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薛盈的心无比焦急, 可她的行为却没有过分暴.露她的情绪。 她还是一如往常对宫人冷淡,对封恒少言寡语。但她能感觉到封恒心态的变化, 他更欢喜, 眼角眉梢都藏着喜悦。 午膳时分,薛盈望着桌上摆放的糕点, 随口问了宫女云归:“你们皇上还喜欢梅花香饼么?” “梅花香饼?奴婢并不曾听说。” “无事,你下去。” 云归离开, 却是将薛盈每日的言行都照例禀报给了封恒。 御案前的人身形一僵, 手中的笔也掉落在地。 封恒闻言内心只有感动。那是他被困周朝时唯一喜欢吃的一道点心,东朝的宫人都不知道。薛盈能记得, 代表她并不曾忘记过他。 他丢下政务回到华章宫。 薛盈用过午膳正坐在院中亭台里, 她眺望着宫墙, 目光里没有焦点, 她望的是更远的地方。 封恒走到薛盈对面做下:“从周朝回国后我便不曾再吃过周朝菜。” 薛盈回眸,淡淡一笑:“不提周朝菜了,不然我会思乡。” “那我陪你弹琴, 像从前一样。” 薛盈点头。 宫人抬来琴小心放在案上,封恒凝望她微微一笑,低头抚弄起琴弦。 他的琴依旧清绝冠耳,有些清冷, 每一道颤音又缱绻柔和。薛盈闭目聆听, 渐渐地,她睁开眼,手托着下颔支在案上。像是那年十四五岁, 仍带着少女的甜美和崇拜。 一曲毕,封恒问她:“在这里是不是会无趣,等戌时我有时间带你去走走,你想去何处。” 薛盈想去国都,想去城中,想离开这里。但是她不能太快说出这心愿。 “那方宫阙叫什么,那是皇宫最高之地么。我想去那里。”薛盈眺望着远处的一栋高殿。 “好。”封恒起身,“那你等我。” 戌时的天已暗下。 封恒如约来到殿门外,薛盈随同他缓步走去,这是薛盈第一次走出华章宫。 沿途禁军守卫森严,宫人在前提灯引路,途中禁军与宫人见到他二人都跪地行礼,没有人敢打量薛盈一眼。 步上这座最高的殿塔,整座皇宫都在脚下,放眼远眺,能见国都东都城中的万家灯火。薛盈垂下眸光,从华章宫到城门,有数不清的宫道与宫门,她不可能只身逃离。 那封恒的寝殿会不会有密道? 夜风拂来,薛盈闻到封恒身上的藿香草气息,清冷且淡,仿佛让人身临湖边,能掬起一汪水月。这是封恒的气质,他一如从前清冷高贵,哪怕如今登了帝位,也不用龙涎香,不换许多习惯。 “我曾无数次站在这里,眺望那个方向。”封恒抬手指向夜空。 薛盈顺着他翻飞的青衫袖摆望去。 他说:“那是通往周朝的路,我都在想,有一日你会笑着从那里出现,回到我身边。” “我现在,回来了。可我的心,还不知何时能回来。” “不碍事,我可以等。” 他俯首凝望她,眼里一直温情含笑。 身后忽有臣子前来,叩首道:“皇上,有紧急战报传来。” 封恒瞬间收敛一脸柔情,面目顷刻凉冷如霜。他目光扫过奏报,放回在臣子手上:“稍后再议,去上珩殿等朕。” 薛盈心中紧张,但是她没有问。 封恒安静陪她观这夜景。 一阵风来,薛盈双肩微微发抖。他微顿,缓缓将她揽入怀中。薛盈没有拒绝,她听到封恒心脏里的跳动,如战鼓激烈。 “会不会冷?” “不会。” “你喜欢这样的花好月圆么。” “我想小五。” 他微微沉默,拥紧她:“会很快的。” 薛盈浑身一颤,这句“很快”令她心尖窜起无尽恐惧。 封恒察觉到她浑身的冰冷,他顿了许久,握住她的手:“风太凉,你还要在这里看看,还是回去。” “回去。”薛盈听到自己声音的颤抖。 她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封恒胸膛,一步步走得太无力。封恒停下,垂眸凝望时将她横抱着步下梯台。 回到华章宫,封恒要将她送往偏殿。薛盈的心徘徊了许久。 她开口:“我害怕。”她搂住他颈项。 封恒低下头,她与他就近在咫尺,连同薛盈心脏的跳动他都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看着她轻颤的睫毛询问:“那去我的寝殿?” 薛盈轻轻点头。 封恒将她送到寝殿说道:“我离开片刻,稍后便回来。” 薛盈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她环视着这寝宫,吩咐一殿宫人:“都去殿外守着。” 众人应该是受过圣令,都遵从她的命令。 薛盈飞快起身,她在寝宫里四处寻找机关,想试探出密道。但寝宫一无所获,她行至书房。 各个角落薛盈翻了遍,她在忽然间不知触碰到什么,台架缓缓伸展,现出一个暗格。 薛盈大喜。 暗格里放着一只匣盒,薛盈打开锁,里面却全是信笺。 她一封封拿起。 庚申月癸酉日,主子辰时起,信步宫庭,喜饮梨花露,近日爱合欢花…… 己未月乙巳日,主子晚起,偶感风寒,周皇关怀备至…… 薛盈的手僵住,这盒子里有许多信笺,每一封都记录着她这两年里的饮食起居。这些都是江媛的功劳,温氏给她的那两只信鸽,早已被江媛用来传递这些信了。 薛盈翻到最后两张笺纸。 一张写着:盈盈似水月,我心如尔心。 另一张,纸已发皱,像是曾经被人揉成团丢弃。上面的字迹却娟秀深刻。 妾心悠思远,望与君长寿。 闲时登山埠,暇时君抚琴。 双十育儿女,三十做嫁衣。 四十送嫁娶,五十伴君侧。 六十铅华谢,七十随君行。 或有儿孙绕,百岁共此生。 这是曾经真实的薛盈,可是已不是如今心里只装着盛俞的薛盈。 盒子里还有一株梨花,她拿起,花瓣不堪折,碎落在信笺上。 “皇上——”殿外响起宫人的请安声。 薛盈匆忙将东西都归为原处,匆匆回到寝宫。 封恒步入殿中,薛盈茕茕静立在窗前。 封恒道:“我来迟了。” “不迟。” “夜已深,我送你回去歇息。” “不要。”薛盈轻声道,“我一人害怕。” 封恒眸光微动,点头:“那就留下。” 宫人入殿伺候就寝。 薛盈僵如木偶,云归为她取下头上珠钗,她扶了扶发髻间的一支玉簪道:“这支不用取。” 片刻,宫人俯首退下了。 两人躺在同一张龙床上,薛盈的心跳得很快。她握着发髻间取下的那只发簪,如果封恒侵犯她,这会是她的武器。 只是许久后,枕畔响起均匀的呼吸声——他没有勉强她。 薛盈松下一口气,她一直没敢睡,待深夜里下床再入书房,但除了方才找到的那个暗格机关,她便没有任何收获了。 次日一早,她假寐中察觉到封恒醒来。 一阵安静里,她额间触碰到两瓣柔软。 他吻了她眉心。 但是他再没有别的任何举动。 等封恒换上龙袍去了早朝,薛盈回到偏殿,不再说害怕要去他的寝宫。 周朝,岭东狂风肆起。 放眼望去,营地乌压压一片,士兵严守在各角,而帅营里外跪满了将领。 从皇后不见后,他们的皇帝自曲水关归来便屡次想要冲到东朝去找皇后。 今日也是这样的情况。 胡驭广跪在盛俞跟前,死死抱住他腿:“陛下,这就是东朝人的计啊,如今他们联合攻打我朝,您一旦踏出国土,就中了他们的计了!” “皇后失踪已经九日,你们让朕如何能安稳地待在这方营地里,她不是朕的妃嫔,她是朕的结发妻!” 连温伦与温骞都跪地恳切道:“求陛下不要涉险,由臣等带人潜伏入东朝一探究竟!如今薛将军音讯全无,我军损兵九万,陛下万不能再涉险境了。” “皇后就在东朝,温伦,难道你也不信朕?” 帅营中,盛俞身着一身最寻常的玄袍,他原本是打算瞒着众将带兵去东朝,但一连几日都被这群将领拦住。 温伦道:“臣只知如果皇后得知,也不希望陛下涉入险境,陛下,这正是东朝与西宋使的计。待您沉不住气,便入了他们的圈套!” 盛俞僵立无声。 众将领见他无声,只能跪行着离开了营帐。胡驭广与温伦吩咐帐外的士兵:“好好守着陛下,不许出任何闪失。” 盛俞听闻帐外猎猎的风声,他回身走到床沿坐下。 枕下是薛盈常拿在手中的锦囊,里面是弘至的胎发。他死死握着那锦囊,指节泛白,双目通红。 他这双眼睛看起来太吓人,因为浴血奋战,因为连日的不休不眠,因为对薛盈的担心与思念,他双眼几乎全布满血丝,令人瞧着十分害怕。 帐外忽然有士兵急急冲来:“报——” “进来。” “陛下,陛下,有薛将军的消息!有暗探看见他出现在东朝的国都,消息确认属实!” 盛俞狂喜:“薛将军是何状况?” “暗探回报他如今应该平安。” 这更坐实了盛俞的猜测。薛盈消失是被封恒劫走的,这世上除了那个男人有这本事,别的人谁敢惦记他的妻子。薛子成被俘还能这般平安,足可见是封恒要挟薛盈的筹码。 盛俞在营帐中来回踱步,最后下定决心:“带兵三千人,在庸关道听候朕的旨意。” 士兵忙要离开,盛俞道:“记得别让众将知道。” 他来到书案前执笔疾书,最后盖上了天子玺印。他疾步走向帐外,忽然停下脚步,回身取走枕下的那个锦囊小心揣入怀中。 等温伦打完一场守卫战与胡驭广回营禀报时,在帅营早已不见盛俞的踪影,只余下案上那道圣旨。 “朕若不归,立皇子弘至为新帝,着宋仕辅政,温伦守卫长京,胡驭广封一等护国公,守岭东。” 两人看完圣旨浑身惊恐,忙大呼:“召集众将,快去护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糖糖”,灌溉营养液灌溉营养液 +40 “今天的你屎也很帅”,灌溉营养液+10 “勤快的大大最可爱”,灌溉营养液+11 “安宁爱莫庭”,灌溉营养液+3 “小七”,灌溉营养液+1 亲抱举~么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