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了断
宋云乔被扼住脖颈,但尚且可以呼吸,她知道眼前的男子是秦湛,因此并不慌张,甚至因为猜到秦湛是为何而来,而硬着一口气不肯言语,也不肯求饶。 她本来就没做错什么。 “为什么要害她?”秦湛的声音沉沉,仿佛浸透了冰碴。 “殿下,我都是为了你好。”宋云乔微微仰头,看着眼前面容冷峻的秦湛,这大约是她和他离得最近的时候。 宋云乔清冷的眉眼在夜色里漾出绵绵的柔情,她嘶哑着嗓音艰难地道:“殿下,你把我这颗心挖出来看看,全都是为了你……” “呵。”秦湛加重了手上的动作,声音却比先前更冷酷几分:“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宋云乔还待要辩解,却陡然发觉秦湛加重了力道,肺腑中的气一点一点地流失,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湛,终于明白,秦湛是真的起了杀心。 秦湛为了韩清澜,要杀她! 力气从宋云乔的四肢百骸抽离,她的身子靠着背后那堵墙软倒,最后瘫软在地上,秦湛毫无怜惜之意,靠近她耳边低语,“今日是看在你祖父的份儿上,这种手软之时,断无下回。” 宋云乔最后的意识里,是秦湛那句:“你再动她,我说到做到。” 片刻,外头侍立的婢女久久没有等到宋云乔传召,便试着往屋里喊了两声,然而也未有应答。于是她忍不住推开屋门,只见宋云乔瘫软在地上,两眼虽睁却毫无神采,她原本气质清冷的脸庞上满是泪水,整个人仿佛失了心魄一般。 …… 因为白日被朱益芝求娶之事,韩清澜之后就一直待在秦画身边,到晚上宫宴时,虽然时不时有贵女别有兴味地打量她,但碍于秦画看谁不顺眼都是当场发作的脾性,到底没人敢当面说什么,宫宴一结束,就立即回了韩家。 明月皎皎,疏星点点,韩清澜都已经听到前头守夜的碧月说起了梦话,自己却仍是毫无睡意。 她翻了不知多少回身,这会儿朝墙躺着,觉得被压着的那侧肩膀有些发酸,便又翻了一回,背对着墙睡。 床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形,那人动作迅速,不待韩清澜做出反应,就伸出一只手来捂住她的嘴,然后他弯下身子,松开了手。 趁着这个空档,韩清澜本想要惊呼一声,然而那人虽松开了手,却低头吻她,用他的唇锁住她的,使她无法发声。 韩清澜意识清明,而又渐渐沉醉,因为纠缠在唇齿之间的无比熟悉的,是秦湛的气息。 良久,秦湛终于小小地满足,他放开了怀里的姑娘,似乎在克制着什么,低声唤道:“澜澜。” 韩清澜似一尾重回水中的鱼儿,大口大口地呼吸,几道呼吸之后才缓了过来,“你小声点,别吵醒了碧月。” “她醒不来的。”秦湛用下巴摩挲韩清澜头顶,闷声笑了两声,“澜澜不骂我登徒子,却只怕吵醒了丫头。” 这准是又给碧月嗅了迷烟,也不知会不会伤身,韩清澜本就有些不虞,听到后面这句话更是气恼。 “不伤身的,只是比安神香分量重一点罢了。”秦湛知道姑娘不高兴了,连忙道:“这样,以后在我的侍卫里给你那丫头挑个好郎君,算是补偿她,好不好?” 碧月是韩家的丫头,若要在王府侍卫里挑郎君,那自然只有韩清澜嫁给秦湛才行。碧月是奴籍,秦湛的侍卫却大有前途,怎么看都是碧月高攀,但韩清澜听到这话默了片刻,缓缓开口:“秦湛,我有话要和你说。” 韩清澜坐正身子,抽出被秦湛握着的手,秦湛不放:“说便说,我好好听着呢。” 韩清澜坚持着抽出了手,斟酌着说:“我,我要出家。” “嗯,我知道。”秦湛漫不经心,放开了韩清澜的手,却也不空着,去玩韩清澜披在肩上的头发,将那缕缕青丝缠绕在自己的指尖。 韩清澜叹一口气,知道秦湛是误会了,“我不是为了躲避朱益芝,我是说,我真的要出家,这一辈子都不嫁人。” 秦湛停了手上的动作,听出些别的味道来,“也不嫁我?” “嗯。”这话虽艰难,却还是要说清楚。 韩清澜看不真切秦湛隐在夜色里的神情,只听秦湛仍是寻常的语气,问道:“为什么?澜澜不喜欢我吗?” 韩清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沉默着摇头,也不知秦湛到底明白没有,不过此时这些也都不重要,“你知道,我祖母和父亲都是純善之人,单看我们府中的人事便可以想见,他们并不擅长察人心、识阴谋,只能当当富贵闲人。” “而你……每日都站在悬崖之上,一脚是天堂,一脚是地狱。”韩清澜觉得自个儿的话很伤人,有些心疼秦湛,但还是说道:“我若嫁给你,便是将家人也带上悬崖,他们远没有你的睿智多谋,在风暴里难以保存己身。” “我虽然……”韩清澜咽下后半截,“但我也很爱我祖母、父亲、弟弟,甚至新嫁入府中的后娘,我也望她安好顺遂。” “澜澜——”秦湛听韩清澜说了一阵,一点没出声打断,这会儿终于开口,韩清澜以为他要说什么诀别的话,觉得有些揪心,却听他道:“你虽然什么?” “什么?”韩清澜有些愣。 秦湛好生耐心,温和地提醒:“你刚刚说,你虽然怎么?” 秦湛约莫是陡然听她说要了断关系,心里难受,才会如此执着,韩清澜有些不忍,“我方才说……我虽然喜欢你。” “嗯?”秦湛愣了一下,“你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 “我喜欢你。”韩清澜又说了一句,眼角忍不住有泪滴滑落,她是真的喜欢秦湛。 “哦,知道了。”秦湛仍是声音平平,韩清澜因为别过了头,所以并没有看到秦湛弯起的嘴角。 “乖,别哭。”秦湛的眼神比月光还温柔,他伸手擦了韩清澜的泪,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她的背。 韩清澜的头刚要靠到秦湛肩膀上,就觉得不对,她刚刚难道不是在说一刀两断的话吗???她被秦湛扣住背,起身不得,硬着心肠要开口:“秦湛——” 恰这时,秦湛道:“今天是宋云乔设的局,我劝过她了,她以后不敢了。”然后秦湛细细讲,白日看到秦画的宫女去打听事情,顺嘴问了一句,就明白了里头的关窍。说着说着歪了话题,又讲起了朱益芝在京中闹的笑话。 秦湛平日少言,却并不讷言,将朱益芝的轶事讲得妙趣横生,直逗得韩清澜笑个不住,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不知道在秦湛怀中窝了多久。 哎,这样不对,既然决定要了断,还是早日放手好。 韩清澜终于拗过了秦湛,起身离远了他,想了想,下床点灯,从架子床的暗格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秦湛,“你对我甚好,我都记在心中,这本册子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算是我的一分谢意。” 她从前在蜀地见识过曹家人为了周平身上那本册子,是如何拼命抢夺,深知这规制相似的红皮册子恐也是催命符,其后不知牵扯了多少势力,又因为前世对秦湛的固有印象,因此一直不敢交出。 而今夜,不知是月光太过温柔,还是因为说出了一刀两断的话,自己心中愧疚,韩清澜突然愿意全身心地相信秦湛一回。 秦湛拿过册子,面色有些讶异,拿在手中翻看了几回,问了两句韩清澜如何得到这册子的,就不再提册子的事了。 韩清澜有些不解:“这个册子没什么用吗?我看周平那本蓝皮册子,你当时在意得紧。” 秦湛忽然长叹一口气,耷拉下眉毛眼睛,语气里满是伤心失意:“我心爱的姑娘今夜和我诀别,我哪里有心情理这些。” 韩清澜又忍不住流泪,抿着嘴唇说不出话。 “澜澜——”秦湛声音像春水一般温柔,他坐在床上,拍着自己身旁的位置,“最后一晚,让我抱着你睡会儿好不好?” 他清俊的脸上全然不见了往日的意气,透着无限的哀伤,眉眼之间的柔情像浓得化不开的蜜。 韩清澜心中一软,想到自己不打算嫁秦湛,也不打算嫁其他人,犹豫了一瞬,终究是坐到秦湛身旁,如他所愿。 秦湛将韩清澜抱在怀中,弯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翌日,秦湛进了秦画的公主府。 “昨晚?半夜?你去哪里见的澜澜?”秦画挑眉,见秦湛不语,一脚踹过去,“臭小子,不要脸。” 秦湛身手利落,躲开秦画的窝心脚,将韩清澜要和他一刀两断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总结道:“澜澜说是要出家,其实就是怕带累韩家,不想嫁给我。” 秦画听到这等大事,丝毫不心疼侄儿,反而是一脸兴致勃勃:“那你怎么说?” 秦湛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慢慢品了其中回甘,随口道:“我说,我知道了啊。” 是知道了,而不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