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精灵之舞
来的人是卢知行和陈风礼还有一个小姑娘, 眉眼精致，属于气质挂的美人。陈风礼也是从前和沈殊一起玩的那波人，加上沈殊向来对美人不差, 故而刚开始也是和颜悦色。只是小姑娘似乎带了点小家子气的衿傲，沈殊素来敏感, 当然感觉得到。 她喜欢美人，但不喜欢没眼色的美人, 便也端了起来。她这种出身, 想作出一副下乡慰问的和颜悦色压人实在不要太容易。 “听说你这次要去OD大赛当评委？”陈风礼笑道, “黎雨这次也要去比赛。” 美人终于有了几分动静, 弯了弯眉眼，说了几句软话。 沈殊真的很反感这种目的性太强的拜访，人在华国，一些人情世故潜规则她不是不明白, 但这么白咧咧不加掩饰情商确实堪忧。 算了, 反正她总归是按章办事, 黎雨会来事她反而还会有些尴尬。 沈殊没有应下, 只是温和笑了笑。 “我爸说只要OD刷一下存在感，剩下的路他会帮我铺。”黎雨语气里有淡淡的自傲。沈殊不反感靠家里铺路的行径, 毕竟沈殊自己这种事情也做多了。 但到底牵扯到心里最不容亵渎的一块，沈殊还是多少隔应。 “刷存在感的话，OD可能不够，你可以去帕格尼尼赛试试，拿个前三的话, 再混一点资历，国内除了S市市交响以外，其余乐团的首席就差不多了。” 轻描淡写心平气和，仿佛真的只是客观的建议。这几句话倒是诚恳，但倘若黎雨有能耐拿帕格尼尼赛的前三，又怎么需要家里铺路。 偏偏沈殊又是帕格尼尼赛的第一。 论如何轻描淡写优雅装逼？不过是明知饥荒仍道何不食肉糜。 黎雨的脸色僵了僵，这才意识到眼前人被邀请为评委不只是因为她在自己看不上的娱乐圈的位置，更是因为她曾经是柏爱提琴一组代首席，拿过帕格尼尼赛第一，拜入小提琴世界级泰斗科恩·瓦格纳门下。 无论是哪一条单拎出来，都是碾压OD大赛第一无数的履历。 古典乐坛里许多人都有很强的优越感，这种优越在面对流行乐坛时尤为强烈。 其实也不是古典乐坛的人自命清高，而是社会风气本来就是更捧着他们，正如沈殊明明已经是流行乐坛的极致，来担任这种比赛评委依然算是提升格调的一种手段。 压了一下黎雨气焰，沈殊仿若无事人一般继续谈笑风生。 “我在浅水湾那边订了座，我们过去？” 沈殊摇了摇头，笑着拒绝：“你们去，最近盯我的人多，我不方便去人太多的地方。” 其实沈殊只是不想和黎雨一起罢了，即便真的有人盯得紧，她也一样是照浪不误。 陈风礼和卢知行这种人精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便也不强求，陈风礼带着黎雨先走了，卢知行慢了一步。 沈殊的脸一下子冷了下去，不是特别好的朋友她从来不喜欢请回家里，陈风礼和卢知行以前也算得上死党，来了很正常，但还带着个黎雨是怎么回事？ “那个黎雨是哪个牌位上的人？这么厉害啊。” 卢知行慢了一步落在后头，就是为了给她解释这件事：“早上我和礼子吃饭的时候，讲到要来你家，她死活要跟，礼子那个人你也知道，口一快就应下了。她不是什么牌位上的人，她们家也就是粤发钢业好一点。” 粤发钢业才刚刚上市，跟他们这些老牌世家差了不止一点。 “那怎么会？” “她现在和礼子在走。” 陈风礼对朋友没话说，但换女朋友的确是很快，沈殊了然，说道：“那你回头知会他一声，OD靠自己。” “啧，不过她最近好像认了俞家那个当干爹，也说不好。” 俞家倒是跟他们差不多，只是俞家现任当家那个也是圈子里很有名的人物，至今死死抓权不放，连点培养接班的意思都没有。 ―――――― OD本身有三个主评委和一百个大众评委，一百个大众评委基本上都是国内音乐高校的老师或者乐团的乐手。 而沈殊是在决赛时担任第四个主评委。 沈殊自带水军一般的关注度，专业素养又的确无可置疑，故而央视直播时决赛的收视比半决赛的时候翻了六七倍不止。 她穿了一身Chanel的黑色连衣A字裙，裙摆到膝盖上两寸的位置。 其实练琴的人鲜少有气质不好的，场上站着的选手无一不赏心悦目，只是更年轻未必更貌美，沈殊坐在评委席上，高高盘起的头发光可鉴人，不动声色就已经胜他人万千。 决赛一共有三轮，一首是在指定曲目中选一首演奏，一遍《无穷动》，一首自选曲目。 指定曲目和《无穷动》是评分制，两轮评分相加后取总分前七进第三轮演奏自选曲目。 最终第三轮的分数是投票制，大众评审一人一票，三个主要评委一人算十票。 沈殊第一次看这个规则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些犯堵，明明已经是国内古典乐坛比较正统的比赛了，却也折腾成这个样子。 她也清楚这点娱乐性其实更有利于比赛的良性发展，毕竟即便是央视依然不能全然不在乎收视。说她清高自诩目中无尘也好，她只希望小提琴只是小提琴。 能参加OD大赛的自然不是庸人，只是沈殊的耳朵是被柏林娇惯了那么多年的，到底是有些看不上。 且不提曲子的灵魂明亮与否，连着有些难度大一点的曲子，飞跳弓稍微多一点，音就不够纯净。 旁人未必听得出，但对于一个如沈殊一般有着准绝对音感的人而言，所有细微瑕疵都被无限放大。 偏偏她又是第四个点评的，只能听着前面几个评委说着类似“基本功扎实”的话。 沈殊面无表情地听着，内心毫无波澜。什么情感平淡？连演奏本身都还没有过关，其它的还有什么好提？ 每个点都说出来自然不可能，沈殊只挑了一两处明显的地方说了。 已经是刻意委婉过的语气。 其实情感只要音乐素养好一点就足够感受，指出技巧的不足更需要小提琴上的造诣。 两厢对比，高下立见。 最尴尬的是无论沈殊以前如何辉煌，于大众而言，沈殊是娱乐圈的人，而其余评审，才是正儿八经的古典乐坛大佬。 所谓说破不值钱，本来倒是没什么感觉的众人倒回去仔细听了，也能察觉些许。 轮到了黎雨。 黎雨若真是草包，就是家里再有能量，也没法一路撑到总决赛，而且在其余对照组衬托下，倒是有几分本事。 自从沈殊开始挑刺，其余评审也如同较上劲一般，开始挑错处，但轮到黎雨时，也都点了头。沈殊微不可查勾了勾唇角，慢条斯理点了一两个相对明显的错处，看着黎雨脸色白了些，才补充道，“但曲目完成度比先前的选手高一些。” 给了一个客观的分数。 第二轮《无穷动》基本上没什么争议，毕竟这种曲子，自然是用时短的分高。 黎雨甚至只用了四分五十几秒。 基本功确实不算差。 最终进总决赛的七个人的《无穷动》基本上都处于五分钟前后，其中有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男生倒是惹沈殊多看了几眼。 只因虽然他的《无穷动》也用了四分五十五秒，但每一处的速度几乎都相差甚微，指定曲目完成度也非常高。 绝对不是因为他长得不错。 自选曲目上，是由七个人依次表演过后再由四个主评审一起点评。 黎雨演奏的是巴齐尼的《精灵之舞》，《精灵之舞》是一首很炫技的曲子，不长的曲子里包含了人工泛音、双音、抛弓并行的左手拨弦等等技巧。 只是黎雨的水准仍然有些轻浮，没法驾驭稳整首曲子，在好几处地方出了小瑕疵，但也顺畅地糊弄过去。 也许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缘故，几个选手也出了或大或小的状况。 最后一个是那个让沈殊印象比较深的名为莫白的男生。 前奏响起时沈殊扬了扬眉。 也是《精灵之舞》。 前面倒是挑不出一丝错处。 只是在一处急转处出了一丝杂音，方才黎雨在这也翻了车，但莫白直接停弓。 他鞠了一个躬，以示歉意，再一次把弓放上琴弦。 从头开始。 第二遍从头到尾，都没有出一丁点差错。倘若这是第一次演奏，第一自然稳如泰山。他演奏结束，脸上也不见懊悔的神色，平静得犹如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殊眉尖微不可查颤了颤，敛下眉眼，在做记录的纸上的七号位置打了一个勾。 所有选手依次走上舞台，站成了一排，等着四个主评审点评。 轮到黎雨的时候，几个评审分别点明了她几处不足。 黎雨颔首：“嗯，幸好没有车祸。” 沈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思，黎雨似乎暗指莫白。其实莫白远没有到车祸程度，只是太认真对待罢了。 “我以为小提琴是该追求完满的。”沈殊语义不明。 “可是，”黎雨笑道，“重来不是更影响体验吗？” “贝多芬在演出的时候，也重来过。” 贝多芬一次演奏会上，有一首曲子速度没刹住，节奏处理失误，便干脆停下来，重新弹了一遍。 黎雨没再争辩，只是不以为然笑了笑。 另一个评审打圆场：“看来大家对音乐演奏各有见解。” …… 点评到莫白的时候，几个主评审的态度倒是一致的惋惜。 “如果你第二遍的水准是第一遍弹的，今天的冠军就没有争议了。”一个主评审如是说道。 莫白点了点头，礼貌笑着并不答话。 “其实你当时如果接下去拉，也是完全顺畅的，为什么要选择重新演奏？” 这话一处，现场观众连着导演都精神起来，收视点来了。 “大概是我比较完美主义，个人性格问题而已。” 没有拉踩，没有自我标榜，只是轻描淡写推给自己性格使然。 也正是因为这样，沈殊对他的好感度到了一个新高度。 大众评审投票后，前两名都是发挥非常好的选手，第三名发挥也什么明显疏漏，莫白位列第四，而黎雨第五。 最后四个主评审投票前，有一个中场休息。 只是四个人坐在休息室讨论的时候，副导演陪着一个约莫三四十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士走了进来。 “这是几位老师，这是皮尔斯小提琴的俞董的助理李先生。” 沈殊这才突然想起，赞助这次大赛的皮尔斯小提琴，就是俞家的产业。 她低敛眉目，静静把手中的手机打开了录音软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