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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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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姮?”周母稀奇,语气是带着凉意的笑。    “余伟又来找过我了。”赵姮淡淡地说。    周母沉默。    赵姮赌周余伟不会跟他母亲说他们之间的事,他母亲并不知道他们的最后一次谈话。    她没料错,周余伟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不会跟他母亲交流自己感情方面的问题,因此周母没有犹豫,约定傍晚时分跟她见面。    见面地点依旧在咖啡厅,周母的穿衣喜好仍是丝质的长裙,这类材质和剪裁能轻易衬托出她这个年纪的女性的雍容华贵。    她漫不经心地托着咖啡杯,浅尝一口,然后一笑,“哦,想卖房?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什么?我倒是还记得,你是如何斩钉截铁的说不卖的。”    赵姮微笑:“我没想到余伟真的会在那里等我。”    周母笑容微敛。    “其实我也累了,”赵姮慢慢地说,“我跟他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真的说断就能断,女人在这方面始终比男人要优柔寡断的多。”    周母放下咖啡杯,目视着她。    “我想了很久,我想换个环境,把房子卖了离开这里,也许是最好的选择。”赵姮机械地说着这段台词,她有些走神,此刻她利用了她和周余伟从前的感情,真无耻,她想。    “好啊。”周母道,“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就按之前的价。”她从包里拿出银行卡,像上次那样推到对面。    赵姮看了眼卡,问:“上次的价?”    “不然呢?”    赵姮摇头,“不行,房价早升了,我也做完了全部装修。”    “赵姮——”周母笑容高高在上,“你的房子如果能按你心理价位卖出去,你又何必来找我?别挑战我的耐性了,见好就收。”    赵姮含笑摇头:“我确实想尽快离开这里,所以才想找个能一次性付清房款的买家。但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为什么要傻得倒贴卖房?大不了再等等。”    周母眉头微蹙,赵姮的话她并不全信。这人年纪不算大,但从来不缺心机,她最不喜欢她的一点,就是儿子总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但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仍对这人余情未了,这人的存在会耽误余伟的婚姻和事业。    她家不缺这点钱,买房也不光是为了儿子,这毕竟也是一项投资。只不过白白送给这女人,她心有不甘。    “算了。”赵姮拿着包起身,掏出咖啡钱摆在桌上,道,“不耽误阿姨您了,再见。”    赵姮转身离开,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咖啡店门口,始终没听到周母的挽留。    她攥着包,闭上眼,镇定片刻后睁开,走向公交站。她在站台等车,公车开来一辆,她没上,没多久开来第二辆,她眨了眨眼,迈脚向前,手机突然响了。    “走了吗?”    赵姮手机贴着耳朵,心底重重地松口气。    卖房合同敲定,周母不要那些家具电器,单平价格基本与如今的市场价持平,赵姮计算一遍,说亏不算亏太多。    赵姮第二日就把能退的部分家具电器退了,不能退的则找二手商回收。    钱一到账,她先去银行办理贷款结清手续,接着去房产中心做不动产变更。    另一头范律师在抓紧时间同受害者家属协商,她是专业律师,自然有她的谈判技巧,能抓住受害者家属心理转变过程。    法庭除了判定刑事责任,还会判定民事责任赔偿,到时候这钱都是按照法律条文算得清清楚楚的,不会多给他们一分,甚至还有拖延给付的可能。如果对方肯接受她开出的合理的赔偿价格,对他们只有益而无害。    谈判沟通持续数日,最后对方终于表示同意,周扬得知消息后,低头思考良久,才说:“我会先付清你的律师费,民事赔偿不管法院判多少,我出来后都不会赖一分一毫,二十年三十年我都会还清。其他的就算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范律师道:“你如果是考虑钱的问题,那暂时不必担心了,赵姮会帮你给。”    周扬一愣,抬头看向对方:“她帮我给?她没钱。”    “钱是没有,但她有房子。”范律师说,“她把华万新城的新房子卖了就有了。”    她说完这话,没见周扬有任何回应,她起先还诧异,不一会,却见他交握着的双手,手背经脉根根凸起,双臂在颤栗,再看他脸,咬肌紧绷,眉心紧蹙,眼神凶狠却死死压抑着,眼周渐渐泛红。    她真担心对方再张口时是一嘴碎牙,范律师不禁叫了声:“周扬?”    周扬倏地站起来,凳子猛倒地,范律师吓一跳。    “我先走了。”他冲了出去。    夜里八点,周扬走出电梯,站到赵姮公寓门口,按门铃,没有人应。    他进楼时看见窗户上的灯影,家里有人。周扬再按,过了会拍门,贴着门板低声叫她:“赵姮,开门。”    依旧没人应,“开门。”    周扬拍打门板,继续叫:“赵姮,赵姮。”    除了他的声音,四周始终保持静谧。    “别卖房子,”周扬贴着门,声音微微打颤,“你别卖房子,不用……真的别卖。”    他见不到人,也听不到回应,周扬从口袋掏出钥匙,有些混乱地翻找出公寓这把,正要插进门锁,忽然听见一句极轻极淡的话——    “周扬,你给我听着,房子已经卖了。”    他握着钥匙在门口站着,站了大约五六分钟,或者十几分钟,里面无声,他也没再说话。    卖了,就是没再留余地。    周扬拖着双腿走到楼下,夜幕深沉,他弯下腰,扶住膝盖,体会到了撕心裂肺的疼。    赵姮始终没露过一次面。她以前觉得时间不够用,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四十小时赚钱,八小时休息。    如今时间却冗长的没有尽头,她每天依旧做着自己的事,只是一切行为都变得机械而空洞,那页手账就像是孩童的涂鸦,到头来只是一个回忆中的笑话。    这天判刑结果终于下来。    因周扬认罪态度良好,加之有受害者家属出具的谅解书,故被判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一年。    受害者为农村户口,按本地上一年度2015年农村居民人均收入为标准,死亡赔偿金为人均收入乘以二十年,共计四十二万。    受害人五周岁双胞胎抚养费,以抚养至十八岁为限,共计二十七万三。    丧葬费加精神损失费以及其他费用,共计六万零五百。    加之请求获得受害人家属谅解,私下赔偿金三十五万,共计一百一十万三千五。    去掉交强险赔付的十一万,周扬总计赔偿给受害者家属九十九万三千五。    赵姮从范律师口中听到判决结果,“嗯”一声,没讲其他任何话。    范律师思忖片刻,问:“周扬跟你联系过吗?”    “没。”赵姮道。    范律师不再多说了。    周扬在法院判决结果下达之后,将自己在房中关了一晚,次日上午,他找出自建房业主儿子的那张名片,按照上面的电话,拨打过去。    这老板姓梁,公司开在外省,国外也有业务,因打算与合伙人拆伙单干,他现在急缺人手。    周扬缓刑期间离开居住地需要申请,因此与对方谈完,他立刻着手办理申请手续。    这一忙就忙足整整一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当晚他躺在床上,双眼在黑暗中始终睁着,许久他才坐起,支着一条腿,在夜色下又待片刻,他才下地。    慢行至公寓楼下,他在大门外点着一支烟,抽完后走到垃圾桶前,把烟蒂碾灭扔进去,然后走进大楼内。    三分钟后,他站在赵姮门口,按响门铃,没等开门的意思,按完等铃声停止,他开口:“我申请了去外省。”    过了会,里面门打开。    屋中似乎只开了餐厅小灯,光线昏暗,她静静站在光影中,除了嘴唇变得干燥,似乎没什么变化,一同数月前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那天早晨,赵姮先起床,穿戴整齐后出门上班,他则先去附近银行取了两千块现金,然后回来这里慢慢收拾行李。    很久没见了,周扬盯着她的脸,双眼不知不觉发热,他微垂眼眸。    赵姮让到一边。    周扬顿了下,抬步走进屋内。    “去外省?”赵姮轻声问。    “嗯。”周扬说。    “去多久?”    “不知道。”    “哦。”赵姮淡淡地说。    她转身问:“喝水吗?”    “……不了。”    赵姮坐到沙发上,滑动电脑鼠标,继续看着之前的工作内容,屏幕光影投在她脸上,朦胧得不真实。    “什么时候走?”她问。    “……明天。”    “嗯。”赵姮点头。    周扬慢慢地说:“我去外省还是干装修,赚到多少我就还你多少,我会尽快。”    “嗯。”    周扬视线始终没离她的脸,他很久才讲一句话,然后赵姮回一个简单的字,最后没话讲了,他又盯着她看了一会。    双脚是不想调转方向的,可他还是调转了。“我先走了。”他说。    等了几秒,没得到回应,他转过身,慢慢走到门口。    “你爱过我吗?”    这声问幽幽地从背后传来。    周扬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他想回答,让她等他,但他说不出口。    那就当做“没有”。光始终晦暗不明,赵姮坐在原位,替他回答。    她心里是沉重的一松。这样最好,她会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拥有一个她从小就渴望的温馨家庭。    打开门,周扬走了出去。他轻轻把门阖上,站了几秒,他靠住墙,从口袋里掏出烟。    还剩三支,他点着一支。    感应灯过了一会就灭了,走廊陷入浓重的黑暗,烟头红星闪烁,思思袅袅的烟像浓雾,遮住这世界,吹不散,叫人看不清。    立春那晚,她跟他回家,睡在他床上,勾着他脖子吻他,其实他知道——    那时的她就是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把他当成了氧气瓶。而他愿意耗尽自己所有的氧气供养她,但,不敢让她知道。    如今更不能了,他想。    不能让她知道,周扬告诉自己。    不能……他心底说。    第三支烟还剩小半截,周扬猛一扔,拿出钥匙,在一片漆黑中准确拿住那一把,插进锁眼推开大门。    灯光依旧昏暗,她坐在沙发上,姿势丝毫未变。    周扬走进,她微微扭头。    走到沙发前,周扬站定,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过了几秒,一个靠垫朝他砸来,他丝毫没躲。    紧跟着是第二个靠垫、包、遥控器、地上的拖鞋,没东西可砸了,赵姮抓起烟灰缸,狠狠扔过去,这一下砸到他下巴,他被撞击力击得头微偏,身形依旧不动,双眼死死盯着她。    二十七岁,她奋斗半生一无所有!赵姮一巴掌扇过去,扇到他下巴,被烟灰缸砸出的红痕愈发明显。    一扇不够,接着她一下又一下,毫无章法地发泄在他脸上身上。直到她手疼地力气渐弱,周扬忽然狠狠抱住她。    她被压在他胸口,巴掌扇在他颈侧。周扬手臂收得越来越紧,紧到要将她腰勒断。    他感受到衣领下的湿润了,他扣住她后脑勺,死死抱着她,任由她时不时扇下一记毫无力度的巴掌。过了会,他细细吻她,一路往上………………    赵姮后仰着搂住他脖子,眼泪滑落,她不要命地回应,被逼得不断后退,最后撞到沙发,周扬护住她后背倒下。    ……赵姮被拉进深渊,一次又一次,她近乎声嘶力竭。    屋内已一片狼藉。    光一点一点渗入深蓝色的窗帘内,赵姮睡得很沉,呼吸微重,周扬伏在上方,在她颈间轻嗅,然后小心下地。    浴室洗漱用品一成未变,周扬刷牙洗脸,出来后穿衣服,然后走到赵姮睡觉的那头,蹲下来看她。    看了会,他抬头找了找,包在桌子上。他走到桌前,从她包里翻出唇膏,再次蹲回去,拧出唇膏,轻轻抹上她嘴唇。    阖上盖子,把唇膏放回她包里,他又走回来,靠墙站着,低头看床上的睡颜。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还剩一个小时了。    又过了十分钟,床上的人眼皮轻颤,周扬近前,蹲下来。    赵姮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蹲在她面前的他。    “早。”周扬说。    “……早。”    “我要走了。”    “……哦。”    “你接着睡。”    “嗯。”    周扬站起来,赵姮没动,依旧趴在那。    周扬走几步,又忽然回来,蹲地上说:“等我电话。”    “……嗯。”    他突然安心,亲亲她嘴唇,低声道:“睡。”    这回真走了,他在发车前十分钟,赶上了去往外省的高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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