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待产
白果只能好言安抚:“这是世子爷的意思, 怕是二房那边也有人监视, 所以在回到晴雨轩之前, 还是都请少夫人一定要做出确实见红的样子。至于这个血包, 若是不够黏就会血量太大,万一宫里要您就地医治, 又有旁的麻烦。虽然世子爷也安排了宫里的后手, 但毕竟没有外头周密, 还是委屈您了。” 俞菱心不由叹口气,她当然知道荀澈是安排了哪些, 只不过这计划归计划,真在宫宴上偷偷刺破暗藏的血包、装病离席,回到府中还要继续再装,想想还是觉得有点无奈,又有点莫名的好笑。 随行服侍的几人其实也不如何紧张,也是实在知道自家少夫人的好脾气, 白果想想,还又在到府之前格外叮嘱了几句如何演示,如何作态云云, 俞菱心虽然听着,却觉得好像并没有必要。毕竟这假作胎动的脱身, 主要还是为了避开宫里对荀滢的算计而已,自己家里不过就意思一下即可。 谁知到了二门上马车刚刚停稳, 车帘一打开,俞菱心便吓了一跳, 外头小郗太医居然与另外两位郎中在等着,软轿也预备好了,甘露和霜枝都是满面焦急、眼眶泛红地领了四五个丫鬟伺候在旁,另外还有巾子薄被甚至银吊子温好的止痛汤药等等各样杂物不一而足,阵仗之大就好像她已经在车上流产了一样。 不过心里震惊归震惊,面上她的戏还是足足的,到府之前白果已经给俞菱心脸上补了些看起来青白灰败的粉,额角上甚至还抹了些许水露装冷汗,再加上无力虚弱的垂头蜷缩姿态,裙子上越发洇开的大片殷红血迹,俞菱心整个人看起来倒也十分称得起这个场面——好像真的是非常严重了! 闹到这个程度,自然在伺候的众人之外也有过来查看情形的人群,俞菱心在假作虚弱呻.吟着被扶下马车的同时眼尾余光匆匆一扫,大约也看到了在稍微远处有眼生的丫鬟在张望。 不过她到底不能仔细看,还是得先顾着装病要紧。 “少夫人,您可得坚持!”随着甘露一声情真意切、带着哭腔的呼唤,明华月和荀滢也都在下了自己的马车之后急急地奔过来:“孩子,再忍忍!” “嫂子!别害怕!” 俞菱心瞧见荀滢居然也是鼻头红红的眼里有泪,瞬间居然想要扶额了,这一家子都是演戏的高人啊! 当然场面还是焦急甚至有些混乱的,长房的众人都是看似心急火燎地要将俞菱心赶紧送回晴雨轩,让小郗太医和另外两位郎中一起会诊,所以好像从上到下的,都没有人注意到有慈德堂的小丫头过来看热闹,甚至还稍微打听了几句。 于是在晴雨轩那边继续人仰马翻的会诊行针、抓药煎药的同时,慈德堂就得到了陆陆续续传过来的消息——俞菱心本来身体就弱,大约是母体原本就不太好,平素养着看似没什么大问题,其实还是凶险的,尤其是到了这个月份。 端阳宫宴要是不去还好些,毕竟少折腾就少风险,但是皇后娘娘今年的恩赏体面特别足,所以俞菱心自己贪恋这个宫宴的风头非要去,可不就是要出事了么? 出血那么多,别说孩子不一定能保住,这样大的月份出事,只怕大人都难说。 连小郗太医看着都头疼呢! 这样一条一条的消息,几乎是隔上小半个时辰就回由小丫头从晴雨轩那边探听出来,再传给慈德堂,而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后,一身公服的荀澈已经飞马赶回了家,显然是得到了消息知道妻子的“危急”。 而晴雨轩的抢救,竟然是从下午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到了天色黑透,晴雨轩依旧灯火通明,而身上还带着些许血迹的小郗太医才与两位一同会诊的郎中疲惫地从荀家告辞。 到了这个时候,连宫中都打发人过来询问俞菱心如何,更不要说其他的三亲六故,世交同僚等等。明华月便一脸沉郁地回复外人,俞菱心母子都平安,没什么大事,感谢诸位的关心等等, 只是话虽然好像这样说,明华月神色里的深深烦忧,甚至还有些欲言又止,却都透露着俞菱心的状况肯定非常不好的信息。 一时间,外间议论纷纷,不过看着荀家人只是一味担忧沉痛,却没有要跟昭阳殿理论什么的意思,估计还是俞菱心自己身体不好,并没有与宫宴上的饮食扯出什么相干。因而外人稍稍叹息了几句,又翻出当初荀家与俞家联姻的那些闲话说了说,也就罢了。 而对于随后数日里文安侯府全家都深居简出,甚至玲珑文社也暂停,俞菱心和荀滢完全不出来走动,也都觉得没有什么奇怪的。甚至有些好事的还在等,看什么时候文安侯府正式传出世子夫人流产,此胎不保的消息。 慈德堂虽然是在文安侯内,但与长房之间的关系其实也跟外人无异,所持的态度甚至也是相似的,荀老太太甚至有些莫名的无奈与遗憾,在吃茶的时候几乎当着荀澹的面就说漏了:“真是个没福的丫头,都用不着怎么着,自己就先留不住,以前真是高看她了。” 李嬷嬷到底是精明的,赶紧接着换茶的时机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袖,示意不要多说,荀二夫人和荀湘对老太太的这些筹划是知道但没有参与的,听见了也只好当做没听见,但说起这个事情还是赞成老太太这个说法的,颇有些感叹俞菱心实在自己没福气。 只有荀澹,完全当做没听见的样子,然而低头喝茶的时候心里却是在冷笑的——荀澈的这一手,分明是以退为进,说什么胎气不稳留不住?到了七月就是足月了,到时候就知道稳不稳了。 事实上随后的两个月,晴雨轩里确实一直在折腾,几乎小郗太医隔个四五天就要跑一趟,俞老太太和俞伯晟甚至也亲自上门探望了两回,俞菱心几乎就没有再出过门,甚至都没有到慈德堂那边请安露面过。 连荀滢都是整日陪着俞菱心,十来天才去一趟慈德堂,明华月倒是天天都去,只是一听到荀老太太问起俞菱心,或是有亲友客人问到俞菱心,就是一脸的担忧与烦躁,口中倒是表示着俞菱心没事,一切安好,母子皆好,就是那语气让人听着又想再问问,又不好多问,总感觉大概再几天就能听见母子皆不好的消息。 然而,十天,又十天,小郗太医跑了一次又一次,宫里的补品都赐下了两回,亲朋世交之间的药材跟礼物更是送了又送,可好像始终是走在悬崖边上的俞菱心居然还是一直没有掉下去。 等到慈德堂那边终于开始觉得有些不对,甚至怀疑俞菱心的身体情况到底如何之时,已经是六月中旬了,俞菱心的这一胎已经到了九个半月,几乎可以算是瓜络蒂熟,毕竟作为第一胎,比原先预计的十月初生产,早几日晚几日,都算是正常的。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京城也再次热闹起来,一方面是离京数日的秦王终于在西北的军备调查之事上有了结果,密折一道接一道的送回京城,从六月初一开始到六月十二,连续五道密折直接送到宣帝手中,甚至没有经过中书省,其中具体参奏了什么,廷议的百官一时并不得知,然而宣帝在六月上朝的廷议之中脸色都越来越不好看,而阁臣与荀澈这样的天子近臣在朝会结束之后奉旨到乾熙殿议事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 这样的现象对于前朝的群臣,以及后宫的后妃,甚至此刻在京城中的另外三位皇子而言,比宣帝的明旨降罪、重臣之间的官司往来都更加让人悬心不已。越是不清晰的局面,越是令人不安。 当然也有臣子在廷议之时请求宣帝明示,到底秦王在西北查出了什么,应该是与百官一同商议,然而素来宽和的宣帝却只是沉了脸,表示秦王六月之内应该就会回京,到时候一并议过。 对此,群臣也只能领旨应命,也不好再多问。秦王的归期越发成为朝野上下关注的焦点,人人在等候的同时,亦在揣摩宣帝有关立储的心思。 若说以前几位皇子都还比较年轻,文采武功上的差距不够明显,在政务上也没有作为,在宣帝跟前所比较的就只是所谓个人的德行,以及生母的恩眷、妻子的家世等等,但是到了如今,秦王在西北军备之事上的作为,可是远超剩下的两位皇子的。 在这样的局势之下,莫说俞菱心的这点孕期小事无人关注了,就连吴王府里什么谭侧妃流产、黎良媛怀孕,魏王府里有人失足落水而死、随后闹鬼、魏王妃文若琼受到惊吓而吐血病倒等等这些看似精彩的家宅故事,亦无人太过在意。 毕竟在青宫储位面前,一切其他的细碎八卦皆不值一提。 相对来说,除了秦王的西北巡查结果,以及秦王本人的归京日期之外,更令人在意的还有一条,就是年轻的中书长史荀澈即将再晋一级,成为从三品中书舍人,这在大盛的历史上已经是最年轻的三品文臣了,除了承爵宗亲、皇帝特别看重提拔的近亲子侄之外,简直是绝无仅有。 那么自然的,士林之中议论批评的声音很是不少,其中最为文采华美、有理有据的一篇,正是出于齐珂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