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金陵
大夏朝,金陵城。 金陵城历来以王气蒸蔚著称,是历代天子建朝立都之所。 城中心乃大夏皇帝的宫城,从麟德宫门出去,是一条斜斜的红墙砖道,与之接壤的是朱雀大街主干道。在主干道的东侧,有一座规制并不算大,但精致至极的府邸。 府邸门楣之上挂着一块金饰镶边,纯黑为底的匾额,上面方方正正的写着四个大字-----威远候府。 威远候是当今天子仁宗皇帝的姑父,姑母德阳长公主是先帝高宗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原本按照皇族惯例,尚公主者皆以驸马称之,且与公主成婚后,男方需得移居公主府。然而德阳长公主自己却愿意嫁入威远候府,侍奉翁姑,享常人之天伦之乐,高宗疼宠小妹,便由着她自己喜欢。 如今转眼间已经二十年过去了,昔日的威远候世子爷如今成了当家的候爷,而德阳长公主,也成了大长公主,只是威远候在朝中功勋卓著,且为护送陛下仁宗登基有从龙之功,在朝中越发显贵,朝野上下便渐渐地将二人的关系称之为“候爷”和“夫人”。 此时城内已是傍晚时分,昼市已歇,夜市未起,是一天中最为寂寥的时间。 威远候府的室外尚有余晖,然书房内已是明烛高烧,橙黄明亮的灯影下,一身形伟岸挺拔的中年男子,手执一张写满了黑字的白纸,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来回踱步,急躁的脚步和颌下飘动的长须皆难掩他此时起伏的情绪。 他很生气。 “候爷,夫人来了!”门外有小厮通报道。 “请进来!”威远候迈步走回桌案后面坐下,深邃而犀利的眸光落在推门而入的妇人身上。 这妇人无她,正是德阳大长公主,如今的威远候夫人。 “候爷何故生此大气?”德阳大长公主一进门就看威远候的神色不对,是而有此一问。 威远候将桌案上的信笺递给她,胸口上下起伏,沉沉吐了一口浊气,怒道:“以淳这个丫头,真是要把本候这张老脸给丢尽了。” 德阳大长公主一听是有关宝贝女儿的消息,无暇多问,即刻接过信笺,细细看了起来。 而后,她雍容华贵的脸色也沉了沉,心里既气女儿以淳个性倔强执拗不听人劝,也心疼那孩子的一番痴心错付。 这世间大好男儿何其多,可她偏偏就看上了那个人,一撞南墙不回头…… “这信是辰王派人送来的?”德阳大长公主问道。 威远候从来就不曾看得起过辰王,以前他是高宗最为宠爱的一个皇子的时候,他也不曾攀附过他。不说其他,单说辰王血统的不纯正,就注定他此生与帝位无缘,可笑的是他竟然看不清楚现实,执意陷入那场血腥的夺嫡大战。 可尽管他最后斗赢了燕王和太子又如何呢? 皇族宗亲和朝臣们是断乎不会允许一个拥有一半胡人血统的辰王登上大宝,成为大夏朝的帝王的。 他得不到承认,最后就只能将费尽心血和谋略争夺回来的帝位拱手让给别人,成全年幼的仁宗! 这不是愚蠢至极的行为,又是什么? 让威远候觉得讽刺打脸的是,他捧在掌心里宝贝娇养的女儿,却爱上了这么一个人。而那个人却不知所谓,非但不感恩,还那般冷血无情的对待他的以淳…… 威远候恨死了辰王,若非顾及他是高宗子嗣,而仁宗又自小与他感情笃厚,他哪里会轻饶了他? 在威远候的眼里,如今的辰王,是个一无所有空有亲王头衔的废物,而他若是有心要对他下手,这个世上早就没有什么辰王了…… 威远候哂笑,恨恨道:“他算哪门子的王爷?” “候爷……”德阳大长公主知道丈夫不喜欢辰王,可事实上,就算他夺嫡失败了,可如今却还是当今陛下御口钦封的亲王,候爷用如此质疑的口吻,不是变相的质疑了陛下么? “明日就让高远带人去辽东府,不管是用绳子捆绑还是用药迷晕,都要将以淳那个丫头给本候抓回来!”威远候怒气未平的吼了一声:“回来后她若是听劝,本候自然不会亏待了她,若是她执迷不悟,本候就当没有这个女儿,宁可将她绞了头发送去当姑子,也不允她再做出这等打本候脸面的事!” 德阳大长公主显然不同意丈夫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对待女儿,可一想到以淳的性子,她终是没有多说什么。至于候爷后面说的话,德阳大长公主知道,那只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候爷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了,怎么真会舍得让那丫头绞了头发去当姑子? 只是这以淳回来后,得好好的劝着才是,毕竟还是未出阁的闺女,要是传出去什么不好的闲言碎语,以后让孩子怎么活,她和候爷的脸面又要往哪儿搁? “妾身近日听说昏迷了三年的镇北王世子醒过来了,年底还要随同镇北王进京参见陛下,这事儿可是真的?”德阳大长公主转移了话题。 威远候嗯了声,点头道:“这事儿是真的,镇北王已经修书上谏陛下。” 德阳大长公主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说起来,这镇北王也是她的兄长,镇北王世子周允承跟皇帝一样,都是她的侄儿。只是这六皇兄打年轻时候就在外征战,奉命去了北境镇守边关,一去便是十几年,他们兄妹关系淡漠,没有什么感情。 后来听说镇北王世子在迎击鞑靼大军的战役中中箭坠马后昏迷,这一昏迷就是三年,原本以为这世子多半是个活死人了,没想到忽然间就说醒过来了,消息传到金陵城的时候,着实在权归圈子里引起好一番的热议。 “现在看来,那孩子倒是个有福的!”德阳大长公主说道。 威远候可没有妇人们的慈心佛肠,他对镇北王世子的意外一直就抱有怀疑的态度。 诚如人们所言,一个心里阴暗的人,看所有的物事便都是阴暗的。威远候在朝堂混迹,什么样的阴私手段没有见过?特别是他还跟镇北王继妃越氏的叔父同朝为官,越氏打的算盘是什么,他不说一清二楚,也能猜到一二。 如今镇北王世子突然醒了过来,越氏母子的算计落了空,只能说是天意。 不过这到底与自己无关,威远候便没有与德阳大长公主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