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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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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尬。    庄祁扶住赵枣儿后立刻放了手,站在赵枣儿身侧,凝神听林稚秀和孙三井的对话。    “令尊现在如何了?”    “还好,早上已经恢复意识了。医生说是高血压,又受到了惊讶。”    林稚秀点点,俯下身查看箱子,陆酩和大兴也凑过去。锁还在箱子上头挂着,但锁周围的地方都裂开了,确实像被从里头强行破开一样。    庄祁站在一边,突然伸手在箱子里一抹,摸出来一片比指甲盖还小的碎纸片。纸片很薄,很脆,淡淡的蓝色,在箱子的角落里很不显眼。    “封印。”庄祁道。    林稚秀点头,接过小纸片放在手里打量。这纸的触感,是符纸无疑,蓝色的符纸多用于结阵、破阵和封印。林稚秀感应着碎纸片上的气息,符息里确实是封印术的气味。    ——这是林家的封印术,林稚秀见过无数张这样的蓝色符纸,在林家本家、在大凤山各处、在周边各个村子,包括他自己,也常常用蓝纸作为封印术的载体。但每一位林家人使用的封印术还是有区别的,有时候是气味的遗留、有时候是标志的不同。    林稚秀惯用一个“稚”字为记,而蓝色符纸里的符息也是林稚秀所熟悉的父亲林秀念的气息。    “是家父。”林稚秀收拢掌心,细细感受。    庄祁沉默了几秒,突然上前合上箱盖,掌心在箱子上抚过,而后摇了摇头:“不对。”    30.算错    一听庄祁说不对,几人都有些紧张,陆酩学着庄祁的样子把手虚放在箱子上,而后皱起了眉,有些疑惑地看着庄祁,又看了看林稚秀。    “陆小酩你这是什么表情?”大兴催促他:“发现了什么就快说呀。”    陆酩收回手,依旧一脸疑惑,“我说不上来。”    大兴撇撇嘴,“半吊子。”    陆酩激不得,一瞪眼,就要跟大兴辩驳,林稚秀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又瞪了大兴一眼,而后伸出手,感应箱子上的气息。    “这是另一个人的气息。”林稚秀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了,“家父封印了这个箱子,而这个人,”林稚秀指了指箱盖:“破开了封印。”    “高手?”陆酩问。    林稚秀点头。    破开林家的封印并不容易,而林稚秀的父亲林秀念更曾是高手中的高手,此人却破开了封印,而只留下一点点气息,这可能吗?林稚秀一瞬间也有了怀疑,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庄祁再次拿出他带着的那只小纸人,递给林稚秀,无需多比对,便能发现两物上相同的气息。林稚秀把小纸人放在左手掌心,右手食指细细摩挲纸人表面,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镇’?这是谁的记字?”陆酩和大兴探头看了一眼,也没有头绪,只好等着庄祁与解释。    “F市的最近出现了不少怪事,目前还在调查,这是线索之一。”    “——怪事?与那些失踪的大师有关?”    “嗯。”    如此一来,把F市的情况与大凤山的事联系了起来。庄祁的初衷只是让林家辨识纸人提供线索,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    在那些失踪的大师里,有一位是陆酩的师叔,听了庄祁的分析,陆酩绷着脸思考,嘴唇紧紧地抿着,庄祁示意他不用急:“好在他露出了点马脚,不是吗?”    “这口箱子?”大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箱子。    庄祁摇头:“珉娥——纸人。村子里发生的第一起纸人作怪,是珉娥丢失,而后一连串的怪事既与纸人有关,又与这出戏有关。所以——”    “——所以这个珉娥是事情的突破点!”大兴这回飞快地跟上了思路。    孙三井一直静静在一旁听着,听得懂的就记下来,听不懂的也不多问,直到说起了珉娥和戏班子,孙三井才忍不住出声:“大师,你们的意思是珉娥跑出来作乱了么?纸人会作怪么?”    大兴更要抢答,林稚秀用眼神制止他,反问孙三井:“孙班主认为纸人会作怪吗?”    “自然......纸人是需要人驱动的。”孙三井咽了咽口水,答道。    林稚秀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孙三井的话,却又没有直说,只是又问起昨天发生意外的那名演员的遭遇。    孙三井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林稚秀一问,他便一口气说了个明白。    饰演探花郎的是孙家班的老演员了,叫孙添。孙添三岁进孙家班,二十岁出师,《女儿灯》这出戏他唱了不下百回,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但昨天演出前,孙添突然肚子疼,近日众人难免都有这样的情况,孙三井便也没放在心上,但直到要出发了,孙添都不见回来,无奈只好让另一位演员孙伏顶上。    到第二幕前五分钟,孙添突然又回来了,不仅衣服也换了,妆容都画好了,踩着锣鼓点,迈着大步上了台。    “——今儿个,我喜还乡......”    孙添一亮嗓,中气十足的声音让孙三井放下心来。但一转身,却看见已经换好了戏服的孙伏怔怔地看着台上的孙添。两人身上的戏服一模一样,妆容也一模一样,但孙三井知道,这套戏服,戏班子里可只有一套啊!    “我当时就觉得有问题,但是......”    但是台上的孙添表现极佳,一如往常。因为戏一旦开唱,便不能停,所以台下的孙家班都只是面面相觑,却没有中止演出,直到孙添身上突然烧了起来。    “我们都吓坏了!谁见过这样的事啊!”孙三井脸色发白,“后来火灭了,我们连忙拉住人去医院,哪有功夫管什么戏服,结果你们猜怎的了!才过大凤山山界,那人变成纸啦!”    大兴“呦”了一声,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在大凤山的山界,林家设了个特殊的结界——净结界。净界是破除简单幻象和障眼法的结界,但凡在净界里的妖邪都会显露出真身来。一如昨夜的那个假刘琦。    林稚秀对此更是心知肚明,遂直接问起真正的孙添所在何处。    “后来我们回来,发现孙添倒在这屋子里。”孙三井指了指箱子边,“与老班主一样,倒在箱子边上。”    事情又绕了回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箱子里的珉娥。    赵枣儿一直站在一边不多话,一来她不了解那个圈子里的事,二来她也没什么本事,虽然跟着几人来了,但大多数都听得云里雾里,庄祁提起“镇”字纸人,赵枣儿才醒悟大凤山的事或许真的埋藏着爷爷失踪的线索。    她打量着这个屋子。屋子里除了戏服还是戏服,倒是都是戏剧的行当,看着像是电影里的场面,连着桌上的圆镜、墙上的鸡蛋灯泡都透着复古气息。屋外和屋内像两个时代,一踏进这个屋子,便让人的心沉了下来,仿佛陷入了一段静静的时光里。    或许是出于女人的习惯,赵枣儿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这一看却拔不开视线了——镜子里站着一个穿着戏服的女人,长长的水袖,柔柔的身段,白面红唇,青黛粉腮。    赵枣儿愣了一下,镜子里的人也怔怔地看着她,一双凤眼里波光流转,好似藏着万千风华,红唇轻启,一副欲语还休的媚态。赵枣儿扬起手,镜子里的女人也扬起手,乳白的水袖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盈盈欲舞。    ——这是谁?我呢?    赵枣儿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是自己的手、自己的衣服,但到了镜子里,怎的就不是她了?惊慌地转身去找庄祁,这才发现不大的置物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庄祁、陆酩、林稚秀、大兴和孙班主都不见了身影。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她一个人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女人与她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脸,却不是她。赵枣儿狠狠打了个寒颤。    青天白日,她是撞鬼了?不能?在她身边站着那么多大师,不说大兴,庄祁、林稚秀和陆酩都在,还会撞鬼吗?如果不是,这是幻境吗?赵枣儿心态有些崩,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去看镜子,扬声呼喊庄祁和其他几人,无人应答后她只好小心地在屋子里查看。    方才的时空穿梭感并不是她的错觉,屋子里的东西看起来很是崭新,墙角立着的暖壶、桌上的搪瓷杯,都是十多年前的物件。赵枣儿向门口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回忆着孙三井的话,看向南面的大柜子,柜子下塞着一口大箱子,箱子上了锁,箱盖上一层薄薄的灰,仿佛许多年没有被动过了。    赵枣儿蹲在箱子前,用力拽箱子上的锁——自然是拽不开的。赵枣儿想把箱子拖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拽出来一部分,箱子沉甸甸的,不像是只放了一套纸人,倒像是一箱石头。    赵枣儿气喘吁吁地直起身,继续搜寻这间屋子。屋子里很暗,从窗户看出去,外头已经是黑夜,屋子里只有中间的一张桌子上亮着一盏灯,灯照亮了桌面也照亮了镜子,赵枣儿不敢多看镜子里的女人,犹豫一番后推门走了出去。    戏班大院里很静,也没有灯光,赵枣儿站在天井里,不知道该往哪走。天空很低,星光点点,月亮又圆又大,银白的月光落在地上,赵枣儿凭着感觉,随便挑了个方向。    就在赵枣儿胡乱瞎走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是又产生了共情。孙三井说话时,几人也都没有留意赵枣儿的动向,毫无防备的,赵枣儿突然就晕了过去。离她最近的庄祁眼疾手快把人捞住,才没让赵枣儿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枣儿姐?枣儿姐?”    陆酩扑到赵枣儿身边,看到赵枣儿面容平静,面色正常,不确定道:“睡、睡着了?”    庄祁看着怀里的赵枣儿,睡容安详,只是她肩头的灯火又开始飘飘摇摇。“不是睡着,”庄祁拦腰抱起赵枣儿,“是共情。孙班主,可否借个地方安置我的朋友?”    陆酩和大兴异口同声地大呼:“共情——?!”    孙三井看赵枣儿倒下了也很是紧张,赶忙在前头带路。“请跟我来。”    林稚秀也是吃惊,却只是一挑眉,没有说什么,庄祁抱着赵枣儿跟在孙三井身后,直到把赵枣儿安置在客房里,才道:“她是赵大匡的孙女儿,体质比较特殊。”    “赵大匡?是那位驱邪大师吗?”大兴扭头看向哥哥林稚秀,林稚秀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    “体质特殊?那是有多敏感啊。”陆酩咂舌:“就这么突然、就发挥共情了?刚刚那屋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也许是有,但我们遗漏了。”庄祁淡淡道。    陆酩闻言像打了鸡血一般,拽着孙班主一阵风似的跑出去,返回方才的屋子,说要找线索,大兴不甘落后,跟了上去。庄祁和林稚秀留在屋子里,庄祁看着赵枣儿肩头的火苗,有些懊恼自己的疏忽大意。他明知赵枣儿体质十分敏感,却放任她不管,但共情不是幻境,更类似梦境,他既无法进入赵枣儿的梦中,也不完全了解赵枣儿的共情能力,很难说赵枣儿会不会迷失在自己的共情梦境中,再也走不出来了。    林稚秀细细打量庄祁的神情,缓缓开口道:“祁哥,昨夜里我说的红鸾星动,怕是算错了。”    “嗯?”庄祁方才没留神听,“什么?”    “她——”林稚秀皱起眉:“说不定会害死你。”    31.命理相克    “她——说不定会害死你。”    林稚秀眉头紧锁,绷着脸的模样冷漠又威严,但他确是在担心庄祁。    林稚秀和庄祁的父母皆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邪灵大战中丧生,相似的经历拉近了年岁相仿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同为继承人的两人,都背负着艰巨的使命,除了天下安定惩凶除恶的责任外,家族的重担沉甸甸地压在两人肩上,但即使有这般相似的命运,两人还是走上来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林稚秀十六岁便被迫出道,摸打滚爬多年,支撑着空荡荡的林家;庄祁一度是最耀眼的那颗星,被众人奉为巅峰,却在十八岁出道后脱离本家,远走F市。林稚秀大致是理解庄祁的,与如同空巢的林家相比,庄家太过于庞大、复杂,内里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各层关系错综复杂,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层假面,庄祁在庄家时并不自由,即使远离了庄家,庄祁这十年依旧处处受着庄家的制约。    “也许是命数相克,也许是运数互斥,”林稚秀细细推算着,但是他的实力还是稍逊于庄祁,故不能堪破庄祁的命途,“你应该比我清楚?”    庄祁把视线从赵枣儿的肩头移开,看着友人担忧的神情,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带她过来?”林稚秀不解,“我听陆酩说你是特意为她从F市过来的?还有你这一身伤,也跟她有关系?”林稚秀顿时了然:“一定是了!否则以你的实力,怎会受这样的伤?”    林稚秀的语气变得着急起来,庄祁却依旧语气平缓:“伤得并不重。”    “但你是因她受的伤?”    这点庄祁没有否认。    林稚秀揉了揉眉心,“祁哥——”    庄祁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庄祁看着林稚秀,与赵枣儿飘摇的生命之火不同,林稚秀肩头的火苗挺拔直立,纹丝不动,旺盛地燃烧着。肩头三盏灯的说法自古便有,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这三盏灯的——至少在庄祁所知的范围内,目前只有他可以看见,而知道他能看见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林稚秀也是不清楚此事的。    庄祁把这三盏灯视为“气”的一种,依着古理,气盛人在,灯灭人亡,从这三盏灯上,能更为直观地反应出一个人的状态和命途。赵枣儿肩上飘摇的三盏灯,与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常人的灯火或温黄或暖橙,颜色上都大同小异,但赵枣儿的火苗确是青蓝色的。    第一次见过赵枣儿后,庄祁查阅了很多资料,都一无所获;第二次相遇,是在美丽花园,当晚庄祁循着姚甜的声息,出现在那条暗巷里,赵枣儿后来知道了当晚送她去医院的好心人是庄祁,便对他感激不已,但只有庄祁和姚甜清楚:他在暗处观察等待的不作为,差点害死赵枣儿。    “不一定是谁害死谁呢。“庄祁“呵”地轻笑,”第一次,是我差点害死她,于是我欠了她,第二次在医院,我救了她,但没能了结这段缘分。”    庄祁无奈一笑,他岂能看不出两人命数上的纠葛?在送赵枣儿去医院的那一次,庄祁便知晓了,赵枣儿此刻命中最大的变数便是他,而他的命运,也正在因赵枣儿而改变。    但一报又一报,纠葛何时了?    “想了结总能了结的。”林稚秀看向榻上的赵枣儿,“找个时机消了她关于你的记忆。”    庄祁没有说话,像是默许了,但林稚秀看得出他的犹疑。    “祁哥,你别忘了你三十岁有道大劫难,如今也快了?”庄祁的生日在正月里,大年初一那天。    “是快了。”    “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谢了。”庄祁笑笑,起身和林稚秀一起往外走,“你这回是去了沈家?”    “是,大表姐找我过去。”沈家也是道上八大家之一,与林家有姻亲关系,林稚秀口中的大表姐正是沈家的现任家主沈冰芳。“最近或许真不太平。”    “出什么事了?”    两人并排走着,路过天井、训练场,陆陆续续可以看到出来练习的孙家班的演员,有演练剧目的,有练身姿的,扳腿的扳腿、矫形的矫形,各干各的,没什么人说话,演员们也不抬头看走过的两位陌生人,仿佛全神贯注于手头上的事,安静的氛围默契却也压抑。    “沈家的纸种被盗了。”林稚秀压低声音道。    “纸种?”庄祁实实在在吃了一惊,“被盗了?”    “怎么丢的?”这是庄祁关注的重点。    林稚秀摇摇头,“一点儿线索没有。”    沈家作为造纸大家,制作出的纸似布非绸,韧而不破,水火不侵,而他们能做出这样的纸的关键,便在于纸种。纸种中依托着沈家先辈的意识,一直由沈家家主看管。    “纸种是沈家秘宝,而今纸种丢失......”庄祁沉吟,“我看顺和村这事不简单,既都与纸人有关,来人怕是冲着金剪子来的。”    “我也听陆酩说了,”林稚秀下意识去摸烟盒,“昨夜里那些纸人围着赵枣儿要金剪子。但为何冲着赵枣儿去呢?”    庄祁皱眉思索,“先说说纸种怎么丢的?”    “在何绍手里丢的。”何绍是沈冰芳的丈夫,因着沈家的本事传男不传女,所以纸种由沈冰芳的丈夫保存,但何绍的实力微弱,甚至不如妻子沈冰芳,纸种在何绍手中所能发挥的力量被大大缩减,故而沈冰芳夫妇在沈家过得也有几分艰难。“如果是别人还好些,偏偏是他,连怎么丢的都搞不明白。”    何绍作为上门女婿,身份本就尴尬,加之天资有限,多数沈家人极力反对由他继承纸种,却不敢违背上一任沈家家主的遗愿,而今纸种丢失,正好给了旁系一个挑战主家的机会,林稚秀到沈家的时候,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但凡事杂利大的家族,总少不了这些勾心斗角,林稚秀没挑明,庄祁却也心知肚明。    “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没有。”林稚秀回答。    林稚秀回答得太快,让庄祁听出一丝撒谎的意味。庄祁脚步微微一顿,没有纠结林稚秀的隐瞒,而是自然地继续前进,“我记得你好像不用金剪子?”    林稚秀有一双巧手,十指修长,关节不突出,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这是一双一眼就能看出精巧的手。比起父亲林秀念,林稚秀制作纸人的本事并不差,但庄祁印象中根本没有看到过林稚秀使用金剪子。    “金剪子在二十年前的那场斗争中损毁了。”林稚秀解释道,语气平淡,似乎对金剪子并不在乎。    “彻底损毁了?”庄祁停下脚步,站在置物房外,看着里头的陆酩、大兴把屋子翻个底朝天,孙三井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收拾,看见庄祁,陆酩冲他们招了招手。    “是。”林稚秀也停下脚步,“当时那部分由族里的长老带走保管,后来便丢失了,等我继任家主的时候,拿到的只是一个空盒子。”    庄祁拧眉,还没开口,突然有人跑过来招呼孙三井:“班主!孙添醒了!”    孙三井扬声回应:“醒啦?!”紧接着跑出门来,陆酩和大兴紧随其后,一行人直奔孙添那去。    孙添屋里站了一圈人,围着他嘘寒问暖,可见孙添的人缘不错。孙添半倚在床头,脸色不太好,正端着杯子喝水,看见孙三井连忙放下杯子,作势要下床,孙三井一个箭步上前,把孙添摁住:“躺着躺着,快别起来。”    “诶。”孙添笑笑,又躺了回去。    孙添大概二十岁左右,浓眉大眼,五官很是立体浓郁,典型的古典美男。打眼一瞅,孙添是孙家班里颜值最高的。    “感觉怎么样了?”    “挺好,就是有些晕。”    “能不晕么,都躺了一天一夜了。”旁人插嘴道。    孙三井闻言露出担忧的神情,又像是才突然想起来一样,赶紧站起身给众人介绍林稚秀和庄祁,“这是大凤山的林先生,还有他的朋友庄先生。”    在大凤山山脚生活的人都听过林家人大名的,孙添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庄祁,等着他们说话。    “孙先生不妨简单说说你的遭遇。”    “诶。”孙添应了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思索片刻后道:“最近戏班子里老有事儿,我是第一个在夜里听见有人吊嗓子的。细细扬扬的女声,功底很高,我一听,就愣了,但是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孙添按着时间顺序回忆着,显然是有了准备,思路很是清晰,“后来老班主晕倒了,我也没有听到过了,但就是昨天,我路过置物屋的时候,又听见了那个声音,我进去的时候,屋子里没有人,箱子盖着,声音就从箱子里出来的,我就过去打开箱子——看见珉娥姐就在里头呢。”    孙三井脸色一变,显然先前并不知道这事,面容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双唇微微颤抖,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一怔,问道:“孙添,你看清楚了?”    “就是她。”    “‘她’?”庄祁和林稚秀对视一眼,“不是它么?你们说的这个‘珉娥姐’,是纸人么?”    “什么纸人?”孙添一脸疑惑:“我说的是珉娥姐呀。”    话音未落,屋里的人都神色各异。陆酩顺着他的话问:“珉娥姐是谁啊?”    孙添神情有些迷茫,像是恍惚了,露出神往的、追忆的表情:“就是……”    “够了!”孙三井大喝一声!    32.珉娥(1)    “够了够了......”孙三井喃喃,竟要扑过去捂住孙添的嘴,周边的人倒是误会了孙三井的动作,呼喊着“班主、班主”,一边拉住孙三井。床的这一边的人则拉着孙添,小心地提醒他:    “孙添哪?你是不是晕乎着呢?”    “孙添你说什么胡话呢!”    “都快别说了!让外人看笑话!”    屋子慢慢静了下来,一群人装模作样,把“此地无银三百两”表现得淋漓尽致,悄悄拿眼偷看屋里的这几个外人。    林稚秀没有说话,天生的冷峻面容配上他不苟言笑的神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庄祁习惯性地温和一笑,对着孙三井道:“孙班主若不与我们说实话,我们也是爱莫能助。”    孙三井面上的惨白已经褪去,红润渐渐涌上,近乎哽咽地、孙三井摇头道:“这......我该怎么说呀。”    孙三井推开众人扶着他的手,示意他没事。离他最近的人一脸担忧,孙家班的演员突然默契地一致对外,对庄祁表现出抵触的情绪。    “林大兴,你走,这没你们林家什么事。”    “几个意思?”大兴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顿时起来了:“是你们班主请我们来的!”    “那现在请回!”那人也提高了声音,空气中多了几分火药味,孙三井摆摆手,缓缓在床沿上坐下,眼底聚了一湾泪,“孙添啊,你可看清楚了?”    孙添的神情还是恍惚着,似乎意识一直不清醒,任由旁人怎么使眼色,孙添都没看懂似的,看着孙三井点点头:“是呀,是她。”    孙三井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保养得当,气质上乘,此时竟哭了起来,抹泪的动作很是狼狈,“是她回来了啊!”    庄祁也不急,和林稚秀、陆酩,大兴静静等着孙三井的情绪平复,孙三井只哭了一会儿,长叹一声,挥手让孙家班的众人离开。    “班主......?”    “没事,去。”孙三井摆摆手,很快屋子里只剩下孙三井、孙添和庄祁、林稚秀等人。    “说来也话长,这珉娥——”孙三井欲言又止,“这珉娥,其实也是一个人。”    在孙三井只有五岁的时候,老班主收留了一个朋友的孤女,名字也巧,与“珉娥”同音不同字,但时间久了,大家都唤她珉娥,渐渐忘了她的真实名字。珉娥比孙三井小两岁,两人一起长大,一起练功,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女儿灯》的戏里,珉娥就是那珉娥,而孙三井则饰演探花郎,从戏里到戏外,两人都结出了一份情缘。    “......我们相爱了,且爱得极深,眼里从来只有对方,除了彼时,生活里便是戏剧,那时候就以为一切都能长久,谁知道,”孙三井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癌症会夺走她。”    “她走的时候才二十三岁,我们只来得及办个简单仓促的婚礼,她便走了。”孙三井紧张地望着孙添:“你说明白了,你看到了,可是她么?”    孙添只是笑笑,点头。孙三井反复问,他反复点头,几人终于看出不对,这孙添看似正常,一提起珉娥便精神恍惚,像是心智退化了一般,看着众人的眼神中透着迷茫,笑得也有几分傻气,对几人的提问不是点头就是微笑,不时呢喃着“珉娥姐、珉娥姐”。    “这是,”陆酩一挑眉,“丢了一魂?”    林稚秀点头肯定,“是少了一魂,才会这样。”    孙三井神情复杂,“孙添比珉娥小了七八岁,从小像姐弟一样的,两人感情很好......我也想见一见珉娥啊!”孙三井突然抓住林稚秀的手臂:“林大师!可否让我见一见珉娥?”    孙三井目光幽幽,藏着深深的诉求,林稚秀并不为所动:“孙班主还容我们调查一番。”    林稚秀推开孙三井的手,转向孙添,孙添眼神清明,但说起珉娥却只是翻来覆去地复述那几个字,眼看从孙添身上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陆酩提议在孙家班里调查一下。    陆酩小声道:“祁哥,阿秀哥,这纸人的情况还没搞明白,又冒出来一个真叫珉娥的人......”    大兴打断他的话,“不是人,八成是鬼了。”    “别吵吵。”陆酩哼一声,“这院子里可什么都没有。”    “当真没有?”大兴不信,扭头去看林稚秀。林稚秀点了点头。    整个孙家班都很干净,没有一丝不详的、诡异的气息,让林稚秀很是怀疑纸人珉娥与真人珉娥的关系。“先把他的这一魂招回来。”    若是心智完整的孙添,定能知道更多事情。林稚秀既出此言,便要着手准备为孙添招魂,突然心念一动,问孙三井:“令尊还在医院里?情况是否像孙添一样?”    孙三井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有了回复:“确是像孙添一般,极为恍惚,意识消沉。”    林稚秀与庄祁对视一眼,庄祁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林稚秀便让孙三井去准备纸笔、清水和招魂幡和几根红线。一旁的大兴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向陆酩求问:“怎么招魂啊?我还没见过呢。”    “魂魄游离是常见的,尤其是一魂离体,受到惊吓后都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先用定魂符把剩下的心魂定住,再用招魂幡招魂。”陆酩帮着做准备,一边为大兴解释。    “清水是干嘛的?红线呢?”    “清水写符用的,红线是为了以防万一。”    “那,”大兴挠挠头,问了个孙三井也想问的问题:“上哪找招魂幡啊?”    “招魂幡有大有小,不同的派系、不同的地域的招魂幡都不尽相同,一时找不到招魂幡用铃铛代替也可以。”    纸笔、清水和铃铛很好准备,孙三井不一会儿就都找来了,林稚秀拿出空白符纸,拿起毛笔蘸了清水,正要写符,庄祁突然阻止了他。    “等等。”    “祁哥?”    庄祁示意他先别急,“你先写个寻魂符。”    “寻魂符?”林稚秀不解,却还是照做了,大兴又凑到陆酩身边问他:“什么是寻魂符?”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陆酩正仔细研究林稚秀的符法,只让大兴自己看。只见林稚秀从怀里拿出一张空白的、巴掌大的纸,把纸对折后撕去一部分,再展开便是一个小纸人的模样。    林稚秀重新提起毛笔蘸了清水,在纸人身上写下来寻魂符,不过几秒,纸人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像是醉酒般原地转了两圈,辨别了方向后便跑了出去。    小纸人一路跑,像乘着风,跑得飞快,众人紧随其后,来到了一间客房前。纸人趴在门上,正往门缝里挤。    “这不是枣儿姐歇息的屋子么?”陆酩有些懵。    林稚秀已经猜到了几分,果然,庄祁走上前收起纸人,推开客房的门,走了进去。    赵枣儿还如半个小时前一样躺在矮榻上,面容安详仿佛沉睡,只是她肩头的生命之灯,越发微弱了。    “怎么会这样?!”陆酩看着赵枣儿,很是吃惊:“三魂六魄竟失了一半!”    若把共情比作梦境,赵枣儿的魂魄离体,那只有一种解释:赵枣儿开始模糊现实和虚假的界限,一旦魂魄彻底离体,赵枣儿极有可能被困在共情的梦境中不得解脱。庄祁眉头紧锁,眼神变得犀利,果断把方才准备的红线系在赵枣儿手腕上,又把另一端系在了自己手上。    “赵枣儿的共情并不简单!魂魄已经游离,但想必与孙添以及老班主的魂魄在一处,阿秀,开始招魂。”    林稚秀看了眼赵枣儿,来不及详细问,集中注意力写下定魂符,给在场的人各一张,吩咐孙三井呼喊父亲和孙添的名字,继而拿起铃铛,轻轻摇晃,口中吟哦符咒,伴随着吟哦声,铃铛叮叮当当地想着,声音越来越亮、越来越高。    庄祁坐在赵枣儿身边,缓缓闭上眼睛。连接两人的红线每一次细微的颤动,庄祁都能感受到。    招魂时,定魂符使人不在术法中迷失魂魄,红线则是在危机关头可以连接施法人和被施法人的桥梁。庄祁不是施法人,他把自己与赵枣儿用红线连接起来,是为了透过红线,抽离自己的神识,去寻找赵枣儿。    红线轻轻摇着、晃着、荡着,连接着两个人。    赵枣儿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在现实中过了半个小时的这段时间里,共情所营造的梦境才过了十分钟左右,赵枣儿离开置物屋后随意挑了个方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路过训练场时,冷不丁前面冒出来一个孩子。    女人、小孩、老人——走江湖时不可小看的三类。同样的,这三样元素也是恐怖情节中必不可少的部分。月光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长相白净,浓眉大眼,长得极为讨喜,看见赵枣儿,似乎很是开心,冲她招了招手。    赵枣儿迟疑着举起手,挥了两下表示回应,正要出声询问,那孩子扬着大大的笑脸朝她跑来:“珉娥姐——!”    33.珉娥(2)    赵枣儿一时间僵住了身形,很快孩子已经跑到了她近前:“珉娥姐,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嗯,随便走走。”赵枣儿随口应答道。    “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那孩子又问。    “嗯,呃呃。”    孩子的眼睛大而明亮,眉毛浓密,眼神里藏着话语,透过眼睛便能感受到他情绪的真诚。“你快好了吗?”    赵枣儿心里翻滚过千百种念头,珉娥不是纸人么?她现在是变成了纸人吗?这个幻境究竟是什么意思?猜测千万,却也得不到一个答案,赵枣儿只好顺着那孩子的思路往下编瞎话:“快好了。”    “那过几天你会登台吗?”    “不知道,也许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冒充别人是极为困难的,顺着别人的话往下说是一种考验,极具风险,却也是套出信息的好机会,果不其然,孩子眼神一黯,又道:“你要是登台就好了。”    “为什么呀?”赵枣儿放柔了语气,轻声问道。    孩子抬起头看她,神色认真,语气坚定:“因为我想要跟你一起登台表演啊!我孙添——一定要跟珉娥姐一起表演!我要演最出色的探花郎!”    ——孙添,探花郎......赵枣儿仔细看这孩子,却也认不得,只是记着昨天的那名演员名叫孙添,若这是同一个人,这个梦境莫非真的是十几年前?赵枣儿丝毫不怀疑自己是产生了共情,原因无他,第一次与林山奈产生共情的时候,赵枣儿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而现在,这个梦境真实得如同幻境,赵枣儿甚至怀疑自己是穿越了。    若真是穿越,这么一想还很是时髦呢,只是可惜了不是清宫剧那一类的走向。    “你一定可以的。”赵枣儿鼓励道。    小孙添笑了起来,灿烂的笑容好似太阳,仿佛能够驱散黑暗照亮长夜。    心念一转赵枣儿又有了新的想法:她知道自己就是赵枣儿,但镜子里、别人的眼中,她就成了珉娥,这个“珉娥”有没有可能是真的人,而非纸人呢?名字或许只是音同珉娥?    “我觉得有些不舒服,”计上心来,赵枣儿缓缓开口,“你能不能陪我回房间?”    “可以啊!”小孙添果然蹙起眉,担忧地看着赵枣儿:“珉娥姐,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三井哥!”    “不用!”赵枣儿连忙阻止他:“这么晚了,不用了。”    小孙添露出疑惑的表情,赵枣儿一瞬间以为穿帮了,紧张地屏住呼吸,好在小孙添没有一直纠结,而是主动拉过赵枣儿的手,像是担心赵枣儿走不动一样,努力让自己成为赵枣儿的支撑,“走!”    小孩子的手很软,小孙添看着瘦,手上的肉却软乎乎的,似乎还带着一股小孩子特有的奶味。赵枣儿有些放下心来,掌中的小手热乎乎的,触感真实,小孙添也很是乖巧,领着她往前走,赵枣儿感觉不到有什么危险。    月光很亮,小孩子的声音很清很软,透着童真的雀跃,一路不停地与赵枣儿说话,尽管赵枣儿只是简单地用“嗯”、“啊”、“嗯嗯是”来应答,小孙添依旧兴致高涨,脚步轻快,拉着赵枣儿的手,陪她走到“珉娥的房间”。    “早点回去。”赵枣儿到了地方,便开始“赶人”,好在小孙添极好说话,应了声就走了,像是游戏里的N/PC,出场只为了引导赵枣儿往前继续剧情。    看着小孩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赵枣儿犹豫了一会儿,才推开眼前的房门。    屋子没有锁上,赵枣儿打开房门,身体像是有了自己的记忆,习惯性地往左面墙上一摸,打开了电灯开关。    昏黄的钨丝灯泡,发出暖橙的光,洒满了屋子,照亮了全部也留下虚虚实实好些阴影。    赵枣儿一瞬间恍惚了,感觉自己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屋子里的每一件摆饰,都是熟悉的、亲切的,连带着她的呼吸都突然变了节奏——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赵枣儿走道床前,打开床头柜,在里头翻找,像是真的对整间屋子了如指掌一般,她很快找到了户籍证明,一本小小的册子,里头薄薄的几页纸,里头写着她的家庭、她的父母、她的身份——林茗额。    茗额、珉娥。——果然是同音的名字。    看着户籍证明,赵枣儿现在确定自己是一个“人”,一个与《女儿灯》的女主名字谐音的人,而非纸人。但紧接着赵枣儿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病历,马不停蹄地翻到后面,找到医生的诊治结果——肝癌中期。    赵枣儿一怔,看着诊断结果,眼神有些涣散了,心里涌上密密的、层层的悲伤的情绪,胸口发闷、鼻尖发酸、眼睛发涨,眼泪就要落下来了。她似乎又变成了另一个人,变成了这个叫做林茗额的女人,面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感到无法接受,看不到前途的光明,时时刻刻都想要放声大哭一场,但她怎么样,都只是想哭、却哭不出来。    ——那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感。    强烈的情感冲撞着赵枣儿,赵枣儿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谁,她动摇了,但一旦意识到了,她又很快抓住一瞬间的清醒:“我是赵枣儿!不是林茗额!”    赵枣儿丢开手里的病历,甩甩脑袋,冷静了一会儿,又去翻看屋子里其他的东西。    打开衣柜的时候,赵枣儿一眼看到了米色的、布织的长裙。    只一眼,赵枣儿便想起了在高铁上的那个梦。    梦里那个年轻的女人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她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裙长及地,女人费力地提着裙角,露出一截白细的脚腕。长长的头发微卷,披散在她背上,风吹过,撩乱了她的头发,隐隐可见极为白皙的脖颈。    河两岸的行人如织,灯盏也随着来来去去,比之河流,灯火汇聚的灯带更像一条不息的河。河水粼粼的泛着醉人的风光,但赵枣儿眼里只能看见前方的女人,纤细的背影、海藻般的头发、白天鹅般的脖颈。    迟疑片刻,赵枣儿取下那条裙子。裙子的布料很柔、很滑,旧时的衣服总是超出想象的质量好,布料透气亲肤,赵枣儿摸了两下便心生喜欢。    挣扎片刻,赵枣儿走到了镜子前,深吸一口气,她缓缓睁开眼睛。    镜子里的人终于不再是水袖长衫,而是简单的长袖长裤,素雅的白色,但那张脸还是那么明艳,小巧的五官,有神灵动的眼睛,长长的、长长的微卷的头发。    ——这是林茗额。    赵枣儿撇开那条裙子,飞快地背过身不再去看镜子,那种镜子里的人与你有同样的动作和神情、但却不是你的感觉十分怪异。    赵枣儿坐在桌边,手边放着那份病历,习惯性地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    纸人珉娥与林茗额有什么样的关联?林茗额是否就是她梦里看到的那个女人?赵枣儿大胆假设:林茗额为孙家班的一员,得了癌症后离世,离世时那位演员孙添应该是个孩子,这么一算,林茗额应该与孙班主差不多年纪。    思及此,赵枣儿突然灵光一现,站了起来,直奔床头柜取出里头的一本日记,在桌沿上用力磕破日记的锁,而后就着昏暗的光线翻阅。    “——4月16日,晴。天气很好,我很喜欢这样的时候,微风、阳光,让北方变得不一样了。上午去了医院检查身体,最近身体确实大不如从前了,三井执意要我去做检查,我觉得是没有必要的,但也清楚他是体谅我。    希望没有大的问题。”    “——4月18日,阴。糟透了今天,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癌症,我怎么会得癌症呢?我还那么的年轻,天啊,我甚至有些埋怨三井,谈得上是恨了,为什么要让我去做这个检查?明天会去城里的大医院复查,佛祖有灵,还请保佑我。”    “——4月20日。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医生说太晚了,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才二十三岁,怎么会太晚了呢?”    “——4月21日,小雨。三井说他会一直爱我,永远爱我,会陪着我,让我积极接受治疗,他相信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知道他爱我,也知道他也自责,但是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一直沉默,直到夜深了,他才走。”    “——5月16日,晴。久违的晴天,天气特别好,但是我又能享有这样的天气多久呢?”    “——5月17日,晴。希望直到死前都是这样的好天气。最近三井瘦了很多,我是心疼的,但夜里总是哭着醒来,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我走后他会怎样,不论他是否会爱上别的人,我都觉得心痛。”    “——5月18日,多云。今天三井很奇怪,说了好些叫人听不懂的胡话。说什么一定不会让我死的,即使我走了也会让我活过来,说什么林家的纸人,什么金剪子,这些我都听说过,但我是不信的,三井大概是太爱我,才会这样走火入魔。”    “——6月1日,暴雨。化疗很疼,物疗也是,叫人难忍。最糟的是我的头发都剪了,太丑了。”    “——6月2日,晴。今天依旧是我最喜欢的晴天。最近三井常常不在,今天突然又说那胡话,什么已经找到了,让我不要担心。我怎能不担心呢?死期将近,我已经平静了很多,希望他多陪陪我。”    赵枣儿一页一页往后看,而日记的主人,也一直记录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最后一篇日记是6月20日,只有潦草的一句话:我想要活下来。    从字迹上看得出写的人十分仓促,但赵枣儿更在意的是:林茗额习惯天天写日记,怎的6月2日与6月20日之间却是空白的呢?    34.别哭了    赵枣儿捧着日记,顺着日记的时间线进行推理,越是细思,越觉得不对劲。很快赵枣儿起身在房间里搜寻起来,她想要找到日历,想要知道目前的日期、年份。但是找了很久,赵枣儿都没有找到。    夜色越来越浓,月亮渐渐变淡空气冰冰凉凉,赵枣儿搓搓手,往掌心里哈了口气,离开了林茗额的房间。    ——这是幻境吗?我待了有多久了?赵枣儿抬头看看月亮,月亮好似不一样了,但夜色还是那样浓郁。接下来怎么办?如果一直离不开这个幻境呢?赵枣儿细细感受了一下,并不觉得饥饿,只是感觉身体像是躺了很久般沉重。    “上一次,是怎么结束幻境的?”赵枣儿极力回忆先前在医院的经历,无奈最后她晕了过去,并不清楚庄祁是如何带她离开幻境的。但赵枣儿还是列出来几条假设:一,这个幻境是这位叫林茗额的女人所造出的,找到她,或许就能离开幻境。二,林茗额与纸人有关系,纸人珉娥便是线索。    不论是哪一条,赵枣儿都将要面对非人的东西,她有些后悔,之前为什么不向庄祁再讨要一个平安符呢?    手指下意识地在日记上摩挲着,赵枣儿一拧眉,感觉到上头有字迹,但她摊开的这一页是白纸。迅速找了只铅笔,在纸上涂了一层后,可见纸上显露出了零散的几个名词:珉娥,箱子,纸,金剪子......    赵枣儿托着下巴沉思了一回儿,几个线索就要连起来了,却还是差那么一点。但事已至此,赵枣儿又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警惕再遇见其他人,赵枣儿放轻了脚步一路小跑,跑回了那间置物间,这回她找了把锤子,打算破开箱子,一探究竟。    进入置物间,赵枣儿先把屋子反锁,而后直奔那口大箱子,但或许是力道不够、或许是锁太过坚固,也有可能是角度之类的问题,五分钟过去了,赵枣儿都没能破开锁打开箱子。    手掌被锤子的手柄磨得通红,甩甩手,赵枣儿却不敢休息,锤子闹出的动静不小,不知道会不会引来孙家班的人。又试了几次,依旧失败,赵枣儿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感觉到没有人后便坐到箱子边上,研究起箱子来。    她还记得爷爷家放在床底下的那口箱子上的锁是假锁,箱子里拿出来的那本笔记她大致翻看过,爷爷的字体很是飘逸,比之医生的药方还让人难懂几分,虽然还没有详细研究,但是能被爷爷那样小心存放在箱子里的东西,必定是重要的。    而眼前这把锁确是实实在在的铜锁,不仅死沉死沉的,箱子的做工也很是坚固,不像是以存放东西为目的制作的,箱体很厚,更像是关着什么东西。    这个想法让赵枣儿直冒冷汗。重新握住锤子,赵枣儿决定再试几次,这一次她高高举起锤子,也不在乎动静大不大的问题了,但就在锤子将要砸到锁头上时,一个声音平地乍起:“——住手!”    赵枣儿来不及收手,但还是被狠狠吓了一跳,手一松,锤子险些砸到脚背上。    是谁?赵枣儿把锤子捡起来,紧紧握在手里。她进来的时候屋子里肯定是一个人也没有,而且门被反锁了,这个人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赵枣儿的第一反应,是她又撞鬼了。    暗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身体高挑,但是极瘦,声如洪钟,他挥着手向赵枣儿走近,语气焦灼:“珉娥啊!不要开箱子!没有用的!”    门在赵枣儿右手边五步远,赵枣儿来不及看清那人,只是猛地一扑,扑向门,用力拔开插销,就要逃脱出去,但那人快她一步,捉住了她。像钳子一样的大手紧紧箍着赵枣儿的手臂,赵枣儿被拽得几乎仰倒,她用力甩手,甚至挥舞锤子,却被身后的那人制住了。    “珉娥!你不要犯傻!”那人大声斥责,声音洪亮,却听得出老态:“三井糊涂你也糊涂吗?人终有一死,什么纸人复生哪里可信啊!你莫要固执,难道你要做那不人不鬼的怪物吗?”    那人的声音嗡嗡地在赵枣儿耳边震着,赵枣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那人不停劝说着什么,赵枣儿一句也听不进去,挣扎中锤子砸到了什么,赵枣儿感觉到那人手一松,她奋力一挣,跑了出去。    天井里没有人,赵枣儿闷头往前跑,身后的那人很快追了上来,呼喊着她:“珉娥!快停下!你的身子骨跑不得!”    赵枣儿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看清那人年纪已经不轻,面容枯槁,两鬓竟是斑白的头发,晨风将男人已经不多了的头发吹起,看起来很是狼狈。他的眼里含着泪,神情焦灼,一手捂着额头,一手向前拦着赵枣儿,嘴里呼唤着“珉娥”。    赵枣儿一时间迟疑了。她感到男人是没有恶意的,从男人的举止里,她莫名想到了“父亲”这个词。    “珉娥......”    赵枣儿迟疑着停下脚步,男人也停了下来,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他伸出手来:“珉娥,把、把锤子给我,不要拿着那东西。”    赵枣儿没有动作,犹疑不定地站在原地。    “珉娥——”    “赵枣儿!”    那人又要靠近,庄祁的声音突然出现,赵枣儿狠狠打了个激灵,猛地回头转身,看见庄祁大步跑近的身影。    庄祁三两步跑到赵枣儿身边,来不及询问赵枣儿的情况,把她挡在自己身后,盯着眼前的男人。    “你是谁?”男人捂着额头,那里被赵枣儿用锤子击中了,痛得他龇牙咧嘴,但他极力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庄祁:“珉娥啊,快过来!”    庄祁拉住赵枣儿,直视男人:“这里没有珉娥。”    “你在说什么胡话!”男人显然生气了,看着庄祁拉着赵枣儿的手,脸涨得通红,一瞪眼,正要开口,却见他神情一凝,变得疑惑起来,看着赵枣儿,不解地呢喃:“珉娥呢......这是哪?我怎么......嘶——好疼——”    “孙老班主。”看着男人露出迷惘的神情,庄祁松开赵枣儿的手,回头给她一个眼神示意,而后独自走向男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铃铛,在男人面前晃了晃,男人的眼睛竟痴了,下意识地向着铃铛的方向,倾听风里传来的声音。    “听,跟铃铛走,您的儿子在等你。”    “儿子......?”孙老班主缓慢而沉重地眨了眨眼睛:“井宝儿在等我呢......”    “去。”庄祁突然停止摇晃铃铛的手,而后轻轻一挥,孙老班主便像一阵烟一样被挥散了。    赵枣儿目瞪口呆地看着,直到庄祁走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嗯?”庄祁伸手抽走她手里的锤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拿着锤子问她:“打鬼么?有用吗?”    庄祁有意让两人不那么尴尬,才特意笑着说俏皮话,但很快,庄祁便笑不出来了。    维持着锤子被抽走的姿势,赵枣儿看着庄祁的笑脸,浅浅的笑容很是俊朗,清浅的月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柔化了庄祁脸部的凌厉线条。明暗的光影间,泪水模糊了赵枣儿的视线。    庄祁不知道赵枣儿为什么哭,一直自诩高情商的庄祁从没有遇到了这样的情况,细想他接触过的女性,交往都不深,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赵枣儿一样,一哭就让他无措。那双眼睛里含着泪,眉头皱起来,手背再怎么去抹眼,泪水还是没能止住,通红的眼眶里尽是委屈。    赵枣儿努力擦着眼泪,用力吸气,要把眼泪都憋回去,但鼻尖酸酸的,眼泪像是坏掉了的水龙头淌出来的水,一时关不上阀门。直到手背上也都是泪水了,赵枣儿才从嚎啕大哭转变为小声抽泣。    庄祁摸遍了身上的口袋,也没找到纸巾和手帕,犹豫片刻,庄祁扯着自己的袖子,捧着赵枣儿的脸为她擦去泪水。    “别哭了。”    庄祁的动作很是温柔,赵枣儿怔了怔,不自在地别开脸,低低应了一声:“嗯。”    从爷爷、可喜出事以来,赵枣儿不曾哭得这么放肆过。面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只是其次,无人倾述烦恼的孤独感让她倍感压抑,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能看到那些东西?又有多少人会有这样的境遇?那些个鬼会时时刻刻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有时候他们很可怖,保留了死去时的凄惨模样,而有的人则完全与常人无异,于是在别人眼中,赵枣儿就是总对着空气说话的怪人。    ——怪人、有毛病、耳朵......所有的误解和恶意赵枣儿都只能默默承受,可是生活没有一天天好起来,爷爷了无音讯,可喜的案子没有线索,自己却总是卷入各种可怕的事情中。赵枣儿觉得害怕,也觉得委屈,庄祁是苦难中的光,猛地扎进了她的世界,给了她安定,让她想要靠近。    “我没事。”赵枣儿不愿意庄祁也误以为她是个怪人、是累赘,用力吸吸鼻子,止住哭泣。    听着赵枣儿闷闷的声音,庄祁心里也闷闷的,知道此刻应该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攥紧拳头,庄祁酝酿了半天,就要开口时,赵枣儿一张口:“——嗝。”    “嗝、嗝。”    赵枣儿哭岔了气,打起了哭嗝。    35.金剪子(1)    赵枣儿的哭嗝一打便停不下来,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寂静的天井里。即使捂住嘴,还是可以看到她的肩膀一耸一耸地颤着。    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庄祁,神情透着惊慌和害羞,庄祁突然笑了出来,算得上是哈哈大笑,赵枣儿一边打嗝,又着急阻止庄祁:“嗝、别那么大嗝、大声,会被听嗝、听到!”    庄祁憋住笑,点头,只是眉眼弯弯,点漆黑目里星光点点,眼中倒映着赵枣儿的脸。他的肩膀也微微颤抖,显然克制不住笑意。    “不会有人来。”庄祁道:“这里是因为你的共情而产生的世界,你的主观控制占很大一部分。”    赵枣儿瞪大眼睛:“这是共情?嗝、不是幻境嗝!”    “不是。”庄祁摇头,举目四望,“这是你的梦,你睡着了。”    赵枣儿懵了,“那你也是我的梦吗?”    庄祁回过头来,看着赵枣儿,微微一笑,“不打嗝了?”    赵枣儿这才发现哭嗝突然止住了。    “你的共情能力比我想象中的强大很多。”庄祁看向置物间,示意赵枣儿跟上,“共情本是一种想象力,但你的共情,却能造出一个幻境,只是进入这个幻境,需要魂魄离体,方才那人是孙家班的老班主,在这个幻境之外,阿秀他们正在招魂。魂魄不能离体太长时间,我们要快一点了,让你产生共情的是谁,你知道了吗?”    “一个叫林茗额的女人。”    “珉娥?”    “不是,同音不同字。”赵枣儿在空中比划着,“草字头的茗,额头的‘额’。”    “孙班主的爱人?”    “你怎么知道?”赵枣儿吃惊,跟在庄祁身边走进置物间:“我在林茗额的房间里发现了她的病历和日记,肝癌,日记的后来写了些奇怪的话,金剪子、箱子、纸人什么。”    庄祁蹲在箱子边上,看见锁头上被破坏的痕迹:“你打算开箱?”    “呃、嗯......”    庄祁闻言什么也没有说,赵枣儿以为他又要责怪她做危险的事,忙转移话题:“日记里写着说:‘三井太爱我,即使我走了也会让我活过来’......还有刚刚的孙老班主,极力阻止我打开箱子,他说......‘茗额啊,三井糊涂你也糊涂吗?人终有一死,什么纸人复生哪里可信啊!你莫要固执,难道你要做那不人不鬼的怪物吗?’”    赵枣儿非凡的记忆力此时又发挥了作用,凭着些许印象,连蒙带猜把看到、听到的东西都复述出来。“庄先生,这就是你说的执念?”    “不是茗额,”庄祁摇头,“是珉娥,所有人都这么叫她。”    “那不就分不清纸人和真人了吗?”赵枣儿不解,猛地又想起来一事:“你看我,是赵枣儿么?”    “什么?”庄祁没理解。    赵枣儿指着自己的脸:“我在镜子里看到的不是我自己、还有我遇到了也叫孙添的小演员,刚刚那个孙老班主叫我什么你也听到了?他们都叫我珉娥!”    庄祁本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摆弄箱子,他高高举起锤子,也打算直接砸开锁,闻言停下动作,把锤子放到一边,“他们都叫你珉娥?”    “嗯嗯。”    “目前我们知道的珉娥有两个,一是指纸人珉娥,另一个则是指林茗额。”庄祁摁下墙上的点灯开关,头顶的三盏钨丝灯同时亮起,照亮了整间屋子。突如其来的光让赵枣儿不适应,眯了眯眼睛再睁开,庄祁已经站到了一面镜子前。    “纸人需要人为操纵才行,但是林茗额既然已经死了,从你发现的日记中,她既然有不舍人世的执念,让你产生共情的,应该就是她了。”    “那——纸人呢?”赵枣儿可没忘纸人带来的惊吓:“我们不只一次遇见纸人呀,而且纸人只能由人操作,林茗额,已经不是人了?”    “这就要问她了。”    “问谁?”赵枣儿心如鼓擂一般剧烈响了起来,果不其然,庄祁指了指镜子,示意她过去。    赵枣儿是抗拒的,但是庄祁的眼神不容置疑:“不用怕。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魂魄离体越久,回魂越难。”    “知道了。”    磨蹭着站到镜子前,镜子里映出的只有一道身影——林茗额。赵枣儿疑惑地看向身边的庄祁,庄祁拍拍她的肩,“看镜子。”    “你能看到我吗?”    “不,我看到的也是她。”    起先镜子里的人依旧是与赵枣儿一样的神态、一样的动作,看起来很是奇怪,至少赵枣儿心里总觉得不自在。很快,镜子里的林茗额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眼睛突然有了身材,神态、表情都变了——真正的林茗额来了。    “林茗额?”    “唤我珉娥。”镜子里的人开口了,声音清脆动听,吐字清晰,语气温和舒缓。她的声音、她的仪态,飞快地唤起了赵枣儿的记忆,那些美丽的、令人迷醉的背影,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珉娥。”赵枣儿依言这样称呼,“你——”    “我不是纸人。”像是知道赵枣儿要问的事情,林茗额率先开口道:“我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时间不多,我只是想让你们帮帮我。”    “怎么帮?”    “帮我救救三井。”    赵枣儿一时没有听懂,庄祁一挑眉,反问道:“他想做什么?最近的那些纸人,都与他有关?”    林茗额咬唇,摇了摇头,蹙起的眉峰间藏着不尽的忧愁。“不是的,那些与三井无关。”    “那什么与他有关?”庄祁继续发问,把握这谈话的主导权,像是已经掌握了事情的脉络,一字一句都问在关键点上:“孙三井打算怎样让你活过来?”    不只是林茗额吃惊,赵枣儿也是吃惊不已——孙三井意图复活死去的林茗额?电光火石间,赵枣儿突然想通了日记的内容。难怪!孙老班主会那样说——“人终有一死,什么纸人复生哪里可信啊!......难道你要做那不人不鬼的怪物吗?”    赵枣儿极力回想日记里的内容,她记得有那么一段,提到了林家、金剪子、纸人和箱子,所有线索飞快串联,却少了一根最主要的线,猛地灵光一闪,赵枣儿突然想起了《女儿灯》的情节:幼时命悬一线的珉娥被老道所救,保住了性命却变成了纸人。    茗额、珉娥。多么浅显的线索啊,怎的这才发现呢?赵枣儿恍然大悟,再一看庄祁,胸有成竹地与林茗额对峙,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林茗额沉默了片刻:“《女儿灯》的故事远比戏本中的复杂,但既前有纸人复生的古例,我唱了那么多年的《女儿灯》,纸人珉娥你们也是知道的,多么神奇的力量!不是吗?但是林家已经没有了能做纸人的人,唯一的纸人便是存放在戏班子里的珉娥。”    “所以孙三井把主意打到了那口箱子里的纸人上?”    “是。”林茗额点头,“但干爹,也就是老班主,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我们开不得箱子,三井甚至为此要与干爹决裂。一开始我也是不同意的,但是......”    林茗额难以启齿的那些话赵枣儿是懂的,林茗额日记的最后一句话已经明明白白写着了:她想要活下来!    “纸人若无人驱动,是动不起来的。”庄祁提醒她。    “我们知道。”林茗额浅浅一笑,“纸人要活起来,不仅要有好纸,还要有好的工具、加一双巧手。为此三井费了很多法子、想了很多办法。”    庄祁蹙眉,若要说巧手,林家现在唯一能做纸人的只有林稚秀了。想到方才林稚秀的有意隐瞒,庄祁心生疑窦:“谁会替你们制作纸人?沈家的纸种、林家的金剪子,都在你们手里?”    “不。”林茗额狠狠否定,“纸种我是不知道的,但是金剪子很快就会出现,你们要阻止那个人。”    “谁?”    林茗额抬起手,在镜子上写了一个“镇”字,字体是镜像的,但庄祁和赵枣儿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赵枣儿刚要开口问,林茗额把食指抵在嘴唇上,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问,“我说不得。”    “为什么?”赵枣儿不解又着急。    庄祁想到姚甜最后的下场,眸色愈发深沉,林茗额给他一个眼神,庄祁了然。幕后那人想必是对受制于他的每个人、每个魂灵都施加了特殊的禁术,借以保护自己的身份。当时姚甜便是要对他透露那人的信息,结果却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金剪子很快会出现是什么意思?你想要我们怎么阻止他?”    四周的景致慢慢变得有些模糊了,有种空间扭曲感,赵枣儿不安地看向庄祁,庄祁拍拍她:“你使用共情能力太久了,大脑负荷不住。”    “啊?”    “我长话短说。”林茗额见势不对,飞快道:“今晚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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