躺在她身边,安静的睡在那。 她抱着他,眼泪蜿蜒都落在他的脖子里。 余杨从睡梦里醒过来,问:“怎么了?” 周小荻摇摇头,说不出话。 余杨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过了好久,周小荻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了什么?” “梦到你死了。” 余杨拍背的手一顿,垂下眼帘:“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 周小荻拼命的点头,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余杨抱着她,看着窗外青白色的天空。 什么都没说。 他不会说,她做的梦是他们上辈子的事。 他也不会说,他死后一直在他身边,看着她坐在屋子里无助的哭泣,看着她一个人去了他的毕业典礼,也看着她 驾车自杀。 而他除了看着却什么都不能做。 重生的这一世,他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 要自己好好活着,陪着她,就在她身边陪着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