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行来的车子都弃在断路边, 留几个人善后, 其余的继续争分夺秒上路, 跟另一边的人接头。 追查队的男人个个身强体壮, 步子迈的急,连走半个小时都不带喘, 也不见停下来休息片刻。 纵使苏离平时没少光顾健身房,也不太能吃得消这山路间的连途跋涉。 雪虽然静止了, 但山风劲烈, 刮在脸上些微刺痛。 苏离搓了搓手,呼热了去捂脸。 横水沟下游水势缓流, 大面积结冰,雪覆在岸桥边, 厚厚的一层。 凌曜走在她稍前边, 偶尔回过头看她以及身边的人, 每当那时苏离都心有感应地低头看路, 去瞧有没有什么坑陷地。 如此往复几次, 她甚至怀疑对方是出于某种特有的关心。 她含掺着这种心思,又不能明确地去求证, 周围一帮心无旁骛的男人,连个出声的都没有,基本只打个谨慎行事的暗号,气氛在眼色暗示中变得格外紧迫。 苏离被带的不得不提神敏感起来, 耳边偶尔捕捉到山林中的细微动静, 都紧张地朝那瞄好几眼。 有人在她耳边低声道:“是小猎物。” 苏离回过头, 发现他正站在自己肩右边,不知什么时候慢下来的,似乎特意来解释。 “还要走多久?”她关心的是这个。 走的越久,说明离未知的危险越近。 凌曜给她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矗立的一座电塔,说:“那边绕过去,就是星河坡。” 苏离走得有些麻木,望过去点了点头,脚步稍微顿了一下。 “累了?”情况特殊,他语气倒不如先前那么硬,压低声音说话,带着一种别致的低柔。 她右脚趾头全纠结在一块儿,皱眉说:“鞋底好像湿了。” 凌曜低头看了眼,她的鞋面上扑了不少雪沙,走势也比较怪异。 眼下没有回路,他眉间显忧,问:“能坚持吗?” 苏离读书时候是长跑能手,耐力还是有的,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不想让人看扁。 她呼了口气,说:“你看我像是坚持不了的人吗?” 凌曜捉见她眼中浮上来的底气,轻笑了下,说:“也是,你要是撑不住,那就是在打你这个招牌记者的脸了。” 苏离心底啧一声,又给他添上一词,睚眦必报。 星河坡名字好听,但坡形不太平整,比较陡,间或有缓坡,种了一半林木。 这块儿地方大,望过去一片宽阔,紧随着脚印走,很快进了繁茂竹林。林间杂树盛多,越往里走越让人迷茫,有错失方向的感觉。 凌曜带头到前面领路,但路并不好走,得抓着竹棒子才能避免滑脚。 苏离全程不与人搭话,但擅于捕捉旁人说话的点,一来二去也听出些情况。 他们此刻与山外边的人接线,眼看目的地就要汇合,但抢劫犯仍是没出现半个人影。 姜进跟在苏离边上走,顾自揣测:“这前一个死,后头难保不再死一个。” 苏离想起刚才在山谷里的情形,说:“你不往好点想吗?” 姜进早已认定:“听过一句话没?人为财死。” 苏离问:“那这些财还在他们身上?” “肯定揣兜里逃着。” 苏离摇头:“不是自己的,抢来有什么用,里面又不能花。” 姜进跟着感慨:“所以人都有侥幸心理,想着万一成功了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成不成功。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说到苏离心坎里去了,是啊,父亲在时,也是那样的人,但即便成功那么多次,也会有一次失败让人无法挽回,甚至还背上了罪名。 交易毒资这样的污蔑,她早晚要为他洗清。 下星河坡的时候,大伙儿都有些失望,显然是扑空了。 正当郁闷不解的时候,前方接头的人过来了,当面报了一个消息,说是刚不久前山里有人办喜事,一大辆婚车去流池镇的路上没有阻拦。 徐警官心头正窝火,一听劈头给了个训:“当时怎么不给拦着?” 接头人小心翼翼道:“那帮结婚的赶着去讨彩头,人多气势大,说是半路停了要得晦气,又坚持他们都是自己人,怎么说都不肯配合。” 徐警官沉住气,问:“那派人跟了吗?” “有,直接跟到人家里。” 徐警官暂时稳住,说:“有问题就要盯,让跟着的人仔细辨认下。” 有手下急眼问:“如果不是,那我们现在难道走错路了?” 凌曜沉默良久,到这时站出来说:“不用担心判断错误,一路过来都是有利的逃跑方向,问题就出在这个婚车队上。” 苏离不禁想:那这些人不是傻子吗,引狼入室都没发现? 接头的人似乎认可凌曜的话,点头道:“当时我们只是象征性地拦了一下,因为怕真有犯人会劫人质,就没有坚持,而且……” 徐警官:“而且什么?” “而且这时机出现的时间刚刚好,现在看来在这山里没有别的人了。”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做判断。 就在这时,又一条重要线索进来。 通过警民联讯,有人上报办婚事那家今天收到一笔彩礼,是一串大黄金链子,来人据说是远房亲戚,特意来道喜的,目前就坐在随行的婚车上。 徐警官随即问:“确认了没?” “确认了。”那边万分肯定道,“人和项链都确认了,都说没看错。” 下一刻,徐警官挂了电话,又打给另外一方,一边走一边指派任务。 苏离见又要前行,赶紧跟上去,却被凌曜抓住胳膊,道:“我们几个就别去了。” 她不解:“为什么不用去?” 他似乎早有定夺:“去的人多,别给添乱,他们能抓到。” 苏离原以为在山中就能顺利将人抓捕,如今虽然终于有了眉目,但听上去也不让人省心。 她问:“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用管这事了?” “嗯。” 她回头看了看,不大想走原路,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他看出她的不情愿,说:“我们也下去,但是不跟他们走一块。” 他指的是警察。 苏离有些困惑,想着来是你自个来的,一开始有目的性,现在却又中途退出。 但她并未多言,现在自己就像个跟班,人生地不熟,只能听他的。 姜进调侃道:“你想去拍个大新闻,别去了,保不齐有生命危险,咱躲着,相信警察会抓到人的。” 苏离倒不惦记这个,她看了看时间,一晃已过五点,收了手上的相机问:“我们怎么回啊?” 姜进提议:“叫辆顺风车。” 凌曜指了个方向让他们跟着:“下去再说。” 一行三人跟追查队分道走,抵达流池镇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沉下来。 苏离的鞋子沾满脏泥,早不堪入目。 终于走到平地,她原地跺了几下脚,僵硬冰冷。 凌曜似乎对这儿很熟,带他们直接上了集市一条街,找到一家正营业的小餐馆,里面是卖面食的。 苏离张望着跟进去,坐着食客三三两两。 凌曜问:“吃什么?” 她看了眼墙上的菜单,价格挺实惠,说了句:“随便。” “没有随便。”他接着又问,“来碗三鲜面?” 她想了想说:“可以。” 奔波了这么久,都该耗尽体力了,他又问:“加个鸡腿?” 她点头:“好。” 凌曜过去叫老板,苏离找了门边附近的角落,坐下来靠墙休息。 过了会儿,凌曜付了钱走过来,并未坐下,跟他们说:“我出去找人问问车,你们先吃。” 说完牵着小黑就出去了,苏离还想问句话都来不及。 她回头问坐对面的姜进:“你觉得他奇怪吗?” 姜进不妨:“奇怪什么?” “哪都奇怪。” 姜进笑着说:“是他让你觉得吸引。” 苏离觉得他误解了,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探头再看天色,更暗了。 等了一会儿,面还未上桌,苏离坐不住,起身说:“我出去透透气,马上回来。” 姜进懒得动身,提醒她:“可别走远。” 苏离:“嗯。” 出了面馆,苏离在店门口转悠,前后望了整条街,不见凌曜的身影,只有赶着归家的陌生行人。 这边地面上的雪被清扫过,路面倒是好走,她走过隔壁两家店面,站在一处往里通路的小巷口。 巷内有人举着根棒子在卖冰糖葫芦,苏离不记得几岁的时候吃过这东西了,但印象较深的是有一次父亲出差很久,回来给她带了几串这玩意,当时心花怒放立刻就原谅了他。 现在想想,那时候还真容易满足。 苏离独自失笑了会,走过去欣赏种类,如今的花样还真多,不变的是依旧那么鲜艳可口,专门勾馋嘴小孩。 卖糖的人见她过来,转了一圈棒子,熟练地招揽生意,问:“要哪个?” 苏离没说要买。 “这个怎么样?”对方直接给她挑起来。 苏离看着突然就想尝尝了,一边摸包里的钱一边问:“多少一串?” “三块。” 苏离只摸到纸钞,拿出来捏手里,卖主见了摆摆手说:“一百的找不出钱呦。” 苏离:“我只有这一百的。” 卖主给她指了指旁边:“你可以去找人换一下。” 苏离四处望了望,心想我是出来透气的,怎么就买上糖串了。 她继续往前边街道走,打算找个地方花点钱,一路目光寻过去,却看见街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光背影苏离就认出来了,他站在斜对面的巷口的一棵树下,跟迎面的人说着话,手上比着什么数字。 苏离想,应该是找到顺风车主了。 她没有过去,只是停在原地,看他也快好了,等他过来。 但没过几秒,凌曜对面的男人突然望过来,远远地盯着苏离看。 夜色朦胧,苏离却见那人的眼神有些迟疑谨慎。 随后,或许是受那人的目光指引,凌曜也回过头来,一眼看见了苏离。 很快,他转过去,继续跟那人讲话。 街上行人还有,车子倒不多了,苏离靠着一棵树,在想他们聊什么聊这么久,没谈好价格么。 没过多久,那人完话离开了,形色匆忙,凌曜转身往这边走来。 苏离挺直腰杆,等人近前了问:“车找好了?” 凌曜:“没。” 苏离讶异:“那你们刚谈什么?” 他往回走:“谈最近猎货市价。” 苏离难以置信,跟上去:“就问这个?” 他显得很平静:“嗯,以前的生意客。” 苏离有些无语,又说:“我还以为你找着车了,现在天都暗了,能回去吗?” “要是真回不去你会闹吗?”他问。 苏离听出来:“什么意思?” 凌曜:“我找了几个常开车的,都说晚上不出车,怕雪天出事,明天一早才有。” 苏离沉默了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怎么出来了?”凌曜反问。 这时两人刚好路过卖冰糖葫芦的巷子,苏离这才想起事儿来,说:“我想倒些钱。” “倒钱?”凌曜好奇,“买什么?” “喏。”苏离抬下巴指了指。 凌曜看过去,一个卖糖串的,那人见到苏离,不忘招呼说:“有零钱了,买几串呗。” 凌曜转而去看苏离,问:“你要买这个?” 苏离没从他语气中听出不可思议,倒像是在跟她确认。 她略微点了下头。 凌曜伸手去掏口袋,抓出一堆硬币,有七八个,伸手一摊说:“去买了。” 苏离有些意外,还以为他会嘲几句,难得见人这么好说话,心安理得地捏了三个过来,又多问一句:“你身上还有钱吗?” 他挑眉:“怎么,不够?” “不是。”苏离看他这一身,推测道,“我看你不像是用钱包的人。” 他淡淡一句:“平时没有用大钱的地方。” “不存点老婆本?”她开玩笑道。 “存了。” “存了多少?” 他眯起眼看她:“想知道啊?” 苏离的确想知道,虽然那笔钱多少都跟她没关系,她以前也从来不关心男人口袋里有多少钱。 但此时此刻,她清楚知道自己这样问,并非在乎他身后有多少资本,而是想听他会不会回答,哪怕他说他只有一条狗一把枪。 凌曜指了指她身后,说:“把吃的买了,我再跟你说。” 苏离一听,转身就走到卖主那儿,专拣大一点的挑。 这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七八岁小男孩,直接嚷着要苏离已经拿在手里的那一串。 苏离揣着童心挑了好久,自然不肯放弃,耐心哄着说:“小孩,这是姐姐先看到的,你选别的。” 小男孩不依:“你还没付钱,我也要这串。” 苏离快速将钱付了,即刻声明:“现在是我的了。” 小男孩快被她气哭,卖主哄着帮忙又挑了一串大的。 苏离举着胜利品转身,就见凌曜站在原地看着她嗤笑说:“瞧把你得意的,跟一个小孩子争,你也是个孩子。” “是啊。”苏离拆着塑料膜包装,“我为什么不能再装一回小孩呢?” 凌曜无话,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样子,提醒:“不先吃面?” 苏离刚舔了一口,尝起来挺甜,她重新包好,自己也笑:“我忘了。” 凌曜说:“走,姜进也真是,不看着你。” “我这么大人了,需要看着吗?”苏离走了两步,突然回想起来,叫住他说,“哎……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什么问题?” 她不满:“你得了健忘症?” “哦,你是说我有多少老婆本?” 苏离低嗯一声。 夜色烘托下,他微低着头看路,轻笑的表情忽然带着些痞,说:“你问我这个,以什么身份?” 苏离:“什么身份重要吗?” 凌曜笑着侧过头来,语气忽然郑重道:“在我们那儿,你把一个男人的家底问完了,是要嫁给那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