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浮出(感谢大家)
“小澈,看路!” 严浪扶了一把一脚踏空的程澈,才没让他栽下台阶。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严浪看着程澈煞白的唇,担忧地问道,他作为医生,看到程澈不对劲,首先想到的便是身体上的毛病。 “没怎么,抱歉……” 虽说程澈否认,但严浪依旧不太相信,他是亲眼看见程澈直愣愣地往空阶走的,但他又实在想不出,刚刚还好好的程澈怎么从洗手间出来就突然变得失了魂似的。 严浪稳稳地搀扶着程澈的肩膀,“小澈,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严浪,我很好,时候不早了,你去机场,别延误飞机了。” 程澈一点都不像很好的样子,严浪看程澈这样,越发担忧起来。他其实想说即使时间不够,他也可以改签机票,只要能确保程澈安全到家就行,但他知道,以程澈的性格绝对不会答应他这样。 严浪没办法,只好在路边帮程澈拦了一辆出租车。 “再见了,小澈……”严浪不舍道,“可以最后拥抱一下吗?” “……” 对于严浪的请求,程澈没有表态,他满脑子都是刚才罗尧下跪给白桢求婚的场景,搅得他除此之外一片空白,他木木地,刚准备进到车里,就被严浪紧紧地抱住了。 这种和程澈拥抱的感觉,与严浪曾经无数次想象的一模一样。在遇到程澈之前,他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但从八年前在医务室相遇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了冲动,他想要靠近,甚至怀抱这个清瘦的身体。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程澈,甚至用福利院的孩子来讨程澈开心,但他始终比不过罗尧,明明他陪伴程澈的时间要比罗尧更长,可事实却是,无论罗尧怎样伤害程澈,无论他对程澈有多好,程澈兜兜转转,终会选择罗尧…… 自认为在任何方面都不输给罗尧的他,头一次自叹弗如。 这是他第一次拥抱到他喜欢了七年的人,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严浪想罢,一时心中不舍,情难自禁,竟侧过头,在程澈看不见的角度擅作主张地想去亲吻程澈的脸,不过他还没有克制不住得太离谱,在唇离脸颊还剩几毫米的时候,他及时收住了。如果真的吻下去了,他估计连朋友的地位都保不住了,他严浪怎么能做一个趁人之危耍流氓的人? 其实严浪心中这些纠结与释怀,程澈全都没有感受到,他只知道,严浪去了方向相反的机场,准备去往异国他乡,而他现在正坐在出租车上,离那个偌大的别墅越来越近。 程澈眉间拧出深深的沟壑,本就不善言辞他此时更是想不出该怎样去问罗尧,他甚至连用什么话开口不知道。 罗尧为什么要骗他,罗尧明明都承诺过,和白桢没有什么啊…… 可是下一秒,程澈猛然惊觉,他其实一直都很清楚,这一开始不过只是罗尧在“安慰”他罢了,至于罗尧和白桢有没有什么,他和罗尧都心知肚明,而这也是他一直忍不住拿自己和白桢对比的原因。 是罗尧这些天来对他的宠爱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险些忘记了这些,当虚幻的泡沫被戳破,露出来的,便是一直存在的,冷酷的现实。 程澈抓了抓头发,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型被弄得乱糟糟的,他却浑然不觉。 他又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里。 罗尧下午的时候还边哄小鸭蛋,边打电话要他早点回来,难道是他不听罗尧的话按时回家,所以罗尧生气了吗? 他回忆了一下罗尧挂电话时的语气,他终于明白自己那时的不安是怎么回事了,罗尧的语气明显就是十分不悦的,可他那时候却忽略了。 那小鸭蛋呢,小鸭蛋是不是被忙着求婚的罗尧一个人丢在家里了…… 想到这里,程澈突然催促司机:“师傅,麻烦您快点好吗?我的孩子一个人在家,没人带。” 司机打一开始就对这个举止怪异的男人心生好奇,现在听说原来是孩子扔家里了,也就做出了一副理解的态度。 “没问题的帅哥,我尽量快点。孩子一个人在家确实挺让人牵挂的,我每次出来跑车的时候,我女儿都……” 司机师傅找准时机,释放了所有出租车司机都必备的聊天技能,但程澈心急如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下了出租车,心中牵挂着小鸭蛋的程澈一刻不停地向罗尧的别墅跑去,由于心神不宁,他在门口输了几遍密码才输对。 然而,打开门的那一刹那,灯火通明。 罗尧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小鸭蛋则躺在旁边的摇篮里,咿咿呀呀,咯咯笑着,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整个室内除了小鸭蛋的声音之外,一切都安静极了,这一瞬间,程澈甚至能听得见自己紊乱的心跳。 这和他想象的场景不太一样。 程澈门也没关的站在门口,他清晰地感知到罗尧脸上翻涌的情绪,房间里有淡淡的信息素的味道,带着压迫感,昭示着主人并不美好的情绪。 “你今晚干什么去了。” 程澈手猛地握成了拳,这句话居然不是他问的,而是罗尧问的。 “你晚上,是跟容何在一起吗?” 看来,罗尧知道自己骗他了。 两人隔了十米的距离,罗尧紧紧地锁着程澈的目光,想从程澈的眼中看到哪怕是一点值得他相信的东西。 下午他给程澈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看到容何发的朋友圈了。容何的朋友圈里说的很清楚,那时候容何已经和程澈分开了,可程澈却告诉他,自己和容何依然有约。既然程澈瞒着他,想必是有自己的原因,他本想等程澈回来再问他去了哪里,可他却收到了一张照片,是那个许久未曾出现的陌生号码,图片上是程澈和严浪在严氏旗下的一家高消费餐厅共进晚餐的场景,程澈微微低头,对着严浪露出羞涩的笑容……虽然这个一直给他发照片的人他已经查出来了,但他几乎没空思考,带上小鸭蛋,驱车到了那家餐厅。然后,他站在外面,看着程澈和严浪说说笑笑,看着严浪搂着程澈下那几级根本不高的台阶,又看着他们临别拥抱,以及最后那个吻。而程澈,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十分顺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动不动地看完全程的,漠然地,就像看戏一样。 他比程澈早到家十五分钟,这短暂的十五分钟里,他却想了很多。 他们和好的这些天来,程澈从不让他亲吻,更别说其他进一步的亲密举动,但程澈却会为了严浪去接触他根本学不懂的音乐,他对严浪有多顺从,对他就有多抵触。 他了解程澈,程澈向来是个不爱接受帮助的人,他和大多数人都保持着淡漠的关系,因为他不想欠别人太多,如果当初没有那场大火,说不定早就没他罗尧什么事了。 在那场火之前,程澈对他都还是怒目以待的,怎么偏偏一场火,就把程澈的冷漠融化了? 罗尧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罪人,他用一个巨大的恩惠拖住了程澈和严浪,让他们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 “你晚上,是和严浪在约会。” 程澈张张嘴:“我,我不是约……” “程澈!”看样子程澈还想狡辩,罗尧粗暴地打断了程澈的话。 “……?” “我放了你。” 罗尧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从遥远的地狱传来,带着让人唇齿发抖的寒意。 “什么?”两个疑问字尾音颤抖,它们本身就是难以置信的。 “你走。” 罗尧语气和表情不变,却让程澈一脚踏入了空荡荡的深渊。 他一瞬间僵住,嘴唇也颤抖了起来,所以这半个月来,自己还是不行吗?罗尧尝试后发现,还是白桢好,他还是比不过白桢…… 想到自己之前还在为培养和罗尧相似的爱好而苦恼,暗暗与白桢较劲,他心中就泛起一阵要命的苦涩,撞在干涸的吼间似有铁锈味。 “小鸭蛋就留在我这,你还住着单身公寓,没办法给他更好的生活,况且你也看出来了,小鸭蛋明显对我更依赖一些。” 这些话一个字都没有过脑,罗尧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但看着程澈逐渐惨白的脸色,他有种报复的得意。 “不行……小鸭蛋是我生的孩子。” 明明重点错了,程澈却依然顺着罗尧的话往下说,并且十分坚决,说完后,他感到有些晕眩,靠住了旁边的架子才没有腿软,但也止不住心脏处尖锐的痛,就像被人捏着重重扎针一样。 多讽刺啊,明明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严浪面前“炫耀”幸福。 他看了看罗尧旁边的孩子,又看了看罗尧,突然疯了一样冲过去抱起了小鸭蛋,一个人玩儿的正开心的小鸭蛋受到了惊吓,“哇”的一声哭出来,小鸭蛋的哭声向来具有爆发力,震的整个室内紧绷的空气顿时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罗尧从沙发上站起来,挡在程澈面前,“你带走小鸭蛋,是想让他叫严浪Daddy吗?” 罗尧咬牙切齿,才没有对程澈大吼出声。 罗尧的话在程澈听来简直胡言,这件事跟严浪没有办点关系,但罗尧要丢下他,独占小鸭蛋,这一点疯狂刺激着程澈的神经。 “那你想让小鸭蛋叫白桢爸爸吗!”这是第一次,程澈如此声嘶力竭。 一时间,屋里的两个人好像都疯了,他们剑拔弩张着,对怀里哭闹的孩子不管不顾。 两人僵持了几十秒,没有人说话,气氛才稍稍平息了一些,程澈刚才激动的神色被罗尧看在眼里,现在回想来,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又扯到白桢身上了?” “分手可以。”程澈大幅度地喘了一口气,没有了刚才的激动,甚至有理有据,“小鸭蛋我必须带走,我们没结婚,孩子也不足岁,即使是法院也会判给我的。” 罗尧最后还是要选择白桢,他认了,因为不属于他的东西再怎么百般强求也求不到,与其自取其辱,不如放手,但他不可能忍得了小鸭蛋叫白桢爸爸,即使是后爸也不行。 “然后和严浪结婚,让小鸭蛋成为严浪的儿子?”罗尧眼中有一丝古怪的笑意,“你问过严浪了吗?严浪愿意替我罗尧养儿子吗?还是说,你想让小鸭蛋知道,自己的爸爸就喜欢和野男人出轨!” 好像最后一根琴弦崩断,激烈的乐章终于谢幕。 程澈难以置信地看着罗尧,眼中迅速聚起水光。他弄不明白,罗尧又是先发制人地质问他,又是颠倒是非地侮辱他,咄咄逼人,也不给他一点解释的机会,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要孩子吗?也对,他怎么又忘了,白桢是男性Beta,几乎是生不了孩子的…… 程澈哭了。 罗尧心中一阵震颤,这是他多少年来最怕的场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来多少次,他都会心疼的要命。 当程澈意识到自己流眼泪的时候,罗尧的手已经抚上来了,他后退几步躲开罗尧。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让罗尧如愿? 原本胆怯试探的心态在这一刻变得冲动起来,他单手托着小鸭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到他两个小时前拍的照片,狠狠地摔在罗尧身上,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他最后看了罗尧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这栋房子,不再有一丝迟疑。 罗尧被手机砸中了肩膀,一阵剧痛,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程澈带着小鸭蛋离去的背影,没有阻拦。 他清晰地看到,程澈眼中的寂灭,就好像所有的期待都沉沉的死去。 直到程澈消失在夜色,他才蹲下身捡起地毯上的手机,屏幕快要熄灭了,他轻轻触了一下,屏幕上亮起的是一个男人单膝跪地向白桢求婚的场景,照片右下角的拍摄日期就是今晚,如果不是他确定自己只给程澈一个人求过婚,他甚至以为自己真的在一两个小时前给白桢求了婚。 因为太像了。 那洞开的大门还在源源不断向屋内释放寒冷的夜色,罗尧突然觉得有点冷。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张垒拨了个电话过去。 “哟,罗总这几天佳人相伴,乐不思蜀,终于想起来慰问一下空巢兄弟啦?” 张垒依旧是嘴欠的臭德行,但罗尧没空陪他贫。 “我问你,你知道最近严浪的动向吗?” 虽说罗尧和严浪不对付,但张垒他们跟严浪关系还可以,毕竟是一个圈子一起长大的人,几家之间相互都认识,或多或少也有些合作,况且在他们看来,严浪也不是个什么大恶人。 “我靠,你怎么突然开始关心严浪了?你不会是别人假扮的骡子。” “别废话。” 张垒大概是听出了罗尧的急迫,立刻道:“严浪最近没干什么啊,放心,他正准备出国呢,每天忙着弄材料,没空给你使绊子,算算时间,就是今晚的事,估计人已经在机场了。” “出国?他出国干什么?” “出国深造定居啊,那边有大医院相中他了,打算挖他过去人才培养。” “……” “我本来是打算他走了再告诉你,给你个惊喜的,恭喜你啊,以后基本上见不到他了,听说老严给他在那边找了个媳妇儿,唉,这年头还被包办婚姻,挺惨的……” 张垒还在喋喋不休,罗尧没听完就挂了电话。 今天的程澈和严浪是在送别不是在约会,而这些天来,严浪也在忙着出国…… 倒是程澈看到了“他”和白桢约会,他才是真正的百口莫辩。 两件事情的奇怪走向重重砸来,他一时有些茫然无措,空掉的摇篮床和被大风吹动的门提醒着他,他刚才好像把程澈赶走了。 罗尧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再次确认。 是真的,他居然在盛怒之下把他最宝贝的程澈赶走了。 而这所谓的令他愤怒的事情,很可能另有隐情,他想起刚才程澈回到家里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想到程澈摔到他身上的照片,一时间心头大震。 他拿起车钥匙,大步走出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