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青筝慢悠悠地收拾棋子,挑起眼尾看了南既明一眼:“南公子半夜不睡觉,跑我这来做什么?” “被吵醒了!” 南既明刚缓下来的起床气又被激起,冷哼了一声,朝书房外喊道,“把不长眼的东西揪进来我瞧瞧!” 青筝盖好棋篓,出声否决:“不准。别弄脏了我的书房。” 南既明原本气势汹汹准备揪人算账的气焰,立马矮了一截,讪讪道:“就扔院里。” 阮霜寒霜剑并未离开重剑客的脖颈,细长的寒霜剑此时似有千钧之力,迫得重剑客跪在地上,起不了身。 杨叔秉烛在前。青筝借着烛光看向院里跪着的几人,均是陌生面孔。 被阮霜按着脖子的那位,膝下一大滩鲜血,右手血肉模糊,手腕处几乎被削得只剩腕骨。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快昏死过去。 暗卫抱过来一堆各式各样的兵器,像扔破烂般,扔在一侧。 有尾端长满倒刺的双钩,有举重若轻的重剑,有顶端暗藏冷箭的长矛…… 青筝伸出脚尖,踢了踢堆在地上的兵器,眼底微光流转,笑道:“小女子真是荣幸之至,能入洗墨池刘大当家青眼。只是小女子极少接待你们这样的客人,如有莽撞之处,还请各位壮士海涵。” 领头的重剑客可是快要怄死了。 大当家下命令捉天音阁的青筝姑娘回洗墨池,以此做把柄,要挟他人。随手点了几个门下弟子,也没什么遮掩。想着一个小丫头,随随便便就能绑回去。 谁知,居然踢到了块硬钢板!现在沦为案上鱼肉,简直有苦说不出。 “兵器留下,我们好好学习学习。人就交给南公子处置。” 说完,就抬脚离开。 “欸,什么叫交给我处置?”南既明伸手就要拦下青筝,被阮霜带血的剑挡开。 “扰南公子清梦了,南公子自便。” 暗卫拖着血流了一地的重剑客,扔到南既明跟前。 南既明撩起下摆,退了一步,避开血迹:“啧,真头疼。随便找条河扔了。” “等下!”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踱步到重剑客面前,蹲下。捏起重剑客的下巴,拍了拍他的脸颊,让他清醒些。 “你们痴迷书法的刘大当家,派你们来抓个小姑娘做什么?” 重剑客失血过多,头无力抬起,几近昏迷。南既明把视线放在重剑客惨不忍睹的右手,啧啧地叹气:“啧,小狐狸的婢女,下手可真狠。” 随手扯过旁边堆着的长矛,大掌摆弄了几下,眯着眼研究了一番。手握长矛尾端,一拧。长矛顶端的矛头立马如花绽放,花心插着根细箭。 “真花哨!” 南既明吐槽了一句,抽出细箭,在手中掂了掂,猝然转身插入,重剑客耷拉在地的指尖。 “啊!” 重剑客惊叫一声,快要混沌的意识被连心的刺痛感拉回,忍不住痛声哀嚎。 “嘘!”南既明竖起手指在唇边,压低了声音,“夜深人静的,吵人睡觉可不地道。刚才的问题,你可能没有听清。我最后问一次。” “刘双江,他抓个小姑娘做什么?” 重剑客只觉两耳嗡嗡作响,痛得直吸冷气,浑身打着哆嗦,费劲地吐出一句话:“抓,抓来,要挟,纵横镖局的威局主。” 说罢,重剑客全身脱力,跪趴在地上,自然也没法看见南既明听完他的回答后,脸色有多沉郁如墨。恍恍惚惚之间,只听见头顶一句话传来。 “你们刘大当家,简直眼瞎!” 兄长南既清出现在武林大会上,同行的还有一品镖骑将军,多多少少也透露些了今上的意思。虽然南既清没有跟南既明明说,南既明自己也猜了个**不离十。今上对江湖势力有所图谋。奈何天高皇帝远,不得不采取迂回政策,拉一打一。 洗墨池刘双江,看中了这个契机,背地里抢先与朝廷有了往来,正为找了个巨大的靠山高兴着。不想,纵横镖局威凌宇半路杀出,取代洗墨池同朝廷合作。到嘴的熟鸭子居然飞了,洗墨池哪里忍得下这口气。看出威凌宇对青筝的在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绑了青筝,一来挫挫威凌宇的锐气,二来看看能否一起蹭蹭朝廷的东风。 一想到刘双江的谋算,南既明就浑身不自在,心生一股冲动,想冲到刘双江面前,揪起他衣领,叫他睁大狗眼看看清楚,自己才是会被要挟的那个对象。 啧,这么想也好像哪里不对。 不耐烦地朝暗卫挥挥手,指尖点了点地上趴着的几个:“给我扔回洗墨池去!就扔刘双江的院子里!” 暗卫一人拎一个,接连跃过墙头,消失在去往洗墨池的方向。 一些暗卫留下清理院子。每个人都有详细的分工和要求。扶起打斗间压倒的灌木,扫走踩烂的花朵,重新摆上相同的花卉。抹布擦洗干净被血染红的石阶,铲走鲜红的土壤,盖上同样的花泥。点燃熏香放在庭院中央,驱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 一切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好似排演过几千遍。没一会儿功夫,庭院就如同今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让南既明都不禁咂舌,小狐狸干起这些事来,是有多熟练。 回头见书房的灯火还亮着,正要上前。杨叔又出现了,不苟言笑道:“南公子,夜已深,还请您回院子里歇息。” 又被挡了。南既明审视一遍自己,是有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偏偏有人却毫无察觉。一想到这个,有些丧地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书房里,阮霜立在书桌前,把南既明审问的结果汇报给青筝。 青筝清浅一笑,道:“刘大当家可真是抬举我了。”取过刚才箭尾上解下的纸筒,递给阮霜。 阮霜展开,苍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 “今夜有袭。” 只有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阮霜将纸翻来覆去,仔细捻了捻纸张,嗅了下气味,对着烛火照了照,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笔墨和纸张。 “是埋在洗墨池的暗桩吗?” “字迹不是。来信的人很谨慎,无迹可寻。”青筝收回纸张,放回一个木匣子里,“字迹可以模仿,没什么考究价值。不清楚是朋友,还是暂时的朋友。先搁着,有缘总会有再见面的的时候。” “需要给洗墨池个警告么?” “不足为惧,暂时别锋芒毕露。”青筝思虑片刻,指节扣了下桌面,“碧箫那进展如何?” “都城的铺子昨日已经开张,一切正常。” “有南既明的帮忙,生意客源应该不错。与扬州不同,都城达官显赫太多。教导下头的人,莫要冲撞贵客。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速速来报。” “是!” “等这边的事情一了,我们就启程去都城。”青筝推开窗子,院中的夜来香扑面而来,没有一丝之前的血腥味。单手拂着窗台,“鱼龙混杂,想想就觉得期待呢。” 夜里被惊醒的还有一院之隔的柳姨。 柳姨睁眼,急忙冲出房门,还没到院子中央就被恒阳陋室铭的掌柜拖住。 “柳姨,柳姨,你别急!小姐身边有阮霜,还有一干暗卫在。旁人都近不了小姐身,何况伤着小姐呢。” 边劝慰边拖着柳姨回屋:“现在我们过去,小姐还要分出一部分人来保护我们。这样不是拖小姐后腿嘛。柳姨先坐着,待会儿自然有人传消息过来。” 柳姨朝声音嘈杂处不停张望,心下戚戚然。知道小姐在查叶庄屠门的真凶,心里预知到其间不易。可当真真切切看见小姐身上的伤口,遭遇的袭击,还是忍不住心焦如焚。可怜的小姐为什么如此命途多舛? 不久,有人敲门递话:“夜袭者被处理掉了,小姐毫发无伤。小姐请两位掌柜安心。” “柳姨,瞧,这不是没事嘛。你现下要去看看小姐吗?” 柳姨摇了摇头,拖着身子回到床上,面朝里躺。脑海里不停闪现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足智多谋,果敢坚毅,可奈何积劳过多,伤痛缠身,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婴没多久,就过世了。 她永远都会记得,在那样步步惊心,充斥着阴谋诡计的高墙内,伸手扶起自己的双手,救了自己本该横死的贱命一条。原本以为,只要远离那堵高墙,可爱的女婴一生便能平安喜乐。而今,昔日娇小的女婴长大了,培植了自己的势力,一步一步走向她不知道的危险。 这是命运的阴差阳错么? 还是上天的命中注定? 这双牵着女婴蹒跚学步,教她琴棋书画的手,布满了皱纹,已经护不住她了。 柳姨转头埋入被中,久久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