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3)
你......谁?!” 张先敏堪堪躲过攻击,不妨身后有人拽住了他。 “林稚秀?”张先敏对上林稚秀的眼睛,脱口就是一个“滚”字。 林稚秀才清醒过来,身体也没有恢复,被他甩开后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又拽住张先敏,“背上大师,我们走!” “凭什么我背?”张先敏一怔,又道:“凭什么听你的?你现在又是什么东西?” “蠢货。”林稚秀不欲多言,半托半抱拉起天怡大师,就往外头跑去。 “搞毛啊。”张先敏回头,庄祁像是发神经一样,突然握住龙渊一动不动,表情不停变幻,左手按着右手,自己再跟自己较劲。 “他怎么了?”张先敏跑在林稚秀身边,托起天怡大师的另一只胳膊,架到肩膀上。 “化魔了。”林稚秀答。 130.将死 赵枣儿在去东海的路上做了个梦。 这个梦很长,色彩是朦胧的,她睁眼所及,是一棵巨大的树的树冠,绿莹莹的,硕大的绿冠盖在头上,天空掩藏在树叶之间,被分割成细碎的光景,斑驳的阴影落在她脸上,清风徐徐,轻轻裹上她的脸、她的身子,身下的草地好比天鹅绒的地毯,让她发出舒服的喟叹。 赵枣儿忍不住滚了两圈,眯起眼睛感受这一刻的静谧。恍惚了好久,她才发现自己软萌的爪子和一身皮毛——原来她不是人啊。这个认知让赵枣儿震惊不已,她除了能与人共情,还能变成动物的啊。 命格是越来越轻了吗?赵枣儿有些懵,共情能力太强了,渐渐有不受控制的趋势,但凡是气场强大些的鬼魂都能轻易让她产生共情,这也意味着她被夺舍会越来越容易。 无奈地抬起爪子,看着锋利的指甲收缩自如,肉乎乎的粉色的爪子很是可爱,赵枣儿玩弄了一会儿自己的爪子,心满意足。 这是一片辽阔的树林,树林远处有一座山,山顶高耸入云峰,墨绿色的山体外缠绕着浓厚的白雾,使高山多了几分纯净的妩媚。赵枣儿左右甩着尾巴在树下转了几圈,等着接下来的发展。可是树林很安静,没有人,也没看见其他动物,赵枣儿等得又困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赵枣儿不明白,这只猫到底在哪里,这段共情有什么意义。等啊等,风起了一阵,吹来各种讯息,有树梢的兰花香,有地上的杜鹃的香,有幽谷的百合、河岸边的水仙,赵枣儿蹲坐着,听风把世界都告诉她。而后风停息了,赵枣儿感觉自己在树下待了好久,可是艳阳还是高照,树还是那般盈绿,山也还在那里,一切没有任何变化,看不出时间的流逝。 试探着迈出步子,赵枣儿随意挑了个方向,她起先小心翼翼地走着,后来懒散地漫步在树荫下,再之后胆子大了,撒开蹄子畅快淋漓地跑了起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轻盈,每一次跳跃都像是起飞,空气从她腹下划过,像一双手轻柔地为她挠痒痒,舒服得不得了--如果她没有突然踩踏一个窟窿、滚进一段树根、最后掉进一个山洞的话,她还能再美一会儿。 洞里黑漆漆的,唯一的光从被她砸出来的洞里倾斜而下。赵枣儿摔了个狗啃泥,虽然她不是狗,但姑且就这么形容,总之很是狼狈。 趴在原地晕乎了好一会儿,赵枣儿醒过神,看到了山洞中央的黑色座台,似铜非铜,黑漆漆的,像劣质油漆,座台上盘腿坐着一个男人,周身被硕大的锁链束缚着。 即使他长发及腰,面白如纸,一袭黑衣,赵枣儿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庄祁。 “喵。”赵枣儿上前一步。 庄祁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喵喵。”--庄祁! “喵喵~”醒醒啊喂! “喵喵喵!”再不理我我要生气了!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赵枣儿忘我地控诉着,终于把庄祁吵醒了。 庄祁缓缓睁开眼睛,但眉目间的冰冷并没有化开,又长又翘的眼睫毛还是赵枣儿熟悉的模样,只是那红色的瞳仁,以及眼里可怖的杀气,让赵枣儿下意识噤声。 庄祁沉睡了好长一段时间,称不上被搅扰了好梦,只是一睁眼看到一只猫,觉得有些新奇。 “你怎么到这来的?”庄祁问她。 庄祁一开口,除了那一丝玩味和轻佻让赵枣儿觉得陌生,但熟悉的安心感回到了赵枣儿心里。 “喵~”--我从那来的。 赵枣儿跳起来,示意头顶的那个洞。 庄祁好像听懂了,抬头看向那个洞口,洞口不大,刚好足够让一只小猫通过,洞口连着一段干枯的树根,树根内里中空,阳光顺着树根形成的通道照进来,点亮了山洞里的方寸地。 庄祁透过小洞看了一会儿外头的景致,绿的蓝的白的,让他不适应地眯起眼睛。目光下移,落到地上的那点光圈上,而后落到了赵枣儿身上。 “你该怎么出去呢?”庄祁问她,轻轻颤了颤身上的锁链,发出沉重地叮当声,“我可帮不了你啊。” “呜……”赵枣儿可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掉进来后她一秒钟也没有考虑过怎么出去这个问题。 “蠢物。”庄祁轻笑,一点儿温柔意味都没有,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再管她。 赵枣儿气得跳脚,喵喵了好几声,可是庄祁竟然真的再也没有理她了,赵枣儿在山洞里团团转,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分析眼前的情况。 她原本以为她是产生了共情,现在看来,或许不是,否则怎么会有庄祁呢?而且庄祁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奇怪,那么可怕。 心念一动,赵枣儿想到爱哭鬼的话,随即又想起了庄劲的话。 莫非…… 赵枣儿抬起头,这就是魔尊庄祁? 赵枣儿没了声息,庄祁反而觉得有几分意思,睁开眼想要瞧瞧,便对上了赵枣儿若有所思的目光。 这猫好像通人性,庄祁勾唇,眼角含笑。但他又看不明白,那褐色瞳仁里复杂的感情。 这一笑,赵枣儿就习惯性地找不着北了。 “喵喵!”庄祁你怎么被锁在这! “喵喵喵呜呜!”要怎么办,疼不疼!锁链沉不沉? 赵枣儿攀上黑色座台,台子太高,她反复冲刺了四次,才尝试成功,最后一跃,一脑袋撞进庄祁怀里。 庄祁真不明白这野猫想干什么了,看到赵枣儿咬住锁链,面目狰狞,还以为是要磨牙呢,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猫是想救他出去。 “蠢物。”庄祁又一次笑骂,只是这一次语气里多了几分宠溺和温柔。“凭你那口牙,能咬断不成?” 赵枣儿不服气地冲他龇牙,展示自己的好牙口。 “呵呵。”庄祁笑了起来。“过来。” 赵枣儿犹疑了一下,爬到庄祁腿上趴好,下巴靠在庄祁摊开的手掌心里,甚至蹭了蹭。 “是兰花啊……”庄祁挠了挠赵枣儿的下巴,突然轻声道。赵枣儿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自己身上的气息。 在她醒来那棵兰花树下,有一大片掉落的兰花,她在成堆的花瓣里扑腾玩耍,于是身上沾满了兰花的香气。 “喵……”兰花很漂亮。赵枣儿想告诉他。 庄祁摸了摸赵枣儿,理顺她的皮毛,轻柔的手势让赵枣儿放松了身体,从鼻子里发出小声的哼唧。 庄祁被她逗笑了,顺着她的意思一下一下地抚摸她,“既然出不去,那就不要走了。” “好。”赵枣儿在心里回答,嘴上没有开口,开口也不过一声猫叫。她大概懂了,她就是千百年前,让魔尊闯入冥界的那只猫。 记忆一点儿一点儿复苏,从F市到东海,先是高铁再是飞机,再转大巴,赵枣儿几乎睡一路,也梦了一路。到达弯月村的时候,爱哭鬼拉住赵枣儿,不安地打量赵枣儿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枣儿姐姐,我们回去。” “嗯?”赵枣儿看向它。 “你的脸色很不好。” “睡太多了。”赵枣儿笑笑,云淡风轻,仿若下一刻就会消去, “何止是睡太多!”爱哭鬼急了:“你睡了一路!十几个小时!你看看镜子!” 赵枣儿摇头,不用看她也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憔悴。离开机场的时候,她往明亮的落地窗里看了一眼,通红的眼睛,血丝密布,眼窝深陷,明明睡了那么久,黑眼圈却重得像熊猫,嘴唇也是煞白的,发青的,嘴里还因为上火而溃疡,一说话就疼。 赵枣儿觉得自己像刚从戒毒所出来的犯人,后来再一想,她像死人。不是将死之人,而是已经死的,没有生气的那种。 “那去休息一下。”爱哭鬼急得不行。 “还休息呀?我都睡了一路了。”赵枣儿拿爱哭鬼的原话说道,“走。” 爱哭鬼还要再劝,赵枣儿摇摇头,示意它什么都不用说,“走,庄祁在等我。” 赵枣儿其实并不知道见到庄祁后她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是“庄祁需要她”这五个字支撑着她来到东海。她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舒碧云突然发来微信,问她去哪了,晚上约不约。赵枣儿说不约,有事出趟远门。 舒碧云:那什么时候回来?嘻嘻,陪我去看婚纱~ 赵枣儿发自内心地笑出来,想了想,回了句:很快。 舒碧云连着发来一堆图片,都是洁白的婚纱,每一条都很适合舒碧云,后来舒碧云再发什么,赵枣儿都收不到了。弯月村里手机没有信号,成了只能照明的手电筒。 “没有人。”爱哭鬼皱眉。 “嗯。”赵枣儿点头,“没有‘人’。” 弯月村里到处弥漫着血腥气,地上躺着成堆的尸体,鲜血到处都是,一场屠杀似乎刚刚结束。 有一个男人站在血河里,背影无比熟悉。 赵枣儿的心颤了颤,肩头的灯火也晃了晃,火苗越来越小。 131.最后一战(1) 在赵枣儿抵达弯月村之前。 茂密的林子里,三个人其间穿行。林稚秀本就虚弱,半边身子还被天怡大师压着,步子越来越慢,张先敏几乎是拽着两个人在走。 “往哪走!” “海边。”林稚秀眼前一阵阵发黑,“有船。” “问你哪个海边!”张先敏也觉得吃力,他把天怡大师移到自己背上,又空出一只胳膊去支撑林稚秀,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林稚秀用力呼吸两三次,费力辨别眼前的景象,才指了个方向:“那边。” “你别要挂了啊。” “我只是需要休息。”林稚秀感觉胸口很闷,喘不上气的感觉又一次袭来,他不由得停下脚步,示意张先敏不用管他。他被邪灵占据了好几日身体,一直苦苦坚持着与邪灵搏斗,不至于让自己意识消沉,任对方宰割,而不眠不休了这么多日,邪灵终于脱出后,他也要坚持不住了。 张先敏没有松手,对着林稚秀恶狠狠地说:“走!不然我把老秃驴也扔在这!”张先敏知道林稚秀和天怡关系深厚。 林稚秀深深吐出一口气,抬起千斤重的腿,继续前进。 “他会不会追上来。”张先敏又问。 “不一定。”林稚秀答,只是惜字如金,他实在没有力气,不想再开口了。 庄祁化魔后,他们趁着庄祁与邪灵在争夺主权意识的时候顺利逃了出来,然而小岛的上空与一个小时前的模样截然不同,湛蓝的、晴白的天变得血红血红,还有一道道黑色的乌云,从天边不停向着近处扩散,红黑相间的天空别具压迫感,岛上的生物都都像被夺走了生命力,树木变得恹黄、枝叶发黑,土地褪去了亮色,每一步,都会带起干裂的沙土。 如果庄祁能够压制邪灵,他们就不会有危险,至少暂时不会。但如果庄祁不能够压制邪灵,不仅他们命悬一线,庄祁也危在旦夕。 张先敏顿时不知道他们此刻费尽力气离岛的原因。在他看来,结果若是必死无疑,时间早晚便无所谓。 “咳。”天怡呛了一声,悠悠转醒。 “哇,老秃驴你醒了!快下来,沉死了!居然让我背你!”张先敏囔囔着抱怨。 “多谢张小主。”天怡尝试着下地,但张先敏嘴上抱怨不停,还是牢牢背着他,天怡心里一暖,知道张先敏本心不坏,欣慰地点点头,随即强打精神,偏头看向林稚秀:“你还好?” “尚好。” “好,我们需要布下锁灵阵......” “祁哥还在里面!”林稚秀一惊。 “邪灵也在里面。”天怡道。语气不容置疑。 “......是。” “要怎么布阵。”张先敏直奔重点。“锁灵阵还有效用吗?当年就是以锁灵阵为封印的基底?邪灵到底怎么逃出来的,没人知道吗?” 天怡一时无法应答,张先敏说的对,如果不知道邪灵是如何逃脱的,那就万万不能再用二十三年前的老办法。 天空越来越沉,从大面积的红变成了大面积的灰黑,间或夹杂着红色的天,光落在岛上,岛也变得红了,张先敏和林稚秀看对方也是红的,海面也是红的,仿佛头顶有一盏红色的大灯,又仿佛洗印照片的暗室,光线让眼睛极不舒服。 “看对岸!”张先敏突然喊道,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正对着他们的镰刀湾上站了一堆村民,他们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围成圈在镰刀湾上不停行走,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 “他们在做什么?”张先敏疑惑,随即又自答道:“祭祀?是祭祀。”他记得那个收了他好几百块钱的老头跟他提过祭祀的事。 “祭祀什么?”天怡问他。 “不清楚。”张先敏摇头。 林稚秀回头看了一眼平静的树林,林子深处没有一点动静,但越是这样的平静,越是让人不安。林稚秀心里飞快地有了决断:“我们先离岛,至少要跟庄家和张家联系,请求援手。” “哼。”张先敏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 上了船,林稚秀坚持不住瘫倒在夹板上,张先敏看着挺尸一样的两人,无奈独自进入驾驶舱,幸而操作不算难,胡乱摆弄几下竟也成功发动,在海上忽左忽右地全速前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三个人回到了弯月村。 张先敏有意不让船在镰刀湾靠岸,但他毕竟不是有经验的船手,在靠近弯月村的时候,村民们发现了他们,并驾船将他们包围。村民们的神情异常可怖,他们处在极端的兴奋与惊惧之中,被裹挟上岸后,他们看到了被当做祭品的黄仙儿和张韵蒽。 两人背靠背被绑在一起,眼神涣散,无力地倚靠在一起,呈现正常的脱力状态。 “张韵蒽!”张先敏低喝,试图唤醒妹妹。 “闭嘴——!”刘大渔给了他一棍子,因为身高悬殊,棍子落在张先敏大臂和背上,也疼得让他倒抽一口凉气,当即一个反手抽了回去,直把刘大渔扇到地上去,咳出一口血沫,吐出两颗牙。 刘大渔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张先敏这一掌可不轻,让他脑子里嗡嗡地响。挨打的左半边脸颊像发糕一样高高肿起,连啐了四下,都没吐净嘴里的血沫。 张先敏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从小就横着走,但他这一巴掌,更加激化了现场的矛盾,天怡长叹一句阿弥陀佛,调整气息,架起攻势。林稚秀强撑着,站直了身板,眉目冰冷又高傲,一句话不说,默默释放强大的气场。 “是......是魔王大人啊!”刘大渔这才发现张先敏身边的林稚秀。眼里的愤怒立即转变成惊恐,卑躬屈膝地笑着讨好,脚下却不着痕迹地退开几步,拉开与他们三人的距离。事实上,在“魔王大人”四个字从刘大渔口中说出口后,围着他们的村民便都退了一大步,武器从向着他们变为竖在胸前,他们紧张地看着林稚秀。 林稚秀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邪灵毕竟是用他的身份在弯月村活动。调整好表情,林稚秀思忖着该怎么演,才能控制住局面。不得不说,林稚秀沉着脸不说话的样子也极为吓人,本就是冰碴子,这下子也算是本色出演,沉默让气氛冷了下来,但直到村民们开始不安地窃窃私语,林稚秀还没想出一个好法子。 恰逢天空中劈下一道惊雷,分散了村民们的注意力。抬眼望去,常年笼罩在小岛上的雾气消弭,原本葱绿的小岛此时看起来仿若一个石头岛,黑暗的色调透出尖刻和冷峻的攻击性,小岛上空的乌云最为厚重,方才那道惊雷就从那里劈下。 “轰隆隆--” 雷声气势惊人,但那不是雨云,一团浓墨中的游走着一道细长的、流畅的身影。伴随着雷声,一声高亢的龙吟拔地而起,霸气磅礴,直冲云霄。 “是龙渊。”天怡眼睛一亮,面上露出微笑,赞许地点点头,看着小岛的方向,等着好消息。“看来,庄祁战胜了……” “不,龙渊不对劲。”林稚秀眉头紧紧锁起。 只见龙渊在云里不停地来回翻滚,好像上了岸的鱼一样躁动不安,但浓云非但没有被它划散,反而越积越厚,把龙渊困在其中。 村民们不安地私语,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转身跑了,带动其他人也害怕地逃走。 “难道……不可能……”天怡脸色刷地白了,摇着头喃喃自语。张先敏可是受够了天怡,“老秃驴你别神神道道的了,到底咋回事啊?能不能给个明白话。” 林稚秀因为“老秃驴”三个字瞪向张先敏,张先敏也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天怡注视着小岛的情况,一边道:“邪灵--实则就是另一个庄祁,可以说邪灵从庄祁而来,也可以说……”天怡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人格分裂?”张先敏道。 “可以这么理解。” “那就是说……庄祁现在是输没输?”张先敏不了解龙渊,但也知道武器会真实反映主人的情况。思及此,张先敏连忙感受一下白虎宝鉴的状态,白虎懒懒地翻个身当作搭理他了,态度和脾气像极了张先敏,张先敏便也感到了安心。 他们小声嘀咕着,刘大渔捂着左脸,默默关注林稚秀。他辩不出真伪,但他的直觉很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虽然与魔王长得一模一样,但绝对不是魔王! 无声地摸上后腰里藏着的菜刀,刘大渔牢牢地、紧紧地握住刀把。 “bang--!” 一声巨响后,小岛上的黑漆漆的小山从山腰处开始倾斜,哗啦一下塌了。烟雾蒙蒙散去后,庄祁出现了。他悬在半空中,稳稳地一动不动,林稚秀和天怡、张先敏,还有镰刀湾上的所有人,都看着庄祁。 时间好像静止了,这一秒钟变得无比漫长,林稚秀屏住呼吸,当庄祁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臂,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林稚秀就懂了,那不是庄祁,而是侵占了庄祁身体的邪灵。 “跑--!”林稚秀大喝,村民们如梦初醒,一窝蜂跑了起来,狭长的镰刀湾顿时乱作一团。 “怎么办!”张先敏掏出白虎宝鉴,庄祁则已经驭风疾驰而来。 “打!”林稚秀咬牙,除了硬战,别无他法。“撑住,赵枣儿应该快到了!” “赵施主?”天怡没想到赵枣儿会来。 “应该快了,”林稚秀重复道:“等她来了就行。” 132.最后一战(2) ——等她来了就行? “什么意思?”张先敏问,林稚秀却觉着现在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天怡心里隐隐有所猜测,但没有问出口,张先敏误会了天怡的态度,以为他也知道,顿时不高兴:“爱说不说。” 眼睛滴溜溜一转,目光落到张韵蒽身上,张先敏犹豫了一下,他在琢磨这个妹妹还有没有救,但如果不把人带回去,他八成要被他爸大卸八块,想想就头疼。转眼一看,镰刀湾上已经空了大半,七零八落的火把散了一地,林稚秀喊了那声“跑——”,自己却站在原地,与天怡严阵以待地面向小岛。 张先敏在这时还觉得林稚秀他们太过于大惊小怪。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这也不怪他,毕竟年轻气盛,又有几分本事,即使之前吃了大亏,但他有五分把握,就仿佛有了十分把握一样。对于魔王,他没有明确的概念:魔王有多强?庄祁化魔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张先敏想象不到。 事实上,天怡也很模糊,但是毕竟是参与过二十三年前邪灵大战的人,他深深记得,当年死了很多很多人,如果邪灵回归到庄祁体内,是否意味着那样可怖的经历又要再来一次呢?更甚的是,魔尊比之邪灵,究竟又强了多少倍?当年他们付出了那样惨痛的代价,天怡说不准,如今他们还能不能够承担得起。而且这不是他一人的责任,涉及到八大家,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 比起身侧的两人,林稚秀可谓是心无旁骛,他被邪灵侵占身体的同时,也接受了不少信息,要说庄祁化魔的后果,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没有金剪子,但也用不惯那所谓的林家秘宝,多少年来他如何拼命走过来的,现在也打算那样拼命,尽管他的体力严重透支,也强撑着站着。 庄祁驭风疾行,飞快地到了近前,血红色的瞳孔表明了他的身份——此时他已经不是庄祁了,而是邪灵与庄祁的结合,是试图重新一掌天下的魔尊。邪灵控制着庄祁的身体,虽还有几分不协调,但征服这幅驱壳的感觉很美好。 从它被压在东海底下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服,他和庄祁明明是同一个人,凭什么它要被镇压在暗无天日的东海深处,而庄祁却有投胎为人的机会?凭什么庄祁可以决定不要这部分欲念?要知道它会诞生,也全是因为庄祁! 庄祁在自己体内挣扎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被困在自己身体里的感觉苦不堪言。可是时间过得越久,他与自己身体的联系就越淡,他能清晰地感知邪灵是如何一点一点地侵蚀他的意志,当意识越来越淡漠,庄祁突然明白,这是一个走向死亡的过程。 触目所及是一片黑暗,庄祁看不到外界发生了什么,也不了解事情会怎么发展,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寻找突破口。这是他的身体,不应该找不到夺回身体的方法。 庄祁试着集中意念,从深层的脑海中幻化出具体的身形,有了身形以后,黑暗变得更为巨大,庄祁在黑暗中奔走,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黑暗里没有时间,踩下的每一步也没有回响,黑暗伴随着寂静,很容易让人绝望。 不知道跑了多久,庄祁停下脚步。他沉下思绪,推测这片黑暗的来历——是邪灵为了压制他的意志而造出来的。庄祁闭上眼睛,尝试重新与龙渊联系。 与庄祁本体断开联系的龙渊一直处于狂躁的状态,可是邪灵发出的指示它不得不遵从,当尝过一点新鲜的人血后,龙渊压抑许久的凶性,爆发了出来。在邪灵手里,它顺从地挥舞,横斩、竖劈、斜砍,如鱼得水一般畅快——龙渊破了杀戒,并在邪灵控制着连杀数人后,与邪灵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天怡和林稚秀使出浑身解数绊住庄祁,张先敏没有贸然出手,很是惜命地在一旁躲着,瞅准时机,把张韵蒽救了出来。张韵蒽目光呆滞,手脚都没有力气,张先敏皱眉,看向黄仙儿。黄仙儿也是一样的症状,连着另外两个纯木门的子弟,四人的状态如出一辙。 “靠。”张先敏骂出声。 “张小主,还请协助......”天怡一句话未完,被邪灵打回了肚子里。邪灵一掌推开逼近的林稚秀,另一边一剑划开了天怡的肚子。林稚秀本就是强弩之末,一口血喷了出来,晃了晃身子,就要不行了,抬头正好对上庄祁的视线,似笑非笑,带着轻蔑和不屑。 他从未近距离地看过这样的眼睛,红色的瞳孔绝不是那些美瞳所能比拟的,庄祁的红色眼睛中,好像有火在烧,那颜色仿若方才的天空,而瞳孔边黑色的一圈里,流动着墨绿色的邪气。那眼睛有震慑的威力,只一眼,林稚秀便浑身僵硬,他看到庄祁勾唇一笑,不再是往昔那副温和谦虚的模样,而对大树对蝼蚁的不屑一顾。 “阿秀——!”天怡大喝一声,但太迟了。邪灵化掌为刀,刺入林稚秀的身体里,而后握掌为拳,在林稚秀的肚子里转了一圈。看着林稚秀一下子煞白的脸,天怡说不出的痛心,那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最最可恶的是,这十恶不赦的凶手,此刻顶着庄祁的脸! 泪水顷刻间模糊了天怡的眼睛,他发出一声爆喝,打算拼死一击,邪灵又转过头来,让天怡看着庄祁对他浅浅一笑,那笑带着幸灾乐祸和愉悦,紧接着邪灵往后退开一步,便看见天怡的攻击扑了空,而林稚秀一掌拍在了天怡的胸口上。 不敢置信地看向林稚秀,又看向邪灵,天怡望着这一对兄弟站在一起,只是他们脸上的神情具不是昔日的善良,他慢慢向后倒,视线划过黑乎乎的天空。 “别忘了他也是我的一部分。”邪灵满足地操控着林稚秀,得意地大笑起来。他甩甩手,林稚秀就跟着动一动,黯淡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抹了把脸,把被天怡的血溅上的半边脸擦干净,邪灵把目标转向张先敏。 张先敏目睹了林稚秀和天怡在片刻间被轻而易举击倒,林稚秀又成了邪灵的“提线木偶”,自知自己不是对手,连张韵蒽也没管,拔腿就跑。他算是知道了“魔”是个什么东西了。 “——要命的玩意儿!”张先敏拿出白虎宝鉴,但没有把握可以脱险。 邪灵也不急,他伸手一挥,布下漫天的结界,以它千年的修为、加之庄祁本身的能力,把弯月村包裹在他的天罗地网中。它不要别的,才刚刚苏醒,总要试点有意思的东西。像猫捉老鼠一样犹有余裕,邪灵用结界困住张先敏和村民,而后开始享受这一场屠杀。 血腥的盛宴。 邪灵心满意足地张开双臂,龙渊的呼啸配合着它的心情。它喜欢人血的感觉,那种温热,才是最真实的活着。 还有最让它兴奋的,是庄祁发现自己杀了这么多人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它太了解庄祁了,且不说千年前他们是一体,在庄祁投胎为人时它也费劲心机与他一同降生,在人世的这将近三十年的时间里,它从没有放弃过对庄祁的关注,那个曾经不屑生死的魔尊变成了心怀大道的天师,让邪灵觉得无比嘲讽。它要庄祁“清醒”,要他知道——“庄祁本该是魔”。 赵枣儿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邪灵回过头,看到赵枣儿如它预期地到达,不由得微微一笑。 “枣......”爱哭鬼拉着赵枣儿的手,像攀附着高墙的藤蔓。 示意爱哭鬼什么都不用说,赵枣儿神情平静,她看着庄祁,目光里没有一点恋爱的甜蜜,有的是理智和敌意。“还记得我说的?”赵枣儿小声道,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知道不论多小声,邪灵都能听到。 爱哭鬼点点头,迟疑地、缓缓松了赵枣儿的手。 “不要哭。” “知道啦。”爱哭鬼挤出一个微笑,深深地看了赵枣儿一眼,转身跑走了。 “耍什么花招?”邪灵笑着问她。 “庄祁可不会这么跟我说话。”赵枣儿这样回答。 “反正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邪灵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让我用他的语气说话也不是不可以,对不对,枣儿?” 尽管知道那不是庄祁,赵枣儿的心还是被触动了。但这份感情,越激起她的愤怒。越愤怒,赵枣儿越清醒,她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的样子,道:“闭嘴。” “呵。”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邪灵觉得有些无趣:“还以为你会崩溃大哭什么的,真无聊。” “看我哭有意思?” “至少小时候很可爱。”邪灵嘿嘿一笑,声音突然变了,化作了赵枣儿无比熟悉的那个不男不女的怪声。 赵枣儿觉得生气,可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邪灵顶着庄祁的身体为所欲为。 “你来了,要怎么做呢?”邪灵好奇地问她。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赵枣儿要是还看不出庄核的信息是个陷阱,那就是蠢了。离开公寓前,她留了道显眼的讯息,只要庄宴派了人过来,就会看到。 邪灵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从它的表情可以看出它心情颇好。 村子外走来一批人,领头的是熟悉的面孔——苗壮。爱哭鬼走在最前头,一脸受气的委屈相,带着辜家人往村子走。 赵枣儿看见辜家人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邪灵看到爱哭鬼的立场摇摆也无动于衷,四目相对,都像要把对方的底牌看个明明白白。 ——又一场博弈开始了。 133.最后一战(3) 赵枣儿不惊讶,是因为她早知道辜家人会来,这得益于爱哭鬼在她和辜家之间“夹缝求生”,做了个双重间谍。 这个主意是爱哭鬼主动提出来的,从一开始它就没想过为辜家做事,在被迫“背叛”了赵枣儿一次后,它急于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只要与辜家接触,它都会把事情详细地说与赵枣儿听,赵枣儿也很重视,毕竟她对爱哭鬼从始至终就讨厌不起来。 赵枣儿说,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什么意思?”爱哭鬼不是不懂那句话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赵枣儿怎么突然这么说,透着看破一些的从容。 这段对话发生在距离弯月村还有十分钟路程的地方,赵枣儿看着不远处的村子,只是微微一笑,比之方才虚弱得不成人样,此刻她的气色好了很多,重新变得容光焕发,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赵枣儿讲述了一段无人知晓的故事——时间同样发生在千年前。在魔尊踏足冥界寻找赵枣儿时,赵枣儿已经在畜生道里轮回了六次,第七次投胎为人,与爱哭鬼死在同一时期。那时不仅是庄祁在找她,冥界、天界也在找她,赵枣儿可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炙手可热”,观音大士终究快了所有人一步,把她拦在了第八次投胎轮回的路上。 观音对她说道:世间万缘皆有因果,她闯入禁地,虽是无意,却也酿下大错,需得承担惩罚。 赵枣儿自然不服,她已经轮回多次,早忘了庄祁是谁。但观音没有因此放走她,仿佛预见了千年之后的世界,向她提了两个要求:第一,观音给了赵枣儿一团白色的光球,里头藏着的是赵枣儿为野猫时的第一世的记忆,这份记忆如何处置,由赵枣儿自己决定;第二件事,是观音可以免除赵枣儿受千年的责罚,但要赵枣儿世世为人,且世世颠肺流离,饱受凄苦,并要取走她的一丝命魂,用以完成对邪灵的封印。 赵枣儿没有选择的余地,接过了光球,并被取走了一丝命魂。观音心怀慈悲,临走前以柳叶在她天灵轻轻一点,给了她些许福泽庇佑。 观音走后,赵枣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恰巧道路的那边走过来一个小孩,问她想要轮回,该往哪走。赵枣儿为他指了路,那小孩极有礼貌,乖巧地向她道谢告别,赵枣儿没有多想,把那团光球偷偷挂在了孩子身上。 观音既然说了任她处置,那她丢掉也没有关系? “我那时真的不知道庄祁是谁,只觉得莫名其妙。正好遇见你,随手就放在你身上了。”赵枣儿想起当时那个草率的决定,哭笑不得。 爱哭鬼因此没能投胎转世,带着赵枣儿的记忆兜兜转转,沉睡了数百年后,最终又找到了赵枣儿。所以当庄劲与赵枣儿说起魔尊的时候,赵枣儿没有什么实感,而爱哭鬼与她讲述了曾经的际遇后,赵枣儿的记忆便复苏了。 爱哭鬼没想到它的“仙缘”原来是这样来的。瞠目结舌好一会儿,说了句“自有注定呀”。 赵枣儿点点头。弯月村就在眼前了,她感到这也是一段注定的路途,走在命运的掌控里,不可逃脱地向着她种下的因果前进。 天空是黑色的,暗云后藏着红彤彤的天,压抑与恐怖笼罩在村子上空,但四周很是安静,这样的氛围里,没有一点狂风暴雨、也没有一场没完没了的雪,来折显她心境的悲壮。 ——赵枣儿的底牌,就是她自己。既然当年可以用一丝命魂封印邪灵,如今又为何不可?至于再失一缕命魂的后果,她不想知道。 邪灵的底牌则比赵枣儿的强得多,之所以无所谓爱哭鬼的立场是如何摇摆,不过是因为自信自己的底牌无人能破。 苗壮自然看到了赵枣儿,也看到了模样有些古怪的庄祁,眼眸闪烁,保持着一贯的不动声色。 赵枣儿没有看到辜致逹,但想到邪灵要的是借辜家之手打开魔界的大门,没有过多灵力的辜致逹自然变得可有可无。眼下她最在意的,是如何将邪灵逼出庄祁的身体,否则她只能将庄祁一起封印了。 面上保持平静,赵枣儿手心里却全是汗。苗壮留心观察局势,他与邪灵虽是合作关系,但关乎生命与利益,便不存在永远的合作。邪灵最喜欢这种各怀鬼胎的场面,把人性暴露无疑,但它没有放任场面继续僵持下去,率先动手,掌握主动权。 只见它一扬手,像乐队的指挥一扬充满激情,遍地的尸体随着它的动作直立了起来——以脚为支点,僵直着身体立了起来。那些死人被邪灵赋予了新的定义,而统率所有僵尸的,则是林稚秀。 赵枣儿一时无言。 爱哭鬼从远处看着赵枣儿,只觉得她孤立无援。村子里到处是血,道路上、墙上,甚至是路边的树上,还有屹立不动的庄祁身上,都满是血污,赵枣儿的干净与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是格格不入的差异感,而是自入虎口的危机感。 赵枣儿没有功夫考虑自己的可怜弱小又无助,她抓出口袋里的,准备对抗邪灵。要说她比之两个月前,还是进步很大的,但比之邪灵,依旧是以卵击石。只是别无他法,先前惯用什么手段,而今还是什么手段。 苗壮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哼,在庄家他就见识了赵枣儿的本事,知道她不足为惧,当即拿出鬼兵符,准备配合邪灵行动。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苗壮犹豫了一下,拿着鬼兵符没有下一步动作。 邪灵再一抬手,奏起了它的乐章。每一滴血从地上悠悠升腾,向着高空中汇聚,很快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血球,再一变幻,平铺开开来成了一谭血池。邪灵打了个响指,张先敏的白虎宝鉴便飞到它手边,“去”,白虎宝鉴便转悠着,升到了一个与血池同高的位置。 鉴面一闪,投出一道暗红的光,白虎在镜面里怒吼,龙渊在另一边呼啸,虎啸龙吟充斥天地。 赵枣儿一连掷出七张平安符,这是她手里攻击力最大的符纸,也是她最易操作的符纸。七张平安符到了空中化成七七四十九张,形成一道网,将白虎宝鉴团团裹住。符纸翻飞,遮挡住了宝鉴发出的光,没有一张破灭,且有越裹越紧的趋势。 “长进了。”邪灵挑眉,玩味道:“叫人刮目相看呀。” 赵枣儿左手控着裹着白虎宝鉴的符纸,右手甩出六根红线。红线向着邪灵急袭而去,并越变越粗,邪灵不屑地进行反击,红线却灵活地避开了。 “哦?”苗壮看得津津有味,“变厉害了嘛。” 爱哭鬼自然不会告诉他赵枣儿每天要做多少练习,没有搭腔,紧张地看着赵枣儿。 邪灵不欲让赵枣儿现在就死去,它还有需要利用赵枣儿的地方,反手一挥,招来龙渊,让龙渊替他应付烦人的红线,邪灵看向苗壮,伸出五指做了个抓取的动作,鬼兵符便到了它手中。 “?!”苗壮没想到邪灵会来这一手,直奔下斜坡,却被结界挡住,没能顺利闯入。“你以为你能驱动鬼兵符!” 苗壮大喊,邪灵没有理会。它本来就没想要驱动鬼兵符,打开魔界应该挑选一个满月夜,若不是时间来不及,它也不会拿鬼兵符来凑合。至于鬼兵符能打开的到底是魔界还是冥界,邪灵可说不准。 鬼兵符被它一抛,飞到了白虎宝鉴与血池之间,三者连成一线。赵枣儿感受到她的平安符受到一股强大的力的拉扯,渐渐脱离她的控制,不由得分心,红线便被龙渊斩断两根。 邪灵没有驱动鬼兵符,白虎宝鉴的光落在鬼兵符上,鬼兵符燃烧起来,内里迸发出尖锐的鬼哭,响彻上空--邪灵直接击破鬼兵符,逼出鬼兵。 “住手!”苗壮怒喊。 赵枣儿连连抛出十张符纸,连着铜钱和红线,红线不过一寸长,像钉子一样穿过钱眼把铜钱钉在符纸上,顶着符纸往鬼兵符冲去,但才接触到白虎宝鉴的光,便化成了碎片。 这时,从远处突然飞来一支箭宇,“噌”地擦着白虎宝鉴而过。 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是陆酩带着一批人出现。射出那支箭的,是楼家的楼小炎。 “师父——!”陆酩看到了无生气的天怡,震怒不已。 “碍事。”邪灵再降下一道屏障,却没把同样碍事的赵枣儿丢出结界,它“倏——”地出现在赵枣儿背后,伸出手掐住赵枣儿的咽喉,把人压在怀里,一跃而起,悬在了半空中。 “庄祁快突破我设下的局了。”邪灵在赵枣儿耳边轻声说。 赵枣儿仰着头,全身的支点在脖子上,一旦邪灵松手,她就会掉下去。发出痛苦的声音,赵枣儿一只手扒着邪灵的手,另一只手在口袋里翻找。邪灵握住了她在口袋里的左手,带着她的手,握住了口袋里的匕首。 “要这个,是不是?”邪灵帮着她把匕首拿出来,语气轻松,像是洞悉了赵枣儿的每一个计划。 “你封印不了我的,否则这些年来为什么是你躲我捉呢?”邪灵森森地笑着,“你的共情,是因为我给了你‘魔眼’,你、我、庄祁,我们都是魔尊的一部分......” “骗......人......” “嘻嘻嘻嘻,”邪灵兴高采烈,“来,我们一起让庄祁堕魔~” “休想......” 陆酩远远地看不清楚情况,只是猛烈攻击结界,有着楼小炎从旁助力,苗壮也为了拿回鬼兵符而与他们统一战线,几人将结界撕开一个破口,鱼贯而入,陆酩脚一点地,跃上半空,毫不客气展开攻击。 “狂妄邪灵!速速就擒!” 邪灵侧身一躲,陆酩的攻击便朝着鬼兵符袭去,苗壮大喝一声,试图催动鬼兵符回到他手里;邪灵再挥手一挡,陆酩的攻击偏了方向,撞进了血池里。那只是一团血,用以让鬼兵邪魔浴血,无甚威胁,然血池沉寂了一秒,猛的炸开,哗啦啦下起了血雨。 雨里有邪气,落到人皮肤上就烫出一块黑皮。 底下乌拉拉乱做一团,天上几人还在对峙。苗壮着急拿回鬼兵符,却被血雨浇得怪叫连连,鬼兵符便在这时碎了。 巨大的冲击把陆酩掀了出去,邪灵却攥着赵枣儿纹丝不动。宝鉴的镜面变成了黑色,映照着鬼兵符,黑气翻涌,宝鉴的正下方,海面像被一刀劈开,海水向着两边分开,露出了深深海底的巨大沟壑。 邪灵目光炯炯地瞪着海底看。 从白虎宝鉴里开始冒出奇怪的东西,邪灵却只关注着脚下的沟壑,那里很平静,一点动静也没有。 ——魔界没有打开。 “鬼门--关--!”苗壮大喝。 海水开始回退,邪灵“啧”了一声,拎着赵枣儿,往那道沟壑冲去。 飞快的坠落让赵枣儿昏厥,迷糊中,她感到一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 ——是庄祁吗?那邪灵呢? 眼前一黑,赵枣儿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134.不会害怕 年初的时候赵枣儿读过一本关于医学的著作,作者是一位美国著名医生,在书中他探讨了生命与死亡的含义,书中说每个人都会死,但当病人知道他们的病治不好了,他们确切地感知自己走向终结,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绝望的。 赵枣儿没有体会到绝望,她只觉得平静。身体很轻,像一根羽毛飘飘摇摇。 这是濒死吗?她在走向终结吗? 书上的内容在她脑海里滚过,像毛衣的线头一样牵扯起其他的回忆,这一年从头到尾在赵枣儿脑子里流过,所有的人事走马灯一样变幻流转,且速度越来越快,画面越来越清晰,到了后来,大脑不能在负荷这样的高速运转,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空气渐渐稀薄,世界在离她远去,赵枣儿用上吃奶的力气呼吸,张大了嘴像一尾渴求水的鱼。 “呼——呼——呼——” 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脏怦怦怦剧烈跳个不停,赵枣儿醒了过来。她瞪大了眼睛在浓重的黑暗里张望着,起初她以为自己失明了,后来才发现不是。 “醒了?” 庄祁的声音传来,语气语调都是赵枣儿所熟悉的。静静呆坐了几秒钟,赵枣儿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她家、不是公寓,而是不知道哪里的地方。记忆复苏,赵枣儿想起来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是深海底?他们在那道沟壑里? “难受吗?”庄祁又问她。 赵枣儿低低应了一声,觉得奇怪:“你在哪?” 从声音判断,庄祁一直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赵枣儿伸出手去,只能触摸到空气:“你怎么不过来?” 黑暗太浓,不同寻常的浓,像是有意遮挡她的视线。身下是冰冷的石台,赵枣儿向前摸了摸,没有摸到边缘,以为自己在平地上,便站起身子,往前迈了一步—— “小心!”庄祁急呼。 赵枣儿还是一脚踩空,从石台上栽了下去。 到底也没有受伤,庄祁控着一道风,稳稳地托住了她。 “你在哪?”赵枣儿抖着嗓子问他。她听语气听声音就能知道那真的是庄祁,可是庄祁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摔倒,也不靠近呢?平时她磕着碰着也会紧张地嘘寒问暖,现在怎的无动于衷? “你干嘛离我那么远?”赵枣儿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庄祁心里一紧。 风托着赵枣儿,把她放到地上。黑暗的恐惧让她崩溃,她想到是邪灵把她拽进深渊的,不由得怀疑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是假象,根本没有庄祁,她也可能已经死了。 庄祁就隐匿在不远处,一直看着赵枣儿,那双大眼睛里的茫然让他心疼。迟疑了几秒,庄祁还是走了过去,一手环住赵枣儿的肩膀,一手穿过她的腿弯,把人抱了起来,轻轻放到石台上。 赵枣儿被庄祁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搂住庄祁,不料触摸到长长的头发,不由得惊叫出声,险些从庄祁怀里跳下来。 庄祁牢牢地抱着她,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意味。 赵枣儿一脸懵逼,她能感觉到庄祁抱着她的手,手臂上有厚厚的鳞片,尽管庄祁很小心,但尖锐的指甲还是划伤了赵枣儿的皮肤。一道不大的口子,血慢慢沁了出来。 不疼,赵枣儿只是有点懵,彻底怀疑身边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石台冰凉,赵枣儿打了个哆嗦。 庄祁从始至终都盯着赵枣儿看,留意她的每一个表情,自然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害怕,声音不禁沉下来:“怕我?” 如果庄祁不这么问,赵枣儿并不觉得害怕,可庄祁的这两个字里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让赵枣儿觉得窒息。 赵枣儿没有回答,庄祁也没有再问,放下赵枣儿,便松开了怀抱。 感觉到庄祁没有走远,就在她身边,赵枣儿攥紧拳头,找到自己不成调的声音:“庄祁......?” “嗯。”庄祁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听起来很冷漠。 “这是哪里?” “......海底。” 没有纠结她在海底如何呼吸这样的问题,赵枣儿停顿了几秒,又问:“......邪灵呢?” “......”庄祁没有回答。 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答案,赵枣儿抿了抿唇,又问:“我是瞎啦?” “没有。”这回庄祁飞快答应。 赵枣儿扭头“看”向庄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我不能看看你吗?” “......” “我想看看你。”赵枣儿用她从来没有用过的最温柔的语气劝他、呼唤他:“庄祁。” “不。”庄祁拒绝。 “我不会害怕。我只想像看看你。”赵枣儿面色苍白,眉间的愁绪让她看起来弱不禁风,“我是因为看不见,才很害怕......” 但无论赵枣儿怎么说,庄祁都沉默不语,似乎铁了心就这样僵持着。 知道这个方法行不通,赵枣儿当即换了个思路,她摸了摸身上,掀开外套,找到内袋里的一根银针——这是赵大匡为她准备的,不是很好用,但是聊胜于无。赵枣儿毫不犹豫拿出针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别逼我。”庄祁眼睛一眯,好似要发火了。 含着怒气的声音让赵枣儿心里一抖,但她没有让步,针尖已经扎进了皮肤里,带着让庄祁不由得咬牙切齿的嚣张:“明明是你在逼我。” “......”庄祁没有说话,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 赵枣儿怕得要命,她心里不只是失望,看不见的恐惧裹挟着她,庄祁可以疏远的态度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咬了咬牙,赵枣儿突然莫名其妙地轻笑了一下,而后怀着义无反顾的决绝,用力把针扎了进去—— “啪——” 千钧一发之际,银针碎成了粉末。 手里空空荡荡,赵枣儿一怔,手因为惯性就要砸到脖子上,却被庄祁狠狠拉住。 紧紧攥着那截细细的手腕,好像要把它掰断了,庄祁又气又急:“你敢——!” 手腕被捏疼了,赵枣儿只是闷哼一声,抿着嘴,以沉默应对庄祁。 庄祁瞪着赵枣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发火、想要杀人,邪灵在他清醒后被他反吞噬进体内,此刻在他体内不停叫嚣,赵枣儿一脸的倔强更让他心烦——既心烦,又难受。心里有左冲右撞的情绪在不停翻涌,他捏着赵枣儿的手,直到赵枣儿脸上露出不堪承受的苦楚,庄祁才仿若惊醒,猛的甩开赵枣儿的手。 赵枣儿轻轻摸了摸手腕,那上面留着数道指印,红彤彤的,皮下严重出血。 “‘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是不是没有对你用过?”赵枣儿故作不在意,她的手腕火辣辣地疼,即使看不见,她也能猜到肿起来了。 “难道刚刚不算么?”庄祁冷静地反问。 “我是真的想死。”沉默了好一会儿,赵枣儿这般说道。 她的声音很轻,庄祁见她眼神迷茫又空洞,没有了往日的光彩照人,心下一慌。 “我不准。” 赵枣儿一愣,“为什么要你准许?” “因......”庄祁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好像寻常的恋人吵架,而赵枣儿抢过话头,根本没给庄祁反应的机会,一句一句语速飞快,字字扎心:“就因为我是你女朋友?还是因为什么?因为当年你为我踏破冥界扰乱六界,所以我承了你的情便欠你一条命?说得通吗?这说得通吗!我当年求你来找我了吗!是你要舍弃魔力的!是你自愿在忘川受罚的!明明是你任性做了的决定,为什么要我跟着承担后果!” 她是赵枣儿,早就不是千年前的那只猫了,从她丢掉第一世的记忆起,她就做出了选择。如果早知道庄祁是魔尊,打死她也不会爱上庄祁——她喜欢庄祁,因为喜欢庄祁的模样、脾气、性格,可是庄祁喜欢她,是不是因为千年前的缘分? 庄祁默默承受着赵枣儿的怒气,他知道那是她是真心话。在尚未往生前、在忘川的一千年里,他确实是一厢情愿地期盼着投胎为人后与赵枣儿的重逢,他知道她世世颠沛流离、知道她名利总是横生劫难、不得好死,他每次都在忘川河岸看着她过河,想着该如何补偿她。只是没想到投胎时,邪灵跟着降生,于是他的记忆被庄冼和康釉蓉封印,他们错过了那么久。 最后还是相遇,让庄祁好不庆幸。 但原来,原来,赵枣儿从未期待过与他重逢。 堂堂魔尊竟然对一只猫这样上心,说来或许可笑。可他确实没有问过赵枣儿,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 “为什么不说话!”赵枣儿气得抡了一拳砸在庄祁身上。 拳头软绵绵的没有力道,砸在身上一点都不疼,可是心里疼得厉害。 “是我的错。”庄祁道。 “就是你的错!”赵枣儿方才一阵哭喊,哭得头疼。“你还不让我看你!” “你会怕的。” “不会!”赵枣儿炸毛,凶巴巴的,“我说了不会!” “好。” 好?赵枣儿顿了一下,随即一喜,等了一会儿,眼前的黑暗慢慢散去——这是一个荒芜的地域,黑暗笼罩,赵枣儿眨了眨眼睛:“我还是看不到啊。” 庄祁打了个响指,黑暗中亮起幽蓝的光,渐渐地越来越亮,赵枣儿终于看清楚了,庄祁不愿让她看见的模样。 一头瀑布般又长又黑的头发,白纸一般苍白的皮肤,指甲长而锐利,从衬衫袖子里露出的一截手臂上布满了黑色的、厚厚的鳞片。庄祁的左眼是黑色的瞳孔,右眼却是红色的瞳孔,这是他脸上最为怪异的地方。庄祁清楚的知道自己这幅模样有多吓人,他看着赵枣儿,等着她的反应。 赵枣儿好像是被吓到了,但她伸出手,抚上庄祁的脸。“买个黑色的美瞳就好啦,你会不会戴?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嗯?” “我说了我不会怕。”赵枣儿浅浅一笑。 135.回到地面 幽深的东海海底,深度直达地球内核的地方,有一道荒芜的沟壑,那是纯粹的荒芜地域,抬头是幽远的黑暗,脚下则是细腻的白沙,赵枣儿蹲下身抓了一把,粉末般的沙土从她指缝倾下,张开拳头,手掌里空空如也。 没有风,沙沫流线般落下。 “这里是什么地方?” “混沌之境。” “邪灵一直被关押在这里?” “嗯。”庄祁点点头,“也不是一直。” 在他反噬了邪灵之后,邪灵的记忆融进了他的记忆里,“五百多年前海底剧烈地震,直接震碎了对邪灵的封印,也使这里变得更宽,可以说是天意。爱哭鬼会从五百年前开始沉睡,也有这层关系在里面。再次封印后,再次现世便是我投胎为人之时。” 赵枣儿点点头。周围的温度有点低,她抱了抱手臂。庄祁无言地上前一步,搂住了她。 “我瘦了。”赵枣儿躺在庄祁怀里,一抬眼就能看见庄祁线条凌厉的下巴。 “嗯,是又瘦了。”庄祁轻轻摩挲赵枣儿的手腕,替她揉开淤血。明明前段时间才养胖了一点,这才几天又都瘦了下去,消瘦的速度惊人,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掏空赵枣儿的身体。 “我以前不这样的,可能长肉了,碧云说养我跟养猪一样......”但现在瘦得脱形,赵枣儿摸了摸自己的皮肤,感觉无时不刻不在衰亡中。“我现在很丑。” “不会。”庄祁认真道。 “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喜欢吗?” “当然。” “那你刚刚怎么就咬定了我会怕你?” 庄祁知道赵枣儿肯定会说这个,没有接茬。 赵枣儿哼唧一声,姑且放过了他。 “这里好冷。”赵枣儿往庄祁怀里缩了缩。这片囚禁邪灵的地方,荒芜又寒冷,是否因此,邪灵才对庄祁有那么深的执念和恨意呢? 庄祁抱着赵枣儿,给她取暖,只是庄祁的身子也不是十分温热的,他的头发他的指甲他的鳞片都让她不习惯,但赵枣儿很喜欢这样的接触,有种很亲密的感觉。 庄祁低下头亲亲赵枣儿的额头,唇瓣触及之处微凉,赵枣儿的体温确实比正常低,庄祁担忧地搂紧了她。 “邪灵在哪呀?”赵枣儿记得掉下来的时候还是邪灵拽着她。 “被我反噬了。” “那你不难受吗?”赵枣儿盯着庄祁的下巴看,“会不会消化不良?” “有点。”庄祁顺着她的玩笑道。 “它会再出来吗?”赵枣儿渐渐进入正题。 庄祁不想骗她,也不想让她担心,但赵枣儿足以从他一个的皱眉里读懂他的意思。 “它在这里。”庄祁拉着赵枣儿的手压在自己胸口上。 “这里不应该是我吗?”赵枣儿故作生气,不满地道:“快把它赶出去!” 庄祁笑了笑,还没开口,赵枣儿眼神一黯,轻轻叹了口气,“如果邪灵一直待在你体内,会怎么样?” “不知道。” “如果邪灵逃出来呢?”赵枣儿眼里尽是不安,“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鬼门是否关上了?辜家和陆酩一定会起冲突,还有天怡大师和林稚秀……赵枣儿对有些人并不熟悉,只是那一地的尸体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待在这里不好吗?”庄祁静默了一会儿后道,“你,我,这里只有我们两人。” 赵枣儿略微惊讶地看了庄祁一眼,目光收回,所过之处皆是一片荒凉。“你怎么会这么想,”像是不能理解,“这里除了我们,什么都没有。” “还需要什么。”庄祁问她。这是一个问句,被他沉沉的语调说成了陈述句。 多少年前,他的初衷,不就是把那只猫从冥界带回去,带回他寂寥空旷的山洞里,陪着他度过一年又一年、日复一日的平静日子吗? 山洞里没有时间的流逝感,他相信山洞外也没有,他是那座山里唯一的人,如果不是一只野猫突然闯入,带来新鲜的芬芳,他还不曾觉得自己寂寞。 赵枣儿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庄祁的眼睛:“外面兴许乱成一团了……” “我不在乎。”庄祁浅笑着,眼里只有赵枣儿一个,浪漫中透着漠然,“还是说,你很在乎?” 当庄祁反问的时候,微微上扬的尾音,让赵枣儿感到一种压迫感。 赵枣儿说不清楚她是不是在乎。她不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她即使出去了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也许陆酩他们都可以处理好,也许辜家已经让鬼门关上,也许他们都不期盼他们回去,毕竟庄祁回去,也意味着邪灵的现世。可是赵枣儿很在意一点,以前的庄祁不是这样的。 心怀天下,兼容大道,那才是她认识的那个庄祁呀。 下意识地揪紧庄祁的衣服,攥得起皱了,赵枣儿也没有松开,她紧紧抿着嘴,直抿得唇色不正常地发白,但她没有开口,因为不知道怎么说。 “在想什么?”庄祁问她。 “嗯……?”心里突然一慌,赵枣儿没有应答。 庄祁深深地望着她,像要把她看透。 “我是庄祁,但邪灵也是我。”庄祁这样说。有一句潜台词他没有问出口:我变了,你还会喜欢吗? 这大概是所有情侣都会遇到的问题。赵枣儿也设想过这一类的情况,只是他们才开始交往,这样的问题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可是放到长达千年时间里来看,这个问题又可谓是姗姗来迟。 赵枣儿听到了庄祁的潜台词,可是她不能立刻做出答复。他们的情况太复杂,牵扯众多,让赵枣儿生出心累的感觉。但若要细究,赵枣儿想到爸爸妈妈还有爷爷,想到还等着她回去的舒碧云,便觉得外面的世界让她无比眷恋。 庄祁还能再成为魔尊,但她不会再是当年的那只野猫。 “我懂了。”庄祁紧紧握住赵枣儿的手,“我们先出去。” “嗯?”赵枣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庄祁弯下身子一把抱起赵枣儿,一句“搂紧我”,而后他自己紧紧地抱住赵枣儿,平地卷起一阵风,盘旋在他脚下,托着他不停上升。 赵枣儿搂紧庄祁的脖子,她往下看,荒芜又辽阔的白色沙地渐渐向她显示出全貌,在肉眼可及的远方,是白色与黑色的交界,不知道过了那道交界线,混沌之境还有多远。 庄祁牢牢地托着她,但这终究不是电梯一类的工具,赵枣儿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又克制不住地四处张望。头上是浓墨一样漆黑的水--赵枣儿一直以为那就是一片黑暗,直到了近前,才发现那是水。 大海与混沌之境,被结界隔开。这道结界的强大,不敢想象。 “憋气。”庄祁道。 赵枣儿有点懵,这可是深海!她必需得有鲸鱼的肺才能一口气从深海憋到出水?赵枣儿配合地憋死,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所有电视剧里有的老套情节--水下接吻。 庄祁……应该不会? 赵枣儿否定着自己的胡思乱想的同时,又忍不住怀着小小的期待。 突破结界的时候,没有预想中的冲击,结界想层柔软的膜,没有一点儿间隙地连结在一起,而离开结界后,他们在深海里掀起了一一堆气泡。 卟噜噜噜--噗噜噜-- 水泡是一颗颗银色的小球,并随着飘升的动作晃晃悠悠地,忽左忽右地变换着形状,透着股可爱的调皮劲儿。 这已经足够浪漫了,但庄祁像是要满足她的一切幻想,轻轻地,带着试探地,又带着他狂野、不送抗拒的霸道,压上她的唇。 他没有给她渡气。 他们纯粹是在亲吻。 幽蓝色的大海和剔透的银色水泡环绕着他们,越往上走,海里逐渐热闹起来,游过的鱼群好奇地看着这一对男女。 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所以内心也有一种宁静感。--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