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一
已经多少天了, 洛觉浅浑浑噩噩, 嘴巴里的血腥味就没有断过, 胃里空荡荡的,但他一点也感觉不到饿。 头晕气闷, 他现在只想死个痛快。 抬头看不见天空, 身下是一个斗壶, 盛满了他的心血。 四肢被缚,灵力消散, 若不是四根链条支撑着他, 他恐怕早摔下去, 粉身碎骨。 这里是玄冰山庄的一间密室, 墙壁皆为玉,遍地生寒。洛觉浅胸口插着一把剑, 美名其曰, 救人赎罪。 救什么人?陈沐鱼心底那个人;赎什么罪?洛觉浅的欲加之罪。 陈沐鱼明明知道鬼蜮那一次,责任不全在他身上, 但他就如此坚定,坚定是洛觉浅害死了周棠。 洛觉浅都想笑,一个几岁大的孩子,仗着那么点血缘关系, 就让陈沐鱼这么残忍的对自己。 放血祭鬼, 以表诚意,换人换魂。 凭什么要找上他,凭什么没做过却要承担罪责, 他可以爱到什么都不计较,只求陪伴,不求爱,到头来,自己却只不过是他随手可弃的棋子。 倘若要换魂的是周慕,恐怕还要掠过放血这一段繁冗的步骤,直接布阵剥魂,让自己不得好死。 那紧闭的石门好些天没有打开,洛觉浅到死想看陈沐鱼一眼,都遭到绝情相待。 耳边滴落的血声渐渐变小,皮肤干瘪,脸颊凹陷,呼吸渐变绵长,常常一口气吸到顶,却呼不出来。 心上的痛麻痹,洛觉浅知道自己到头了,可喉咙里一口气始终咽不下去,他想等那个人来,好好问清楚,自己在他心中到底算不算的上是一个人。 可他不来,洛觉浅想给自己一个伤心欲绝的理由都无法实现,心中那点期待梗在心头,仅存着些美好。 恍惚过了几天,洛觉浅在一阵动荡中半睁开眼,朦胧看见了陈沐鱼。 陈沐鱼在他手腕沾上姜水画上了符文,又把他胸膛衣服拉开,在心口伤痕周围画上了镇鬼符。 洛觉浅心里苦笑,镇鬼,是怕自己死后找他麻烦么。 他听到自己气若游丝,不甘心地问道:“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不知陈沐鱼是否听见,专心致志做好一切祭鬼的工作,洛觉浅费力抬起眼皮,尽管看不见,却始终去望他。 最后在脚上,手上绑上白布条,陈沐鱼亲昵地贴近他的脸庞,轻声道:“救他,下辈子我爱你。” 说完,洛觉浅忽觉心口一下剧痛,眼前那点亮光暗灭,随后没了意识。 陈沐鱼将他心脏取了出来,放入血符,点火,烧成了焦灰。 —— 再一次感觉能动的时候,洛觉浅看见了陈沐鱼拿着那灌盛满自己心血的斗壶在周棠身边画上了换魂的法阵。 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点上了红色的蜡烛,正西和正北放了两个鬼画符似的纸人。 密闭空间,沁心诡异。 陈沐鱼割了自己的手腕,沾血,在地上涂涂画画,口中念念有词。 “我来带你走,别看了。”洛觉浅回头,一个全身通白的男人,头戴高帽,手持锁链,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你知道他在念什么吗?”惨白的人不过假仁假义询问,问完自己回答:“他在用自己的血为阵里的人祈福挡灾,说白了,他怕你回来找他麻烦,提前跟我们打声招呼。” 洛觉浅嗓子干的可怕,滚动喉头都疼的不行。 “我,我能有什么威胁。” 他说,陈沐鱼在自己心口画镇鬼符,摆明了想让自己永不超生。 “别这么说,他毕竟是人,担惊受怕惯了,做事总会做绝了,以免自己后悔,坏了大事。” 洛觉浅还在看陈沐鱼,他那样虔诚地跪在地上,等待着蜡烛燃尽,周棠睁开眼睛。 可笑,他给出所有,包括生命,竟然比不过一个小孩子。 白无常伸手去拉洛觉浅的衣服,说:“跟我走,子时一过,咱们只能等明天见阎王了。” 洛觉浅最后看了一眼陈沐鱼,飘飘忽忽跟他走了。 路上,阴风瞬起。 洛觉浅声音空荡,无情无色:“我还能投胎么。” 白无常没瞒他:“不能,所以你只能下地狱。” 洛觉浅问:“为什么?” 白无常道:“你一生坏事做尽,害人害己,尝恶果,下地狱也不会好过。” 洛觉浅惊愕:“谁跟你说的?” “陈沐鱼。” 心早就不疼了,洛觉浅短短愣了片刻,释然:“你们地府也不明察秋毫的吗。” 白无常说:“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但是他说的已作为证词写在簿上了,作为审判你的依据,地府众人都看着。” “我想投胎。” 起码重来一次,他不想再看见陈沐鱼了。 “可以,不过你得求阎王,得付出相等的代价。” 洛觉浅想都没想,哪怕重活一次,永世不得再为人,他也愿意。 到了地府,见了阎王,几番条件谈后,洛觉浅换回了一个残破的躯壳,带半身阴气回到了阳间。 他答应了阎王,下一次死亡,便自行灰飞烟灭,还天地一个公平公正。 —— 洛觉浅在地府待了一天,回到人世时,已经过了五十年。 玄冰山庄的主人变成了溪姓,当初那个雷厉风行的陈沐鱼早不知去向。 他找遍了几乎所有地方,都没有他。 洛觉浅愤恨难耐,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件事,他的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他的左脸变得丑陋无比,脾性也暴躁难控。 他仓皇逃避,顺了一顶面纱戴在头上,他潜回了地府,找到白无常帮忙,得知少的一魂一魄是陈沐鱼抽离他身上善良的一部分。 善良的魂魄不见,魂魄不整,不能轮回。 洛觉浅咬紧牙关,原来陈沐鱼打的是这种主意,他竟恨自己恨到了这种地步,恨到处处寻思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从这一刻开始,洛觉浅便开始计划复仇。 他不断行世中收集身世悲惨的人,将他们锻炼成为自己的死士,杀人溅血,无恶不作。其中只要有人生了叛离之心,下场就只有死。 可复仇的心持续了百年,洛觉浅还是一个人孤独的活在世上,他突然觉得没意思,突然觉得自己的执念,不过是笑话,他便开始重新定下自己的目标。 他不再重温当初的悲恸,他开始寻找一个人,一个能杀死自己的人。 他最先看重的是颜谷的颜均,所以他找上剪桃,剥了她的魂魄,希望那男人会为此找上自己,可惜那男人心里只求道,不求全心的爱,剪桃的失踪,他们查不出一点线索。 洛觉浅猖狂大笑,笑着笑着,他看见了站在墙后面偷听自己说话的谢卿。 这个孩子,当初一时玩心,将他留下,没想到一心执意认为自己是好人,无论他怎样冷淡,他都黏在身后笑的灿烂。 洛觉浅从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样没有阳光的未来。 他瘫软在地,耳边响起了那时白无常对自己说的话。 “你以为那个人夺去你善良魂魄是为了不让你投胎?你错了,他将你那丝魂魄封于墨鳞中,是贪恋你的温柔,他到死,也不肯放过你,到死都在消磨你的爱。” 重来一世,根本不好,你会得到比假想更残忍的真相。 洛觉浅轻叹:“故人未归,求天让回,不灭记忆,难消爱恨,不如,不如去死。” 这时,谢卿在外面道:“小浅,我想你了。” 霜华林那次,洛觉浅曾对陈沐鱼说:“陈哥哥,我想你了。” 洛觉浅嘴角勾起笑,笑世间一遭,因果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