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二十八,碧空如洗,宜出行。 “恩公!” 一声娇呼自身后传来,南既明有些头痛地转头,应付一脸欣喜的威凌云,余光却追随着上马车的青筝。 见青筝低声同阮霜交谈,丝毫没注意这边,不免在心中长叹一声。 一伙人浩浩荡荡地启程,前往都城方向。 夏日炎炎,路途疲惫,连一向爱同明一水抬杠的南既明都懒得张嘴。怕热怕累的明一水老先生,更是每天瘫在马车里,一动都不想动。 日落时分,暑气终于消散了些。马车队伍停在一家客栈前。 客栈的主人很是随便,“一间客栈”四个字落在大匾上,倒是醒目得很。 青筝迈进客栈,环视四周。客栈内没什么客人,账房先生一手撑头一手懒懒地拨着算盘,听到有人进门,抬头朝里喊了声:“小二,有客到!” 裹着藏蓝色头巾的店小二掀开布帘,从后厨出来。布帘垂下的瞬间,青筝瞥见布帘后烧火的伙计噗通一下被柴火绊倒。 店小二也听见了动静,笑嘻嘻哈腰道:“不好意思客官,后厨新来的笨手笨脚的。客官几位要……” 话还没说完,“噗通——”,只见傅先生抓着桌沿爬起来,朝青筝摆了摆手。 珵儿笑出了声:“师傅,以后还是我牵着您走。” 在笑笑闹闹中围着几张方桌坐下,路途的疲惫在这会儿,随着落下山尖的日头,慢慢褪去。 菜陆续上桌。青筝惯例夹了一筷子香煎豆腐焖小黄鱼。这道菜是离州的特色菜,上回有尝过,味道给青筝留下深刻印象。 谁知刚入口,青筝就皱起眉头,用帕掩嘴,吐了出来。味道差太多了,难道掌勺的不是离州人? 直至饭毕,这盘香煎豆腐焖小黄鱼,青筝再没碰过,连带着其他菜都吃得很少。 南既明这位贵公子居然还有嘴刁的毛病,嚷嚷着这道菜不好吃,那道菜不好吃!搅得众人食欲也差,草草结束,准备回客房歇息。 青筝踏上楼梯时,冷清的客栈来了新的客人。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进来,找了张桌子坐下,后面跟着两个仆从。不知是不是青筝的错觉,懒洋洋的账房先生都殷勤了几分,转出柜台,送上了茶水。 回房躺下,听着窗外夏虫此起彼伏的唱曲,青筝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干脆起身,推开窗子,吹一吹残留余温的夜风。 夜色,一派祥和。 客栈,灯火已熄。 青筝贪婪地享受这一刻的安静,来驱散酷暑带来的烦闷。 闭上眼,耳听夜风掠过窗棂,夏虫浅唱低吟,还有…… 没有了? 没有其他声音了? 不对! 现在夜还不晚,客栈不可能这么安静,一点人声都不响。就是客栈冷清到只有他们一行人,也不可能连杨叔的呼噜声都听不见。 青筝猛睁开眼,眼前原先觉得祥和的夜色,变得晦涩不明。 这家客栈在官道边,怎么可能客人稀少? 晚膳时那道鱼,离州每家客栈酒楼掌勺的招牌菜,如何能把味道做得相差十万八千里? 青筝轻轻掩上窗子,透过窗扉细缝向外扫视,越看越不对劲。客栈守夜的人也没有,每一处都浸在黑暗里,没有一丝灯火。 青筝快步行至另一侧,轻扣墙壁。隔壁客房住的是阮霜和柳姨。 没有听见回应。 中毒?迷药? 青筝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种念头,不得其解。独自一人,站在昏暗的屋内,只听见自己胸口心跳的声音。 青筝快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中毒,还是迷药,都要靠明一水。明一水在自己房间的另一侧。 青筝回到窗边,小心推开窗子,瞧见怕热的明一水,房间窗子是开的。 回头望了眼房门的方向,走大门肯定是不行的。房门拴着进不去,也太过显眼,很大几率被敌人逮个正着。 青筝仔细端详着屋内的窗子,抬眼估摸着相邻窗子的距离,抬手撑住窗子,整个人爬了上去。 望了眼离地两层楼高的距离,逼迫自己转移视线。一手抓住自己屋内的窗框,斜出身子,一手向明一水窗子努力探去。 指尖绷直,已经触碰到另一边的窗框。青筝努力摸索一个着力点。客栈窗子的构造都是一样的。自己屋内的窗框上有一个卡槽,明一水房里的肯定也有。 眼睛一亮,摸到了! 手指牢牢插进卡槽里,抓紧。左脚跟了过来,踩在窗台上。整个人呈一个大字贴在墙面上。 呼了一口气,吹开落在眼前的发丝和汗水,青筝自嘲道:这个姿势委实有碍观瞻,还好没人瞧见。 提一口气憋住,左手积蓄的力量顷刻爆发,整个人向明一水窗内跳过去。 窗口就在眼前,青筝心中还来不及庆幸,右脚就撞在墙壁上, 失去着力点。身形一晃,向后倒去。 青筝慌乱间抓了个空,眼睛闭上,身子却在半空中顿住。 睁开眼,一张俊脸出现在眼前,手掌握住自己的手。南既明倒挂金钩在屋檐下,朝她轻轻嘘了一声。 身子微晃,手上发力,抱住青筝跃进明一水屋内。 “你怎么没事?” 不待南既明对青筝的冒失行为大发脾气,青筝抢先抛出疑问。 南既明心知此时不是训人的时候,低声道:“菜里下了药,我没吃。” “你怎么不提醒大家!”青筝的疑问变成质问。 “指不定他们就在身边盯着我们,如何能打草惊蛇?我也说菜很难吃了呀!” 青筝无语,这是哪门子隐晦的提醒! “明前辈!明前辈!”青筝推开南既明,轻声唤明一水。 南既明说了声:“让开。”随即一大盆凉水泼到床头。在明一水猛然惊醒,正欲破口大骂时,捂住了他的嘴。 “明老头,你看看自己中了什么药?” 明一水一愣,然后气得满脸通红。一世同药物打交道,今日居然栽了跟头,简直是侮辱! 自己搭手探脉,眼神落在被浇湿的被褥上,明一水忽然出声问道:“你哪来的水?” “你床边的铜盆啊。”南既明不耐烦,这会儿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臭小子!那是洗脚水!”明一水大怒,狠敲了南既明头一下,气得眼睛都瞪红了。 南既明不怒反笑:“谁让你自己中药了?” 明一水气鼓鼓地下床,抹干净脸,换了外衫,转向青筝说:“女娃娃,很轻微的迷药,让人安眠而已。应该是怕人觉察,分量很轻,敲一下就醒了。” 说完又瞪了南既明一眼。 不待青筝说话,屋外有人影闪过。三人忙弯下腰,屏住呼吸。然不想人影直接掠过他们房间,向楼道尽头的客房走去。 “不是冲我们来的?”明一水小声嘟囔。 “看来威局主护送的是两只肥羊啊!”南既明饶有兴致调侃道。楼道尽头的客房住的正是谢文玉母子。 “什么人!” 客房外一声大喝。 三人互相看了看,听出这是威凌宇的声音,当下打开房门,冲到走廊。 威凌宇手舞长剑已同店小二打得难解难分。 “威小子不错啊!警惕性蛮高,居然也没中药!”明一水称赞一声,就被青筝着急地拉向柳姨的客房。 那边,威凌宇手持长剑,漫天寒光扑头盖脸朝店小二劈去。 店小二嘴角狰狞一笑,腾起身子,侧翻几圈,回手抛出一条软鞭,毫不畏惧地迎向漫天寒光。 气势浑然,仿若眼前盖下的漫天寒光,不堪一击。 威凌宇眉头一跳,但剑光已出,哪有撤回的道理。不敢大意,拼上全力一搏这个冒不起眼的店小二。 在威凌宇编制的剑网里,店小二的软鞭向条滑不溜秋的泥鳅,总能找到缝隙钻出。软鞭尾端长着一排排微小的倒刺,一旦打在**上,就要撕咬下一块血肉来。 剑尖与软鞭尾端相击,挽起的剑花被软鞭绞碎,惊出一片铿锵之音。 威凌宇瞥向被惊动的谢文玉母子,唯恐店小二还有帮手偷袭,当下横转剑气,震碎二楼一排木栏杆,仰头长啸一声。 闹出的巨大响动,终于惊醒一楼的护卫,纷纷跃上二楼,团团围护住谢文玉母子。 店小二也不急于掳走谢文玉母子,身形灵活地在狭长的楼道里与威凌宇周璇。揪住时机,手腕一抖,软鞭倏忽如灵蛇“唰——”地缠住威凌宇的长剑。 双脚一跺,脚下木板崩裂。整个人从二楼急速拖拽着威凌宇下坠到一楼,震得客房微微一颤。 青筝和阮霜扶着柳姨,急忙出客房,与被惊醒的杨叔汇合,同被紧密护卫一圈的谢文玉母子,隔着个大窟窿遥遥相望。 “啊!怎么乱七八糟的?” 青筝闻言望向楼下。饭堂中央,那个粉雕玉琢在的小姑娘精气十足地惊疑道,毫无一丝睡眼惺忪,就像在客栈里蛰伏已久,就等着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