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乱世生殊(十四)
祁舟辞送给她一条项链,作为回礼,她准备送他一块怀表。 至于萧今。 今天会来碰运气故意偶遇萧今就是想确认他那天是不是间接性抽风,但事实证明不是。萧今的一举一动,眼中深深的怀念,无一不在说明他在意她,她不会眼瞎的看错。 除却不可规避的系统性风险,她保守估计,萧今如今把她当作白月光,哪怕她不刻意接近,他也应该会自己送上门。 很好。 这个世界的萧今省了她很多力气,她决定以后都放养他。 至于他会升起这种心态的原因,她现在是不知道,但也不过是早晚问题,她不急。 玉微收好女店员递过来的小巧礼品盒,放进手包:“萧少帅不必再一直跟着我,长衫我已经赔给你了。” 萧今吃了上一次的亏,这次并不准备步步紧逼,听出了玉微声音里深深的疲惫厌倦,知道今天再继续跟下去只会得不偿失,准备适可而止地抽身离开,他目光微移时,却是注意到了玉微身后,乘坐手扶电梯而下的祁舟辞和玉衍。 他迈出的步伐顿了下来,拉住了转身欲离的玉微,一本正经地信口开河:“你头发上蹭了灰。” 玉微眼带疑惑:“嗯?” 萧今指尖点在自己耳侧的发鬓边:“这里。” 玉微把手包放在柜台上,按萧今的提示去拂发鬓上的灰,她顺着挽好的发捋,最后又仔细观察了一遍一尘不染的手,半是疑惑半是狐疑地问:“还有吗?” 萧今目光虚虚落在玉微耳侧,眼角余光越过她墨青色的发梢落在已经步下了手扶电梯的祁舟辞和玉衍身上。 “还有一些,我替你拂。” 他倾身靠了过去。玉微不自在地想要后退,萧今却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臂,笑道:“很快,我不会趁机做什么,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你重新爱上我,不会这么不明智,现在惹你厌烦。” 不惹她厌烦不代表不能让祁舟辞心里膈应。一旦祁舟辞心里膈应,势必不会再碰她。即便她可能早已经与祁舟辞有了夫妻之实,但他并不想今后还会继续有。 她是他认定的妻子,本应只属于他一个人。 只是他如今还不能接她离开祁公馆,他需要她。 萧今眼底滑过几缕异色,迈近一步,拇指指腹落在玉微耳侧的发丝上,其余四指轻轻按在玉微颈后的秀发间。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近,但从玉微身后看来却甚是亲密,萧今低着头,似乎把玉微半卷在怀里,吻在她的额间。 这一幕稳稳落在祁舟辞和玉衍眼中,祁舟辞目光闪了闪,沉稳有力的步伐也慢了下来。 玉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相拥的两人,脸上不见情绪,他淡淡地收回视线,微颔首:“舟辞不必相送。” 他的声音偏冷,有一种玉石相击的隽永清越,极好辨认,隔着一段罅隙般的时间与空间,稳稳落入了不远处玉微耳中。 玉微的听力极好,她听见玉衍的声音那一瞬间,目光就冷了下来,心思转了不到一个圈,大抵就明白了萧今刚才所作所为的意义何在——他想让她翻车,想让祁舟辞冷落她。 玉微心底止不住地冷笑,他想得倒是很好,可惜她的听力太好,注定不能如了他的愿。 她抓住了他还搁在耳边的手,疏离而礼貌的笑:“还是不麻烦萧副参谋长了。” 萧今脸上的神情有片刻错愕,分明刚才她还很乖巧地任由他靠近。 玉微拿起柜台上的手包转身,入目的果然是祁舟辞和玉衍的身影,她微勾起唇角,甜甜地笑:“夫君。” 她的声音不大,声线低柔,穿透空气时早已经被完全湮灭,祁舟辞却似有所感般,深邃的目光隔着寥若晨星的人群落在了她身上,注视着她。 玉微穿着高跟鞋,不敢跑,而且身上的旗袍也限制了她的行动,她尽量迈着自己所能走的最大步子靠近祁舟辞。 萧今的目光登时冷了下来,她竟然感觉到了,她怎么会知道祁舟辞在她身后,分明他什么都没说。 祁舟辞见玉微走得急切,害怕她摔倒,忧心地上前。 玉微三步并作一步,等一靠近祁舟辞,直接双臂勾住了他的脖颈,兴奋地扑进他怀里:“夫君怎么也在这里?” 祁舟辞搂住玉微的腰身,防止她摔倒,不赞同地道:“走这么快,摔倒怎么办。” 玉微满不在意,莞尔一笑:“我知道夫君会接住我啊。” 她笑得极其自然,那双潋滟的眸子仿佛开满葳蕤的春华,摇曳生辉,半挽的青丝垂落在脸侧,压下三分艳色,平添殊丽。 这一幕落在祁舟辞眼底融化了那股看见她在萧今怀里细微的不悦,落在萧今眼中却是化作催化剂,催化了他心中的暴戾。 萧今在玉微急切地迈步走向祁舟辞时,明知不理智,却还是下意识地跟了过来。 她就近在咫尺,却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笑的那么开心。曾经属于他的她,曾经这般对他笑的她,现在却不再属于他。 他压下心底的酸涩,收敛了眼底的凌厉,笑得人畜无害:“既然祁副参谋长也在汇兴,那就劳烦祁副参谋长暂且照顾微微了。”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反客为主意味,且一语双关,玉微本就是祁舟辞的妻子,丈夫照顾自己的妻子本属应当,一个外人谈何劳烦。 他话里的意思不外乎是他今天暂时把玉微交给祁舟辞,总有一天会亲自要回来。他似乎把玉微当作了一件心爱的物品,暂时寄存在祁舟辞这里。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都听明白了萧今话里明显的挑衅。 祁舟辞微眯起眼,深不见底的目光扫过萧今,面上不见情绪,滴水不漏,似叙旧般地道:“萧副参谋长这次来北城已有月余,祁某和内人作为东道主,却还未曾设宴款待过萧少帅,实在失礼,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一同去百色,让祁某和内人一尽宾主之谊?” 玉微窝在祁舟辞怀里弯了弯眉眼,祁舟辞的一句话不啻于杀人于无形。 萧今这次回北城是为了什么,除了她假装不知道之外,在场的三个男人都心知肚明,而祁舟辞不止戳了萧今滞留北城拿不到军火的痛点,还隐晦地提及了卓系军系大势已去,再不是中央权柄执掌者,只能退居海城,又提起上次萧今在百色大饭店铩羽而归,最后还把她是他妻子的重点划在了这句话里。 她半靠在祁舟辞怀里笑得愉悦,不经意间却是察觉到了一道极淡的视线,她侧目,对上了一双清凉的狭长凤目,他眼里的神色极淡,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清浅笑意,如烟似墨的眉目间是冰雪初融的清冷。 是玉衍。 她笑得太得意忘形,竟然差点忘记了玉衍和祁舟辞在一起,她冲着那道极淡的视线勾唇一笑,脸庞上的小梨涡深陷。 旋即,她搂紧了祁舟辞的脖颈,微微踮起脚尖,下颚搁在祁舟辞的肩头,对着玉衍无声的做口型:“哥哥,偷窥可不是君子所为。” 玉衍眼底的神色转浓,似嵌上了一层深浓的墨色,没有半分玉微口中“偷窥”的自觉,不疾不徐地收回了视线。 这个妹妹似乎嫁给祁舟辞之后变了些性子。 玉衍又没说话,玉微失了兴趣,便只一心关注着萧今的回答,她就不信萧今会不生气。 萧今虽然也出身于百年世家,且心机深沉,但极易动怒,比起祁舟辞和玉衍运筹帷幄的喜怒不形于色,他到底欠了三分气度修养,连气质举止上似乎都稍有欠缺。 果不其然,萧今脸上的神色沉了下去,声音也冷了三分:“祁少帅客气。” 他顿了顿,皮笑肉不笑地道:“下次祁少帅去海城,一定让萧某一尽东道主之谊,以报祁少帅的盛情款待。” 他来北城月余,与祁舟辞只正式交谈过一次,还算不上愉快,便是那次在百色,他口里的盛情款待是何意思不言而喻。 玉微听得有些不耐烦,萧今的战斗力太弱,和祁舟辞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简直不堪一击,她小巧的手下滑,改为搂住祁舟辞的腰身,又突然想起手里的包有些沉,她抬起头,压低声音抱怨道:“夫君,包很沉。” 祁舟辞搂紧了玉微乱动的腰身,接过她递过来的手包,安抚地顺了顺她柔软的秀发,唇角笑意不减:“祁某若有机会去海城,一定让萧副参谋长尽东道主之谊,今天是在北城,百色就在汇兴旁,萧副参谋长请。” 萧今本来就不想看见祁舟辞,祁舟辞刚才又主动提起了南城那批军火,萧今此刻更是着看祁舟辞都恨不得能直接用枪崩了他。 但他心知现在杀了祁舟辞不可能全身而退,只能强行压下了涌上心口的盛怒:“萧某今日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叙。” 萧今看向玉微。 玉微却是乖巧地依偎在祁舟辞怀里,半分的眼角余光都没分给他,只一心一意地眯着眼享受着祁舟辞轻缓的安抚。 萧今心中怒妒交织,但也明白如今这种境地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不该也不能怨她,她当初有多绝望,也许,他如今一一尝过之后她便会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相拥的两人,和祁舟辞皮笑肉不笑地短暂寒暄之后离去。 步伐声起落间,萧今的身影消失在汇兴大门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