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周政放完这最后一击, 带着玉星辰和天禄, 用一个极其快的速度, 迅速消失在了慧明的视线里。 三个人熟门熟路拐进了前厅,把那些陈年往事的余音留给了慧明自己消化。 玉星辰心有不忍一步三回头,却被天禄冷面冷心的按着脑袋掰了回去, 一抬头,就见周政笑眯眯地看着她。 周政笑起来有一种独特的意味深长,非要形容, 就像是一个熟知一切娱乐新闻的狗仔当着你面跟你心照不宣的八卦, 这种感觉让人十分来气。 玉星辰只看了他一眼,就感觉自己心里窝了一把能烤熟一只全羊的火儿, 看着周政这绵羊一样装出来的人畜无害,顿时有点儿阴阳怪气, 那股子针对慧明的于心不忍全部转移了阵地,在周政这里, 炸了:“周秘书知道的真多啊,我发现你特别享受这种给别人做科普的工作,你是不是特喜欢看别人一脸懵逼后震惊的表情?” 周政微笑得十分得心应手:“还行, 这次不算太震惊……哦对了, 忘了问你,在金月湾池底见到掉下去的卡车时什么心情。” 玉星辰:“……” 什么心情?当然是选择宰了你啊! 天禄已经在一边露出了“需要我吃了他吗”的彬彬有礼的表情。 玉星辰深深吸了长长的一口气,勉强压下了对天禄说“好的”的冲动,试图跟他好好说话:“陈夫人查嫂子查了很长时间了,怎么偏偏到最近才说?” “其实也是刚刚才查出端倪的。”周政这个人十分的识时务, 眼见玉星辰压下了火气,就绝对不会犯“先撩者贱”的低级错误,调整出了一个稍微像人一点的坐姿,“听说警方昨天从这附近抓住了个疯子,顺藤摸瓜地确认了身份,是周欣茹‘月子中心’的一个顾问,你知道,陈家这么特殊的级别肯定有些别人摸不通的特殊渠道,有这个事情在前,顺着一查,所有事情就都明白了。“ 玉星辰和天禄对视一眼,难以掩饰地露出了些震惊:“一晚上……一晚上就查到这个程度?” 周政显然没有那种只要显得牛、逼,就漫无边际的胡侃乱说的瘾,非常实诚地露出了一个“怎么可能“的表情。 “对楚文茵小姐的调查早就开始了,甚至说从这个女孩子走进陈家视线开始,针对她的调查就没停过,这些结论都是这么多年以来无数人努力汇总的结果,背后有大量事实和证据作支撑的。”周政露出了一个特别欠抽的谦虚表情,“我只是个做汇报总结的,好在陈先生自己现在的思维也比较乱,一时发现不了其中的破绽,等他想明白了的时候,这些破绽也不太重要了——没办法,我又不是神仙,我做不到无所不知。” 他说“不是神仙”几个字的时候,若有似无的扫了一眼天禄。 天禄基本不说话,在玉星辰身边基本只靠脸和眼神宣誓存在感,这种人设他十分得心应手,玉星辰谴责数次,他也不准备改,理由很充分——他失忆了,说多了露馅儿,只要在关键时刻会下命令和砸钱就可以了。 玉星辰对天禄的这个理论哭笑不得无法反驳,只好随他去。 可是看到周政那总是带着一种“我知道了什么”的眼神儿,玉星辰下意识心虚了一下,毕竟她没办法把天禄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也没法解释为什么殷家硕果仅存的一个少爷能有和天禄完全无缝对接的人生,只好“哼哼哼”地摆出一张嘲讽脸:“居然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当然有。”周政双手交叉地坐在椅子上,摆出了一个非常闲适的姿态,“比如那个楚小姐的遗物……一直有人猜测,楚文茵死前一定留了什么东西给陈先生,而这件东西和楚小姐的死有关,和我们想追查的事情有关,但是陈先生一直不肯拿出来,因为他知道他家的态度是‘息事宁人’,而陈先生的意愿是‘水落石出’。这两个意愿是完全背道而驰的,我只是想诈一诈他,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个东西,也没想到陈先生精神一松懈就承认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已经捂不住了的缘故。” 玉星辰:“……” 这一段沉默是玉星辰发给周政的无声的“666”,既包含了她对周政的谴责,也包含了她对这货“艺高人胆大”的由衷佩服,但是这些情绪还是没压过她的疑问。 玉星辰:“为什么捂不住了?” 周政缓缓看了她一眼:“陈夫人查楚文茵女士,可以理解为单纯的家庭矛盾。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一个‘豪门媳妇当红女主播离奇难产死亡’的惊悚新闻了,因为明显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这个城市的地下操纵着一些匪夷所思的行为。” 玉星辰显然明白这个行为“匪夷所思”在什么地方,对这个说法只能缄口不言,可怕的从来不是对手的难缠,而死对手能力的未知。 果然,她刚想到这儿,就听周政继续解释了下去:“这件事真正可怕的地方在哪里你懂得吗?真正可怕在,楚文茵被那只看不见的手纳入势力麾下的时候,连陈家这样的人家,都无法破除那层掩藏在外面的迷雾——这才是这件事情会引起恐慌的根源。” 玉星辰之前没有想过这一层,如今被周政点破才若有似无的有了一点顿悟,也隐隐约约明白了那所谓“看不见的手”在搅动怎样的乾坤——京华集团这样的新兴势力,陈家这样的实权家族,殷家这样绵延百年根深叶茂的名流,如今都隐隐约约和那个躲在阴暗处,妄图得到“神力”的人或者说是非人类沾上了关系。 他在以利益、以亲情、以爱情、以更多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对这些在现代人类社会有举足轻重影响的庞大势力做渗透,他想要这个庞大势力成为他的遮掩,他需要这个庞大势力为他所用,他妄图让这个庞大势力来向他俯首称臣,从而达成他深藏于洪荒与时光的野心。 虽然玉星辰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从他行事这般阴狠而恶毒的手段来看,一旦他取得了成功,对于早已没有反抗能力的普通人类来说,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玉星辰想了想,只想出一个能够概括这种事情的词汇,这个词,叫做倾覆。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她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心里就陡然涌上了一种诡异之感,她仿佛看到什么东西在眼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无尽溃败,山川成焦土,沧海成荒原。 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既成事实,抓耳挠腮火急火燎地灼心烧肺,她有几分茫然地看向天禄,却发现天禄眼睛中的表情变了——确切说那不是天禄的眼神,而和玉星辰想象中的自己如出一辙。 周政却像对两个人的表情毫无察觉,声音甚至缓和了很多,带上了一种疑似温情的感觉娓娓道来:“也没什么关系,以你们现在这个情况,大概也只是和这种事情沾一个不大不小的边儿,以后多留意留意周围的人事物,谨慎从事,小心为上……你们不是跟程昊警官挺熟的吗,最后实在不行多找找他寻求帮助也就完了,就像这次的绑架,千万别亲自上,看看陈先生白挨的那一棍子,多遭难。” 不知道为什么,玉星辰总觉得从周政这“一心为他们好”的规劝里听出了别样的嘲讽。 而玉星辰自己也觉得很讽刺,她空有一番上古之年叱咤风云的记忆,却是个活在现代社会里的孤儿,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废柴。 周政那“察言观色”的独特技能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再一次看了看表,露出了一个“原来都这时候”的了恍然表情:“行了有空再聚,陈夫人那还在等着我回去汇报情况,我看你们俩伤养的差不多了,回市里一起约了去吃饭啊。” 天禄起身,淡淡看了他一眼,和他握手道:“好。” 周政就在这一声之下全然恢复了自己那来时的精英模样,仿佛把这宅子里三个人聊得精神萎靡的全然不是他,他走路带风,几乎是春风得意地翩然走远了。 前厅里只留下玉星辰和天禄面面相觑。 玉星辰看着天禄沉默许久,用手拍了拍脸,才像是逼着自己强硬地消化下了这信息量颇大的一长串儿因果,试探着跟天禄说:“然后呢,咱们有什么打算?去找找殷天祐那个死小孩儿?还是去医院看看媛媛……当时我听到这孩子名字的时候就觉得简直是不对劲……殷媛,姻缘……不知道师兄怎么样了。” 天禄还是方才那副表情。 玉星辰隐隐觉得天禄有几分不对劲儿,自说自话到有点尴尬的地步,缓缓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巧合……” “是吗?”天禄冷冷地抬起头看她,“你不是曾经也觉得,本座是上古之神,就该理所当然地救人性命?” 玉星辰一愣,知道他肯定对方周政的一番“大放厥词“很有意见,忙想说他想多了,一抬头,却见了他一双泛红的龙眸。 真身是上古神仙的青年有着让天地艳羡的好模样,板起脸来五官显得刀雕斧刻,有一种淡漠的冷厉,仿佛这人本就该高高站在众神之巅。 可是现在,那双眼睛委屈泛着红,竟然委屈的像个孩子。 玉星辰不由得心软了。 神仙,说得好听,他其实也不过和自己一样,生来是个孤儿,有幸被人捡回去养大,再被迫满怀希望地去看养大他的人离去的背影。 天禄对母亲一直有一种隐忍不发的耿耿于怀,玉星辰不知道神仙的童年和人类的童年有多大的区别,但是从那个梦境来看,母亲离开的时候,天禄最多处于青春期,正是每个人一生中最脆弱敏感的阶段,每一件事都影响了他毕生为人处世的观点。 可是,母亲偏偏在那时候给了天禄一个最记忆深刻的欺骗。 谎言并非都是因为恶意,但是没人会百分之百肯定,善意的谎言都不伤人。 当时天禄是怎样的呢? 他全心全意地相信能力更强大的女神,却不可避免地见到了她灰飞烟灭之前的场景;他在一方封闭的方圆中无能为力,却必须要鼓足勇气去保护比他还要弱小的自己。 随后就是亿万年无法苏醒的沉睡,被阴错阳差地重新唤醒在这物不再,人也非的平凡俗世,他有没有一刻想过,宁愿重回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永久沉睡……在玉星辰庆幸的踽踽独行的人间终于有人陪伴时,天禄是否感觉过……孤独? 玉星辰想到这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身边能说一切秘密的人只有天禄,可是从某种角度来说,天禄又何尝不是只有自己? 他沉默,他霸道,他冷漠,他几乎天然拥有了一切和这个全家死光的富二代十分相得益彰的性格,而玉星辰只到这一刻才隐约明白,那不是为了适应这个身份而做的伪装,那本来就是对这个世间无可奈何的天禄自己。 玉星辰突然有一种拥抱他的冲动,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一个拥抱而已,无论以天禄和玉星辰这身高悬殊的体格儿,还是以天禄这真身的能力和玉星辰战五渣的本质,天禄想推开她是完全有可能的。 然而天禄只是浑身僵硬,英俊潇洒的电线杆子一样,杵得顶天立地。 他没想推开我,玉星辰想,他没想从此回到那漫无边际不知尽头的沉睡里去,我在这里,他也在这里,以后可以没有什么所谓“独自“,只有一起。 “我没有这么想。”玉星辰把头埋在了天禄的肩膀上,这个距离让她能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这个陪在她身边的神仙,是无与伦比的真实着的,“我认同你说的,人类有人类生存的规则,不应该以我们的喜好或者是偏爱而去改变这种规则,不是因为只剩下你一个神仙了就该让你去做这个世界的主宰。” 天禄明显更僵硬了,玉星辰非常得寸进尺地离他更近了一点:“但是世界的规则应该是顺其自然的,不是要必须有高于人类的存在来把人类踩在脚下的——更何况,他还企图伤害你。” 天禄动了动,发现玉星辰根本没打算松手,眼神在玉星辰看不到的角度闪过一丝无措的惊慌——他想起很久远很久远以前的事,那时他还小,化生于天地之外的灵兽之胎,天生不爱与人亲近,谁靠近都是一副炸了毛随时攻击的模样,唯独只有始祖女神笑眯眯地对他摸来抱去。 可是千百万年过去,那点记忆久远的拥抱好像是他漫长的神迹中仅存的一点有关“温情”的记忆。 他曾经很排斥这种互相表达亲昵的方式,可如今却分外不想摆脱。 他微微低下了头,看到这个抱着他不松手的女孩子,仿佛怕他转身就走似得。 可能是沉睡了多年,又以人类身份在人间长大的缘故,她和她母亲长得完全不像,始祖女神那种飒爽的英气和风风火火的脾气在她身上毫无痕迹。 然而,这个拥抱的温度是一样的。 也许最初看她决然走去再不回来的时候是有怨言的,可是千百万年过去,神迹无存,沧海桑田,他早就懂得她无奈的决然。 那曾经是保护了自己的人,而她留给了自己一个需要保护的人。 可是换个角度来想,她把玉星辰留给了自己,又何尝不是把自己留给了玉星辰,她在离开那一方结界远去的时候就想好了安排他们两个相依为命。 他最终还是伸出了手,不是为了像久远以前的少年时那样拒绝亲昵,相反的,他学着玉星辰的样子,缓缓揽住了她的肩。 这是很不着痕迹的一下儿,他自己非常不适应,因此很快就放开了。 玉星辰愣了一下,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缓缓松开了自己这一时冲动的拥抱,用一双星子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天禄喉咙轻轻动了一下,别开眼,表情微微露出一点冷厉来:“他伤害不了本座。” 玉星辰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回答之前自己的论断,忙拉他入座,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来。 “那是个神力为绝对主导的年代,她和……那个人都是靠创世的神力而受众神推崇为主的,然而创世之神不止是有他们两个,可是他们两个联合的神力是没有其他创世神可以战胜的,因此众神之主的位置毫无悬念的由他们两人共掌。” 玉星辰没想到自己一个拥抱抱出了这么遥远的一个故事,根本不敢打断,听得屏气凝神。 “你本来有四个哥哥,我也被收养在他们膝下,排行第五。他们长子神力超然,被默认为众神之主的继承者,可是‘默认’明显是个不太牢靠的行为,在他们两个没有羽化之前,自然不会有人胆敢轻举妄动,但是如果他们两人一旦有一个出现问题,他们的长子很可能再也无法等上众神之主的位子。” 玉星辰微微皱眉地看着他。 “后来你的哥哥们和我相继成年,却是我最早受到指派,要我去镇守三十三天之下最大但相对而言很远的离山。那时我本以为是因为我并非她亲生子而受到那个人的防备……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些企图,其实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天禄说到这里,眼神冷得像是九尺寒冰:“他们把我和她所有的亲生子一个个调离三十三天之上,最后离间了她和那个人,后来‘共工怒触不周山’事发,她补天羽化,我陷入沉睡,再不知众神后事,可是自我醒来以后耗费神力多方搜寻,我只能承认——昔日屹立三十三天的众神恐怕已经凋零殆尽了,包括你的哥哥们,包括那个人,包括其他创世之神……除了一些很微弱的神息,我一个都感觉不到了。” 玉星辰面露愕然:“当年……你沉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一定出了什么毁天灭地的事。”天禄说,“可是有神力炼石补天的始祖女神已经羽化在他们最初的阴谋里了,所以再没有人肯耗尽毕生神力还天地一个太平和安宁了,所以神族凋零……他们想保全自己,却最终因为这个杀了自己。” “那……”玉星辰沉吟道,“是谁当年想要取‘众神之主’而代之?” 天禄摇摇头:“那时我已经被派镇守离山,从此很少回三十三天,很多事,我都不清楚。” 玉星辰皱了皱眉,突然去抓他的手:“……你猜,有没有可能,有人……神,在那场毁天灭地的灾难中有所保留——我是指,那场灾难的引发肯定与他自己的野心有关,他借此弄死了其他人,自己却因为强大的神力或是早有准备,所以活了下来,为了重新恢复他的神力,所以……在人间不断搜寻可能的神力,如果找不到,就用残忍的邪术延续自己的生命?” 天禄一愣,却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安管家难得抛弃了遵守了多年的规矩,有些火急火燎的没等回应就开门进了来。 “少爷,有个疯女人刚才突然闯进来,说这里发现了她失踪多时的丈夫,她死活要找殷家要个说法,说见不到主人她就在大门口……”安管家说着,眼神一直,突然看见了玉星辰抓着天禄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嘴里着急上火的汇报都在那一瞬间彻底卡了壳。 天禄一眼扫了过去,安管家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还没说完,然而那满心焦虑已经被另一个让他更加焦虑的事实打断了,连贯的话语一时再无用武之地,只能在天禄冷冷的注视下补全刚才未完的两个字。 “上吊……” 玉星辰:“……” 玉星辰看着安管家的这个脸色,觉他可能也挺想一根绳子吊死在他家少爷眼前的,为了照顾老人家忧国忧民的脆弱心肝,只好十分矜持地收回了手。 天禄和玉星辰的“神话故事小会谈”只好果断的坑在了熙攘人间里。 天禄面无表情,转过头来盯着一脸内忧外患的安管家:“你说有疯女人来殷家找她的丈夫,她丈夫跟殷家有什么关系?” 安管家不可控制地把自己的眼睛往玉星辰的方向瞟,在玉星辰一声提醒式的“咳”后,才强行把注意力安放在外患的混乱里:“她丈夫叫王森,是个妇产科医生……这个疯女人说,没有她丈夫就没有殷媛小姐,结果现在殷家恩将仇报,污蔑她丈夫绑架了殷媛小姐不说,还把人弄疯了。” 天禄一脸“怎么不直接拖出去打死”的霸气外露:“告诉她,让她去找警察。” 安管家一时卡壳儿:“说了……但是那女人不走,现在正准备在殷家门口上吊。” 玉星辰见过泼妇撒野,却没见过这殃及池鱼式的的别出心裁,一时间心生好奇:“上吊?这年头还有人靠上吊自杀?” 安管家听着她雀跃的语气简直要犯心脏病,然而干脆地拿她当空气安管家估计也做不出来,只能陈述事实:“……听说乡下每年都有留守老人自杀,烈性农药不好买了之后,都是上吊。” 农村孤寡老人自杀确实有,但那是苦难的社会问题,子女不孝和看不见希望的贫穷是主要原因。 然而玉星辰压根儿不信这年头儿还有人能如此兴师动众地追到别人家大门口上吊,这简直是戏精。 玉星辰想着这个明显不合理的女人,给了她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她的想法真环保。” 安管家脸都青了。 天禄看了看她,又看向安管家:“既然她非要见见主人,那么,咱们就去看看。” 安管家本意是想让天禄躲躲,没想到这祖宗是个迎难直上的风格,顿时有点儿懵:“可是……可是……她精神不正常,她伤到你们怎么办。” 玉星辰唯恐天下不乱:“那我们偷偷去,不正面迎敌。” 安管家一副“无力回天”的悲伤表情。 “那就这么决定了。”天禄带着玉星辰起身,在安管家欲言又止的跟前跟后中果断地朝大门外迈步而去。 “对了。”他走到一半儿,看到身边儿跟着的玉星辰,突然停了停。 安管家以为这是省心有所回转的征兆,忙不迭地跟近了身:“少爷有何吩咐。” 然而天禄毫不犹豫地给了安管家重重一击:“星辰以后会常跟我身边,无论是在这边,还是以后回到H市里,所以,我希望安叔不要每次看到她都是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改一改对待她的态度……就像,对待女主人一样。“ 玉星辰:“……” 安管家:“……” 安管家一寸寸地石化在了原地。 玉星辰知道天禄这大概是想要表达“亲人”相近的意思,然而他是从哪个地方学的这么洋气的词语…… 玉星辰觉得自己槽多无口,然而还没来得及和目瞪狗呆的安管家解释,已经被天禄一马当先的拖走了。 玉星辰只能跟着天禄朝正门走去。 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有的是殷家的亲戚,有的是单纯的路人,还有为数不多的竟然是这疯女人自己带来的人,也亏得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天禄和玉星辰只走到影壁旁的拱门就再也挤不过去,混在影绰绰的人群里并不显眼。 大门口果然有个女人在闹事。 这个女人看起来并不丑陋,甚至如果再年轻几岁,她的模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鲜活美丽的,可是如今的状态有些憔悴,做的事情也十分掉价儿,这两相结合让她整个人都显得糟糕了起来。 玉星辰看着她拿着绳子在那里毫无形象地叫喊,实在没想通这个上门闹事的逻辑。 闹事的人都是有诉求的,比如说业主围困物业多半是为了控诉他们管理和收费不合理,家长怒堵教育局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要求受教育的权利。 可是王森的妻子到殷家来闹是个什么原理? 王森就是那个和殷媛一起被发现的疯子医生,他和楚文茵的死有隐隐约约的关系,可是这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王森人在公安局,不在殷家,就算她是为了要回丈夫,也该去公安局门口打地铺? 那是为了要殷家出面给她做什么证明? 这其实更是无稽之谈——王森现在是个疯子,警察就算想随便找个人定罪,最后的刑罚也基本拿一个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真疯子毫无办法,毕竟把他仍进监狱,死了活了都是拜拜占用监狱的人力资源。 这样一来,针对王森这个人的惩罚,即使有,也是微乎其微的。 为了一个早晚没事儿的人,真的至于兴师动众的闹到这个份儿上? 玉星辰皱着眉,只得出了唯一一个有可能的结论——他根本不是为了王森来的。 那么,殷家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如此闹腾的呢。 玉星辰冷眼看着这女人的全副武装,又看了看身后像是和她一起来的人,突然有了个明确的想法——她不想死。 这太明显了。 她的绳子是一种魔术手法的活扣儿,玉星辰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见过村里的老人绑来逗孩子,因此认得分明;她上吊用的凳子比一般的凳子显得要高出不少,仿佛就是为了“不死”而专项成立的,至于和她一起来的那些人,大概是为了保障她“假戏真做”的时候一哄而上,保证她不会真的荡悠悠驾鹤西去。 她只是为了来博得关注的。 可是为什么? 天禄抱臂站在玉星辰身后,简直像是对她各种表情变化了如指掌。 “王森的妻子……”天禄的声音低低,“刚才周政在叙述的时候好像说过,她是楚文茵的学姐?” 玉星辰一愣,也立刻反应过来,没错!楚文茵! 她是楚文茵的师姐,楚文茵大约是结婚怀孕后做产检的时候重新遇到了和那个人有关系的王森,通过这一层,重新被那个人控制住,最终丧命。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玉星辰之前并没来得及细想——楚文茵在大三时候主动休学一年,去靠“代孕”这个处于法律灰色地带的营生赚钱,究竟是谁签的头儿? 谁有这样的医疗资源、学校资源、客户资源可以供给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女孩儿参考,并且能让这个大学女孩儿对她产生一定程度的信任,最终决定铤而走险。 这一定是一个让她觉得很可以相信的人。 这个人会不会是他身边的同学? 会不会跟他同样是个女性? 并且这个人有一个在医疗系统工作的丈夫,有着这方面非常专业的知识。 这个人很可能是王森的妻子,如今在殷家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这个女人。 玉星辰突然想起了慧明那垮掉的表情,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咬牙切齿之下恶作剧的心,她朝天禄使了个眼色,对着天禄一一点了那和她一起来的人。 天禄点点头,想来已经会意,整个人再次往后站了一点,找了个人群看不见的角落去了。 玉星辰冷眼看着在门口大闹的女人,突然推开众人朝前而去,直接站在了最前面。 对着这里指指点点的人群注意力顿时被玉星辰吸引了,诡异地安静下来。 殷家的亲戚大多见过玉星辰,知道这女孩子是天禄的“贵客”,也知道她在昨天为寻找殷家丢了的孩子时十分尽心尽力,甚至于最后孩子们都是她冒着暴雨上坟山才找到的,就冲这一点,所有殷家的人都多少对她存有几分尊敬和感激,此时看她站出来,并没有一个给她拆台。 倒是那原本疯疯癫癫蛮不讲理的女人在这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发现自己的戏唱不下去了。 “你为什么要上吊?”玉星辰斜着眼睛看她,“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跑到人家门口撒泼打滚儿,脏人家门口儿这一亩三分地儿,你安的什么心?” 疯女人明显楞了一下,很快恢复了胡搅蛮缠的本色,丝毫不像曾经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你是那颗葱?殷家人对不起我老公!我要讨个说法!让本家的人出来!” 她扯着脖子一嚷嚷,跟她一同来闹事的几个人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居然是被一个黄毛丫头拦了路,纷纷撸胳膊挽袖子露出满是带鱼的大花臂:“臭丫头别跟着凑热闹!让殷家人出来!” “对!让殷家人出来!”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一巴掌抽死你!” 玉星辰气乐了:“他们要是偏不呢?” 一群起哄架秧子的大汉凶神恶煞:“凭什么不出来!” “仗势欺人还有理了!” “你又是哪来的狗仗人势?!” 倒是那疯女人很有目的,一挥手制止了身后打call打得丝毫不整齐的“拉拉队”。 疯女人“不出来也没关系!我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也要讨个明白!” 玉星辰就等她这一句:“你要上吊?” “没错!”疯女人义愤填膺,“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凭什么冤枉我老公!” 玉星辰笑的有几分小恶毒,从头把她打量到了脚:“那你上啊,怎么不上,上了我好给你上警察局要个‘公道’,告殷家个……什么看见死尸不管收之类的罪名?” 女人气的浑身发抖,却有恃无恐:“你以为我不敢?” “你确实不敢啊!”玉星辰笑道,“不然你上啊!” 疯女人被她彻底激怒了:“好好好!你等着!” 玉星辰笑着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儿跟身后的殷家亲戚说:“看着,咱就看着,哎哎哎……绳子系结实了,提前注意一下儿,别有个刀口之类的,省的您死不成,讨不来公道……哦哦凳子稳着点儿,万一提前摔了,影响您讨公道的大计不说,万一再摔掉俩门牙~” 这话说的实在窝火儿,女人气的直跺脚,然而殷家的亲戚情绪已经被玉星辰挑了起来,知道玉星辰这是吃准了此人不敢假戏真做而来的激将法,干脆地一一起来指指点点,全然拿此人当了个笑话儿。 疯女人此时若是有胡子,恐怕已经被吹飞了,如果有眼睛,也该被瞪出了眼睛框子,她站在凳子上,骑虎难下,干脆的把绳子往脖子上一套,凳子“当啷”一声被踢到了一边。 周围一片吸气声。 大家都看着疯女人,一时根本没人想起来救人,而在他们注意不到的地方——那个原本的活扣绳套不知何时变成了死扣儿,那个高的出奇的椅子明显断了一根腿歪在一边,至于那几个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花臂大汉,此时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不动地方不说话,像是几尊杵在原地的蜡像。 至于那个一时“义愤”的疯女人,此时已经被勒得翻白眼,几乎要挂了。 玉星辰看着,,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朝看不见的地方打了个手势。 几乎是同时,那“劣质”的绳子像是终于不堪恶人的重负,绷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