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美人鱼（完）
爱丽儿在林三扇那儿看到了那本书。 虽然不是当初那本,但长得很像,她不识字,只能翻看上面的画,断断续续地连接起一个完整的故事。 小美人鱼终于上了岸，她有了双腿,却失去了声音，她不能说话，她不能告诉王子救了他的人就是她。太阳一出来，她就要死了。她怎么舍得杀了王子呢？她最爱的人就是王子呀。 爱这种东西实在是多余,实在是奇怪。爱丽儿不明白它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让小美人鱼变得这么蠢。可现在她好像有一点懂了。 那个愿意穿越风暴追随她的人,那个愿意为她抛弃身份地位的人，那个愿意舍掉双腿和头发的人，那一腔孤勇、不求回报的人,其实跟小美人鱼没什么两样。 她终于知道他好多次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可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问题的答案：喂,秃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女皇那一刀下了死手，也许是觉得自己活命无望，于是拉路易斯做垫背的。爱丽儿抱着他一路狂奔,走到一半就遇上了林家兄弟。他们踩着剑,贴着海面飞速略过,看见不远处那抹红色时,才慢慢减速,停了下来。 “没救了。”年轻的说道。爱丽儿愣住了，两手一松，路易斯顿时向水底沉下去。 “你够了啊，能不能着调一点。”年长的瞪了他一眼。 爱丽儿反应了一会儿，才猛地钻入水底，把路易斯捞了上来。刚才还气若游丝，半眯着眼的人鱼咳了两声，彻底昏死过去了。两人围着路易斯看了看，下了结论：“没出大事儿，失血过多而已。” 年轻的在路易斯胸口左右摸了摸，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人鱼的心脏比我们偏中间两寸。” 年长的点头，不知从哪儿掏出纸笔，舔了舔毛笔尖，边看路易斯边写下几行字：“这次出来收获不小。” 年轻的点头：“确实确实，回去把你的笔记给我誊一份啊，不然爹又要骂我。” 年长的“呵呵”一声，没说话。 路易斯胸口的刀被□□，被水泡得发白的伤口又渗出血。年轻的男人对着路易斯身上一通乱点，然后在伤口上撒了药。 “齐活儿~。”他在水里涮了涮手，悄悄地伸向哥哥的袍子。 “好好说话，从哪儿学来的口音。”年长的眼疾手快地踢了他一脚，及时从他的手中救回了自己的袍子。 “我们要走了，你呢？”年长的男人问爱丽儿。 “对啊，你们的家不都没了吗？难道要做一对浪迹天涯的苦命鱼？” 爱丽儿看着怀里紧闭双眼的人，想了想，答道：“我知道去哪儿。”那个地方够安全，够温暖，足够他们度过余生了。 几人道别，爱丽儿带着路易斯往记忆中的方向离开。在她背后，两个男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消失： “你救人就救人，何必多此一举？” “我又不是害他。” “你跟害他有什么区别？” “那好，你觉得我害人，怎么没阻止我？” “……没来得及。” “行了，亲哥，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她说的那个林三扇到底是不是真的吗？” “……想。” “这就对了。真是我林家后人，就一定能治好他。我送我重重重……重孙一个人情怎么了？” “……打扰了，当我没说。” ———— 路易斯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但不幸的是，他瞎了。不仅瞎了，还聋了。这就很难办了。 最近小神龙和神女出门远游了，虽然没有敖望叽叽歪歪公寓很安静，但好歹把王佩留下啊！林三扇研究了很久，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这不是中毒，也不是失血过多，而是被人下了禁术。 爱丽儿回忆了一下：“我不知道女皇怎么对他的，但那时应当没问题……对了！”她猛地叫道，“那两个人点了他好几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三扇：“点了好几下？” 爱丽儿两根手指并拢，在路易斯身上胡乱戳了几下：“像这样。” 爱丽儿点头：“对，你太爷爷就是这么点的。” 林三扇的手一顿：“……谁？” 爱丽儿：“我还没告诉你？那天我跟你通话的时候，那两个人，他们是你太太太……太爷爷。” “怎么可能！”林三扇满脸震惊，“你在逗我吗？”她就说怎么突然要她自报家门，介绍一下林家独门绝学什么的……太扯了？ “你们是古……不对，这是海……也不对，林家在东边，这是北海啊！而且他们这么大老远跑过来干嘛？玩吗？” 爱丽儿点头：“应该是的。” 林三扇刚想反驳，回忆了一下自己老爸老妈的行径，果断地把话咽回肚子里。她错怪催命的了，他这么贪玩全都是遗传的啊！要怪只能怪基因，怪老林家的祖宗十八辈。 “你有办法的？”爱丽儿眨巴着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林三扇。 林三扇沉痛地点头：“我，有，啊……”老祖宗为什么要这么坑她呢？她招谁惹谁了？ “等我消息，最晚下周告诉你啊。”林三扇把爱丽儿推出了大门，开始给林爸打电话。 爱丽儿现在就住在门外的礁石里，这几天忙着装修新家，只能把又聋又瞎又秃头的路易斯寄存在公寓的温泉里。每天晚上她都从门口钻进来，一跳一跳地扭到温泉入口，跳下去跟路易斯一起睡觉。 忙上忙下，捕鱼狩猎，赚钱养家——这是爱丽儿的工作。 吃了睡睡了吃，努力保养皮肤和尾巴——这是路易斯的工作。 人鱼总是独来独往，即便在村庄里，也是每条鱼都有自己的巢穴，她还不习惯跟另一只鱼这么亲密接触。不过路易斯看不见也听不见，一定很难受。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更不用说正经受痛苦的路易斯本人了。 他总是不顾一切地追着她，她也该为他做点什么了。 北海的水很凉，跟温泉水完全不能比。爱丽儿只要泡上一会儿就困得不行，浑身懒洋洋的，没有任何力气。 路易斯每天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要一感受到身边的水花，一摸到她冰冷的手，他就开始讲故事。这是这么多天来他唯一找到的排遣方式。 故事的内容当然是小美人鱼。这个故事翻来覆去讲很多遍，他都说不腻。可惜听的人早就听腻了。后来只要他一说“在大海的深处”，立马就会被爱丽儿揪尾巴、扯背鳍、甚至咬胳膊。 “好，下次换一个。可是我只知道这一个，现在看不见，也没法读新的故事了。”他忍不住叹道，“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呢……” 爱丽儿把他的两只手举起来，掰着他的手指，数了又数，把左手的三根手指包住。 路易斯：“三年？” 爱丽儿在他胸前摇头。 路易斯：“三天？”又摇头。 他又想了想：“七天？” 爱丽儿这才点头。 “七天能全恢复吗？” 爱丽儿点头。 路易斯高兴起来：“太好了！”那天林三扇把他摆弄了一番，看样子是在治病。 “替我谢谢她！”他在水里打了个滚，一个兴奋，脑袋撞在了石头上。爱丽儿大笑起来，不过他听不见，仍然兴奋地在水里转圈圈，脑袋“咚咚”地撞在石壁上。 不一会儿，一双手牵住他的手。不同于以往的拽膀子，这次的动作十分轻，爱丽儿把手伸进他的手指缝，不由得有些脸红。 “我带你游！”她牵着他，沿着池壁慢慢地游动，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不错的。 故事的最后，没有人变成泡沫，没有人要跟公主结婚，也没有人生离死别，有的只是一只秃头人鱼、和与童话幻想千差万别的人鱼……也许未来还会有一大堆小人鱼。 这样的结局也算不错？ ———— 炎炎夏日已经到来，林三扇和白及正策划着怎么度过他们的第一个周年纪念——虽然离那天还有好几十个日夜。 女主角很兴奋地设置了倒计时，每天早晨准时被“距离周年纪念还有XX天的”铃声叫醒，投入新一天的崇敬；而男主角则喜忧参半，一边期待着到来的纪念日，一边苦恼着到底该怎么度过如此重要而美好的一天。 为此他请教了许多人。 史阿比告诉他：“准备好小皮鞭和吊带丝袜。你懂的……算了你不懂，林三扇懂的。” 胡离告诉他：“不要搞这些虚的，直接给她钱好了，她肯定高兴！” 德林恩通过通元镜锲而不舍地与他争宠：“我会赶回来的！翠花跟我一起回来，给你们一起庆祝呀！” 黄青徐说：“别听胡离的，她差钱么？你可以送她一个戒指啊，对了，你过年的时候是不是准备——嗯嗯，是吗？” 格里尼奇发现人类还有周年纪念这种东西，跟白及一起苦恼起来。不过他很快就不苦恼了，他决定把自己胸前最坚硬的鳞片拔下来送给多琳娜，多琳娜收到后非常很高兴——虽然那天根本不是他们的纪念日。 问了一圈，白及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你出的是什么鬼主意？” “你还好意思说我！” “别吵呀，这是喜事，别坏了和气。” “搅屎棍走开！” “喂你说谁？” “……你听错了。” “你过来，我绝对不打死你！” “噗哈哈哈活该。” “真好啊！”林妈边喝咂着奶茶边看几个年轻人打打闹闹，商量着突然脑袋一转，目光犀利地望向满脸嫌弃的林爸。 林爸顿时警铃大作，不假思索地答道：“恋爱纪念四月六号，结婚纪念八月二十二号，初吻纪念六月十七号，初——” “行了！”林妈瞪了他一眼。 林爸闭了嘴，忙表忠心：“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绝对不会错！” 林三扇看得津津有味，抬手拿杯子，却捞了个空。 “这位女士，你喝的是我的奶茶啊！”她才喝了一小半而已，“你喝两杯就不怕胖死吗！” “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奶茶、炸鸡、薯片，你难道就不会胖？再说——我胖吗？”林妈笑眯眯地望着她，眼里不住地往外飞刀子。林三扇的抵抗力很好，但林爸已经溃不成军，举手投降道：“不胖！绝对不胖！” 林三扇叹气，突然“咦”了一声，发现有点不对劲。 “你们今年怎么不出去避暑了？没想好去哪儿？” 林爸谄媚的笑容顿时僵住，林妈手一顿，边吸溜边含糊不清道：“确实没想好，想找个没去过的地方怎么这么难呢……哎！要不今年就不出去了。你说呢？” 她望向林爸，林爸立马点头：“对，我本来也没打算出去。” 林三扇“哦”了一声，决定再去买一杯奶茶，弥补一下被母亲伤害的心灵。反正这两口子想一出是一出，干什么她都不会意外，今天说不走，说不定明天早上已经在飞机上了。 她没想到，他们还真是打定主意不走了，甚至还搬到了公寓里，这让她非常惊奇。不过很快，惊奇就变成了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