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背刺
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而且性质与去年的铁幕之战完全不同。 去年完颜元宜带着三万有余的兵马过来攻城,不仅是单方向且单计划的——要么掘地要么架设云梯,总之要翻越那道围墙,思路还是偏传统的攻城方式。 可现在的情况是,不同方向在不断地汇集各股势力,其中既有散兵游勇,也有大规模且全副武装的部队,目前不能统计和预判一共会来多少人。 襄阳、泗州两个方向过来的军队自然行军略迟缓,还有准备和缓冲的时间。 而已经有大约几千人的四五支队伍出现在了监控器的视野里,无一不是带着攻城车和攻城锤,但从监控画面显示……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宋军的标识。 柳恣和白鹿一起赶去了军事指挥中心,其他的官员也在陆续的从江银城往这边赶。 “江银的位置暴露与否都不用担心,”钱凡站在桌前看着屏幕上的战术地图道:“三面环山且早就部署了多重防御机制,城池小且地形有优势,好守。” 麻烦的是整个扬州城。 扬州城的面积是江银的三到五倍,不仅外缘广而且城墙被陆陆续续地拆了一半。 当初在攻城之际,扬州城保留着三城相连的旧制,但随着厉栾的改建和调整,如今已经将夹城拆除隔墙,由串字形结构改造为問字形结构。 东边由于在新建城区,不仅城墙拆除,还在不断地开荒垦地扩张面积,一方面是。 “铁幕优先往东边铺,三天内完工,”厉栾低头用电子笔在桌面上划出衔接范围出来:“新城区里有学校、图书馆和农业园,直接在农业园的外缘开始搭建铁幕,集装箱不够就直接暴力填装建筑垃圾,同样堆四到六米——焦油同样优先供给东边城区。” “他们的侦查人员在看到铁幕之后,第一反应肯定是去西城墙或者南城墙——北城墙的铁幕至今未拆,上面还有尸泥和血迹,总该能提醒他们点东西。”钱凡抽了口碧溪春,揉着眉头道:“龙牧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特斯拉防御线铺在了江银附近,这边不会供给电力。” 早在去年年中,随着特斯拉计划的陆续开展,供电局就开始有意识的全城限额供电,并且用多种手段进行储能。 但是扬州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极有可能四面受敌,科研局的技术和能力还没有成熟到能全面防卫的地步。 “眼下军部有六万人,我这边还在分配……” “金宋恐怕是以书信或者别的方式联络的,避开了我们的监视网,”柳恣坐在他们之间,皱眉道:“但是连战车两边只送了一批,金宋国送来的司机有的连科目三都没有过——他们想做什么?” 明目张胆的撕毁协议? “你可以打一个电话。”白鹿侧头询问赵青玉道:“通讯局那边没有监听到什么东西么?” “没有。”赵青玉低头检索着历史数据,复述道:“泗州和临安一直有频繁的通信往来,但没有任何军事上的指示——唯一有价值的信息是,赵构询问过泗州太守,如果临宋交战,这个电话还能不能用?” 他们恐怕把这无线通讯的东西,和手电筒望远镜之类的东西混为一谈了。 宋国的将领和高官怎么可能懂通讯学,恐怕以为这信号塔只要派重兵把守,就不用担心两州之间的信息往来。 换言之,以他们的想象力根本不能猜测到,只要临国这边的控制台切断信号,泗州就又成为了千里之外的通讯孤岛。 “我给赵构打个电话。” 柳恣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拨通了那个号码。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扬起了笑容来,语气轻松道:“赵先生。” 金銮殿里的赵构踱了一早上的步,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坐立不安地等临国的消息。 电话响起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差点跳到房梁上。 这次的计划太冒险了——他无时无刻都在担心临国突然有飞刀直接破空而来,直接当众把他钉在墙上,如按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赵构哆哆嗦嗦地接了电话,一听到对面熟悉甚至带着些笑意的声音,就感觉内心在狂跳不止,几乎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凝固。 他做的一切都是想方设法暗中进行的——宋国的人根本不能判断临国到底能听多远和多响的声音,以至于官员们一度在藏白菜的地窖里压着嗓子制定计划,生怕被千里耳听见什么端倪。 金宋盯着临国这个奇异的存在,已经很久了。 他们两次进入临国,看到的都是令人为之窒息的强大和先进。 ——临国人的态度几乎没有掩饰,他们看向金宋的人的视线、与他们交流的语气,都没有任何的倨傲和不屑。 可每一次在于临国的文明接触的时候,连赵构这样自忖为一代天子的人,都有种自己是蛮夷的烦躁感。 临国的人败坏道德、寡廉鲜耻、男女作风浪荡混乱,明明才应该是边缘之地的蛮夷,是连基本礼数都没有的蛮夷。 可是金宋的人在接触临国的时候,看到的是明亮而不会闪烁的白灯,看到的是无马之车和万丈高楼,看到的是男女挽着手在舞会上摇摆和私语。 这一切都在刺痛他们。 极少有人能心平气和的接受比他处境优渥太多的存在。 赵构也好,李石也好,千里之外的完颜亮也好,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觊觎和窥伺扬州城里数不尽的宝物——电影、荧幕、烟花、法师…… 扬州城的存在,已经不是他们能容得下的了。 李石在上次会议结束之后,让车队回了金临之间的州城,自己却中途换行随宋国的车队回了临安。 扬州城必须抹杀掉,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不能放任其膨胀发展。 他们现在仅仅只有铁棘战车和钢铁天幕,如果发展到了未来,极有可能拿下这天下都易如反掌。 “赵先生?”柳恣垂眸再次出声道:“在?” 赵构咽了口口水,看着远处目光灼灼的臣子们,沉声道:“有何贵干?” 他试图装出无事发生的姿态,还僵硬地笑了两声:“莫非临国又有什么好东西,想邀请朕过去看看?” 参政院的所有人也在听着这一次的电话直播。 “那可稀奇了。” 柳恣笑意不变,淡淡道:“赵先生莫非不知道,襄阳等地有重兵在往扬州方向集结?” 这话一出,赵构的脸色唰的就变得惨白。 明明刚发兵不久——明明他和襄阳那边都用的是春秋礼记之中的暗语进行沟通,这兵士刚离开襄阳不久,怎么临国那边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难不成这临国的人全都长着天眼,连襄阳那边的事情都看得见?! 台下的左右宰相直接长叩于地,用无声的方式劝诫他继续这场计划,不要有任何的动摇。 是的……朕还有两个皇子等着继承大统,朕连金国的铁马都能抗住,绝不能让这妖言惑世的什么临国动摇朕的江山! “柳先生在说什么?”赵构的语气骤然轻松了许多,也开始摆出一副闲聊的语气出来:“襄阳等地需要守御金军的侵袭,怎么可能有多余的人马来临国呢?” 柳恣心里大概有了数,只反问道:“这么说,襄泗一带过来的人马,都是暴民与乱民了?” “是——是这样的吗?”赵构连表情都下意识地一派无辜,用迷惑不解的语气道:“泗州也有人在往扬州城靠?” 这临国怎么会什么都一清二楚!泗州明明刚出兵不到一个时辰! “噢,朕知道了,”他扬长了声音道:“怕是些民兵义军!” 没等柳恣再问下去,赵构就露出哭笑不得的语气,自说自话地开始圆场:“柳元首有所不知啊,这金宋之间义军丛生,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看在你们临国对我们多加照拂的份上,我跟你说啊,这海州,就金国当筹码卖的那个,其实早就被义军给占着了!” 整个指挥中心都沉默了下来,静静地听他一个人表演。 “也就是说,这些起义的暴民,都不受你们朝廷的管辖,在四处抢掠城池?”柳恣的语气变得微妙起来:“无组织无纪律,单纯凭一腔爱国之心?” “这南北宋的事情,柳先生也肯定是知道的,”赵构越说越投入,连受害者的惶恐语气都演绎的入木三分:“别说金国的海州被那些老百姓强行抢回来成了宋地,临安这边都管不了——就是泗州那有暴民作乱,眼下朕这边也没有多余的人手支援,实在是抱歉啊,抱歉!” “不算什么大事,赵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柳恣淡淡笑道:“有空联系。” 他挂断电话,看着桌面上3D模拟的军事图沉默了几秒。 “先把襄泗二州的信号掐了。” “你打算怎么样?”钱凡的眼睛盯着那噼里啪啦敲键盘的赵青玉,慢条斯理道:“就守完这一次,过几年等他们故技重施?” “不。”柳恣从侧兜里摸出那盒白鸟,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根。 “守到他们主兵力死伤惨重,然后出兵向北去夺泗州。” “既然他们管不好自己手下的人,那我来替他们管。” —— 城池四门戒严,两城交通往来关闭,同时参政院人分四路,开始布置不同区块的防御措施。 很明显,宋金打得如意算盘颇响,既想着破城夺物灭了临国,又怕计划不通还丢了外交的名声。 在绍兴协议之后,三大将兵权被免,同时将各府镇军皆冠以‘御前’二字,各官以统制御前军马入衔,也就是说中央集权进一步被加强,同时地方守军全部都划入了中央编制。 “宋金的军事武器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厉栾安排着不同部门的人参与铁幕的建设,皱眉思考着哪里可能有纰漏:“他们有定向爆破的炸药吗?” “没有。”钱凡签署着一项项文件,头也不抬道:“除了弓弩、投石车之外,就是入门级的火药了。” “入门级?”厉栾动作顿了一下,不解道:“什么意思,有中世纪火铳了没有?” “没有。”钱凡抬起头来,面不改色道:“入门级的意思就是,他们只能在箭头涂抹燃烧物,或者把燃烧易爆物用投掷的方式,通过投石车远远地扔过城墙进行攻城。” “懂了,我去做铁幕受力点和承重分析,”厉栾起身时略有些不放心的看向他道:“真的连火铳都没有吗?那火炮呢?” “你知道没有数控机床折腾膛线有多麻烦吗。”钱凡挥了挥手示意她别多想:“去,风险评估和战术模拟的事情给我来做。” 在绍兴三十一年,也就是完颜亮还没有被直升飞机上的狙击枪一发入魂之前,由于金国有十几至二十几万的军队进行迁都和边境布置,造成境内的起义和暴乱进一步加剧。 当时宋军之中一个名唤魏胜的弓箭手直接号召了数千人攻占海州,同时制作了用以御敌的霹雳炮。 这种霹雳炮其实是将火药填装在铁筒之中,再塞上碎石等东西,算非常粗糙的火炮的初代体。 对于金兵而言,这种火炮可以击出两百步之远,并且击射时碎石迸发且烈火烧灼,已经是可怖的新式武器了。 但对于钱凡等老兵油子而言,这种炮不仅不能连发,而且容易炸膛,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东西。 在读军校的时候,钱凡就清晰全面的了解过有关这一切的东西。 发展火药,重点有三。 点燃速度、质量均匀以及杀伤力。 随着煤炭和石油的全面使用,军工厂和炼油厂同时在不断改制,临国的军防在一年内已经可以说改头换面了接近三次。 第一次,是在时空异变之初。 他们拥有的是警察局里数量有限的手枪、驱散用的烟雾弹和防爆装置等。 真正能辅助攻城和镇压人群的,是技术成熟的爆破用炸药,随着时代变革被不断优化设计的高压水枪,以及化学实验室里紧急制备的烟雾弹和催泪弹。 第二次,是在攻城之后掠取更多资源的情况下,煤炭被大规模进口同时热电厂开工,火焰喷射器等简单武器被制备出来。 这种喷射器在时国历史里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且燃料配比在不断地改进以优化性能。 重填装时间仅需要四分钟,最大射程一百米,有效射程五十米,配合烟雾弹等物品的辅助更有加强的效果。 而烟雾弹的存在,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就已经足够逆天了。 无论宋军还是金军,作战方式都免不了投掷和射击,但是一旦视野被大规模污染和扭曲,几乎等同于直接瓦解了他们的作战强度和能力。 第三次,是在石油被发现和大规模采集之后。 柳恣他们从未想过扬州附近的石油储备量如此惊人,以至于充沛到可以极快地推进江银城多个工业区的重新恢复生产和改建。 发电厂和炼油厂同时推进运行,但热电厂并没有直接停工。 热电厂当初本来都是等着被拆除的陈旧建筑了,但现在则继续负责两城的电力供应。 发电厂的电力全部用于储能,以及供应科研所那边的电磁场实验和变压器测试所需用电。 军工厂做的第一批产品,就是榴弹炮。 榴弹炮出现在欧罗巴的十七世纪,不仅射角大火力猛,而且射程非常的令人满意。 到了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榴弹炮的射程已经被提升到了十八公里前后,并且随着各国文明的交融开始不断产生各类变种产品。 现在他们立足于千年之前的宋朝,自然不用管什么飞机之类的东西,有榴弹炮这一项武器,都足以制霸地面火力了。 热兵器和冷兵器的威慑力,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上。 临国自立国以来,所有的事务都是高统筹性和高计划性的。 每一个环节都有监督机制,每一个项目都有应急措施和预算评估。 相比之下,金宋的政治体制就是一盘散沙。 宋国在京师和各州郡都配有大量的兵器作坊,用以打造刀、枪、甲胄、盾牌等等。 但有个严重的问题在于,宋国的朝廷是分内外廷的。 为了满足上层阶级的需求,大量的能工巧匠被抽调去了内廷,制造各种精良武器用于赏赐臣下和内廷防御。 而真正需要把控质量的外廷,反而没有多少专业的工匠。 再加上都作院制度的推广,大量不谙生产的文官参与监督和管理,进一步加重了体系的混乱和崩溃。 宋朝虽然兵器作坊数量庞大、参与官吏人数高达五千有余,但粗制滥造的东西居多,而且根本没有体系化的技术传承和质量监督,不过上层统治者并没把这些东西当回事就是了。 金国与宋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临国被打是必然的。”柳恣坐在城墙旁,看着监控画面里陆续在往这个方向集结的小股部队,眯着眼睛吹着清凉的风。 每年的三月,都不得安宁啊。 赵青玉坐在旁边看着曲线图,闷闷道:“不是说落后就要挨打吗。不落后也要挨打?” 柳元首噗地一声笑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你混的越好,眼红和厌恶你的人就会越多。” “那对错呢。”赵青玉反问道:“扬州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吗?” 果然是小孩子啊。 “战争的爆发,是不存在正义与否的。” “就像人们在宣泄怒意和戾气的时候,也是不会考虑所谓对错一样。”柳恣接过孙赐递过来的报告,低头看了几行签署了自己的名字,不紧不慢道:“你就算掐着他们的脖子和他们讲道理,告诉他们扬州城的存在是无罪的,也没有任何意义。” 临国成了圣城,扬州城里有龙和天鸟,本身就是异于其他四国的存在了。 人们要的是抹杀‘异类’本身。 金宋在乎的不是捍卫哪一方的势力,他们不能容忍自己的领土之间出现这样异常的存在。 更何况临国的清醒和开明本身,就在讽刺他们的落后与愚昧。 “G230这里,看见了,”柳恣指了下屏幕里的某一处,抬眼看向胡飞道:“直接吩咐下去,榴弹炮轰过去。” 胡飞懵了下,端着平板有些手足无措:“人还没到齐,你就开火啊。” “那边靠近东区,东区还在建设铁幕,不能被干扰。”柳恣看了眼估算数据:“刚好十公里之外,打得中,直接开火。” 未来几天的战势都已经可以预见了。 越来越多的部队会集结在扬州城的四面,而这城墙四面就会如垃圾处理器一样运转起来。 命令下达的那一刻,炽烈的光火伴随着浓烟迸发,弹药在那一刻破空而出横飞远去,直接击向G230处的那一团人。 地面有微微的振动,火焰和烟尘都随之蔓延。 天空依旧晴朗如初,如同无事发生。 —— 龙越抱着医疗箱踉踉跄跄地跟着院长往前跑,连呼吸都因为城外此起彼伏的炮声而急促起来。 听龙牧说,城外已经陆续集结了近十余万人,其中分不清金宋的比例——他们都摘下了显眼的标识,仿佛真的是自发集结的民兵。 扬州四个城墙不远处都开设了医疗救助区,但是眼下能够帮忙的人其实并不多。 当初因为时空异变和医闹,江银本身的医疗资源都极为有限,现在他们只能紧急培训参政院里无关要事的人员,参与包扎伤口等事情。 “这边!这边有被流矢射中的人,你过来做清创处理!” 龙越略有些慌张的应了一声,一眼就看见了被担架送来的人。 听说城外已经杀了三四万的人了,但战争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三月春雷连声响起,大雨下得绵延不绝,让场面更加的混乱。 扬州这边的驻军一共有六万人,既要负责引爆埋藏好的地雷和炸药,还要应付用各种方法接近城墙的攻城军。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帮这个士兵清理已经创口附近的污物和坏死的组织。 地面还在微微的颤抖,沉闷的响声在城外如天雷击地一般。 没有死伤是不可能的。 龙越没有上过城墙,却也知道会是怎样的场面。 十余万人根本不顾性命试图蚁附城墙,迎着炮火推着攻城车和攻城锤想叩开城门,连云梯都在轰炸中在不断地往上搭建。 想装满一个足球场,只需要一万人不到。 而外面的十余万人所爆发的呐喊声与口号声,已经让局面陷入更混乱的程度了。 守军有越来越多人因为不同程度的伤势被轮换撤下,但情况仍在可控范围中。 厉栾那边原本是打算用噪音装置干扰他们的指挥,可真的在见到战争场面的时候,才意识到十万余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些人根本没有系统的指挥,完全只靠群情激奋,他们在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破开这扬州城。 仿佛一整个城市的人倾巢而出,在如同丧尸一般从多面往这城墙上攀爬蚁附,视野之处都是污黑的血迹和尸堆,还有烈火在四处烧灼和扩散,焦臭的气味让人作呕。 魏胜自然也是响应官府号召的义军首领之一,直接把十来架火炮在炮火之中愣是用车拖拽过来,对准西城墙的人影就点火发射了过去! 无数碎石火药被高高的投掷上去,在接触城墙的那一刻迸发碎裂如霰弹,炽烈的火焰直接点燃了城墙上的数人! 而就在下一秒,高空之中突然出现虚白的水龙,直接扛着火焰喷射款摆,一分钟内就直接浇灭了火势! 那高压水枪连着城内的河流,用改良过后的水泵不断抽取水流进行喷射—— 四五架消防水车早已待命四处,不断地扑灭着各处的着火点。 柳恣确认着城墙的承重能力,直接吩咐开始第三波焦油铺洒。 伴随着命令传达,多辆吊车聚集在攻势猛烈的西城墙旁,开始利用吊钩高空喷洒焦油。 浓浊乌黑的焦油和易燃物全部都被装在桶中,在被倾倒投掷的那一刻直接碾压而下,一路坠落而下不断地把那些密集如蝼蚁的人往下压。 “点火。” 城墙高处的火焰兵同时启动喷射器,下一刻炽烈的明火爆发般喷射出几十米的范围,同时点燃了那还在不断蔓延扩散的焦油。 哀嚎和痛哭之声被淹没在炮弹一发接着一发的轰炸声里,监控屏幕中只能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在不断地坠落和打滚,连城外的河水都早已被染变了颜色。 城外已伏尸数万了。 东城区的铁幕依旧屹立不倒,虽然地上已经散落着一批或被炸死或被摔死的尸体,但那连绵的城墙犹如长城一般守护着东城,完全无人可撼动。 于此同时,江银城外聚集了同样上万的攻城军,被挡在铁幕之前试图翻越障碍。 附近的三山早已布置了地雷和拦截网,想要攻城只能突破这一层的铁幕,别无其他的法子。 事实已经向混乱不堪的军队证明,上山便是直接的送死。 龙牧坐在龙辉的身边,看着攀升的数字统计,握着鼠标等待着指示。 “人差不多齐了。”龙辉抿了口热茶,不紧不慢道:“通电。” 下一刻,六处放电器同时开始工作,地下掩埋的特斯拉电圈同时亮了起来—— 击穿空气的电流同时在江银城门前同时绽放而出,蜂鸣声也一同随之响起。 银紫色和冰蓝色的闪电以妖异的炫目光效同时拔地而出,在攻城者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直接被高压电穿透而过,烧灼烤焦者不计其数! 站在反应区上方的人根本没有思考这是什么的时间,在那一刻就已经被夺走了生命。 而远处原本想要跟着踩踏而上的人们全都看的目瞪口呆,有的人甚至跪下来哭喊着请求雷公电母开恩。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宋国和金国没有孤注一掷的把所有兵力都押上来,合计只派了十余万人,是为了留一手防着对方和蒙古。 这背刺的速度快到让临国感觉讶异,毕竟三国协议刚签署不久,这会儿就齐齐把矛头对过来了。 他们在比的,完全是临国大规模杀伤和驱散的能力。 但三道焦油淋过,火焰喷射器和战车同时出动,还有榴弹炮在一发接着一发的精准打击。 事情在一开始,还让人有些微微的慌乱和不安,可发展到了后面,扬州城已经如流水线一般在从四面清理各种人了。 与工厂的产品线真的一模一样——淋油,点火,放炮,枪杀,每一天,每一夜,不管来多少人,这座城市都在毫无情感的集中绞杀着他们。 宋国被掐断了电话线路,根本打不通任何电话,估计也已经慌的不行了。 临国内部伤亡的人数大概有几十人到几百人,即便如此,也够龙越那边医学院的人忙得手忙脚乱。 他们不敢贸然的派所有的医生都去扬州城驻守,只安排了十几个经验老到的医生带着他们继续救死扶伤。 当被烧伤砸伤的人不断地被送过来的时候,龙越几乎想把自己分成四个人去干活。 可有的人在被送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巨石击中身体,碎石已经尖锐的插进了他的脏器,根本救不过来了。 这是龙越第一次接触死亡。 她惊慌地想要把这个人从死亡线拉回来,想要找无影灯和无菌环境帮他取身体里的石片,可领头的大夫直接把那即将死亡的人推到另一边,开始吩咐她救下一个人的命。 城外死伤难以估计,而龙越一个人所目睹的,就有三十七次死亡。 死亡原因很复杂。 有的是被流弹击中,有的人多处中了箭矢,还有人直接被砸上城墙的重物碾断了手臂,肢体都已经扭曲到了畸形的程度。 命运没有给他们时间,也同样没有给龙越时间。 两年以前,她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在外省读书上学,考虑着去圣托里尼读医学院。 如今她却要在毫无心理铺垫的情况下,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而自己并不能做什么。 这大概就是一部分女性被禁止接触外城墙的原因。 如果她们看到的是尸横遍野,断肢残腿散落百里,到处都是尸臭和焦油燃起的火焰,恐怕会做一辈子的噩梦。 新的濒死之人被送来的时候,龙越的眼神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了。 她甚至可以毫无感情的根据已有的流程来判断他是否还需要救助,然后挂好标牌开始处理其他人身上的创口和发炎部位。 “又死了一个。”旁边的人轻声说:“真惨,一只手都被砸成泥了。” 龙越低头剪着纱布,默不作声地计算着还剩多少药物可以使用。 她想要救助他们,想看着人们能够在自己的努力下好起来,可那都是她从前一厢情愿的妄想。 人在濒死的时候,会挣扎,会嚎哭,会不甘心的哀求其他人再救救自己,哪怕不打麻醉做手术都好。 可是在扬州仅有的医疗条件下,救不了就是救不了。 终于快结束了。 柳恣连着四五天没有睡,中间全靠苦丁茶撑着,神情略有些恍惚地观察着镜头下的西城墙和北城墙。 南城墙堆积的尸体实在是太多,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开铲车过去处理。 西方和北方还有少数人在附近徘徊和逗留,但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听龙牧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江银的储电量还剩五分之一,但该轰走的基本上全轰走了。 眼下城管部门那边已经有几批车队开始陆续在掩护下过去铲尸体了。 十万余人来战了七八天,跑了接近两万人,死了十万余人,最后被几把火全都烧的团在一起,真实场景根本不是一般人能目击和承受的。 据说连扬州河的河岸以及河底,都全是尸油和尸骨,刮都刮不干净的那种。 可惜现在根本没有心理干预的机构,心理医生也只能跟讲道似的广播布道。 钱凡休息了一整晚,褪黑素都没有吃睡得浑身通泰,已经穿着军服准备集结出发了。 “开城门。”柳恣看着他身后的车队和一整个机枪连和榴弹炮车,笑的疲惫而决绝。 “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