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手术
声带小结, 又称歌唱者小结。 其实以目前的医疗技术, 一个小手术就可以治疗。 然而对于视喉咙如生命的京剧演员而言, 这个小病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也很严重。 毕竟谁都没有办法办证, 动完手术后不会留下后遗症。 医生的办公室里，君禹跟君简帛相视无言，心中却早已经打定注意, 不讲这件事情告诉君圭。 然而此刻有些心事重重的两人, 却没有看见一个穿着病服的身影从办公室的门口一闪而过。 君圭对于自己的嗓子的状态心中其实十分清楚。 回到病房里，君圭此时的心情却无比的平静。 温暖的阳光洒进病房, 君圭捧着一本书，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 渐渐的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喉咙的事情了。 越尧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金黄色的阳光似乎将君圭的头发都染上了颜色, 在阳光下，越尧似乎还能看见君圭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君圭。”越尧见病房内只有君圭一人在，心中还有些奇怪, 不过嘴上却没有说, 只是将自己带来的书放在了君圭，面前的椅子上。 每日看书至少两个小时的习惯，君圭已经保持了很久。而在医院没事干，君圭更是只能靠看书打发时间了。 君圭抬起头朝越尧笑了笑，没有开口。 现在的君圭声音已经近乎嘶哑, 甚至开口说话都成了一种问题。 在治疗的过程中，医生建议尽量少开口。 这个过程是一个让人的心理备受折磨的过程。因为无法开口讲话，甚至不知道这个过程要持续多久，对于许多人而言，是个漫长而煎熬的过程。 然而越尧看着笑容似乎不受影响的君圭，心中反倒不是那么好受了。 君圭似乎感受到了越尧心中的纠结，拍了拍他的手背，反倒是在安慰他。 “我很好，不用担心。”君圭拿起了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地写下来几个字。 “好，我不担心。”越尧一笑，“我去打个水。” 事实上，越尧离开，只是去了医生的办公室，将君圭目前的状态了解清楚。 而君圭心中也如明镜般。 看着君简帛跟君禹有些小心翼翼的态度，君圭心中反倒有些无奈。 只是即使此时君圭状态看起来十分不错，他们也只当是君圭在安慰他们。 然而此时微博上关于君圭退出综艺《万紫千红》的消息众说纷纭。 君圭无法参与第四期的录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然而官博只说是由于君老师的身体原因，却没有细说，于是网上各种说法都有。更有甚者，说是君圭跟节目组起了冲突，又不可调节的矛盾。 而此时，最关心君圭的，当然还是一群君圭的粉丝了。 “海上明月：官博快出来说说君老师到底怎么了？为了君老师才入坑的，要不要这么坑爹啊。” “天涯此时：君老师身体不适，到底是怎么了？有人说录制第三期的时候看到席子凡送君老师去医院，是真的吗？” 对于君圭身体的确切消息一直没有官方消息，很多粉丝们自然是心急如焚。 而其中自然有“与君同归”的网站的很多粉丝了。 一时之间，关于询问君老师的状况到底如何的帖子在网站上满天飞。 而无奈加心急之下，钟若馨只好鼓起勇气去打扰自己的顶头上司——越总，希望能够得到确切的消息。 然而得到的也只是模棱两可的回答。这让钟若馨更加心急如焚。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被叫到了越总的办公室。 “请坐。” “越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钟若馨心中有些忐忑，这么久以来还是她第一次到越总的办公室。“是跟君老师有关吗？” “是的。”越尧思考了很久，决定将君圭的状况告诉钟若馨。 不为其他，只是为了让君圭知道，这个世上还有许多人，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一直默默地支持着他。 听完越尧的简单描述后，钟若馨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对于一名京剧演员而言，嗓子生病是一种怎样的概念？ 甚至无法想象，此时的君老师心中会想些什么？ “我们能做些什么吗？”钟若馨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等我征求了君圭的意见后，也许会安排你去探望一下他。”越尧说道，他了解君圭，知道别人对他的爱与支持，会是他最大的支持与动力。“把你们的支持带给他。” “谢谢越总，我们会跟君老师一起度过这个关卡的。”钟若馨深觉肩上的重任，一直以来都是君老师在前面引领着她们，而现在，她们就是君老师最坚实的后盾。 病房的门被关起来，然而透过门上的玻璃，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一身病服的君圭此时站在窗前，手上还在练着手势。 即使在医院，君圭也几乎从不放弃练功。 病房外，君禹跟越尧并肩站在门外，却没有人开门进入。 “君圭从小就这样，再苦再累，几乎没有一天放弃练功。”君禹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吊嗓子。” “我知道。”越尧低声回应道。他曾见过君圭每天孜孜不倦练习的模样，实在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若是君圭的真的无法开口唱戏，对他会是多么致命的打击。 “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我们都知道，他是从骨子里热爱京剧的。”君禹心事重重，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担心，君圭的嗓子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一切都会顺利的。”越尧此时也只能祈祷。 “他心里有事也不会说出来，母亲总是说他心事重。”君禹虽然不待见越尧，但是也知道越尧在君圭心目中的特殊地位。“这一次也一定，只会笑着告诉我们，他很好。” “他只是习惯性不给人添麻烦。”越尧早就发现了，君圭活得克己守礼，生怕自己的一开口就给旁人增添麻烦。 两人又是一阵静默，只是静静地看着病房内的君圭。 见君圭练得差不多了，这才推门进去。 君圭见两人一起进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你们先坐一会，我去找下医生。”君禹很快地又离开了病房。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越尧神秘兮兮地坐到了君圭的身边，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平板。 君圭疑惑地看向越尧。 越尧熟练地打开了网站，将平板摆到君圭的面前。 “这个网站，是你的粉丝们自发为你组建的一个网站。”越尧打开页面，轻声地为君圭介绍道。 君圭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无声地望着越尧。 “有很多人，像我一样，热爱着你。”越尧伸手摸了摸君圭的眼睛，轻笑出声，“你永远不知道，你有多迷人。” 君圭的脸颊慢慢染上了一丝粉红色，只觉得越尧的手上像是带电，在他的脸上留下来丝丝的酥麻。 “这些，都是她们追逐你，留下的痕迹。”越尧收回手，划动着平板的页面。 君圭的注意力被越尧手中的平板吸引了，认真地看着平板里的页面。 精美的网页，统一整齐的帖子前缀，一眼看过去就能感受到网站管理者的用心。 想到在自己丝毫不知道的角落里，有一群人为了自己，自发地在做着这些工作，君圭的心中就像是一股股暖流划过，眼角和鼻头竟然微微泛酸。 越尧将手中的平板递到了君圭的手中，也不再开口打扰他，任由君圭像是捧着珍宝一般，一个个帖子地查看。 此时的君圭就像是掉进了宝藏窟里的人一样，贪婪地看着平板里的网页，揣测着他们发帖时的心情。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快。 越尧静静地守在君圭的身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抽走了君圭手中的平板。 “先吃饭，待会再看。”望向君圭亮晶晶的眼睛，越尧开口道。 即使吃饭期间，君圭的心思也在平板上。 网站上大都是君圭演出时的各种视频，有官录的，也有偷偷带相机进场录像的。君圭几乎将每一个视频都看了一遍。 直到夜幕降临，护士查完房，君圭手中的平板还在散发着光亮。 这还是君圭第一次回头看自己演出的视频。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无法言说。 然而此刻的心情却十分新奇，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即将登台之前，那种期待跟跃跃欲试，让他的心一刻都无法平静。 他从未像此时这样肯定，他热爱着那个戏台，热爱着京剧。 事实上，他对所有人说，此时他的状态很好，并不单单只是在安慰他们。 君圭自己也无比确定，此时的心态，是前所未有的好。就像在一直笼罩在他面前的一层雾，突然被刺穿了。虽然嗓子暂时无法发声，但是他的内心却无比的清晰。 即使以前的他的嗓子完好，站在戏台上唱了一出又一出的戏，但是他的心却好似在迷雾中，自己也无法看清楚。然而突如其来的病，让他终于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此时的他，忽然又有了一种期待，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期待着自己能够站上戏台那样。这种鲜活的感觉，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君圭躺在病床上，脑海里像是放电影，关于从前，关于唱戏，一幕幕闪过。 吆喝声，交谈声交错，戏院里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小少年一大早就已经画好了妆，躲在了帘子后面，偷偷掀起一角帘子，观察着戏台下上座情况。 这是少年第一次演出，心中就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然而更多的，是对于演出的期待。学戏十几年，每个人等待的都是这一刻。 也许过了今天，他就能想戏班里的角儿一样成名；又或许他会被喝倒彩，赶下戏台。 看着戏台下交谈的人们，少年的脑子里十分混乱，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很快他的视线定格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面。 一个年纪不过二十的少年，一身锦衣，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抢眼，气质犹如鹤立鸡群。 “玉宇。”小少年兴奋地叫出来声。原来他说会来看他第一场戏是真的。 此时的小少年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心中安定了不少。 放下帘子，小少年找了个角落开始开嗓。一紧张，他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都紧了，戏都唱不出来了。 直到场乐响起，少年从出将入相的帘子走出，一个亮相，就赢来了一阵喝彩。 尤其是前面的锦衣少年叫声更是突出。 接连不断的叫好声，以及被不断扔上台的礼物，无不彰显着这一次演出的成功。 等到下了戏台，少年才发现自己激动到浑身在发抖。 “我成功了。”少年看着铜镜里的花旦，喃喃自语道。而后像是想起什么，在铜镜面前哈哈大笑。 笑声一直到了他走出后台都没有完全停下来。 “玉宇，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少年激动得一把抱住了锦衣少年，嘴里只剩下这句话。 “嗯，祝贺你，我看到了。”被叫做玉宇的男子护住少年，与有荣焉地说道。 他见证了少年初次登台的盛景，心中肯定，等到明天，全城定会议论，玉春班新登台的小老板。 “为了庆祝你初次登台，我带你去集会玩。” 少年此时的心情已经激动得找不着南北了，被锦衣男子拉着，顺从地跟在他的后面。嘴里一直还念叨着刚刚在戏院里的情况。 两个少年的身影渐渐被人群淹没。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似乎还能听见少年清亮的声音。 “我真喜欢在戏台上的感觉。” “真希望能一直唱下去。” “嗯，那就一直唱下去。” 病床上，君圭忽然睁开了眼睛，在黑夜中，他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 这是多久前的事情了。 很久没有再梦到年少时期的自己了。 而更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年少时期的自己身边的人，竟然长了一张跟越尧差不多的脸，只是稍显稚嫩而已。 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少年时的挚友的模样了。即使偶尔有做梦，对方也只是一张模糊的脸庞。 然而今天，竟然变得如此清晰。只是变成了越尧的脸。 “呵呵。”黑夜中，君圭轻轻笑出声。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因为白天一直对着越尧，所以就连做梦，也自动将越尧的那张脸代入了吗？ 不知为何，君圭突然想到，如果越尧知道自己把他当作了其他人，肯定会生气地皱起眉头，不赞同地望着自己。 想起那副模样的越尧，君圭心中突然有些好笑。 一想起越尧，君圭就想起他那日捧着花盆，郑重其事的模样；想起这几天每天准时到医院，却似乎闭口不提那日的事的模样；想起他注视着自己时的模样。 就这么想着，君圭嘴角的笑容似乎就消散不去，胸口似乎还弥漫着一股甜意。 也许是生病了，也许是夜深人静了，君圭此时竟然有些想念越尧了。 明明白天还一直呆在一起。君圭有些自嘲地笑道。 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君圭干脆轻轻掀开被子，找到了白天一直带在身边的本子，打开台灯趴在桌子上写起了东西。 黑夜中，还能听到笔尖沙沙沙的声音，仿佛在弹奏一只优美的乐曲。 窗外的月亮悄悄地探出头，似乎想偷窥下君圭笔下在写些什么。而后又偷偷地隐去了身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 声带小结只是一个小手术，医生很快就为君圭安排好了手术日程。 动手术的这一天，天气依旧晴朗，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叫声，似乎无处不在显示着这是一个好天气。 然而对于君简帛等人而言，却如临大敌。而且为了不增加君圭的心理压力，他们还不能在君圭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君简帛等人心中有些焦虑，迟迟无法冷静下来。 反倒是君圭，看起来就跟事不关己似的，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仿佛对手术这件事情有着无比的期待。 “我很好，心情很平静。你们不用担心。”君圭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递给了君简帛。 “我知道，小手术而已，我们也不担心。”君简帛看后，呵呵一笑道。 君圭无语地看着君简帛，如果对方的脚不要老是动来动去，他还能相信对方的话。 “怎么了？”越尧见君圭似乎在招手叫自己，凑过去小声问道。 “等我进手术室的时候再看。”君圭将手中的笔记本塞进越尧的手中，又递给了他一张纸。 “嗯。”越尧接过笔记本，郑重地点头。 很快，就有医护人员前来推君圭的病床进手术室了。 麻醉室里，麻醉医师已经做好了准备。 “君老师，紧张吗？”医生温柔地问道。 君圭轻笑着摇了摇头。 要说紧张，还没有刚刚将笔记本递给越尧的时候紧张呢。 “不紧张就对了，只是个小手术而已，就是睡一觉而已。”医生乐呵呵地说道。 只是个激光切除手术，目前的手术手段基本已经成熟，确实不想要太过担心。 “先吊个针。”护士帮君圭打上了一瓶吊针。 君圭侧过头看着吊针的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很快就失去了意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手术已经成功完成了。 时间对于君圭而言不过眨眼之间，然而对于手术外的人，却是度秒如年。 手术室外，君简帛跟君禹坐在椅子上，焦急不安地盯着手术室外的红灯。 而越尧，在将君圭送进病房后，就找了个角落，郑重地翻开了君圭塞给自己的笔记本。 阳光下，君圭写的字就像是跳跃的字符，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跳入了他的眼睛，让他一阵阵恍惚，甚至不敢相信自己。 揉了揉眼睛，越尧不可置信地看着笔记本里的几行字。 顾及这是在医院，越尧才没有放纵自己大笑出来。 只是合上了笔记本，抱着笔记本无声地傻笑。若是此时有人经过，只怕会觉得这怕不是个傻子。 君圭的字苍劲有力，如他的人般自带风骨。 然而让越尧喜不自胜的是笔记本里的内容。 “直到生病的这一刻我才真正发现，这一生最爱最无法的割舍的只有两样：一是京剧，二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