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心里提防着黄氏和林佩佩, 拾香院里上上下下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吃的用的全都格外注意,尤其是入口的东西, 更是盯得一眨都不肯眨眼。 小丫鬟在厨房里盯着厨娘下锅、起锅,中间不许任何人插手,才端过来给林卿卿用。 盯了一日,林卿卿觉得太辛苦了,便道:“这几日咱们的吃食都从外面酒楼里买罢。” “哎!”迎春也觉着好, 应了一声, 便拿了银子去嘱咐小丫鬟了。 林卿卿如今很倚重她,见她里里外外地操持着,也就没多管,一心想着十万两银子的事。 府里账上有两万多的现银,林卿卿手里有三万余两,离十万两还差着一半。 那边催得急, 要三日内把尾款结清,否则就把林府告上衙门。 林卿卿原先还奇怪, 为何其他几家能够甩手不干,林兴成却必须守约?后来林兴成解释说, 当时按手印的人是他, 另外几家只是跟他合伙, 虽然出了定金,却没有按手印。所以,他们想不干就不干了, 至多损失一点定金,林兴成却不能违约。 这批货物乃是一批血参,京中各大药铺都没有卖的,极其稀罕。林兴成一见着,便打定主意要做这笔生意。因此约了几个老朋友,一起来做。 不料,事到临头,那几人却甩手不干了,以至于林兴成一个人吃不下。 “奇怪。”林卿卿越想越觉得不对,即便是林家最近出了点丑闻,可是这批血参如此稀罕,那几家为何就甩手不干了呢?商人难道不是以利益为先吗? 除非……这批血参能够获得的利益,并不像林兴成说的那样。 林卿卿有个模糊的感觉,那就是林兴成可能被人坑了。可到底是谁下套坑他,又是什么目的? “要不问问舅舅?”林卿卿心想,还差着五万两银子,如果真要填这个窟窿,少不得要找舅舅借钱。顺便,也听一听舅舅的想法。 林兴成固然精明能干,可周一山更加稳重踏实,眼光也放得长远,因此在林卿卿的心中,周一山比林兴成可靠得多。 这样想着,她便打算往周府跑一趟。 “迎春,进来!”林卿卿叫道。 不多时,迎春跑了进来:“小姐叫我?”待跑进屋里,来到林卿卿的跟前,却不由一怔:“小姐,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林卿卿疑道,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脸上有些刺痒,她顺手挠了挠,“不知道沾了什么,有点痒。去打盆水来,我洗一洗。” 迎春咬着嘴唇,却有些犹豫。但她什么也没说,跑出去打水了。 等她回来,却发现林卿卿脸上更严重了。刚才只是有几块红斑,现在却覆盖了近半张脸。 “怎么越挠越痒?”林卿卿也觉着不对劲了,叫迎春把洗脸盆放下,而后低头往水面看去,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啊!” 迎春连忙扶住她:“小姐!” 林卿卿想着刚才在水里看到的倒影,心里咚咚地跳,一把推开迎春,跑到梳妆台前,拿起了小铜镜。 只见铜镜里倒映出一张布满了红斑的脸,从额头到下巴,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 “怎么回事?”林卿卿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原本精致漂亮的面孔,一下子变得这样丑陋又可怕,林卿卿差点昏过去。 迎春也没比她好多少,整个人都在发抖,结结巴巴地道:“小姐别慌,我去请大夫!” 说着,就跑了出去。跑出门时,脚下不留神,还被绊了一下。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飞快往外跑去。 林卿卿一个人留在屋里,不敢再照镜子。 可脸上痒得很,难受得要命。她掬了捧水,往脸上泼,希望好一些。 两刻钟后,迎春带着大夫来了。 她心里着急,跑得也快,可大夫跟不上她,她索性把大夫往肩上一扛,直接扛回来了。 等到把大夫放下来,她才气喘吁吁地道:“快,快看我家小姐!” 大夫被她颠了一路,也不怎么舒服,揉了揉胃,才看向林卿卿道:“林小姐,你转过来,老夫给你瞧一瞧。” 林卿卿慢慢转过脸。 “啊!”迎春不禁尖叫出声。 只见林卿卿的脸上布满了米粒大小的红疙瘩,密密麻麻,把原本光滑白皙的肌肤全遮住了。 “怎么会这样?”迎春尖叫道。明明她走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看着迎春恐惧的眼神,林卿卿的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怒火。手指攥得紧紧的,绷着脸,一言不发。 她洗完脸后,就变成这样了。 “哎,小毛病,林小姐不必害怕。”大夫看了一眼,却很轻松地道:“老夫给你开一盒药膏,你涂脸上,不出三日,准能好了。” 林卿卿一怔,抬眼看过去:“当真?” “当真。”大夫点点头,从药箱里拿出一只小铁盒,说道:“往常也有小姐们找我,脸上有这些症状,都是涂我的清凉膏,涂两三日便好了,一点儿印痕都不留。” 一盒清凉膏,开了二两银子。 “多谢大夫。”迎春听情况不严重,很是高兴,给大夫包了诊金,就送大夫出去了。 林卿卿拿过清凉膏,却拧起了眉头。 她有些不信。 手里一直紧紧攥着小铜镜,此时颤巍巍地举起来,照在脸上。 只一眼,她立刻把小铜镜摔了出去。 “黄氏!林佩佩!”林卿卿从牙缝里挤出来道。 不可能这样简单的! 她这几日吃的、用的都格外注意,好端端的不会长一脸这玩意! 只可能是黄氏和林佩佩动的手脚! 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林卿卿又恼又恨。 “小姐,快来洗脸,我给你涂上。”送走大夫后,迎春重新打了干净的水,走过来道。 林卿卿却道:“你再去请个大夫来。” 她觉得方才那个大夫没看准,如果是黄氏和林佩佩动的手脚,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治好。 迎春一怔,点了点头:“是,小姐。” 待迎春走后,林卿卿坐在桌边,手脚冰凉。 “走着瞧!”林卿卿咬着牙,心里发狠,等她脸上好了,跟她们没完! 然而脸上又痒又痛,十分难耐,不禁又有些心焦。该不会,治不好了? 这样想着,就听墙头处传来“咚”的一声。 林卿卿起身走到门口,搭眼一瞧,就见徐渭从墙头上翻了下来。他拍了拍手,又整了整衣摆,就迈起步子往这边走来。才走出一步,两人的视线撞上。 愣了一下,徐渭就惊叫起来:“啊!哪里来的丑八怪?” 他似乎被吓坏了,整个人往后退去,后背抵在了墙上。 林卿卿只觉脑子里轰了一下! 说她丑八怪?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到徐渭的身前,一只手攥着徐渭的衣领,一只手打在了他的脸上:“睁大你的狗眼!我是丑八怪?” “啪!”一声脆响。 掌心传来一阵麻痛,竟是用力太大,震得手疼了。 再看徐渭,白净的脸皮上浮起清晰巴掌印,此刻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惊愕。 林卿卿松开他的衣襟,转身往屋里走去。 “卿卿!”身后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林卿卿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胳膊。眉头一拧,转身往后看去。 她不转身时,是个十足的小美人儿,就连圆圆的后脑勺都很漂亮。 偏偏这一转身,饶是徐渭做了心理准备,也被吓得浑身一颤,差点把她丢出去。 “卿卿,方才手打痛了没有?”徐渭一脸讨好地道,拿起林卿卿方才打他的那只手,又吹又揉。 林卿卿眉头一拧:“你有病?” 她打了他一巴掌,他不生气就罢了,居然贴上来给她揉手? “是啊!”徐渭竟然点了点头,“我口吃,怎么也好不了,只有卿卿能治。” 林卿卿冷笑一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现在给你治病,你肯不肯?” 她就不信,她现在顶着这样一张脸,他还亲的下去! 果然,徐渭的眼神闪了闪,生硬地转了话题:“卿卿,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谁害的?” 说到后面,他神情冷肃,透着一股要杀人的气势。 “不劳王爷操心!”林卿卿袖子一拂,转身往屋里走去,“今日不便招待,王爷请回!” 从前她漂亮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目光如狼似虎。如今她容貌损毁,他躲躲闪闪,不敢直视她。 还说她丑八怪! 呵,男人! 林卿卿心里涌起一股厌憎,一眼也不想看到他。哪想徐渭居然跟了进来,说道:“今日不便,那几时方便?” 几时方便?难道他还想来不成? “哪日都不方便!”林卿卿背对着他甩了甩袖子,“王爷请回!” 徐渭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反感,堂而皇之地绕过她,往屋里走进去:“我翻墙进来好累的,我歇会儿再回。” 林卿卿气得脑仁突突地跳,是她让他翻墙的么? “你滚出去!”她朝他走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就把他往外面拖。 像拖死狗一样! 在林卿卿心里,这个翻墙头觊觎她美貌,见她变丑了又骂她丑八怪的男人,与死狗无异! 谁知,也不知他怎么做的,身子一扭就挣开了她:“地上好多灰,我不滚。” 林卿卿更是气得头都疼了! 偏偏他一无所觉,进了屋便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摸摸她擦汗的手巾,一会儿揭开壶盖看里面的茶叶,还趴窗台上摆弄林卿卿养的花草,好似她这里很好玩似的! “王爷不怕染病么?”林卿卿冷笑道。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中的招,他这样不长心地碰来碰去,不怕自己染上? “本王龙气缠身,才不会染乱七八糟的病。”徐渭笑吟吟的,转过身冲林卿卿挤眼睛:“卿卿挨我近一点,让龙气也缠一缠你。” 林卿卿绷着脸,一指门口:“出去!” 徐渭扭过头,径直往里面走。 他停在床前,转身坐了下去:“啊,卿卿的床真软。” 口中发出舒服的感叹,随即他两手一展,仰面躺了下去。 “你起来!”林卿卿喝道,他穿着翻过墙头的脏衣服,居然往她床上躺! 林卿卿本就积了一肚子的气,又被他这样招惹一番,气得抓起鸡毛掸子,就朝他打过去! 不料,徐渭“嘣”的一下坐起来,一手抓住鸡毛掸子的一头,笑吟吟地道:“我找到了。” 他两指捏着枕巾,举了起来:“就是这玩意儿害你变成丑……” 说到后面,他见林卿卿眼底一暗,连忙住了口,改道:“卿卿,枕巾有问题。” 他一向是变脸变得快,前一刻还笑吟吟的,后一刻便一脸冷肃。 林卿卿一愣:“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使你脸上长东西的,就是这枕巾。”徐渭打量着那条带了点异样香气的枕巾,眼底一点点暗了下来。 他见林卿卿变丑,是真的吓了一跳。可林卿卿一生气,他就后悔起来了。念头转了一圈,就怀疑起了林卿卿常用的接触脸庞的东西,比如擦脸的手巾,比如香脂香膏。 检查一圈,全没问题,他便怀疑到她的床上。果不其然,枕巾上面被人动了手脚。 林卿卿看着那条枕巾,拧紧眉头:“什么问题?” 这枕巾乃是新做的。她从前的被褥全被林佩佩踩了,便悉数丢了,又做了几套新的。 “我闻不出来,你等我一会儿,我找懂的人给你看。”说着,徐渭把枕巾丢回床上,严肃地对林卿卿道:“不许再碰,听到了吗?” 林卿卿抿了抿唇:“嗯。” 她又不傻,既然怀疑有问题,怎么还会碰? 倒是没怀疑徐渭骗她。 “乖。”徐渭却当她小孩子一样的,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哄孩子似的哄了一句才走了。 徐渭翻墙走后,林卿卿的目光便一直注视着那条毛巾,嘴唇越抿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