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节
把她打掉,但是……现在我的生活并不好,可我不后悔,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不是吗?” 男人点头表示赞同。 安娜欣慰地看着卡拉的小小身影,随即又忧心忡忡地低下头,“只是,如果战争真的来了,我和卡拉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放心,”男人安慰她,“不会有战争的。” 两人分别后,广场顿时变得空旷,只有风轻轻吹过,刮起地上的碎纸屑,沙沙,沙沙,令人寂寥的声音响起来。 之后,男人和安娜又碰过几次面。他们交谈的时间越来越长,但内容都没什么营养,无非是天气、食物和卡拉的成长状况等琐事。 一号对此嗤之以鼻,在联盟,人们才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而浪费时间交谈。只有地球人才会干这种无聊事,而他们这么做,通常也只有一个目的,叫什么来着——爱情? 其实一号知道安娜是从事什么职业的。他曾经对安娜进行过定点观察,听取所有与她有关的波动。一次,他“听”到了安娜手机里收到的短信,内容是让她去某个酒店,有个年迈的客人要点她…… 是的,安娜是个妓女。 这不难理解,她没有丈夫,独自抚养女儿,难免会走上皮肉生意这条路——何况,她还算是姿色不错的女人。但一号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那个教溜冰的男人,每当她悄悄看着男人的侧脸时,一号都能明显听出她的心跳在加速,一抹酡红染上她的脸。 有一天,两人分别时,安娜鼓起勇气对男人说:“我做了派,要不要去我家里尝尝?” 一号已经对地球人的生活状态有所了解,知道这种邀请代表什么。他抚摸着自己肉乎乎的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事态往下发展。 然而,出乎意料,男人拒绝了。“对不起,”男人背起包,“我今天很累,想早点休息。” 安娜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不远处的卡拉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僵硬,她停止玩耍,好奇地看着两个相对而立的大人。 “你先回去,注意安全。”男人的声音古井无波。 安娜颤抖着,似乎不胜夜风寒凉,她的眼帘上沁出一层细碎的光,在月夜下闪烁。她牵起卡拉的手,快步走远,夜风中传来卡拉有些不满的声音:“我还没有跟叔叔说再见呢……” 男人沉默地看着母女俩走远,突然放下包裹,抬起头。 一号悚然一惊——男人的目光,竟然穿过遥远的距离,笔直地向自己看过来。 他兀自惊讶着,男人却收回了目光,提着包裹径直离开,很快融化在夜色之中。 打那之后,安娜再也没有出现过。男人彻底没了学生。 广场越来越冷清,行人寥寥,只有来自黑海的风轻轻掠过,带着咸味。他依旧把塑料尖角摆成跑道,播放歌剧音乐,但他坐在黑暗的台阶上等了很久,也没有小孩子来。 他就这样等到深夜,然后收拾好一切,踽踽离开。 而这时,一号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让各国都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一旦有着军事优势的A国先行动手,与B国开战,其他各国肯定乘势而起。那样,战争的火焰就将熊熊燃烧,席卷这颗星球的每一片土地。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一点火星落到这个已经炙热的火药桶上。 形势的发展一如他所料——为了加强防卫,B国花重金聘请了一群雇佣兵,全副武装,招摇过市地进入首都驻扎下来。这引来了当地警察和群众的不满,他们前往交涉,希望雇佣兵暂时把武器交出来,以免居民不安。雇佣兵态度蛮横地拒绝了,在推攘过程中,有人误开了一枪,局面顿时变得混乱…… 这场交涉最终变成了武力冲突,约有七八个人在冲突中丧命。尽管军队迅速介入,使其平息下来,但它依旧造成了恶劣的后果。首都的局势因此如同绷紧的弦,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使弦上那支战争的箭射出去。 人们小心翼翼地过着日子。那个男人依旧每晚来广场,但依旧没有孩子来溜冰,他的身影依旧孤独。 一天夜里,乌云汇顶,狂风卷动。男人的大衣在风中猎猎作响,等到深夜,他轻轻叹息一声,关了音响,开始收拾东西。 这时,卡拉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扑到男人怀里。男人诧异,正要开口问,卡拉突然哇哇大哭。 “妈妈……妈妈死啦……” 男人浑身剧颤,背上的包裹掉下来,塑胶尖角撒了一地。 卡拉继续抽泣道:“妈妈从外面回来,路过……然后被流弹打中了……没有抢救过来。我只有妈妈,妈妈……” “不要担心,你还有我。” 男人把卡拉抱起来,然后转身离开。这次,他没有走以前的那条黑暗路径,而是走向安娜的家。他没有管地上散落的包裹。 出于一号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好奇心,他放大了视听范围,紧紧监视着男人。他“看”到男人抱着卡拉来到一处破旧的公寓,里面空空荡荡,灯管年久失修,一闪一闪。水管也在漏水,滴水声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嗒嗒,嗒嗒,清晰分明,如同寂寞的心跳。 卡拉哭累了,伏在男人肩头沉沉睡去。 男人把卡拉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被子虽然旧,却很干净,包裹着卡拉甜美的脸。她的脸上犹带泪痕,嘴角却勾出微笑的弧度,似乎在梦里见到了妈妈。 男人环视屋子,手指在物件上一一划过,当他摸到一个相框时,手指停了下来。 照片上,是年轻的安娜。她在夏天的阳光下绽放笑容,明眸皓齿,金黄的头发熠熠生辉。她的笑容里没有阴影,那么明净,浑然不知日后将笼罩她的悲惨命运。 男人把相框贴在胸口,深深呼吸。 看到这里,一号收回目光,兴味索然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新奇的,不过又一出人类的爱情悲剧而已…… 他不应该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他要关注的,是明天的游行。 第二天,不满**的民众聚集到一起,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活动。旗帜遮天,口号如雷,整个广场如同沸腾的水。警察和军队都来维持秩序了,连雇佣兵也来凑热闹,人群中间,更是混进了不少别国的特工。 一号的目标,就是A国特工。他隐藏在人潮里,不断向特工靠近,袖子里的匕首尖刃闪着寒光。 只要他趁乱捅死A国特工,并把这柄只有B**队才会配置的战术匕首留下,A国肯定会指责B国手段卑劣。随后B国会勃然大怒,以不能承受污名为由宣战——而事实上,他们蓄谋已久,早想武力侵占了。 一旦战争打响,先前埋下的引子就会起到作用。在利益牵扯下,其他各国会纷纷参战。 这就是一号能够在战争贩卖局里独当一面的原因。他擅长分析局势,找到其中最弱的环节,一举敲破。正如地球上的俗语:“失了一枚马蹄钉,丢了一个马蹄铁;丢了一个马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损了一位国王;损了一位国王,输了一场战争;输了一场战争,亡了一个帝国。”一号只要剔掉那枚钉子,就能左右战争的走向。 这听起来很简单,但放眼整个星际联盟,能做到的,也只有一号。 他已经靠近了A国特工,匕首滑下,在所有人视线的死角里,狠狠向特工刺去。 一切就要结束了。 一号脸上已经浮现出笑容。 但这笑容瞬间凝固了——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他的手腕。一号抬头,是那个教小孩溜冰的男人。 男人依旧穿着灰色大衣,身形高瘦,面色冷峻。他横在一号身前,低声说:“前辈,你好。” “你是——”一号瞬间明白了,这个男人跟自己有着相同的身份。 男人点点头,“我是七号。” “既然是同事,为什么要拦我?” “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不应该被战火焚烧。” “可是焚烧后带来的,将是新生。”一号皱起眉头,不想继续这种幼稚的对话,“局里下达的指令,难道你要违背?” 七号摇摇头,“一旦战争开启,无数人会失去家园,失去亲人。那时,谁来管这些人?联盟自然有联盟的大道理,但是,那些人的生活就活该被破坏吗?” 一号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问道:“是因为那个叫安娜的女人吗?” 七号不语。人潮汹涌,吵闹喧嚣,他却沉静得如同翻天巨浪下的岿然礁石。 “果然如此……可是你知不知道,安娜是个妓女?!” “我知道。”七号沉默了几秒,“但那又怎么样?如果不是战争,她还可以继续抱着女儿,看着卡拉成长。尽管生活艰难,但终究能活下去,而现在她死了。人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号气急,干脆不再多言。他猛甩手腕,把匕首换到左手,朝特工刺去。七号移动身体,用膝盖上顶,将匕首撞偏了方向。 在人群包围下,他们飞快地搏击着,动作幅度小,却招招狠绝。周围人来人往,如潮如浪,却没有一个人发现这场殊死搏杀。连那个A国特工都没察觉,他盯着前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好几趟。 久战未果,七号索性挺腰上前,让匕首刺进自己的腰部,然后死死按住匕首柄,不让一号把它拔出来。 一号没想到七号会牺牲自身来夺匕首,错愕地说:“你……真的值得吗?” “我不想让更多的小孩子像卡拉一样没有依靠。”七号腰间沁出淋漓鲜血,声音也颤抖起来,“我以前做的错事太多,现在,多少想弥补一下。” “你现在阻止了我,下次呢?”一号冷笑,“你能时时刻刻提防我吗?” “我也入侵了地球网络,将你留下的线索全部铲除了。”七号喘息着说,“而且,如果你没在二十四小时内离开地球,那么,所有国家的领导都会接到一份情报,一份关于你潜入地球企图引发战争的情报。” “你!”一号愤怒至极。战争贩卖局的最高宗旨,是要隐藏身份,所以他只能偷偷摸摸地收集情报,暗中下手,使战争看起来完全由偶然引发——绝不能让地球人知道联盟的存在。但现在,七号已经打算破釜沉舟了。“哼,你就不怕被局里处罚吗?”他咬牙问道。 “我不在乎。” 这时,在警察的疏通下,游行队伍已经开始向四周散开,特工也早已走远。一号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放开了匕首。 七号也不多话,捂着腰部,转身离开。他逆着人群,步履踉跄,似乎是一叶随时会被海浪吞没的浮萍。人潮的另一边,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正踮着脚观望,但她个子小,只能看到无数纷乱的身影。她着急起来,嘟着嘴,泪花闪现。 七号艰难地走到她身前。 “叔叔!”女孩破涕为笑,大声叫道。 七号点点头,用左手把她环抱起来,右手继续捂住腰部。一条血迹从他脚下蜿蜒流出。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径直抱着女孩儿,一步步走向人海的尽头。 一号的讲述很长,结束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呃……”三号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次失手,不能怪你。” 一号挥挥手,打断他的话,沉声说:“但不管怎样,这都是我职业生涯中的污点。我离开后,地球联合国介入了冲突事件,当事各方都得到了安抚,那场争端已经告一段落了。短时间内,不会有战争重燃的迹象。” “局长怎么说,还会再派人吗?” “不会的。他重新查看了地球的历史,前两次战争给地球人带来了惨痛的代价,到现在,地球人都还没有从阴影里走出来。鉴于这个文明的特点,局长觉得不能揠苗助长,得耐心等待,等待地球科技加速发展,直到有能力加入联盟的那一天。” 他说完,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三号咕噜噜地转着空酒杯,半晌,突然说:“那七号到底去哪儿了呢?” “我听过几个说法。有人说他被匕首捅伤后,没有及时治疗,重伤而死;有人说他继续留在地球上当溜冰老师,每个夜晚带着孩子们在广场上嬉戏;也有人说他开始在星际间流浪,记录每一颗星球的迥异风情……总之,他是不会再回联盟政府了。” 叮叮叮,清脆的铃声自台传来,在这间星际酒里回荡。 这是酒打烊的告示。外面的六轮月亮已升到中天,清辉弥漫,带着荧光的昆虫在窗外飞舞。更远处,是一片浮在半空中的浩瀚森林。 客人们纷纷饮尽杯中的酒,留下小费,踉踉跄跄地走出酒。很快,酒就变得空荡荡的,只听得到风刮过屋顶的呼啸声。 大厅里,九个战争贩卖员还坐着,每个人面前还剩一杯酒。 “也不早了,今年的贩卖者聚会就结束了。”一号照例举起酒杯,玫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漾出迷离的光泽。 其他人也举起手中物,九只杯子碰到一起。 “为了——”一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把杯中酒灌入喉咙。 其余人也沉默地把酒喝完。 他们留下联盟币,同时起身,宽大的袍子如黑云掠城。自动飞行器等在门口,他们一坐上去,飞行器尾部就喷出淡青色的离子流,迅捷地升上天空,消失在群星间。 三号走得慢,上飞行器前往身后看了一眼,酒的灯已经熄灭,只有酒保收拾座椅的模糊身影。三号揉揉眼睛,刚要进飞行器,突然转过身,死死盯着酒保。 “别看了,走。”一号拍拍他的肩膀。 “可是,”三号的声音充满惊疑,“那个酒——” 一号用眼神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叹息一声,摇摇头,重复道:“走。” 三号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他的飞行器切割着夜色,化为一道青光,瞬间消失不见。 酒保忙了好一阵子,才把杯盘狼藉的大厅收拾妥当。他的额头上沁出汗珠,腰部传来隐隐的疼痛,他按住腰部,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是工资,”老板把一叠通用币递给他,顺便扔来一条毛巾,“擦擦汗。今天辛苦了。” “应该的。”酒保笑了笑。 将酒的门锁好后,酒保也乘简易的飞行板离开了。 他掠过森林,穿过两座高山间的峡道,来到城市里。城市建在半空中,正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