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只是与相爱之人,只得相守,不得相依。” 青筝神情依旧平和,没有什么波澜,倒是身边的南既明站不住了,撸起袖子也蹲了下来,嘴角痞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老道士,我看你算命算得并不怎么准嘛。” “小哥儿,凡事自有定数,还请要拿得起放得下。” “小爷我这辈子拿得起放得下的,就只有筷子。”南既明眼中飘出股邪气,抬手就搭在老道士颈侧,“你说你知古今,那你有没有算出你今日有一生死劫呢?” 老道士安然笑道:“算命避自身,小哥儿不知?” 纤细的柔荑轻轻拂开南既明威胁老道士的手。青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气势让老道士顿生一种威慑之感,忍不住想低顺身子,收敛周身棱角。 人面桃花,浅笑盈盈。挂在树梢上的琉璃花灯,光彩斑斓,给傲然挺立的青筝披上一层绚丽色彩。 清澈的双眸,光芒璀璨,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又无法与之平齐对视。 “先生多虑,我命由我不由天。” 等南既明随着青筝,在人流里逐渐隐没后,老道士才扶着柳树缓缓站起,目送着两人隐去的方向,喃喃低语:“我不会看错的。金凤之相已显,拨乱反正的局面即将到来……即将到来……” 官船登入口已经在唱名下一批进献歌舞的乐坊,天音阁正在其中。 南既明毫不避讳跟着青筝身后登船。在一大群莺莺燕燕中间,翩翩俊公子显得尤为醒目,特别是俊公子手上还提着一篮子鲜花。 南既明假装没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无非是觊觎他的美色。他只在乎身侧的人,情绪实在太过平静了,一点都不像这个年龄的小姑娘。 青筝凭栏而立,望着停在湖中央的巨大官船。雕梁画栋,碧瓦朱檐。琉璃花灯悬挂在船侧,更加衬得官船美轮美奂,活脱脱一座精巧的小宫殿。 当今今上还真是一位会享受,爱享乐的人。 两船接近,之间架起了木板。南既明拉开与青筝的距离,有意无意地挡着后边的人,不让她们拥挤摇晃了木板。待青筝安稳登上那边的官船,才快步逃离厚重的脂粉气息。 守在这边的宦官明显是认得南既明的。见到南既明从一堆女人中走过来,惊得一愣一愣,连忙行礼问安,下意识要伸手帮他拿手里的花篮。 谁想南既明提着花篮避开,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画阁,丝毫不记得自己之前不提花篮的借口。 今日圣驾前进献歌舞丝竹,青筝还是照例抚筝。刚落座,南既明状似顺路从身后经过。青筝垂眸,那篮子鲜花静静搁在自己脚边,像欲语还休的心事悄悄呆在没人觉察的角落,独自欢喜。 青筝才微微露出笑意就感到一股不太友好的目光,抬头,同坐在上座的三姑娘视线碰上。哦,不,应该尊称一声三公主。一向平和的青筝这时露出了暗藏的爪牙,毫不掩饰地挑衅看了三公主一眼,随即轻蔑地转开,慢条斯理地调弦。 三公主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要不是顾及父皇的心情和天家的颜面,她就想立马掀翻小几,拖这个犯上不敬的狐媚子出来痛打一顿。 南既明一直偷眼瞧着青筝,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时诧然,然后端起酒杯掩饰忍不住想翘起的嘴角。警告地瞥了眼三公主,就懒得再分一丝心神给骄纵的公主殿下。 只是小狐狸今日带的筝怎么不是平日那把碧色青筝?更加小巧些。 青筝调弦的手势未停,仍然感到三公主仇视敌对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自己,不觉好笑。难怪在洗墨池时,南既明说过一句话坚决不娶公主,怕就是被这位逼怕了。 暴脾气,易被激怒的公主殿下才好呢。公主越生气,越记恨自己,后面的戏才能唱的精彩。青筝意味不明的目光,滑过站在中央千娇百媚的姑娘们身上,瞬间恢复清明。 “叮——” 一声筝音起,画阁内骤然安静下来,阮声,排箫,葫芦丝各色乐器融入在乐声里。一副“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静谧画卷,徐徐在众人眼前铺展开来。 一轮明月自海面而出,皎洁的光辉撒在海面上,泛出粼粼银光。夜潮声声,推送而来的清风带着淡淡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乐声太过美妙,让在座的贵人沉浸在其中,有的甚至眼睑微合,对于画阁中央翩翩起舞的姑娘们关注倒是少了不少。 青筝微抬眼帘,坐在上首的今上懒懒地倚在龙椅上,闭着眼微微打着拍子。这位沉迷于奢靡之音的少年天子,果然不及壁画上先长公主的风采十分之一。 不单单青筝偷窥天颜,在中央身穿霓衣舞裙,旋转成一朵花的貌美姑娘,也在羞涩地暗送秋波。可惜今上错过了美人的脉脉含情,自然也错过了其它一些东西。 霓衣舞裙姑娘上一刻还在深情款款地慢旋至御台下,下一刻立马揪住众人失神的机会,手从腰间抽出一根细长的银丝,风驰电掣朝今上甩去。 南既明第一个觉察到气流的变化,正欲一跃而出,小几下的手被身边的南既清按住。 “今上!” 正要悄然欠身离席的玉妃娘娘见到美人来袭,飞身扑过去,一把推开还沉醉于乐声的今上。 “砰——” 细长的银丝竟然将今上面前的红木小几一劈为二。碎瓷四溅,割开玉妃的肩头,擦过脸颊,撞朱漆梁柱上,砸个粉碎。 “刺客!刺客!” 宦官尖锐的嗓音高声大叫。众人抱着头四处逃窜,撞在一起的撞在一起,钻进小几底下的绝不探头。尖叫声,哭嚎声,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霓衣姑娘如有神力,一手拨开挡在面前的宦官,一脚踢开跪趴在一旁的宫女,手中银丝再次飞出,眼见就要缠上玉妃的玉颈。 南既清立马一推,将南既明送向银丝。南既明心中暗骂兄长挖坑给自己跳,手里毫不迟疑,抽出腰间软剑迎击银丝。 见攻击路线被截断,霓衣姑娘面露恼意,出招更加狠辣,专门攻击南既明下盘。南既明挡在今上和玉妃面前,跳来跳去,挥舞着软剑与银丝“叮叮叮”相撞,大叫:“哎你这女人怎么如此阴毒,专挑男人的重点位置攻击,好生无礼!” 霓衣姑娘左手翻飞,又一根银丝飞出。左右手配合,银丝快速飞舞,“唰唰唰”的气流声居然比南既明手中的软剑还要尖锐。 银丝划过之处,通通是深深的划痕。这一甩到人身上,岂不是如削刀,血肉横飞? “哐啷!” 银丝抚过小几,打翻了小几上的酒壶。酒水“淅沥沥”倾倒而出。银色穿过酒水,再抽回来,银白的丝线已然变成乌黑色。 不好!不知是什么邪门毒/药,遇水即溶! 南既明收起一丝散漫,提起十二分精神,同时大喝示警:“大家小心!银丝有毒!快护送今上离开!” 一听到有毒,众人立马把身子团成一团,缩进更深的角落。画阁就一个出口,被霓衣姑娘堵死了,谁也不敢冒死硬闯出去。 “来人啊!来人啊!侍卫呢!侍卫哪去了!” 今上进侍宦官李公公大叫,却怎么也没听到援兵的声音。 霓衣姑娘狰狞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别白费劲了。我早已割断了铁锚,船已顺风顺水飘往入海口。他们就是追上,也只能替你们收尸了!” 南既明眼露诧异,实在不明白这个女人哪来的自信心,当下也不浪费时间在口舌之争上。身形快如闪电,转眼间已追至霓衣姑娘眼前。 “铮!” 银丝左右开弓,绞住破风而来软剑。如被神网缚住的蛟龙,软剑发出一声利啸,竟一时难以挣脱半分。两人手中兵器缠斗,脚上动作也开始凌厉果断。 霓衣姑娘柳腰一弯,拽得软剑拖着南既明向前一冲。抬脚踢了下地面,绣花鞋鞋尖竟然弹出一截短刃,直戳南既明咽喉。 银丝上都涂了剧毒,谁知道这短刃上浸染了什么样见血封喉的毒/药。 拧开腰身,向左一空翻。南既明拽回软剑拖得霓衣姑娘一起侧身空翻。就要一脚横踢在半空中,踹向霓衣姑娘的腹部时,余光瞥见青筝抱着筝高高举起,砸过来。 南既明心念一动,收回脚,装作不敌霓衣姑娘的内劲,向后一仰,但手里卧龙死死制住银丝,让银丝无机会腾开,转移攻击目标。 “砰!” 霓衣姑娘被筝正中后脑勺,耳边嗡鸣一声,鬓角已有鲜血顺脸颊滑下。松开银丝,反手就要抓向青筝。南既眼中暴风骤起,暗暗内劲打在剑柄上,震得霓衣姑娘一僵。 青筝借此机会用簪子狠狠刺向霓衣姑娘抓来的手臂,顺势一划拉。 “呲啦!” 霓衣姑娘急转跌坐在地,正欲起身逃窜出画阁,被一道横在颈边的淡蓝色寒光生生压住。 衣袖破碎,雪白的手臂裸露出来,上面描着一朵红得发紫的曼陀花。 苗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