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薛盈到时,正有臣子从建章宫出来,薛子成正走出殿门,瞧见薛盈忙请安道:“见过贵妃娘娘,娘娘是来见陛下的么?” “嗯,陛下在里面?” 薛子成颔首,四下已无臣子,他凝望薛盈,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姐,今日你无事?” “我甚好,能有何事。” 薛子成欲言又止,最终笑了笑道:“我怕你劳累,那我回府了。” 薛盈目送薛子成的背影离开,转身走进殿门。她知道薛子成想说什么,他想告诉她不要再执着往事。 “陛下。”薛盈走进殿中,盛俞正起身走向他,她上前,竟第一次主动地环住了他的腰。 盛俞问:“朕打算忙完就去你宫里,怎么,还惦记昨晚的滋味?” 薛盈被说得脸红心跳,她摇头:“臣妾就是想您了。” “想谁。”盛俞如此问,落在她腰际的手掌已顺势而上。 薛盈此刻后悔自己的投怀送抱,她迎着他灼灼的目光与他带来的颤栗:“想陛下。” “陛下是谁。” “俞哥哥。” “是谁?” “盛……俞。” 他抱起她,直接冲进了寝殿。 与心头喜欢的人,那种相融到极致的美妙竟那样地让人上瘾。薛盈也是活到这般大龄才知道,男子的无师自通根本不需要看什么春.宫图,盛俞仿佛与生俱来,一触即发,带着她抗拒不了的力量。 明明月事在身,他却用着一丝都不会伤害她的法子。那样的花样百出,最后却是她自己在这激烈里染红了龙床,宫人入殿换下新的床品,盛俞忍不住抱着她在屏风后攻城掠地……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封恒半句,她是聪慧的,哪怕不知他腿疾的来历,也能猜测到是因为权力。被抛弃在周朝的质子,归国三载便挟令天子,手握皇权,也许这代价便是那一双腿。 薛盈终于明白,她心里的善原来只是对同样的善人。而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她有怜悯,可怜悯却不是爱。 …… 第二日里,薛盈突然被许太后唤到朔阳宫,原来是赏菊宴改了地方,许太后要去景北别院办宴会。 薛盈惊讶:“太后,宫中皆已布置妥善,那些菊都在宫里,景北别院的种类太少……” “哀家养护的那些花你着人搬过去就是,昨夜里哀家便已改了主意,只是没先支会你一声。暑热难耐,这次就去景北别院办宴,你去安排。” 被许太后打断,薛盈只得领命去办。她毕竟还是初入宫,自然也想讨太后欢心。不过最初的担忧还是存在,她思索片刻,严加嘱咐宫人仔细行事。 薛盈让宫人去建章宫传了话便与许太后出了宫。 …… 景北别院一切布置妥善,白湘与江媛皆大汗淋漓来回奔波在烈日下,她们朝薛盈禀道:“娘娘,一切都安排好了,宾客们也都到了别院外。” “把人请进来,记得搜身。” 搜身,是薛盈早晨想到的防备。 别院殿门外,宫女在为王公夫人们搜身时惹得众人诧异不已。 江媛受命在旁,笑道:“还请王妃与各位夫人、小姐勿介怀,贵妃娘娘特意将宫中的编钟抬到了别院,毓秀钟稀罕名贵,是乐中上品,却遇金铜会产生轻微回响。为免宴会上扰了太后与众主子的雅兴,才让奴婢们给各位贵夫人查身。” 如此一说,便无人再有微词。 …… 别院山下深处,已被装饰焕新的溶洞清凉阵阵,洞里水声潺潺,洞外金菊开遍。许太后最喜欢的一些品种都摆在了坐席周围供大家观赏。 这算是昌平元年、新帝登基以来办的第一个宴会,如今是太平盛世,许太后坐在首座,望着众人对她的诺诺俯首,心中自然诸多欣慰。 江媛行到薛盈身后与她耳语:“奴婢与白湘检查过了,一切如常,娘娘放心赏花。” 薛盈面色含笑,偏头朝许太后道:“陛下记挂太后,吩咐御膳房特意做的这糕点,太后可还喜欢?” 许太后点头,薛盈笑:“乐师已在外恭候多时,还请太后示下。” “那让人进来,先奏乐,等咱们听完曲子吃些膳,哀家那株金喜并蒂也快运送过来了。” 金喜并蒂是许太后最心爱的一株菊,因为运送谨慎,此刻还在途中。 一片笙歌鼎沸里,众人皆喜笑欢颜。宋嬷行到薛盈身后耳语催问:“贵妃娘娘,太后的金喜并蒂何时送到,切莫耽搁了。” 薛盈命白湘与江媛去看。 宴上秦王妃笑:“咱们还真是沾上太后的福,才能在炎热酷暑里藏身于这等清凉之地,这些菊幽香雅致,今日真是舒坦极了。” 众人都开口言是。 忽有一宫人来至薛盈身后,朝她悄声道:“娘娘,那金喜并蒂摔了!” 薛盈怔住:“我已安排了多人护送,为何会摔?” “奴婢也不知,白姐姐与江姐姐拿不定主意,花枝上只余下两朵花苞,不知是要换盆送来,还是再行办法。娘娘您去看看。” 薛盈起身朝许太后行礼往外离去。 宫人领她拐过几曲回廊,穿过几座殿宇,薛盈忽然停下:“这是去往何处?” 领路的宫人是个年轻婢女,薛盈没有印象。宫女焦急道:“白姐姐与江姐姐行事妥善,她们说不能将那菊留在前殿,所以在这里等娘娘。再有片刻就到了。” 薛盈心里的警惕这才放下。 她跟随而去,却在走了片刻后忽然再生出不妥。她身边没有带其他宫人,这般紧急之下,这个宫女说的是实情么? “去带几名护卫过来,再去溶洞叫上侍奉本宫茶水的那名宫女。” 宫女愣了片刻,似在犹豫。 薛盈猛地转身离开。 “娘娘,您这是去哪里……” 她未回,今日宴会改在景北别院本就突然,她需要见到白湘与江媛才能确认这个宫女所言都是实情。 可下一瞬,眼前骤然一黑,脖颈被一双手紧紧扼住。 有人要杀她! 头上的布罩遮住了视线,薛盈呼吸苦难,手指死死抠住脖子上那双手。这般杀人的力气,这宫女会功夫,恐怕是在昨日就潜入进来的!就在她快要窒息时,那双手陡然间松开,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随之响起,布罩被取下,她眼前豁然明朗,望见了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高,皮肤黝黑,如此高大的身形似乎只在昨日夜宴上瞥见过一回。那名带路的宫女已经躺在地面,脖颈错位身亡。身前的人还什么都没有做,可这一瞬间薛盈的反应竟无比灵敏,她不动声色脱下手上的戒指丢落在草丛里,高呼:“来人——” 下一瞬她已晕厥。 再睁眼,头顶华盖流苏摇曳,侧眼是一面车壁,而鼻端……是似曾熟悉的藿香草气息。 她偏过头,对上一双沉静无波的黑眸,和那一抹青色。 “醒了,有感到哪里不适么。” 是封恒在问她。 薛盈僵硬了许久。封恒端坐在她对面,这是一辆在行走的马车,她猛地掀开车帘要下车去。 驾车的两人横过长刀挡下了路,薛盈回首凝望封恒:“你想做什么。”她嗓音已哑,这才感觉喉咙与脖颈都泛着痛。 “有人取你性命,我救了你。” 薛盈声音僵硬:“多谢。”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薛盈道:“请豫王殿下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我是周朝的贵妃,多谢。” 封恒的眼安静落于她身上,他只问:“若我带你走呢。” 薛盈一僵:“东朝乃小国,不敌周朝国力昌盛,豫王怎敢冒犯周朝贵妃……” “若我带你走呢。”他还是这样问。 薛盈失笑:“真心付流水,水去无复返。薛盈的情,三年前便已是这流水。” 马车忽然一阵颠簸,薛盈摇晃的身体被封恒扶住,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 薛盈要抽回,却不敌他的力气。 “这是我第一次执你手。”封恒问,“薛盈,你是恨我的。” 薛盈摇头,终于抽回了手:“已割舍,不再恨。” 她的目光落在封恒双腿上,那双腿纹丝不动,她心底竟生出一丝不忍。 “还请豫王把我送至安全的地方,您此次来是为维系两国友好,为了我失大统,不值得。” 马车外忽然传来江媛的呼喊声,薛盈惊喜地去掀车帘,手腕再次被封恒握住。 他力气只用了三分,似乎怕伤到她,也似乎,根本不屑她。 “周朝秦王深不可测,此次你被害恐与此人有关联。”车内空间狭小,这声音传入薛盈耳内,竟那样震耳颤心。 薛盈抬眸凝望封恒,她望着那双岿然不动的腿,终于还是问出:“你的腿为何不能走路了……” 封恒只是问:“盛俞待你可好。” 马车外响起喧哗,江媛发现这是封恒的队伍,竭力要亲眼求见到封恒。 “一切,都好。” 封恒凝望她,挺拔鼻梁下的双唇抿成了直线。他的目光深邃,仿若要深深将她烙刻在眼底。他望了她许久,不顾及车外江媛的嘶喊,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的。 他道:“盈盈,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