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院手续的办理并不复杂, 难就难在排队再排队, 沈又晴万幸得亏裴遇跟着自己一起来了,不然她怕是在这里等一上午都没办法把所有手续办妥。 从医院出来,裴遇说是顺路接个人,又载着她去了那天的国道。道路靠边立着警示牌, 停了几辆警车。 裴遇打过电话,不过多时,江衍搓着手从树丛里走出来, 脚上套着一次性的鞋套蹭满了泥渍, 肩头上还沾着化开的露水,一边走一边骂了几句:“我靠!那孙子服了他了!” 这一声大喝,愣是让沈又晴把准备说出口的招呼给重新咽了下去。 江衍却当即笑开,冲沈又晴道:“嘿,美女!又见面了!” 说着就要热情伸过手来, 被裴遇当即挡下,嫌弃道:“你手脏。” 沈又晴:“……” 江衍也不怒, 从烟盒里拿了根烟出来, 瞥见裴遇眼色, 稍愣, 转而笑看沈又晴道:“介意我抽一根么?” 沈又晴讪讪:“没关系的。” 余光瞥了眼裴遇, 江衍想了想, 还是决定把烟收起来, 他顺势将双手揣在兜里,问:“怎么样了?” 裴遇从容回答:“寻人启事已经发出去了。” 江衍点头, 又拿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监控照片问沈又晴:“有没有在你家附近见过这个人?” 沈又晴仔细瞧了几眼照片上穿着黑衣皮裙的女人,摇头。 想来早就知道沈又晴的答案,江衍没说什么,单脚大咧咧踩在一处凸起的石块上,猛地记起什么。江衍从口袋中抽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头放着的物什经过大雨的洗礼显然已经不能看了。 江衍说:“裴遇托我在树下顺便找的,你的?” 沈又晴看了眼苏榆给自己的结缘护身符,诧异望向裴遇,裴遇也不可思议皱着眉头:“你说丢了的东西就是这个?” “别人送的,”沈又晴哭笑不得,“算了,不用还我了。” 裴遇说:“那你费尽心思找它做什么?” “没有费尽心思!”沈又晴强调,“我只是忽然想起好像把它放衣服兜里了。” 江衍觉得小两口实在腻歪,为这破事啰嗦这么多。江衍把话题扯回来:“弟妹啊,那柴宇当时就没说要去哪?” 沈又晴正与裴遇说话,一时间愣住,回:“没有,中途说着话呢,突然就把我扔下车了……” 江衍不解:“他把你扔这里做什么?让你自生自灭?” 沈又晴说:“他可能觉得我太吵了……” 沈又晴扶额,江衍赞许道:“那你命挺好,没直接上手动刀子。” 沈又晴:“……” 倏地远处有人大喊:“江队!找着了!” 江衍闻言挑眉,三步并作两步,一眨眼就没了影。沈又晴回味着二人的对话,后知后觉凑近裴遇不解问:“刚才江队叫我什么?” 裴遇没答,道:“你回车里等我一下。” 沈又晴:“???” 沈又晴差点没回过神来,裴遇把车钥匙丢给她,加快脚步跟过去。沈又晴没辙,只能回副驾驶位上坐着刷微博。本地公安的认证微博对柴宇这事发了警情通报,如此也算是官方对朋友圈里传出的各种谣传版本消息作出正式回应。 屏幕一闪,钱雅雅打来电话,不等沈又晴开口就吼:“不是?你这么大个人了还玩失踪?别以为我出差就找不着你了!” 沈又晴:“……” 钱雅雅:“稿子呢?” 沈又晴说:“手残了,写不了。” 钱雅雅:“你手残八百年了!” 沈又晴:“……” 沈又晴:“这回是真的!” 钱雅雅沉默了几秒,大概也觉得从没听沈又晴如此诚恳地诅咒过自己,半信半疑问:“真残了?” 沈又晴:“真残了。” 钱雅雅:“你在医院?伤残几级?” 沈又晴沉吟几秒:“没在医院,就不小心被水果刀划了下,不能码字的那种残,你别多想……” 钱雅雅:“……” 钱雅雅深深呼气:“早说啊,吓死我了!我听说你小区有人被绑了,打你电话没人接,生怕被抛尸的那个人是你,昨晚上还做噩梦来着!” 沈又晴无言以为,问:“你听说的哪个版本?” 钱雅雅说:“邻里纠纷,那男的嫌邻居家里太吵过去理论,失手把人家姑娘杀了。” 沈又晴:“……” 钱雅雅评价:“我也不太喜欢晚上在家里蹦迪的邻居。” 沈又晴吸气:“谁特么没事能在家里蹦迪啊?吃饱了撑的吗吗吗吗吗?!” 钱雅雅:“???” 沈又晴拍拍心口冷静下来:“没事了,你继续说。” 钱雅雅莫名其妙,又道:“是还有一件事,你听说了没?温阮家里人闹学校去了,让赔一百万呢……” “你说这一家子的人缺德不缺德啊,邹昌铭那儿也没个清静,课也没法上,说还得给她家姑娘讨个说法,要给她家精神损失费。” 沈又晴愣住,还有这种事? 闹了这么久还没个消停。 与钱雅雅没聊多久,沈又晴便火急火燎给邹昌铭拨去电话,那头响了很久没人接听,沈又晴猜想怕不是邹昌铭在忙,可心里又放心不下,又重拨了一遍。 这回邹昌铭总算是接了。 沈又晴张口就问:“你在哪?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长达十几秒的沉默,邹昌铭才出声:“你是?” 沈又晴这才想起来邹昌铭手机里估计没存她的号码。上回她从裴遇那儿问来邹昌铭的手机号,就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沈又晴报上自己的名字:“你现在很忙吗?” “还好,没什么重要事,”电话另一端的人长长叹了口气,“怎么了?” 沈又晴觉得邹昌铭语气有些不对劲,但想想也是,谁惹上这摊子事都得发愁,没准还能神经衰弱。 “我听说温阮家里人又找你麻烦了?”沈又晴问。 对方稍愣,没答话。沈又晴说:“没别的法子么?报警?” 这类事沈又晴不是没有看过,有些人撒起泼来你还真是拿他没辙,胡搅蛮缠的功夫一流,要真动起手来,索性往地上一躺,美名其曰受害者。 邹昌铭说:“已经调解过了,没辙。之前那事闹得太大学校这回也想压下来,拿了点抚恤金给他们,应该不会再折腾了。” 沈又晴点头,没事就好。 沈又晴问:“你现在在上课吗,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们吃饭,也叫上裴遇他们。” “过几天,”邹昌铭说,“我有点事请了假,现在还在外地。” 沈又晴一口应下,想了想,迟疑道:“我不知道我这么讲会不会逾越,但是……” “什么?” “别再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了,”沈又晴声音放缓,“生而为人,不用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不过就两个肩膀而已,哪能扛下那么多的担子。” “……” “总该向前看的。” 邹昌铭静默须臾,竟是笑了。邹昌铭说:“裴遇也讲过类似的话。” 说着他叹气,这声感慨,在沈又晴听来有拨云见日的感觉。沈又晴看了眼车窗外洒下的大片暖阳,乐了:“邹老师,我是真心的,不是裴遇请来的托。” 恰好驾驶门开,裴遇系上安全带,侧目:“跟谁打电话?” 沈又晴把手机递给裴遇:“邹老师,要聊聊吗?” 裴遇略挑眉,接过手机放在耳边。 沈又晴也不知道那两人聊了些什么,只是讲到中途裴遇若有所思多看了她一眼,正好撞上她偷偷打量的视线。 沈又晴先一步把目光移开。 不过片刻,裴遇把手机重新交回到她的手里。沈又晴无聊玩了会儿游戏,发现钱雅雅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又是上回给她推荐的那个翻唱大神。 沈又晴点开,有伴奏声从手机里传出,万籁俱静,唯有欢快歌声停留—— “只怕我会自己爱上你,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 “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待到副歌处,沈又晴自己也忍不住哼起来,笑眯眯地摇头晃脑。 阳光倾泻,照在沈又晴的脸上。 一曲毕,沈又晴问裴遇:“好听吗?” 裴遇漫不经心评价:“还可以。” “我觉得挺好的,”沈又晴不以为然,“就说你眼光高。” 裴遇不应,只是浅浅勾了勾唇。 沈又晴问:“你跟邹老师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裴遇说,“让他赶紧回来,不然怎么蹭你的饭。” 沈又晴一听就知道邹昌铭跟裴遇讲过这事。沈又晴暗自琢磨一番才开口:“如果我猜得没错,温阮会变成后来那样,和她继父有关对不对?” 裴遇沉默地看她一眼,但瞧见裴遇的表情,沈又晴就知道自己恐怕猜对了。 沈又晴问:“她继父是因为什么事被捕的?” 裴遇淡淡说:“涉嫌强.奸罪。” 沈又晴愣住。 四周倏然安静一瞬,沈又晴犹豫良久后才继续说下去:“所以温阮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继父张海根的,后来东窗事发,温阮母亲选择了放任态度,站在自己丈夫的那一边?” 裴遇的指尖轻敲了几下手下的方向盘,缓缓道:“张海根早些年在外打工,后来失业回乡跟温阮她母亲结婚,生了个儿子如今还刚七岁。” “……” “案发时娘俩回了娘家过年,留下张海根和刚放假的温阮,张海根喝了点酒,平时就嚣张惯了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有了第一次的甜头,之后自然更加肆无忌惮。” 沈又晴闻言忍不住大骂:“真他妈禽兽!” 裴遇没接话,沈又晴愤愤问:“这案子现在怎么样了?” “那姑娘太傻,而且造成这样的结果跟她的家庭环境也有关系,”裴遇说,“她母亲前段时间以受害者亲属的身份出具了谅解书,这案子刚移送检察院,估计还得等上一阵子。” “这种人真不该取保让他出来。”沈又晴眉头隆重蹙成一团,越想越恼火。 “那人胆子小,本来身体就不好,又有高血压,要突然死了看守所也讲不清,”裴遇嘲道,“想当初张海根刚被传唤时夫妻俩还一口咬定是无中生有,后来发现温阮的日记本,那两人经不住吓唬就全盘都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