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白色墙, 青色墙角，医院走廊悠长, 空气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秦慕青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端着热水壶，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沾成小团, 气息微喘地走来。 她穿了身小香风的百褶裙，披肩卷发, 脖子系了彩色的丝巾，像只端庄多姿的蝴蝶, 在医院灰蒙蒙的背景中特别抢眼。 塑料袋散出饭菜的香, 和她一身的贵妇芬芳有些不搭。 吴秘书迎上前几步，目光悄然扫过对方的脸, “你好, 唐太太。” 秦慕青近五十了, 五官还是非常漂亮，可惜妆太浓，眼角的深色淤青若隐若现, 憔悴感欲盖弥彰。 秦慕青抬头，眼中燃起亮光, “你是小陆的……” 吴秘书面带官方微笑，八颗贝白的齿整整齐齐, “陆总让我来你说几句话。” 秦慕青受宠若惊，踩着细高跟，优雅地跟着吴秘书走到走廊尽头。 吴秘书和她平视, “林小姐经历校园霸凌，有人报警了，你为什么要去消案？” 秦慕青眼底闪过一抹慌色，“小陆知道了？欣欣她没受伤，医院的检查记录能查到，小陆不相信的话……” 吴秘书暗暗摇摇头，面上依旧让人如沐春风，“唐太太，你丈夫背后找了关系，偷偷帮了你，才把那次的报警记录删掉，你知道吗？” 秦慕青抬眸，“有这事？” 吴秘书继续扔出炸.弹，“因为害林小姐的就是你的继女唐瑶瑶，所以你丈夫竭尽全力想把这事结掉。你知道吗？” 秦慕青怔怔，短暂的震惊后，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很快恢复平静。 吴秘书浅浅蹙眉，面上的客气被撕开一角，“看样子，你丈夫瞒了你，你不恨他吗？” 秦慕青抬头，眸中隐隐透着讶然，“欣欣又没有受到伤害，以当时的情况，他也是为了家庭和睦。” 说话间，她唇角似乎扬了扬，笑起来风韵灼灼，一脸的坦然，让人觉得无比扎眼。 吴秘书眸子瞪大，语气冷下去，直接吩咐了秦慕青几句。 秦慕青听完，眉眼间染了几分雀跃，“只要是为了欣欣，我都愿意做。” 吴秘书暗暗嗤笑。 “小吴。” 回过头，吴秘书看到自己老板，加快脚步迎过去。 陆渊偏头，“都安排好了？” 他还是一身正装，领带却不知所踪，衬衫扣子开了一颗，矜贵而随性，在灰扑扑的医院，步子迈得风姿飒飒。 吴秘书点头，随他进了病房。 “先生，你再不交钱，床位就不能继续保留了。” “我女儿是大明星，你还怕我交不起钱，滚出去。” “你女儿也赖在我们医院，有手有脚的，怎么这么无赖，遗传的？” …… 六人间的病房，靠墙分别放了三张床，中间拉起了挡布，激烈的争吵从一侧传出来，女人声温柔，男人的咄咄逼人。 护士吵不过，神色黯淡出来，碰到风度翩翩的男人，脸颊顿时飞上几抹红晕，眼中光彩照人。 陆渊冲她淡淡一笑。 吴秘书暗暗，幸亏林欣不在，不然到处开屏的陆老板又得哄人了。 唐盛明立即换了张脸，笑得颊边牵起细密的褶子，眼底闪过一丝惊恐，“哟，是陆少啊。” 陆渊扫了一圈病房，居高临下站着，“别来无恙，唐先生。” 清过场，其他床位都是空的，只有中间的唐盛明。 床边有准备好的椅子，他舒展坐下，扔给唐盛明一个IPAD，开门见山，“这些你见过。” 林欣的，打了码。 唐盛明打了个冷颤，想了片刻，腰杆子挺直。 “我听老婆说起过，陆少想知道？我们可以换个地方长谈，这种逼仄的病房，不合适陆少……” 陆渊掀了掀眼帘，脸上没了暖意，分外冷厉，“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气氛淬了冰。 默了默，唐盛明客客气气开口，眼底藏着恶毒的笑，“具体我不清楚，我老婆刚嫁进来那会，林家小姑娘太闹，婆媳关系因为这小姑娘闹得更僵。她就找个法子想吓住女儿，谁知道找的那几个人不靠谱，把小姑娘给办了……” “唐盛明，你混蛋。” 秦慕青眼带怒火，冲进门，塑料袋往唐盛明身上一扔，歇斯底里吼。 唐盛明脸拉下，掀开被子，汤饭裹着塑料袋狼狈洒了一地，呲牙裂目讽刺，“你发什么疯？嫌我现在没指望，迫不及待讨好你女婿还是怎么的？你女儿……呵，人家要退货了。” 陆渊咬了咬牙，眉梢下，两泓清泉似的眸子凝成冰。 不能发火，他的任务就是当好观众。 秦慕青把IPAD狠狠砸他脸上，“这都是你们父女干的好事，唐瑶瑶花钱找人给我女儿拍□□，你知道还帮她隐瞒，居然厚着脸皮说为了家庭和睦，让我把女儿送走。唐盛明，我跟你拼了。” 唐盛明愣了愣，心底在打颤，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 秦慕青脸绿了，攥着拳浑身发抖，“你果然一清二楚。” 唐盛明用余光悄悄瞥了瞥陆渊。 陆渊眉峰微蹙，长睫垂下，唇微微抿着，灯管昼亮的光笼罩着他，俊脸愈加的白。 这模样落到唐盛明眼里，成了伤心欲绝，随时要恼羞成怒爆发出来。 反正唐家已经毁了，不能便宜了秦慕青和她那个始作俑者的女儿。 唐盛明从病床跳起，推了推秦慕青，“你不就为了钱嫁给我吗，我瞎了眼才娶你。我女儿多了个搞事的后妈，她不开心怎么了，她不想让你那个惹事精女儿进我唐家门跟她抢风头怎么了。” 秦慕青被推到床边柜后，腰被撞到了，痛苦地皱了皱脸。 唐盛明心底更畅快，“瑶瑶不就找高年级同学给你女儿拍几张照片吗，打算发到网上给同学看，让她自己没有脸待下去，你得感谢我，我拦住了瑶瑶，还帮你打点好，花重金让你女儿出国读书，她才有今天。” 秦慕青艰难站直，嘴角抽了抽，“你们……” 唐盛明放声笑，额头青筋暴起，格外狰狞，顺起手边的杯子，泼了秦慕青一脸。 “谁让你女儿一股子狐媚气，跟你一个德行，瑶瑶就算不吩咐人办她，她自己也会勾引上，小小年纪不知检点…… 陆渊拧眉，打了个响指，“够了。” 中间的挡布被徐徐拉开。 唐盛明僵在原地，脸色发青，如遭五雷轰顶。 记者站了一屋，长.枪大炮满满当当排开。 刚刚那幕全录下了，挑了角度，镜头全是唐家夫妇撒泼的特写。 唐盛明脑子转回弯，忐忑地瞄了瞄陆渊，腿都在抖，“夫妻吵架，刚刚都是气话，让大家笑话了。当年是小孩子胡闹，拍了几张照片，绝对没有越轨的事。” 单单恐吓同学的校园霸凌，和故意多对一性.侵，性质天壤之别。刚刚他被激晕了，只想着拖秦慕青母子垫背，让陆家弃了她们。眼下被镜头一闪，唐盛明彻底被震清醒。 这可是牢狱之灾。 唐盛明扭头看秦慕青，柔情从眼底浮上来，“亲爱的，去把医院检查报告调出来，咱们大女儿没事，清白的很。” 陆渊欠身，心中那团一直被压制怒火蹿出来，顾不得形象，一脚揣飞椅子，施施然出了病房。 身后飘来一串哒哒哒，高跟鞋匆匆划过冷硬的地面。 “小陆。” 陆渊回头，嘴角浅浅翘了翘，眸底却淬了层冰，“唐太太。” 秦慕青的演技，比他想象得要好，他很满意。 秦慕青无措了一瞬，看着他，眼尾微弯，丝丝的期待和欣喜透出来，仿佛全然不知，一墙之隔的屋里，她丈夫被记者逼得差点跳楼。 “欣欣她还好吗？” 陆渊目光疏离，“谢谢关心，我女朋友很好。她让我问你，你卖林家房子的钱，应该够花一辈子了？” 秦慕青眼神顿时黯淡。 林家洋房本来就值钱，陆老爷子给了双倍价，零头就足够唐家父女住院，她没拿出来。 但她想要的，不止如此。 陆渊一笑，飒飒往外走。 秦慕青盯着他背影，手揉在一起，“小陆，不管你们认不认，我都是她妈妈，是你准岳母。” “唐太太，别逼我送你进精神病院。” 几天后。 林欣提前下班，匆匆打车先回陆渊家，准备换身衣服，再补个妆。 陆老爷子的生日，她有点忐忑。 陆渊要过来接她，她假模假样生气拒绝了，他在沁香呆的越来越时间少，大多数时间都在陆影，忙得很。 车窗外，秋雨连绵，鳞次栉比的高楼蒙了层水雾，像幅诗意盎然的水墨画。 车里放着新闻，主播声音甜美。 “唐宋的车.震门事件后，唐瑶瑶近日又惹上拍照门，对随继母嫁过来的姐姐心生恨意，找了高年级同学企图对姐姐性.侵，虽然未遂，但导致姐姐差点坠楼身亡，情节相当恶劣，涉事人员已经被全部供出，并被有关部门抓获。近日几起校园霸凌伤透了父母们的心，风头浪尖上，部分专家，拍照门事件有可能会被按照最高量刑来判决。” 林欣弯了弯唇。 受害人的信息被小心处理过，她从头到尾没露过名字。 主播叹了一口气，“但也有人认为，涉事的大部分人，包括唐瑶瑶，当时未成年，量刑会酌情减轻……” 出租车司机是江城的本地阿姨，操了口吴侬软语骂，“这些小畜生，作孽啊。” 话出口觉得不妥，阿姨瞧了眼后视镜，望着后座俏生生的小姑娘，“不听这些糟心的，阿姨给你放歌。” 林欣莞尔，望着水珠一滴滴划过窗，连成薄薄的雨帘，心头像被洗刷过，缓缓放晴。 “没关系。” 就算减刑，唐瑶瑶现在也生不如死，之前爆红接下的代言和通告无数，现在等待她的是天价违约金。至于其他人，比唐瑶瑶还要方便对付，只会更惨。 回到家，她先洗了澡，长发吹了半干，别到一侧晾干，歪着头躺进沙发。 林欣瞥了眼手边的纸袋，给某人发了信息：你爷爷喜欢什么？ 对方秒回。 陆小狗：古玩？不用管他。 林欣叹了一口气，拿起纸袋里的毛衣搓了搓，无力地塞回去。 虽然以后会分，好歹她现在还是人家准孙媳，是不是太敷衍了？ 时间还早，她咚咚咚下楼，一头扎进书房，临时抱抱佛脚。 她是买不起能入老爷子法眼的东东了，但陪他聊聊，哄哄人开心她还是能做到。 书房中间是桌子，两面是顶天立体的大书柜，藏书量颇可观。林欣站在梯子上，纤细的指尖划过书脊，一本本地专注地寻。 陆渊回到家，寻了一周，终于在书房门口，眼前一亮。 窗外雨停了，夕阳裹在云雾里，像朦胧的水粉画，折出淡淡的霞光，映入屋里，柔和一片。 小姑娘踮着脚，指尖拨过书脊，原本就短的睡裙，因为微微倾斜的姿势翘了一角，美腿笔直修长，淡淡的粉色从馥白的肌肤中透出来。 她歪着头，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完全不觉自己的身后多么诱人。 陆渊喉结一动，微微仰头，扯开领带。 林欣听到脚步声，指尖滞了滞。 男人淡淡的香绕过鼻尖，紧接着，温热的气息宛若春风拂过她耳根，最后微烫的怀抱严严实实地裹着她。 林欣蹙眉，吃疼地轻轻哼出声。 腰上被东西硌到。 她回身，视线往下一扫，瞥到男人外套的口袋，心倏地紧了紧，不自觉地往后退，脚后跟轻轻磕到梯子。 口袋里是个小巧的黑丝绒礼盒，只隐隐露出一角，看得出很别致。 陆渊没注意她异样，脱了外套抱住她。 浅浅的霞光打在书柜上，像淡红的绸缎，氤氲开一片轻柔，女人微微弯身，肩带滑落，胸口起伏曼妙，像柔美的雪，化在男人掌间。 光影朦胧中，男人隐忍地喘，“欣欣。” 林欣抿唇，指尖戳见他肩窝，心局促地翻滚。 这一次，她该怎么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