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跳梁小丑何足道
吴姑姑慈祥地看着郦小福，摸了摸他的包子脸。 “我要是有孩子啊, 现下孩子应该都作了父母了, 小孙儿也有你这么大了！” 自从见到这熊孩子，似乎勾起了点回忆里的吉光片羽, 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曾经是一个母亲, 曾经有个似郦小福这般大的小娃娃。 郦小福小嘴张得老大，表示难以置信。 “啊？吴姑姑都有孙儿了？” 郦小福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过方才的担忧就飞得没了影儿。 “吴姑姑你不记得过去的事了，是不是也找不到家人了？” 吴姑姑移开了眼, 目光放在越来越近的小岛轮廓上。 她自打有意识以来，为了摆脱身后烦人的鹰犬, 千里奔逃，越向南就越感觉熟悉，一直到看到了大海。 当她从崖上纵跃而下，落入海中的时候，感觉不似以身试险, 而是鲸归深海, 鹰击长空。 在海上, 那些一直若有若无的追踪这才终于黔驴技穷，望洋兴叹。 而她, 索性就飘洋过海, 寻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岛，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岛上无岁月, 不知不觉，二十年过去了。 她始终没有想起那些丢失的回忆。 可对于海中巨兽的驭控，对于各处小岛的熟悉，让她相信，自己一定是个长年驰骋在海上的人，说不定是哪个船队的大当家，或是一个技艺出众的采珠人。 就比如说这个近年才得名乐宜的小岛，她看到那独特的海岸线时，心中登时浮现了这小岛上的泉眼分布，珠贝特产…… “也许早就没有家人了？”如果有家人的话，以那些鹰犬的手段，怎么会不用来威胁自己？ 吴姑姑的语气淡然，可大而化之的郦小福硬是从里头听出了几分寂寥，心头一热，就过去拉住了吴姑姑的手，仰头道，“吴姑姑，你以后一直给我当师父好不好？到我家来住，我爹是个随和的……”只打过我屁股，对别人都特好。 “我娘也很温柔……”沉迷医术，闲事不管。 “还有个只会吹口水泡的小弟弟……”小弟弟特别萌，但是个缠人精。 吴姑姑望着热心肠的小娃子，心底那根柔软的弦瞬间被狠狠地触动了。 “吚吚……” 高亢尖利的叫声惊醒了这一大一小，二人回头望过去。 原来是当义工的那几只海豚，已经将船儿送到了目的地，再向前就是死路的浅海，于是小花冲着郦小福发出告辞的声音。 郦小福回身冲着小花招手，也用新学来的哨声回应。 两只脚的小伙伴居然学会了新的交流方法！ 聪明的小花美滋滋地在海上秀了好一段花式跳跃，这才依依不舍地追随着自己的族群而去。 郦小福遥望着小花它们的背影，也很是恋恋不舍。 若不是要急着想带吴姑姑上岛，让吴姑姑尝尝他们乐宜岛上的好吃的，他是很想跳进海里，跟小花玩耍一两个时辰的。 “福哥儿……” 吴姑姑忽然叫了他一声。 郦小福回头，“吴姑姑？” “那个小船，是不是来寻你的？” 郦小福冲着吴姑姑指的方向一望，果然看到一艘小船，如离弦之箭，朝这个方向冲来，那气势汹汹站在船头的，不是他爹是哪个？ 坏了事了！ 郦小福瞧见他爹，小屁股就有点隐隐作痛起来。 那小眼睛珠子来回乱蹿，苦苦琢磨着什么脱身之计，便扯了把吴姑姑的衣袖，两眼眨巴着卖萌甜笑，“嘿嘿，吴姑姑……” “吴姑姑，救我啊……我爹要打我……” 吴姑姑眉稍轻扬，“你不是纯爷们，不怕痛的么？” 这虽然现下的小模样是挺让人不忍心的，可这娃这么熊，依她看也很需要管教的。 “那纯爷们也不能老被打啊！” 又痛又没面子的好伐？ 郦小福还没跟吴姑姑对好词，那头小船已经很近，近到他爹足尖一点，身形如大鹏展翅，凌空飞起，翩然落在了他们这只船的船头处。 “哇！爹你的轻功又精进了哟！” 郦小福拍着两只小巴掌，决定管不管用的，先拍一记再说。 郦静航瞪了郦小福一眼，这一眼可谓威慑力十足，吓得郦小福滋溜一下就钻到了吴姑姑身后。 “多谢这位先生送家中不成器的犬子回来……” 郦静航上船落定，已经暗中上下观察过这位来客一番。 剑眉凤目，肤色微暗，气度沉稳，只看那站姿渊停岳峙，便知是非凡大家。 再加上有送子归来之举，郦静航并不敢怠慢，施以晚辈之礼。 “不敢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吴姑姑也在暗中观察郦静航。 这人就是静航？ 虽有几分熟悉感，可给她的感觉还不如福哥儿强烈……曾经她以为若有家人，重逢说不定便能认得出来，可为何名字熟悉，人却对不上？ “还请先生上岛，容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不过几句话的交谈，郦静航就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人，竟似有几分熟悉，却让他怎么也想不起是哪位故人。 郦小福这时从吴姑姑身后探出小脑袋来，笑嘻嘻道，“就是，吴姑姑，一会儿我带你去尝尝叶阿婆做的鲅鱼水饺，还有高大娘拿手的椰蓉饼，还有……” 正说得自己口水直流，冷不丁瞧见老爹瞪来的冷眼，便一抿唇，把头又缩回去了。 三人皆上了小船登岸，这条无人的中等船只，便由乐宜岛上的人暂时接管，选了处海港停泊不提。 从海边一路走进渔村，郦静航尽职尽责地为客人介绍着岛上各处，心里却是有些复杂起来。 方才他可是清楚地听到，自家这个熊孩子叫的是吴姑姑！ 这位先生是女子！ 他的生母郦玟生死成谜，至今下落未明，郦家在天圣朝虽已经没落，但各处大城，还是有那么一两家商铺在，赚钱尚在其次，主要是传递消息，行事方便。 但暗中打听一年多，却是毫无结果。 如果不在天圣朝内陆，那会不会是去了海外？ 海外两个字说起来容易，那茫茫大海，比陆地的面积要广袤得多，海中分布着千万岛屿，又有近百的大小国度，要找一个人，无易于大海捞针。 可眼下，就有这样一个人，从天而降，来到乐宜岛上。 她会不会便是自己的生母呢？ 郦静航边介绍边观察着对方，儿时的记忆已经很淡，画像也是二十年前，且受技艺所限，只能有七八分相似就不错了。 郦静航不由得后悔，临来时未请石通师父同行。不然他们多年同袍，自然是不会错认。 “不知先生家乡哪里？怎会一人在船上？” 那船是般罗造的中小型商船，虽是小型，也要最少五名船员才能正常航行，而他上船时，却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 “爹，我吴师父住在金环岛，我在般罗岛遇见的她，那船是从般罗国王那打劫来的……到了海上那些船员听了般罗国王的命令就要毁船，被我和吴师父收拾了一顿，那些人就都下海了哈哈哈……” 说起这几日的丰功伟绩，那真是滔滔不绝，他觉得能吹上三天三夜！ 不过说着说着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他左瞧瞧，吴姑姑面露无奈：你自己把自己给出卖了，熊娃子，自求多福！ 他右望望，他爹面似玄坛，看着他直磨牙：原还当这熊孩子只是去附近玩，无意遇上了吴先生的船，没想到这是在海上漂流了一大圈儿啊！般罗国！ 当老子的还没去过呢！ “金环岛！” 熊儿子的帐，暂且先记下，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待求证！ 郦静航双眼绽亮，“吴先生就是那位废了般罗国大王子的奇人！” 想也知道，金环岛本来应该就没几个人，那传说中有力敌千军之能的女子，可不就正好跟眼前这位吻合？ 郦静航这时再瞧吴先生，觉得她虽然年长一些，但仪容不凡，丰姿飘洒，确实称得上俊丽，只不过此时身着男装，那分凌厉威压过重，往往让人忽略了她的皮相之美。 “那不过是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吴姑姑回答得轻描淡写。 虽说般罗国把这事传得神乎其神，其实在她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一个井底之蛙，带了不到一百人就想在异地小岛上逞威风，那一百人也不是什么精兵强将，没多少战力的乌合之众而已，就是曾经追在她身后的那些鹰犬都比他们强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