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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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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爱哭鬼好奇地探出头看着前方,“我之前来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怎么、怎么会呢——”    赵枣儿小心翼翼地等了一会儿,直到确定这团黑影不会攻击她,她才慢慢凑近观察。    近看越发恐怖——这确实曾经是个人、至少曾经是个人模人样的鬼,他的五官还是清晰立体的,扁平的额头、扁平的大鼻子,大大的耳朵、厚厚的嘴唇,一双眼睛并不大,眼珠子缓缓地转动,而后把目光落在赵枣儿脸上。    它的眼神是呆滞的,眼珠子转得极慢极慢,除了眼白,其他的地方都变成一团黑黑的雾气了。在它身上,压着一道“镇”字符。    黑色的符纸,白色的笔迹,牢牢地压在这只鬼身上,所有的黑色雾气,都从这张符纸里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出来,包裹、浸染着这只鬼。    赵枣儿犹豫着要不要摘下这张符纸,她甚至放飞了思绪想到了五指山下的唐玄宗和孙行者,但爱哭鬼看出了她的意图,它一把抓住了赵枣儿的手,“别!”    “怎么?”    “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爱哭鬼此时的语气终于像个死了很久的鬼了,透着股老成,但随即它又一噘嘴,染上了哭腔:“这符纸在吃鬼!”    爱哭鬼还在不停地絮絮叨叨:“我没见过这样的鬼,太可怕了,它们肯定都被吃掉了......”    赵枣儿收回手,目光又落到那张符纸上,起初她不觉得,但爱哭鬼这么一说,赵枣儿便觉得这张符纸是有生命的,一点点地、一口一口地吞噬着这只鬼。    闭上眼睛,赵枣儿试着调动她的所有感官,很快,像是摸对了门路,她的五感脱离了身体,脑中浮现出烂尾楼里的情景——这情景是变化的,从黑夜变成了白天,墙上也没有这团黑鬼,取而代之的是墙角里蜷缩着的一个流浪汉。    身上盖着两件脏兮兮的、露出破棉絮的棉服,裤子上都是灰,且薄,冻得他瑟瑟发抖,他双手交叉抱胸,面朝着墙打盹。扁平的额头、大大的耳朵、厚厚的嘴唇——赵枣儿发动了她的共情能力,看到了这只鬼死前的样子。    或许是太冷了,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暖和点,只好把身体团得更紧实一些,自己温暖自己,但寒风、冷气在四面通透的烂尾楼里肆虐着,他担心自己过不久后也要成为被冻死在烂尾楼的流浪汉之一了。    “打扰了。”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时,流浪汉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烂尾楼怎么会有人来呢,他理所当然地想。    但是那个声音还在,客气疏离又冰冷,他说:“请问你这几天都在这里吗?”    流浪汉这回终于意识到了,这里不只有他一个人,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肥大的鼻翼轻微翕动,他缓缓直起身,想看看是来者何人,但还不等他坐直溜,一股劲风狠狠一掀,把他拍飞了出去。    他从不知道自己还能像个纸片一样轻,砸上墙时感觉像是砸上了一块钢板,紧接着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他已经变成了“它”,被定在了墙上。起先他还能动一动,很快,他就失去了操控身体的能力。    从这只鬼的视角上,赵枣儿看到了警察来收拾臭了好几天的尸体的,而他变成了一只不能动弹的鬼,看着自己的尸体被随意地抬走了。    “......——姐姐!”    “嗯?怎么了?”    “你突然就没反应了。我叫了你好几次......”爱哭鬼委屈巴巴地拉着赵枣儿的手,“我还以为、以为你也......”    赵枣儿安抚地摸了摸爱哭鬼的头,而后大胆地走近墙上的黑鬼,“你那几天都在这里吗?”    流浪汉没看到那人的脸,所以共情里赵枣儿也只是听到了声音而已,于是赵枣儿问出了同样的问题,流浪汉的眼睛瞪大了一些,然后缓慢而肯定地眨了眨眼睛。烂尾楼是F市大多数流浪汉的好去处,那么冷的天,他不在烂尾楼,还能在哪呢?    赵枣儿飞快地做出假设,从共情的场景来看,流浪汉的死不是偶然的、随机的,凶手是有目的性的,而这个目的——“那你看到什么了吗?”,赵枣儿又问。    这座烂尾楼是靠着汇合路的、最前面的一幢,十层高的建筑基本成型,而流浪汉所在的二楼,四周也都是楼房,黑漆漆的夜晚里伸手不见五指。流浪汉这回更为缓慢、吃力地转动着眼珠子——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那你有看到我的朋友吗?”爱哭鬼鼓起勇气问,但答案是令人失望的。这个流浪汉死后怕是没来得及见过他的那些流浪鬼前辈们。    “它是要死了吗?”爱哭鬼悄声问赵枣儿。    赵枣儿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配合它压低声音:“它已经死了。”    “不是不是!”爱哭鬼拽拽赵枣儿的袖子:“我是说,它要被吃光了吗?”    这个说法有些吓人,赵枣儿琢磨了一下,爱哭鬼却又道:“救救它。”    爱哭鬼说得极小声,但流浪鬼还是听见了,努力睁大了眼睛,斜着眼看向赵枣儿,眼里写满了期待。    赵枣儿没有立刻应下,救人,她或许能懂点;但救鬼——她该如何下手?出门前她带上了自己画的那张不靠谱的平安符,于是赵枣儿先把平安符拿出来,又找了根棍子,打算挑开压在流浪鬼身上的那张黑色“镇”字符。    ——————分割线——————    “阿嚏!”舒碧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吴浩霆回头看了她一眼,“走,风太大了。”    “啊?”舒碧云以为吴浩霆赶她走,但她又不敢独自穿行在烂尾楼区,正纠结呢,吴浩霆已经走到了她跟前,示意她下楼。    “你找到线索了?”    吴浩霆摇头。    “那......”    “不碍事,一时半会儿也是找不到的。”    两人往楼下走,这回他们细致地查探了每层楼,发现了好几处有人居住的痕迹。    “这里有很多流浪汉啊。”舒碧云很是好奇地看向角落里的纸板床和破棉被、破衣裳,“算上这个,是第四个了?”    吴浩霆则是上前翻看,但流浪汉能有的东西都在地上摊着,一览无余。“不只是这幢楼,整片烂尾楼区有很多流浪汉。这里条件差,但封闭性很好,很多流浪汉喜欢聚在这里,为防止他们闹出什么事来,每个月都有民警上这了解情况。”    “哦——”舒碧云了然,突然又“咦”一声,“怎么一个流浪汉也没看见?”    不论是才进入烂尾楼区的时候,还是现在走了数个楼层,舒碧云一个流浪汉也没看见。    “一个礼拜前,这里还有四个流浪汉,”吴浩霆翻看着流浪汉的纸板床,每样东西都掀开来查看,一丝细节都不放过。“三个住在这里,”吴浩霆指了指脚下,“三天前都冻死了,还有一个住在前头那楼里,今天早上发现了尸体。”    “也是冻死的?”    “被撞死的。”吴浩霆咂了下舌:“身体受到了严重的撞击,身上多处粉碎性骨折。”    “车祸?”    吴浩霆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舒碧云犹疑了一下,又问:“之前的三个也全是冻死的?”    吴浩霆没有立即回答。但透过吴浩霆的表情,舒碧云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们是被冻死的,只是三个人同时被冻死......”——且胸口上都有一个“镇”字。最后这话吴浩霆没有说,这背后涉及的事还不足以道出,庄祁前几天去了大凤山,回来的时候一身伤,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嘱咐他暂时什么都不要跟赵枣儿说。    遇到舒碧云、让她为自己代步,一方面是实际情况所迫,一方面出于吴浩霆自己的私心,但不该说的吴浩霆一个字都不会透露。尽管赵枣儿不同凡人,但是舒碧云却是一个普通人。    舒碧云心思通透,聪慧不同等凡女子,吴浩霆表现得并不明显,她看出吴浩霆的隐瞒也没有点破,转而说起赵枣儿的事。    “几天前枣儿去了趟大凤山。”舒碧云道,“回来后很是不对劲,总记不起来事情,跟丢了魂似的,我也知道枣儿有些特殊,如果方便能不能搭个线,请庄先生来替枣儿看看。”    吴浩霆一怔,赵枣儿也去了大凤山?庄祁不是也才从大凤山回来的吗?    手机突然急剧震动,吴浩霆走到一边,接通电话:“喂?”    “你在哪?”庄祁的声音传来,压得很低,像是在什么需要小声说话的环境。    “在烂尾楼。”吴浩霆也压低声音,“怎么了?”    吴浩霆讲话声音很小,舒碧云也识趣地走到另一边,百无聊赖的地掏出手机,一抬头却看见前头有一道模糊的人影,步子不快不慢地进入前面的那幢楼。    ——枣儿?舒碧云眨了眨眼睛。飞快地给赵枣儿发微信,看了看一边还在讲电话的吴浩霆,想了想先转身下楼。    吴浩霆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向,小声问庄祁:“你在哪?”    “医院。”庄祁正躲着几个护士,再一次偷偷往外跑呢,“我才看到你的消息,那块地方不安全,你赶紧出来,我现在过去。”    “你别过来了,我到医院去。”    “行。”    “嗯,挂了......”吴浩霆转过身,“嗯?舒小姐——?”    吴浩霆的声音撞到四周的墙上又被弹回来,交织成回声,但没有一道声音里有舒碧云。    43.爱哭鬼的朋友(4)    “姐姐,你这个符......”    眼看着赵枣儿念出咒语,她手中的符纸颤颤悠悠地立了起来,却飘飘摇摇,上头的字扭动起来,好像极不安分,看着不太靠谱,爱哭鬼不由得质疑。    “这可是我最好的水平了。”赵枣儿忍不住回击,不料这片刻的分神让符纸又塌了下去。    赵枣儿一慌,忙重新继续驱动符纸,并小心地举起棍子,轻轻挑动,棍子却从符纸上穿了过去。    “咦?”赵枣儿又尝试了一次,但棍子不只穿过符纸,还穿过大黑鬼的身子,落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眉头一皱,赵枣儿索性扔开棍子,一手紧紧揪着平安符,一手径直去抓鬼身上的黑色符纸。    这是很冒险的举动,爱哭鬼来不及阻止她,但赵枣儿的动作又快又狠,只是这一抓没能成功——符纸紧紧地压在这只鬼身上,赵枣儿手一滑,连忙缩了回来。    “姐姐——”爱哭鬼的眼泪顿时冲出了眼眶,它看见赵枣儿的指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很快浸染了半截手指,才慢慢停下、减退。赵枣儿也被吓到了,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一刻,“啪嗒”一声,平安符上的平安咒竟掉了下来!    符咒甚至泛着金色的微光,落到地上后无声无息地淫灭了。    爱哭鬼一怔,下意识地蹲到地上,用手指扒了扒,但什么也没有。赵枣儿微囧,举着剩下空白的符纸,也有些不知所措。先辈的笔记也好,可喜的笔记也罢,都没有写过这样的情况。    “你没事......”爱哭鬼担忧地看着赵枣儿,下一秒却被赵枣儿直接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要被!勒死了!”爱哭鬼挣扎,赵枣儿语气更为凝重:“你已经死不了了。”    面对着墙上的鬼,赵枣儿严阵以待。或许是赵枣儿的举止不妥,又或许是那张符纸起了什么作用,在赵枣儿和爱哭鬼还在愣神的时候,黑色的“镇”字符在瞬息间起了变化——符纸急剧抖动起来,从中冒出更多的黑色雾气,也更为浓稠、像凝胶一样,却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出,眨眼间彻底吞噬了墙上的鬼,并蔓延着直至盖满了整面墙,淌到赵枣儿跟前。    “!”爱哭鬼回头一看,登时觉得头皮发麻,紧紧抱住赵枣儿的胳膊往外拉。“走!”    “你知道那张符是什么吗?”赵枣儿反手拉着爱哭鬼往楼下跑,“你的那些朋友、被符纸吃掉都是什么意思?!那个‘镇’字是什么?!”    “我不知道嘛!”爱哭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喘一边道:“我又不是总来这里,又吃鬼的符纸这事也是别的鬼告诉我的!”    “那些流浪鬼朋友呢?已经都被吃了?”    “我我我、”爱哭鬼眼神慌乱,“——我不确定!”    说话间这一人拽着一鬼已经跑到了楼下,但到了一楼,却看不到出口。    “门呢?!”    “窗户也没有了!”    所谓的一楼,变成了一个彻底密闭的空间,赵枣儿一时间误以为他们闯进了地下停车场,但烂尾楼区是早几年的工程了,那时候还不兴在小区里建设地下停车场呢。    “该怎么办!”    “往楼上跑!”赵枣儿是万万不敢在漆黑的环境中乱闯乱撞的,这个时候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往楼上去,大不了从二楼的窗户里跳下来。    赵枣儿都做好“跳楼”的准备了,但二楼、三楼、四楼五楼都如一楼一般漆黑一片,没有一个出口。    “不能再上去了。”爱哭鬼拉住她,“我们根本没跑出去!”    方才的流浪汉鬼所在的不过是二楼,但是赵枣儿他们连着爬了数层楼,却再也没看到二楼那副黑海翻涌的景象。    “是幻境!”赵枣儿撑住膝盖,气喘吁吁地道。她对于陷入幻境已经很有经验了,但唯一相同的是每次她都不知如何是好。心里隐隐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个每次都会在困境中帮助她的人,但那个名字都涌到了嘴边,她却说不上来。    “一定有什么控制着幻境,要么那张符纸,要么是那只黑鬼。”    “接下来往哪走?还走吗?”    “不。”赵枣儿直起腰,掏出手机看了看,“不走了。手机也没有用,既然已经被困住,就不乱跑。”    爱哭鬼说话带着哭腔,尽管看不清,赵枣儿也能猜到它一定是一副两眼通红的哭相。它正打算问,赵枣儿捏了捏它的手,示意它噤声。    在黑暗中闭上眼睛,赵枣儿再次调动身体的所有感官——这一次,她不需要共情,她要找出口。赵枣儿不仅仅是理智的,也是思路清晰的,她知道自己没有特殊的本事,也不能用法术击退恶鬼、打破幻境,她唯一有的,是共情的能力。    共情,这样的感应更是一种想象,但赵枣儿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到四周她所能感应到的极限,放大了所有的感觉——她要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把共情的想象力转变成一种感应力。    四周寂静无声,空间像是停滞了,爱哭鬼一动不动,也不敢哭,乖乖地看着赵枣儿,不去打扰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是几秒钟而已,赵枣儿缓慢而肯定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虚空中描画出一个符咒。她依旧闭着眼睛,却好像能看到一样,手平稳而匀速,整个图案一气呵成。    爱哭鬼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枣儿在虚空中画出的符咒闪着微弱的金光。刚落下一个点的时候,虚空中什么也没有,随着她的动作,光芒越来越强,甚至照亮了他俩脚下的方寸地。    嘴里念着咒语,画完符咒的那一刻,赵枣儿狠狠向前一挥手,符咒登时被甩了出去,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咻——”地一声划破空气,撕开了浓稠的黑暗。    “......平安符为万术本宗,以其为基,演变术法千千万,然以最简为质,质可以不变应万变......”先辈的笔记里有这么一段话,很是拗口,赵枣儿自学平安符的时候并没有完全理解,不过是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背了下来。从字面上理解,大概是平安符的能力不只是能保证施术人的平安,更能演变成防御、攻击的利器。    练习符咒的时候赵枣儿指尖沾了大量朱砂,当赵枣儿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热后,她毫不犹豫地尝试了再画一次平安符。没有符纸、仅在虚空中比划——赵枣儿不过一个萌新,却一次成功了,赵家的血埋藏在她灵魂深处的能力正在逐渐苏醒。    被破开的黑暗不多时又闭合了。这一次赵枣儿更为大胆果断,她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钻心的疼让她狠狠一咬牙,却马不停蹄地继续在虚空中画符。她只会这一个符,所以她不停地只画这一个符。好在她的血没有白费,她越画越顺手,行云流水般的金色符咒在虚空中不断出现,一个接着一个,一道道金光飞射了出去,黑暗中发出如同玻璃破碎一般的脆响,终于,漆黑的困境被打破了。    爱哭鬼有些懵:“姐姐,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赵枣儿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紧紧地贴着皮肤,很是难受。画符耗费了她大量的心力,她素白了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黑暗被打破,时空的停滞感也消失了,赵枣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自己活了过来。爱哭鬼回头一看,凝胶一样的黑色从楼下淌了下来,很快又要逼近他们了。    “走走走!还没完!”爱哭鬼拉起赵枣儿,大步往前去,赵枣儿却因为体力不支,一时脚软倒在了地上。    爱哭鬼尽管是鬼,除了哭包属性就没有什么能力了,它没能拉起赵枣儿,眼看着身后的危险迫近,它用力拽赵枣儿,心里只能干着急。    “快起来嘛......阿东!”    伴随着爱哭鬼的一声惊呼,赵枣儿感觉到角落里冲出来一道身影,十分有力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而后她被架起,拖出了烂尾楼。    赵枣儿眼前还一阵阵发黑,凭借着月光,她能看到地上只有一道影子——这意味着架着她的也是鬼。    爱哭鬼跟着往前跑,雀跃地叽叽喳喳个不停:“阿东阿东!原来你没事啊!真是太好了!我听小红小明它们说你被吃了!真是急死我啦。我又很害怕!刚刚那个楼里有很可怕的东西,你知道吗?一张黑色的、会吃人的符!”    “我知道。”这是一只沉稳的鬼,声音低沉,并不年轻,听得出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苍老的痕迹。    赵枣儿被甩在地上,待她稍一缓口气,这才看清了这只鬼的样子。——厚厚的冬天的衣服,陈旧的、发灰的,上头还有好几个补丁,却很是干净。一张方形脸,浓密的络腮胡,一双眼睛像铜铃一般滴溜圆,正炯炯有神地看着赵枣儿。    “姐姐姐姐,这就是我的朋友——阿东。”    一番波折,赵枣儿终于见到了爱哭鬼的朋友。    44.流浪鬼没有朋友(1)    “你、你好。”    这鬼气势不凡,不说一张方形大脸和络腮胡看起来有几分凶狠,浓厚的剑眉和大眼总含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这般情境下,它更像一只可怖的恶鬼。它并不说话,只是看着赵枣儿,目光如炬,赵枣儿有种被看透的被动感。    “你是谁?”    “我叫赵枣儿。”赵枣儿站起身,掸掸裤子上的灰,平复了呼吸,重拾淡定从容,毫不畏惧地与这只叫“阿东”的鬼对视。    “赵......?”阿东一挑眉,目光好似更亮了一点。    “我爷爷是赵大匡。”    阿东却“哦”了一声,“不知道。”    赵枣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爱哭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拉了拉赵枣儿的手:“姐姐,你没事?”    “我没事。”赵枣儿回应般地拉了拉它的手。    阿东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转了一圈又收回,“不论你是谁,带着这个小鬼快离开,这个地方不是普通人能来的。”    “你干嘛赶我走啊!”赵枣儿还没开口,爱哭鬼便不满了,松开了赵枣儿的手,气鼓鼓地仰头瞪着阿东,“而且这个姐姐很厉害啊,有那么可怕的吃人的符咒,她可以帮我们啊!”    “我没看出她哪里厉害。”阿东扫了眼爱哭鬼气呼呼地小脸,又移开目光看向漆黑中的树丛,“而且我也不需要帮忙。”    “你!”爱哭鬼似乎真的生气了,赵枣儿本以为爱哭鬼听了这样的重话一定会嚎啕大哭的,没想到爱哭鬼非但没有要哭的意思,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不劝服阿东便不罢休的样子。    “阿东,”赵枣儿咳了一声,“这么叫你可以吗?”    “免贵姓辜。”阿东摆出一副疏离抗拒的态度。    赵枣儿从善如流,“辜先生。我能在这,也不算什么普通人,小海说你是它的朋友,它一直很担心你......”小海是爱哭鬼的名字,但赵枣儿一直呼它“爱哭鬼”,它也不在意。一听赵枣儿替它说话,爱哭鬼把背脊挺得笔直,直勾勾地看着阿东,脸上写满了执着和期待。    “我没有朋友。”阿东直接打断赵枣儿。    赵枣儿一怔,爱哭鬼也愣住了。“不是......”爱哭鬼憋了多时的眼泪彻底兜不住了,乌拉拉地往下掉,哭嚎声在夜里听起来分外凄厉。    阿东依旧只看着远处的树丛,不看爱哭鬼,但赵枣儿还是捕捉到了它眼里在一瞬间的惊慌和心疼。    心疼?赵枣儿有些莫名,却也不懂两人到底是不是朋友,但显然并不愿意给她多说的机会,“你们快点离开,包括在这里的其他人。”    “什么其他人?”赵枣儿没懂,爱哭鬼还在一边哭嚎着,阿东没有表现出厌烦,只是冷酷到底,给了赵枣儿一个警告的眼神:“快走。”隔了一秒,他终于分给了爱哭鬼一点注意力:“你也别再来了。”    阿东说完转身就走,它的速度很快,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眨眼间就消失在夜幕中。爱哭鬼向前追了两步,最后却委屈巴巴地走了回来。    “我没有朋友了......”爱哭鬼擤了擤鼻子,“小海没有朋友了。”    “你还有我啊。”赵枣儿只好把眼前的事情都先放在一边,连忙安慰它,“我也是你的朋友啊。”    “真的?”    赵枣儿用力点点头。    爱哭鬼垂着脑袋,手背不停抹在眼睛上,只是眼泪越抹越多,它小小的脸上一道道泪痕,紧抿的唇线写满了委屈和难过。习惯了动不动就嚎啕大哭的爱哭鬼,这般模样让赵枣儿有些心疼,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与爱哭鬼也有些熟稔了,虽然爱哭又淘气,总以为自己还活着,不时拿话气她,她还不能生气,一生气它又哭,但总被“姐姐、姐姐”地叫着,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真的多了个麻烦的弟弟。    赵枣儿不擅长安慰别人,只好蹲在爱哭鬼面前,等着它哭完。    “别哭了哦,辜先生让咱们赶紧离开,肯定是担心你,它虽然说话很过分,但一定还是很喜欢你的。”    “它都那么说了。”爱哭鬼放下手,露出红通通的眼睛,像小兔子一样,“我不哭了,姐姐,我们走......”    “——枣儿!”    舒碧云的声音突然出现,赵枣儿看着突然跑近的舒碧云,一时反应不过来,甚至谨慎小心地退开一步,“碧云?”    “是我。”三两步冲到赵枣儿面前,舒碧云很是担心地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没事?”    “啊?没事啊。”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舒碧云的语气很急,“你不是总招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还乱跑,万一!万一出事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你怎么会在这里?”赵枣儿反拉住舒碧云的手,柔声劝慰。    “我跟那个呃......”舒碧云回身向后望,顺着她的视线,赵枣儿看见了由远及近的吴浩霆。    “吴警官?”    “嗯。唉,我回头再跟你解释。”舒碧云压低声音小声道,“你真的没事?我刚刚听到好大一阵哭声,像是,像那个爱哭鬼。”舒碧云并不确定,握着赵枣儿的手,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    赵枣儿有些惊讶舒碧云不仅记得爱哭鬼,还能再听到爱哭鬼的声音。她看了看身侧的爱哭鬼,努了努嘴:“在这呢。”    舒碧云看向赵枣儿身侧,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担忧地看着赵枣儿:“你这一身灰又是怎么搞的?摔了?”说着,舒碧云伸手替赵枣儿拍打身上的灰,突然看见了赵枣儿受伤的右手。    “怎么这么多血!”舒碧云抓着赵枣儿的手,“你自己咬的?”    赵枣儿不想好友担心,使了劲抽回手:“小伤而已。”    舒碧云却有些生气了,吴浩霆正巧走近,舒碧云深呼吸一口,放缓了语气,对着吴浩霆道:“吴警官,枣儿的状态你也看见了,之前庄先生不也说枣儿的体质很是特殊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庄祁确实受了重伤。”吴浩霆有些为难,看了看赵枣儿,而赵枣儿确实如舒碧云描述的那样,看起来有几分恍惚,竟迷茫地问道:“庄先生是谁?”    “庄先生啊!”舒碧云皱着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赵枣儿的额头:“庄先生在医院里救了你呢,怎的不记得了?”    “庄......”赵枣儿艰难的开口,那个名字就在嘴边,那个身影在脑海中隐隐浮现,可是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谁?”    舒碧云和吴浩霆面面相觑,不知道赵枣儿是真的失忆了还是怎么了,但任凭舒碧云怎么形容,赵枣儿也只是皱着眉头,甚至开始怀疑舒碧云的真实性。    “先回去,很晚了。”吴浩霆打断两人的鸡同鸭讲,示意舒碧云别急,两人先送赵枣儿回家,看着她进了公寓,回到车上后舒碧云迫不及待地让吴浩霆给庄祁打电话。庄祁很快就接起,舒碧云不禁屏住了呼吸。    “......是这样,刚刚遇到了赵枣儿。”吴浩霆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又问他:“赵枣儿这是怎么了?你知道吗?”    “嗯。”庄祁也没有刻意隐瞒:“在大凤山出了点意外,索性消了她的记忆。”    “消、消除记忆?”吴浩霆打了个磕巴,饶是他知道好友本事非凡,但每次听到这样反科学的事依旧会让他震惊。    “她为什么去烂尾楼?”庄祁发问。    “不清楚。”吴浩霆看向舒碧云,舒碧云也摇了摇头,她只看到赵枣儿进了那幢楼,但她追过去后并没有勇气进去,后来听见了爱哭鬼的哭声,才鼓起勇气循着声音找到赵枣儿。    “你在烂尾楼发现什么了?”    顾及一旁的舒碧云,吴浩霆只说是没有,庄祁也没有听出别的意思,只是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庄祁的电话里什么都没有说,但庄祁为什么要消除赵枣儿的记忆?为什么只是消除赵枣儿记忆中关于庄祁的部分?还是也消除了其他的什么?这几个问题压在舒碧云心头,她的脸色越来越沉,脚下用力,加大油门,车子疾驰着向市中心去,她想要快点送吴浩霆回去,再返回公寓来问问赵枣儿。    吴浩霆也没摸清情况,但因庄祁嘱托过他暂时不要跟赵枣儿接触,于是他也只好在心里默默揣测,面上不动声色。    车厢里寂静无声,载着满怀心事的两人,直到离别,两人都一言未发。    挂了吴浩霆的电话后,庄祁皱着眉看向窗外,不多时,起身拿了外套,又塞了枕头在被窝里,而后轻车熟路地避开护士们,离开了医院。    深冬越来越近,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更显得烂尾楼区一片荒芜。庄祁丢了张“寻踪纸人”在地上,与林稚秀在大凤山用的寻魂符差不多,小纸人一落地,晃了晃脑袋便站了起来,一溜烟往前跑。    纸人寻的是赵枣儿的踪迹,跟着纸人走进最近的一幢烂尾楼,楼里空空荡荡,风穿堂而过,没有一丝不寻常的地方。只是二楼的地上躺了块破碎的符纸,皱皱巴巴,风一吹,便被卷着要飞走了。    庄祁一扬手,符纸便突然换了方向,落入了他手中。    45.流浪鬼没有朋友(2)    “黑的?”庄祁皱眉看着手里的符纸碎片,捋平后能看到符咒的一部分,尽管能猜出上头是一个“镇”字,庄祁还是四下寻找,把所有的碎片都收拢到手中。    符咒在学术上被称为“符篆术”。符篆术导源于巫觋,始见于东汉,如今还有云纂、灵符、宝符、符图等多种类型。符篆通常表现为符号、图形,是记录于诸符间的天神名讳秘文,一般书写于黄色纸、帛上。符篆是天神的文字,是传达天神意旨的符信,用它可以召神劾鬼,降妖镇魔,治病除灾。常见除了黄色,还有红色、绿色、白色等,而黑色的符纸不仅不常用,也不常见。    虽然科技引领时代进步,但符纸并不是用电脑简单地打印就行,术法需要的是“心力”的凝聚,心越诚、心力越齐,符纸所能发挥出的力量也就越强大。制作符纸的手艺都是祖宗留下了的老饭碗,供给符纸的也就那几家,庄祁极少听说过黑色的符纸。    符篆的制作不是那么简单的写字画图,一如纸人的好坏也受纸质好坏的影响一样,符篆除了受施术人修为高低的限制以外,也注重材料与书写的颜料。最常用的就是朱砂和墨,影视中那些用血书符的都是万不得已才能用的下下策。    血的杀气太重,若使用不当,反而容易招惹弊端。    庄祁把符纸放到鼻尖,又反复仔细摩挲上头的字,却怎么都猜不出这个白色“镇”字是出于什么材料。既没有颜料的味道,也没有墨汁的味道,更像是草药,有种若有若无的苦香。这样特殊的材料不多见,制作的这样符纸的人寥寥无几,循着这条线索去找,目标的锁定范围将会缩小到一定程度。    庄祁还在进行头脑风暴,寻踪纸人又啪嗒啪嗒地跑了回来,举起自己的右手,上头有些许发黑的污渍。    “血?”    纸人扬了扬手,又跑出了烂尾楼。    ——————分割线【防盗文:1】——————    回到公寓,赵枣儿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翻可喜的笔记。    关于符咒可喜做了两页的记录,写了如何画符篆、符篆的作用——由繁复的圈点线条构成的图形,是数量最多、使用最广的一种符篆。其中除屈曲笔画外,又常夹有一些汉字,如日、月、星、敕令等字样。    平安符被视为其中最为简单的一种,但赵枣儿并不觉得轻松。从医药箱里翻出云南白药和创可贴,简单包扎后准备洗漱休息。    爱哭鬼从烂尾楼回来后一直待在屋子里的小角落,留给赵枣儿一个小小的背影,看起来委屈又可怜,这么安静的爱哭鬼让赵枣儿很不习惯。    今天的公寓里也没有其他的鬼,浴室里的、卡在墙里的、老的少的都不在,瘫在沙发上,赵枣儿感受着难得的清净。    “爱哭鬼——”    “......”    “小海——小海小海小海——”    “干嘛。”爱哭鬼的声音闷闷的。    “还在哭呢?”    “才没有。”爱哭鬼自以为不会被看见地抹了抹眼睛,“我早就不哭了。”    “哦——”赵枣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    爱哭鬼磨磨蹭蹭地走到沙发边,学赵枣儿的样子瘫在沙发上。    “辜先生,就是阿东,你说它是第一位流浪汉,当时买下烂尾楼的那个富商?”    “嗯。”    赵枣儿看着百度搜索出的页面,“烂尾楼的工程原本叫‘海西花园’,1990年获批,一月正式启动,工程历时一个半月,于二月下旬中止,中止原因是——事故。”    赵枣儿打开一个新的页面,以“海西花园”为关键词重新进行搜索,几秒后跳转出三条链接。第一条是一个同名的花园,第二条链接已经失效,第三条链接里才是真正的海西花园的新闻,但报导的是工程启动当天的盛况,关于工程之后的事故,网络上没有什么一点有用的信息。    把第三条链接里的报导反复看了两遍,赵枣儿找到了那个流浪鬼、当时的富商的名字——辜尔东。    “这是阿东?”爱哭鬼好奇地凑近,指着赵枣儿点开并放大的活动照,惊讶地问。    这张活动照颜色失真,看不清图上人的模样,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打了马赛克,依稀可以看出站在最中间的人一张方脸,圆圆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合身的黑色西装修饰着他挺拔的身材,站在一群官员、工人中十分打眼。    “应该是他。”    “就是。”爱哭鬼突然变得十分肯定,伸出手想要拿过手机,手却穿过手机,碰到赵枣儿的手。    ——爱哭鬼时常忘记它是鬼,或许是真的记性不好,或许是每天过得太像活着的人,所以它才会常有这样的误解。神色如常地收回手,爱哭鬼央求赵枣儿放大辜尔东的照片,直到整个屏幕都是辜尔东的脸、像素已经模糊到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步了,爱哭鬼依旧十分认真地盯着手机看。    “——1990年。”爱哭鬼小声道:“我就死在这一年。”    它死的时候是十一岁,如今它十一岁已经二十多年了,心智随着这个时代不停进步着,但驱壳早已化成一捧土,只有魂体保留着曾经的模样。    “直到死了很久,我才知道什么是‘死’。”爱哭鬼面容平静,声音很轻,“死亡、鬼魂、往生,我知道的越多,就越想要摆脱这样的状态。明明我和那些鬼都像人一样可以互相触摸、互相交流,每天我们也有很多的快乐和烦恼,可是镜子里看不见我们、人们看不见我们,只是因为看不见,我们就是鬼了吗?”    爱哭鬼抛出一个复杂的问题:“我的手、我的脸、我的行为,哪里不像人了呢?”    凝视着爱哭鬼,赵枣儿没有回答。爱哭鬼是个很好看的小孩,又白又滑的皮肤像鸡蛋一样,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微微卷曲着,五官精致可爱,若是长开了肯定是一副迷人的模样。但爱哭鬼说得没错,它每天过的都太像人了——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一开始我也不敢去烂尾楼,那一次是个意外,我把朋友的皮球弄丢了,我听说在烂尾楼能捡到很多宝贝,所以就去了——”    “然后认识了辜先生?”    “对。”爱哭鬼嘻嘻一笑,“很巧的,我跟他一样姓辜。”    爱哭鬼姓辜,赵枣儿却是第一次知道。    “阿东说,做鬼也可以很开心,没必要执着于做人,做人的时候时间是有限的,做鬼了,反而无限了......”那之后,爱哭鬼时常去烂尾楼找辜尔东,渐渐地,它的活动地区转移到了烂尾楼附近。“阿东不是总在烂尾楼,它很忙的,有很多事要做,但它总是给我带礼物!皮球啊、弹珠啊、花啊音乐盒啊......”    赵枣儿见过爱哭鬼的这些宝贝,因为鬼不能触碰现实的事物,赵枣儿一度好奇爱哭鬼怎么会有那么多稀奇的玩意儿,而它的这些“收藏”在周边的鬼里还小有名气呢。    “那你知道阿东都在做些什么吗?”    爱哭鬼摇了摇头,“不知道。”辜尔东虽然不常在烂尾楼,但烂尾楼里有很多流浪鬼、路过的鬼,所以它并不寂寞。    爱哭鬼断断续续地述说着,慢慢合上了眼睛,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赵枣儿支着下巴看它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微微嘟起的嘴唇,像西方油画里的小天使。赵枣儿微微一笑,此前她从不曾听说过鬼也需要睡觉,只是从行为习惯和生活方式上来看,爱哭鬼确实就像一个活着的正常人。    夜渐渐深了,赵枣儿依旧坐在小几前研读笔记,突然,桌面上投下一片暗影。    赵枣儿一怔,抬头一看,竟是辜尔东,她不禁吓了一跳。    “你......!”    辜尔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赵枣儿跟它出去。    犹豫地看了眼熟睡中的爱哭鬼,赵枣儿穿上羽绒服,走了出去。    辜尔东大步走在前头,赵枣儿跟着它下楼,小区里一个人都没有,月亮也躲在云朵后睡着了,赵枣儿停下脚步,与辜尔东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你找爱哭鬼?”    “我找你。”    “有什么就在这说,爱哭鬼听不见。”    “无所谓它能不能听见。”辜尔东道,神情淡漠,不笑的样子一副严厉的凶相,目光锐利,打量赵枣儿的眼神宛如刀子,它故作不在乎,赵枣儿却能听出别的意味来。    “哦?”赵枣儿一挑眉,确定对方是冲着她来的了,心里一紧,面上保持淡定,不在气势上输给对方,“有什么话,直说。”    辜尔东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斟酌、在犹豫,“你是谁?”    “我说过了,我叫赵枣儿。”赵枣儿道,“我爷爷是赵大匡,很厉害的驱邪师。”    “就这样?”    “什么意思?”    “你撒谎。”辜尔东笃定道:“你身上有那个人的气息!”    “谁?谁的气息?”    “那个人!”辜尔东像是笃定了赵枣儿在骗他,变得暴怒,一扬手,一道劲风狠狠地甩向赵枣儿。    46.想起来了    赵枣儿没想到辜尔东会突然发难,那道劲风夹裹着沙土和冰冷的空气迎面而来,赵枣儿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堪堪躲过这道攻击——劲风化成了带着冰晶的风刃,像鞭子一般在赵枣儿面前的地面上划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若是这道风打在身上......赵枣儿不敢深想。    辜尔东维持着扬起手的姿势,又一次出声逼问赵枣儿:“你是谁!”    赵枣儿知道辜尔东定是误会什么了,但她不知道该从而开始去解开这个误会。“那个人的气息”?这会是谁?肯定不是指爱哭鬼,但她与辜尔东之间还有别的交际点吗?赵枣儿绞尽脑汁在脑海里搜索,她看见辜尔东的神情有些不耐了,方才的那道劲风不过是辜尔东刻意的试探,并不是赵枣儿有多灵敏,能躲过实则是辜尔东有意放水,若是她不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她知道辜尔东绝不会再手软。    这只鬼是有可怖能力的、而它也是冷酷的。    “那你又是谁?”赵枣儿急中生智,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处乱不惊:“你怎么知道那个人?”    赵枣儿是想套话,也想拖延时间,但这话问得并不高明,她才说出口,便知道辜尔东不能上当。果不其然,辜尔东冷冷哼了一声:“蠢货。”    赵枣儿心里一惊,尚来不及反应,辜尔东已经挥下手,这一回的劲风化成了有形的冰刃,笔直像赵枣儿劈来,赵枣儿只来得及甩出一张平安符,勉强抵御成功。她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两人的实力过于悬殊,辜尔东游刃有余,赵枣儿只是受了两击,便感觉到穷途末路了。    脑中闪过扯开嗓子大呼救命的念头,也不在乎是不是会被当做夜半的疯子,但辜尔东的攻击接连而至,它还是有意放水的,每一次攻击都落在赵枣儿身边,而不实际打在她身上,地上的痕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交织成一个圆,把赵枣儿困在里头。    “我给你机会,说个明白。”    赵枣儿确是说不明白的,她甚至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这一次胡编乱造不会有效,她一咬牙,看准时机把方才练习的几张符纸都扬了出去,除了平安符,还有两三个不同的,一口气都被她掷了出去,震开了围困住她的攻击。    辜尔东一扬眉,有些惊艳。    赵枣儿此时已经口袋空空,但她依旧把手放进口袋里,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实际上右手的大拇指正抠着食指上的创可贴,她打算再次以血画符。    这一次赵枣儿先发制人,把她最为熟练的平安符发挥到了极限,符咒化作金色的利剑从辜尔东颊边擦过,划开了一道血口。    多年没有体会过真实的痛感,辜尔东有些惊奇地摸了摸脸颊,在赵枣儿又一次抬起右手的时候,突然迫近赵枣儿。高大的身影像困住赵枣儿的一堵墙,赵枣儿心骤然停了一拍,辜尔东直接钳住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食指还在往外淌血,指尖疼得厉害,但她动弹不得。    辜尔东突然伸手,吓得赵枣儿一缩脖子,紧接着觉得右侧脸颊一凉——辜尔东撩开了赵枣儿的头发——    “你的耳朵——”    “咻——咻咻——”三道劲风突现,带着凌厉的杀气袭向辜尔东,辜尔东灵敏地一转身躲了过去,甚至下意识地把赵枣儿拎到身前为自己抵挡。    赵枣儿脸都白了,但这三道劲风竟在最后光头停了下来,“啵”地发出气球炸裂的声响,变成无伤大雅的轻风了。    那风因起先夹着冰冷的空气,散开的时候像雾气一样化开,透过氤氲的乳白色,赵枣儿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容。    ——黑色立领的大衣、素白的衬衫,修身的长裤里裹着两条有长又直的腿。这个人总是这样打扮,剪裁合身的衣裳显出个人素养的好坏,简约的黑白灰在他身上演绎经典,她似乎这样夸过他:像民国的教书先生,儒雅有风度,胸怀尽山河。    还有他的面容——鼻梁上的眼镜后一双眉眼总是温和,唇角总是微微提起,浅笑着。此刻他折叠的俊朗眉峰间拢着忧虑,这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赵枣儿轻启薄唇,那个名字便脱口而出了。    “庄祁——!”    像是憋了长长的一口气,终于呼出来了一样,赵枣儿感到轻快、如释重负,一直蒙在她脑海里的那层阻碍终于消失了。这个名字被她遗忘了好多天,以至于突然喊出口,心里有种别样的悸动。    她甚至忘了身边的危险,只是看着庄祁,心中五味陈杂。    赵枣儿的声音清亮,猛地一下子撞进了庄祁心里。让他心里一抖,却不懂是怎么回事。跟着寻踪纸人跑出烂尾楼区的时候,庄祁便知道是去往赵枣儿家的方向了。临近时,庄祁并没有看清与赵枣儿对峙的是谁,只是闻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便下意识地发动了攻击。    赵枣儿总是唤他庄先生,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赵枣儿叫他的名字,感觉有些不一样,却说不上来。林稚秀说他与赵枣儿是相克的命途,庄祁却认为他们大抵会纠缠一段时日,不管是好的坏的缘分,他都能接受——道家人对待天命,总是坦然。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即使消了赵枣儿的记忆,两人依旧会相遇,而赵枣儿终究会想起他来。    “庄家?”辜尔东没功夫理会两人的脉脉对视,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庄祁。    “是。”目光转向辜尔东,庄祁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    “嘁,又是庄家。”辜尔东小声嘀咕了一句,拎着赵枣儿的衣领向后一拽,又拿胳膊勾着赵枣儿的脖子。赵枣儿猝不及防,向后倒进辜尔东怀里,脖子被扼住,她一梗,听见辜尔东在她耳边极小声地道:“那个爱哭鬼先交给你了。”    “赵枣儿!”庄祁听不见辜尔东的话,只是赵枣儿看上去像窝在辜尔东怀里一样,偏偏她还没有抵抗,庄祁心里一股无名火,挥手便要掀起风刀,又生生克制住了。    辜尔东看了眼庄祁,似笑非笑地表情有些嘲弄,它松开手,猛地一推赵枣儿,一闪身躲过庄祁突发的攻击,并回以相同的一击,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了。    “咳咳咳、咳。”摸摸脖子,赵枣儿方才被勒得险些翻白眼,此刻更是觉得喉道里火辣辣的疼。这个辜尔东,下手真重!    “没事?”庄祁关切地伸手去扶赵枣儿,不料赵枣儿却推开了他的手。    “有事。”虽然嗓子有些哑了,却藏不住赵枣儿声音里的怒气。“你消了我的记忆?!”    想到自己这几天的状态、想不起来的那种郁闷、涉险时的拼命求生,赵枣儿不由得脑仁一阵疼。她维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仰头怒视庄祁。    庄祁第一次有这样心虚的感觉。“是担心你会再涉险......”    “忘了你我就不会有危险了?”赵枣儿瞪大眼睛,这人说的什么歪理呢?    “不是......”不消多说他也能猜到赵枣儿这几天遇到了什么,但庄祁不知该从何解释起。赵枣儿看起来似乎真的很生气,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脸颊微微鼓起,看起来还有几分可爱。    “我现在没事了,你走。”赵枣儿支着地板站起来,“慢走不送。”    庄祁连忙扶她一把,有些无奈:“生气了?”    “没有。”赵枣儿摇头。    ——那就是有。    庄祁像突然开窍了一样,直接拉住赵枣儿,“先别生气,会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那你解释。”赵枣儿整好以暇地看着庄祁,庄祁却又犹疑了。擅自消除别人的记忆、让赵枣儿的生活陷入混乱,尽管出发点是好的,但怎么说都是庄祁不占理。    大天师做事还不曾为谁特意解释过,这一刻在微怒的赵枣儿面前庄祁却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子,什么也没有说。    等了片刻,知道等不到回答了,赵枣儿也不强求,她浑身都疼,手指还在流血,索性不搭理庄祁,转身上楼去。    庄祁站在原地看着赵枣儿的背影,他动了下步子,想跟上去,只是这个时间点,夜太深了。    ——他不跟上来吗?!    察觉到庄祁还站在原地,赵枣儿一撇嘴,停下脚步,语气硬邦邦的:“谢谢你又救了我,请你喝杯热茶,能不能赏光?”    “那就叨扰了。”庄祁闻言露出一个微笑,忙跟了上去。    客厅的落地台灯依旧亮着,爱哭鬼还在睡,赵枣儿轻轻把它推醒,让它进卧室去,爱哭鬼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看到庄祁,有些茫然。    “你先进卧室去。”赵枣儿道。    爱哭鬼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睁大了眼睛,点了点头,赵枣儿帮着它把它的小兔玩偶和小毯子都拿进屋里去,合上卧室门的时候,爱哭鬼突然冲赵枣儿眨了眨眼睛,有些暧昧地笑了笑。“姐姐加油!”    “......”    赵枣儿这才意识到这个不得了的问题: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刚刚庄先生是不好意思?她居然还嫌弃他没跟上来?!尴尬的感觉来得太迟,赵枣儿脸上发烫,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47.辜家(1)    “只有水行吗?”    “温白开就行。谢谢。”    “不客气。”    赵枣儿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但能感觉到源源不断上蒸的热气,把杯子递给庄祁,坐在他对面,赵枣儿都不知该把目光放在哪。    庄祁除了最初时候的尴尬,此时已经没有那么拘谨了,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热水,打量着赵枣儿的公寓。    公寓面积并不大,一室一厅一卧,对独居的年轻女性而言这样的格局精致又实用。而从家居布置上也可以看出赵枣儿的性格——灰底的墙纸,上头点缀了奶白色的小花,米白色的布艺沙发,沙发边一盏落地台灯,投射着光影在客厅中间的矮几上。    屋子里没有电视机,电视墙的位置被改装成了一个书橱,四层的书架上放得满满当当。书架下是一个老旧的电视机柜,黑色的柜身、双开的毛玻璃门、两出的推拉式抽屉,完好的保留着上世纪的风格,而赵枣儿在柜子上细心地铺了一层桌布,再放上花瓶、存钱罐、收纳盒等杂物,还有几个小布偶,布置的温馨又可爱。    目光转了一圈,落回身前的矮几上,上头摊开了几本书册,庄祁扫了一眼,顿时被赵天应的笔记吸引了视线。    “这是《鬼卷》?”    “是的。”赵枣儿也有些惊讶,“庄先生知道这个?”    “叫我庄祁就好。”庄祁在征得赵枣儿的同意后拿过笔记,翻看起来。“赵天应曾是非常有名的捉鬼道士,他流传后世的真迹是一套《泯然录》,一共六卷,皆已遗失。”    说着庄祁很是爱惜地摸了摸《鬼卷》的封皮,封皮上有赵天应的印章,印泥的材质特殊,经年后已经崭新清楚。    “在传闻中他让鬼邪闻风丧胆,在人类中对他的记录并不多,很多传言是从鬼邪的口中流传下来的。”庄祁见赵枣儿有兴趣,便把他所知道的趣闻娓娓道来。    “那些鬼邪总是夸大其词,一方面是因为它们觉得自己很厉害,突然出现一个这样的人物让它们没了面子,所以往往会把赵天应说得神乎其神——有说他有四只眼睛的、也有说他是天神转世的、千里眼顺风耳都是基本,鬼见了他就会跪下,邪魔见了他也会屈服,传言他有很多鬼邪朋友,但也收服了很多可怖可恶的恶鬼邪魔......”    这都是赵枣儿无从得知的,她飞快地被故事吸引,包扎手指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在赵天应的时期,出现过一个怨念极深的邪魔,它原是一个不大的孩子,不只是什么缘由,经久不能转世,听说它为此找到了灵山的佛祖,大师直言它前世十恶不赦,不能转世是它的因果报应,佛祖有意点化它,让它皈依佛门,但邪魔贪图人世繁华,杀下灵山后吞噬人、鬼、邪、崇,用尽一切办法想让自己再生为人。”    “我太太太祖爷爷就是那个收服邪魔的人?”    庄祁点头,“是的,赵天应因此成了那一代的传奇。”    赵枣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下意识地把才缠上去的胶布又抠了下来,不小心牵扯到皮肉,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嘶——”    “小心!”庄祁皱着眉,很是不赞同地看着她,“来。”    庄祁摊开掌心,赵枣儿犹豫了一下,把手轻轻放在庄祁手掌上。庄祁的掌心温柔,指尖却是凉的,小心翼翼地拆去赵枣儿原本包扎好的胶布,看到已经外翻的伤口,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怎么伤的?”    “咬的。”赵枣儿简单说了在烂尾楼的事。    “方才那个鬼,是跟着你的血味来的。”庄祁像外科医生一样熟练地为赵枣儿上药包扎,“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再用这样的方式。”    “知道了。”赵枣儿小声应了,微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暗影,睫毛扑闪,像两把羽毛扇子。    “那个鬼跟你说了什么吗?”    “它说——”赵枣儿突然想到,辜尔东凑在她耳边时曾说了“你的耳朵......”但后面的话却被庄祁打断了,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脑袋,赵枣儿道:“它叫辜尔东,是那片烂尾楼最初的所有人。”    “辜?”庄祁怔了一秒,随即轻笑一声:“原来是辜家。”    “辜家?”    “这个圈子里有八大巨头,张、庄、林、钟、李、沈、辜、楼八大家,这个辜尔东也姓辜,我不认为只是巧合。”    赵枣儿眼神飘向卧室,正想说她的屋子里还躺着一个姓辜的小鬼呢,庄祁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    看着来电提示,庄祁脸色微妙地变了变。    赵枣儿不禁好奇,是什么人让庄祁露出这样的神情?女朋友?家里的长辈?还是......?    庄祁没有过多犹豫,摁掉了电话,“不认识的号码,可能是推销保险的。”    赵枣儿看出庄祁是不会撒谎的人了,这可是夜里十二点,哪家的保险推销员这么勤奋?但庄祁无意说,她也不该追问,只是下一秒赵枣儿的电话也响了起来,《好运来》的歌声充斥四周,慌乱之下赵枣儿摁下了接通键。    “你好,请问哪位?”    这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但电话那端的声音却是令人熟悉的。    “枣儿姐?”    “......陆酩?”    “是我是我~”陆酩欢快的声音传来,赵枣儿茫然地看向庄祁,只见庄祁无奈一笑。    “祁哥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呀?”    “嗯嗯......呃是。”庄祁给赵枣儿打手势,但赵枣儿已经支支吾吾地应了,陆酩一副“我就知道”的语气,道:“啊啊,浩霆哥说祁哥去找你了,果然哈哈哈,你们在哪呢?我们过去接你们啊。”    “啊?在我家。”    电话那头突然一顿,赵枣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酩又开口了,这回还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祁哥身上的伤有些严重......”    陆酩也不算委婉,几句话说了明白,挂了电话不久后林稚秀驾车到了赵枣儿的小区,跟着到了医院后赵枣儿才知道庄祁的伤到底有多严重。    一进医院,庄祁便被护士拉走去做检查,赵枣儿并不知道消掉她记忆的人实则是林稚秀,与陆酩交谈时没有半分不愉快的情绪。注意到赵枣儿手上的伤,陆酩执意要赵枣儿去看医生,赵枣儿不想为一个小伤口反复折腾,委婉拒绝,陆酩却与她软磨硬泡,一旁的林稚秀突然开口道:“我带赵小姐去急诊,你在这等祁哥。”    赵枣儿和陆酩闻言都愣了一下,陆酩皱了皱眉,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赵枣儿。    赵枣儿这回没有推拒,一口答应了,跟着林稚秀走出了住院部的大楼。    “林先生有话不妨直说。”林稚秀的微妙态度,赵枣儿一开始便察觉到了。    “你记忆是我消除的。”林稚秀停下脚步,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像是在谈论晚饭一样稀疏平常。    赵枣儿的心却揪了起来,她预感到林稚秀要跟她说的话可能会是颗重磅炸弹。她便顺着林稚秀的话问:“为什么?”    林稚秀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细细打量着赵枣儿,“你相信命理吗?”    握紧拳头,赵枣儿没有回避林稚秀的目光,用了种狡猾的回答方式:“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林稚秀并不在意赵枣儿的答案,该给的暗示他已经给了,无所谓赵枣儿能不能听懂。“还请诸事小心。”    “好的,谢谢。”    几句简单的言谈,暗藏汹涌的交锋,赵枣儿可以感受到林稚秀身上散发出的轻微敌意和忧虑。    “门诊在大楼前面,直走五十米后左拐。”比起在大凤山的时候,林稚秀对赵枣儿的态度更为冷漠,赵枣儿说不在意是骗人的,如果她没有会错意,林稚秀口中的命理指的便是她和庄祁了。    不知何时手心里攥了一层汗,赵枣儿在林稚秀错身而过的一瞬间问他:“你消掉我的记忆,是庄先生的意思吗?”    “不是。”林稚秀一手插在裤兜里,“他没有同意。”    “哦。”赵枣儿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情绪,道了谢后径直越过林稚秀,也不去看外科医生,返回住院部7楼,庄祁的病房。    庄祁刚做完检查,正在换药,护士下手又快又狠,嘴上还不停数落:“庄先生,你要是不喜欢住院部,想去精神病科就直说,那里的医生和护士对逃跑的病人更有经验!你也不想着点你的伤,三十多道口子呢,还有骨裂的地方,不静养是好不了的!有没有在听!?”    “有的有的。”庄祁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直到换完药,护士才停下一通数落,叮嘱完陆酩,打量了赵枣儿几眼,显然是误会了赵枣儿的身份,把她当做家属,紧接着也是一通数落。陆酩忙做乖巧状,一叠声地答应,才好声好气地送走了护士。    “时间很晚了,让陆酩送你回去。”庄祁对着赵枣儿说道。    赵枣儿摇了摇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庄祁:“不行,护士长说了,得监督你,不让你逃院。”    “......”    ——她是认真的吗?庄祁有些头疼。    48.辜家(2)    自从赵枣儿说了要监督庄祁的话之后,便真的践诺,仿若真正的陪床家属一样尽职尽责。    吴浩霆有警队的工作,陆酩和林稚秀两人常常在外头奔波,庄祁向来一个人待在病房里,如今多了一个赵枣儿,他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有了赵枣儿后,庄祁的伙食水平也有了飞速的提升。    “今天的午饭是什么?”看见赵枣儿推门进来,庄祁不由自主地看向她手中的保温桶,迫不及待地坐直了身子。    “山药排骨汤和芋头饭。”赵枣儿熟练地降下床尾的用餐桌,把两个保温桶都放在了桌上,一一打开。左边的里头盛着满满的芋头饭,白中带点儿粉紫的是芋头丁,焦黄暗红相间的是大小均等的猪肉丁,还有砖红色的切丝萝卜,加上颜色较暗的糙米,从“色”上便让人心情愉悦,更不用说扑面而来的清香了。    而右边的保温桶里则是山药排骨汤。排骨可以补肾、益气、润燥,而山药则能够止泻、健脾、补肺,对于养病的人而言,这是一道滋补营养又美味的菜品。赵枣儿拧开盖子的一刹那,排骨汤的清香便顺着氤氲开来的水蒸气一起蒸腾、弥漫,素白的病房也因此多了几分温馨的味道。    摆了饭,赵枣儿并没有坐下来与庄祁一起吃,而是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拿出《鬼卷》一点点研读,遇到不懂的地方,便拿出笔做标记,庄祁吃完后会为她解惑。    ——这是两人相处的新模式,像是师生又不是师生。庄祁教授给赵枣儿关于这个圈子里的常识、历史中不为人知的鬼怪奇谈、法术的原理和基本运用,而作为回报,赵枣儿包揽了庄祁的一日三餐。    “排骨汤很鲜。”庄祁道。乳白的汤色上点点微红,那是只有事先用水泡好的枸杞才有的绵软口感,而排骨汤里的主角——排骨段,不仅大小一致,长短相当,比一口还多一些的分量正好让人满足,而每一块排骨上的肉都是饱满的,一口咬下却像要化在嘴里一般。肉的香、山药的鲜、葱的调剂以及枸杞的组合,恰到好处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从舌头到胃,都表示赞叹不已。    赵枣儿欣然接受了夸赞,旁的不说,吃是她的一大爱好,也幸而有一手好厨艺。“冬天喝浓汤最是舒服,却也不能做得太浓,口感太厚重的话喝了容易燥,这样的清汤最好。会不会太淡了?”    “有一点。”庄祁点头,他习惯吃重口的东西,尤其嗜辣,自从赵枣儿接管了他的饮食后,庄祁彻底与水煮肉片、辣子鸡、麻婆豆腐等辣菜无缘了,尽管赵枣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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