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节
峦这种向来不苟言笑的人, 竟然微微笑了,清凉的眸子里闪过一片杀气,冷然道, “你们不卑鄙?!欺他身为凡人,控他杀人。欺他功德尽散,出手无情!当真是光明磊落, 好的很!” 长微惊呆了。我的天啊,云峦什么时候这么会讲了?等等,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这出手步步杀招, 哪是像要把翼君活捉, 分明就是要就地正/法!但是,如果真的杀了翼君,雪域的事不就什么也问不出了?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提起诛邪刀, 在云峦的剑再次与白夜的剑交锋之前,让诛邪替了过去。 白夜不妨另一把刀横插进来,连忙去抵挡, 却发现这一把刀的力量比起云峦的剑有过之而无不及,且刀的使力格外巧妙,不会伤到他一分一毫, 却又逼得他没有一点儿还击之力。 此时此刻,就只有这把刀在与他的剑相击,他却感觉,有成千上万把刀的力量撞在银白色的剑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当诛邪架到了翼君的脖子上时,这一刻,仿佛空气都停滞了。 长微学着他的模样,恶狠狠道,“别动,如果你不想丢了这鸟头。” “许长微!你怎么还——”白夜也瞪着他,但碍于脖子上的刀,一动也不敢动。 “我怎么还没死?对不起啊,你死了我也还会活得好好的。”他话是对白夜说的,可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往云峦那边飘。见到那张向来只有冰雪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崩裂,对他来说简直是极大的收获。 “魔君阁下,这次雪域之事是否是您指使我们不得而知,但翼君是肯定脱不了干系。当然了,你如果愿意承担部分责任,相信他受的罪也会少点儿……” 白夜冷笑一声,“这件事情是我一人做的……” “闭嘴。”长微淡漠道,“谁想听你在这儿啦啦说了?你们家魔君是哑巴吗?” 实力奠定了说话的底气,白夜被他堵得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又要吐血三升。 重宴似乎被玟晶弄得极为虚弱,闻言有气无力地道,“你们天庭的玉帝给本君来这么一出,难道不是早就心里有底?” 这话一出,长微就知道要他主动承认是指使者怕是不可能了,不过就算他是指使者,天庭也不一定会给什么惩罚,毕竟魔界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统领的人的,那他这魔君自然得继续坐下去。此次捉走翼君也不过是断他个左膀右臂,给他个教训。 “行,天庭不是吃素的,该查的还是会尽力查,若实在查不到,会做出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他笑着用刀刃拍了拍白夜的下颚,重宴一直面无表情,在那刀锋上沁了一点血时,眼神才动了动。 “他终归是本君的人,”重宴语气冰寒地道,“也不是你们天界可以妄加处置的!” 白夜倒是冷静了下来,“君上不必担心。当务之急是什么,君上也明白,至于我,便随他们走一遭好了。” 当务之急?长微搞不懂他们在打什么暗语,转了转眼珠看向云峦,那人却也摇了摇头,示意不知。 玟晶只能控制一会儿,这个时候,效力已经差不多退了,重宴站起身,提着乌光闪闪的长剑,脸色十分不好地对他们道,“退兵。”说完,他将手中剑刃向地上一捅,直捅出一个窟窿。整座大殿颤了一颤,外头那些魔兵便都停手了 长微看了看云峦,云峦点点头,将手指捏一个圈,放在唇上吹了一声。天兵天将听到也停了动作,并且迅速排好队形,守在了殿外。 “走,翼君白夜。”云峦念了一句口诀,拿出乾坤袋,白夜整个人便被封入了袋中。 “哇,真是个宝贝。”长微笑眯眯地拍拍那袋子。 里头的白夜被他正好拍到头,终于忍不住骂道,“许长微你个……” “啪”云峦面不改色地贴了张封口符。 本来就是为了打架来的,临别前再说“告辞”也太假了些,因此两人直接无视了身后的重宴,径直走出了殿门。 “阿布。”看着众天兵天将,云峦唤了一声。 “属下在。”站在最前头的一个将领打扮的武神躬身应道。 “你把这个交给陛下。我过会儿再回去。” 阿布武神“啊”了声,接过乾坤袋,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道,“是!” 武神作风就是雷厉风行,他这边刚应,那一边就已经挥手带着众天兵腾云而去,景象尤为壮观。 云峦扭头道,“我们也走。” 长微道,“啊?去哪……”他还没说完,云峦就把他衣袖一牵,召来了一朵云彩。从前都是御剑,难得体会腾云驾雾,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他说你没有仙根了。” 这个“他”是谁?白夜还是重宴? 长微道,“别听他们瞎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没有仙根的话不可能重生的。” 云峦转过头看他,语气竟然有点可怜,“……真的?” 长微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当然啦。”摸完才发觉这个动作他可有十几年没做过了,于是又多摸了一下。 “可是,那个时候,我分明连你的魂魄都感应不到……”那个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比当初长微离开凫山时还要绝望,一心只想杀了重宴让他偿命。 忘了……云峦成神后还有这功能。 长微干笑几声,望着云层下的风景,突然道,“啊,这里好眼熟,你是带我来凫山了?” 云峦沉默一阵,道,“我飞升的事,师父还不知道。” “对的对的,他对你那么好,应该告诉他一声。”只怕那老头以为宝贝徒弟死了,伤心得饭都吃不下。长微叹一口气,不过心里总觉得有点紧张,就和……见岳父岳母一样? 云峦望着他,唇角微微一勾,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指。 长微抿了抿唇,紧紧回握他的手。 神仙照理说没有玉帝的命令,是不可显灵的,但如果真的显灵了,玉帝忙的时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翼君上了天庭后,他忙不忙自然不需说。 两人衣袂飘飘地直接落在半山腰,夜色冰凉,笼中灯火幽幽燃着,在风里轻轻摇曳。 待两人站定,云峦才注意到长微不知何时换了一件衣服,虽然还是青衣翩然,但其上已无血污,显得干净利落,如同一个世家公子。 长微心里想的是,凫山掌门本来就对他不甚满意,这一次又和他徒弟并肩冒了出来,一定要留个好印象才行。 云峦不动声色缓了脚步,看了看身旁这人紧张无措的模样,又心疼又好笑,手揽住他的脖子,仰起头在他唇上烙下一极轻的吻。仿佛只是微微蹭了一下。 “我杀了那么多人,你师父大概不会喜欢我。” “不是你的错,我喜欢就行。” 长微愣了一下,然后美滋滋地搂着他的肩继续走。 华掌门此刻的确是难过得吃不下饭。 纵然是养一只小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养了十几年的自己最爱的徒弟。他也不知道云峦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又或者说他和许长微一起走了,再也不会回凫山了。 这可是百年奇才,又不是市场里的萝卜白菜,丢了就丢了。 华掌门觉得很心寒。 恰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 他整了整神色,道,“进来。” 一个弟子匆匆忙忙跨过门槛,冲到他的房里,单膝跪地道,“掌……掌……掌门,那个……那个回来了!” 华掌门正襟危坐道,“什么回来了?不要急,说清楚点。” “云……云师兄啊!就在山门那儿……哦,对了,还有……”他正准备把“许长微”的名字也一起报出来,一阵风忽地在耳畔掠过,眼前已经没了掌门的身影。 方才他关上的门,如今大敞。 山门前聚着不少弟子,有几个胆大的已经凑上去围着云峦问东问西,甚至还有和长微搭话的。只是大多数弟子的眼神里还是对长微有些敌意,持着剑半分不敢松懈。 云峦一直默默挡在他身前,替他隔绝了那些不善的目光,是以长微也没什么感觉,反而依旧笑嘻嘻的。 几位长老也被人叫了过来,身上皆穿着便袍,似乎已经打算休息。看到山门前的情状,崇元严厉喝道,“这是作什么?!都散开!” 听到他的声音,众弟子果然悉悉索索站到了一边,只是却没有走远,依然留在山门前围观。 崇夜长老一言不发,冷冷扫视了一圈。不到一会儿,那些弟子们便七七八八地离开了,转眼间,山门前只剩下他们几个。他虽然话不多,但威信向来是众长老中最高的。 见那些弟子们都走了,崇元松了口气,然而看到面前这两人,又严厉地道,“子川,你还知道回来?掌门师兄十几年悉心栽培你,难道还比不过这个魔头?”子川,是云峦的字。在他心里,云峦俨然就是个“重色轻师”的孽徒。 不过……长微有点无奈地想:我怎么成魔头了? “行啦,老二,别气啦,等掌门师兄过来再说,这孩子只有他才有资格骂。”此时安抚炸毛的崇元的,正是向来最会打圆场的长老崇鹤。与崇夜一样,他平时在一些事上也不怎么发表意见,但脸上总是笑眯眯的,让人畏惧不起来。 崇元长老闻言,却更加不满,“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他是掌门师兄的弟子,也是我凫山人,难道我连教训他一句的资格都没有吗?!” 崇鹤无辜道,“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你这人平时不说话,偏偏在我教训人时插嘴,莫不是对我有意见?” “你干嘛要这样想?” “……”自始至终,崇夜都是一张漠然脸。 见状,云峦脸上浮现出颇为为难的神情,虚虚伸着手,似乎想拉架又不知怎么拉。他这动作看得长微看得心里一软,他转过头,蓦然向前一步,半开玩笑地道,“两位长老,我这个魔头还站在这儿呢,你们怎么就吵起来了?” 崇元瞪他,崇鹤依然笑着。 崇元怒道,“许长微,你竟然还敢上山,当真以为我们凫山不能拿你怎么办吗?” 反正劝和目的达成了,长微不打算和一个前辈较劲。再说了,他们凫山还真的不能拿他怎么办,被他说几句也不会掉块肉,那就随他。 “你怎么不说话?心虚了?” 长微:“……” “都吵什么?”华玄因踏风而来,身姿飘逸如仙,他悠悠走到几人面前,看了看已经闭嘴不言的崇元,不痛不痒地道,“在弟子面前,大声喧哗像什么话?” 崇鹤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就是,就是。”崇元又瞪了他一眼。 华玄因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才落在云峦身上,“……终于肯回来了?” 云峦直视着他,语气恭敬却平淡地道,“并非不肯,而是不能。” 华玄因沉默一会儿,道,“你们随我来丹青殿,其余人各自回去。” 三位长老应了一声,表面风平浪静,实际各怀心事地走了。 他们走后,云峦看了看四周,道,“为何不见三师弟……”平日里只要有关他的事,叶承欢都冲在前头,恢复记忆后,为了防止别人怀疑,也要把戏做足。这次在围观的人里却没看到他,当真奇怪。 华玄因见他回来后竟然不关心一下自己这个师父,而是先询问叶承欢的下落,不免有些憋屈。只是面上仍是云淡风轻,“他跟着崇延照顾那些受了伤的弟子,会晚些回来。” 云峦点点头,又沉默了。他本就不大会说话,虽然心里很想知道师父近况如何,却有点羞于开口。 倒是长微一眼看出其中关节,笑着道,“云师兄一直惦记华掌门的身体状况,我如今看来,您的气色倒是没多大变化。” 听他这么说,华玄因心里堵的那块石头才落了肚,抚着胡子道,“你这小子以为说点好话,正道便会放过你?”说完,他便一挥袖子,头也不回地往丹青殿方向走。云峦和长微自然紧紧跟着。 纵然有了法力,但长微已经没了仙根,他现在,也就相当于修为高深的凡人。这就代表,将来会因为他在雪域犯下的罪行处置他的,也是这些正义凛然的凡人。 神仙被罚,顶多会贬下凡。可凡人被罚,就有很多种可能了。 而现在,云峦还不知道他已经不能回天庭了,到时候该怎么解释才好。 好烦——长微心想:一个谎说出来,无数的谎去圆,当真是烦死了。 林中冤魂 月悬中天, 天气转凉了, 几根枯树枝桠恹恹垂着头, 仿若行将就木的老人。 崇延长老带着这一行弟子紧赶慢赶,也没法在今晚找到一个留宿的地方了,这里四下寂静, 遍地枯叶,估计要再走个半天才能到镇子里。 不过修仙人不拘小节,在林子里休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以众人衣摆一掀, 就坐在地上生起火来。叶承欢手上也拿着几根树枝,却有点茫然。想来是他这具娇贵身体对此事无甚经验,连带着他也不懂。 这怎么弄?钻木取火吗?木头呢? 他想了想,不耐烦地将树枝一横, 两个手掌一夹, 就要实践一下所谓的摩擦生热。一旁的小柳见了却是吓了一跳,道,“叶师兄,不是这样取火……你没带火石吗?” 叶承欢理直气壮地摇摇头。 他们人多,只点一个火堆必然不够, 因此要分组,而作为这一组资历最老的师兄,在其他人去拾柴的时候, 叶承欢当然包揽生火的工作。 小柳师弟依然十分耐心,“那我来,我带了火石……” “好。”虽然有点丢脸, 但叶承欢也是个坦然的性子,见生火自己是帮不上忙了,便道,“那我去猎点东西。” 小柳乖巧道,“师兄慢走。” 叶承欢笑嘻嘻地在他头上摸了一把,迈着步子先走到师父崇延身边和他报告一声,然后就背着剑走了。只是,没走多远,他便感觉身后一阵悉索的衣角划过树枝的声音。声响不大,却也似乎没有刻意隐藏,他很容易就可以听到。 叶承欢没有丝毫迟疑地转过头,背上灵力流转的剑已经出鞘半寸。然而,此时此刻他眼前的人披着黑色风衣,看不清面容,一双手苍白如纸,气息宛如地狱烈鬼。 他不知道此人的到来是否裹夹着恶意,只是在对方未出手前,他是不会出手的。 “他……他……他该死……替我……替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