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2)
自己从来都不敢深思直视的惶恐惧怕。 “蔓蔓,你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告诉我你是因为苏言宁的缘故, 才无法对苏言安坐视不管。那如果撇去她的原因,你自己对他到底又是什么感觉?” 沈一白语气平和,却如长剑划空般直白犀利。朦胧泪眼中蔓宁面上闪过一丝哀然神色。微微垂下眼眸, 沉默了片刻后才哑着声对沈一白一一如实道来。 “言宁她因我而死,临死前只求我在苏言安有力自保前先瞒住她的死讯。从那时起,我便以言宁的名字和苏言安一直通信。言宁刚走的那段时间我的状态已经极近奔溃,就是靠着这么点信念才慢慢撑了过来的。” 沈一白一下就想起了曾经在书房见到过的那些书信,心口不禁又是一阵抽痛。 而身旁的蔓宁并未察觉到他面上浮起的黯然伤感,只是语气淡淡地继续说道:“和苏言安一个月间三两封信件,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攒下了厚厚一叠。从开始模仿言宁字迹时的百般心虚,一心只想掩饰真相,再到后来却慢慢就变成了习惯一般。有时我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苏言宁还是白蔓宁,无事之时,难过之时,不自觉就会拿起纸笔来,将所有无处发泄的喜怒情绪都写在信中,只与苏言安他一人分享。虽然未曾谋面,但他却已是我倾诉最多之人。” 回忆一下子纷涌而至,蔓宁眼中弥散的雾气越发浓重,垂下眼帘沉默了一瞬,才抬起头来和沈一白目光直直相对。 “我本没有立场,也未曾想要介入他的生活,可之后他却随着唐心和唐家一起离我越来越近。当苏言安第一次和唐心一起在我面前出现时,我就很清楚了自己的感觉,我想要他,非常的想要他。” 蔓宁眼中忽闪而过的小小火花,正如沈一白对她的执念一样的炽热强烈。 但她对苏言安表达爱恨欲.望的方式更加的大胆明确,直白到让任何男人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心甘情愿被她的火热情.欲吞噬殆尽。沈一白不禁就被蔓宁的眼神深深刺痛,一颗心瞬时就被无尽妒意灼烧成一摊灰烬,忽而就随冷风散落吹尽。 “也曾想过要和他保持距离,寻个合适机会将一切真相都告诉他,却是一步错步步错,走到如今这般可笑的局面。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言宁的缘故,还是只是因为他是苏言安,但无论理由如何,我确实爱过苏言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听到蔓宁亲口承认她所爱之人是苏言安之时,沈一白整个人都僵僵楞在原地,一颗心瞬时就如坠入无底深渊般碎成一地狼藉。 身前的蔓宁顿了顿,却是满脸郑重地对他肃声说道:“我本已不想再继续纠结那些过去的往事,但如果苏言安就这么没了没了性命,我又怎么可能毫无芥蒂的重新开始?一白,我答应你,等我把这事解决之后,我会和苏言安说清言宁的事,以后也不会再和他有一点联系。” 胸口间燃满灼心烈焰,沈一白强耐住满腔悲愤怒意,只是颓然无力地轻轻叹了一句:“对不起蔓蔓,在你最难过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说话间,满脸柔色的英俊男人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蔓宁又重新扶躺在了床上。动作极其温柔缱眷,语气亦是温和平缓,一双桃花眼中却是透出了无尽的哀然感伤。 “可是蔓蔓,你也说过我是个生意人。若你真救得了苏言安,却就直接和他远走高飞了,那我便是赔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若是你肯离开他再回到我的身边,可你确定和他见面后,你还能管得住自己的心吗?” 一脸落寞的沈一白微微扯了扯唇,又故作玩笑般对蔓宁说道:“若是你救不出他又出了什么意外,那我就连你的人都守不住了,这种左右都会亏本的买卖我又怎么会做?既然是我的沈太太喜欢的,不论是东西还是人,还是让我这个做丈夫的替你带回来!” 眼中一滴涩泪默然落在蔓宁额间,却立马就被沈一白俯下身来细细吻去。 气息微窒了一瞬,又顺着脸颊一路吻到了蔓宁耳边,轻咬住她的耳垂重重叹了一句:“蔓蔓,我爱你。哪怕你不爱我,我这一辈子也只会爱你一个。” 沈一白说罢,却是立马就站起身来转身离去。依旧被牢牢束缚住的蔓宁此时是又急又怒,却根本就无法上前阻止沈一白,只能对着那男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不顾一切地大声威胁了起来。 “沈一白你这个混蛋!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不想亏欠任何人,无论是言宁还是你!你要是敢跨出这道房门,信不信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嘶声怒吼间,蔓宁整个人都已经近乎歇斯底里,可沈一白只是淡淡自嘲了一句,却依旧没有回过头来:“蔓蔓,连你的心不在我这里我都不介意了,你又何必再说这种狠话来激我?” 眼看着沈一白就要推门离开,已经彻底无计可施的蔓宁满面尽是泪水肆意倾泻,琥珀色的眸子已被浸成一滩雾气水泽。 不再继续挣扎、不再竭力嘶吼,蔓宁只是朝着沈一白哑着声音哀然泣道:“沈一白,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心完全不在你这里。如果心里没有你,我根本就会把你当作陌生人一般,怎么可能允许你一再靠近、一再逾越,让我一次又一次彻底动摇自己的底线?” 蔓宁眼中泪光闪闪,死死盯着沈一白,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道:“如果心里没有你,我又怎么会想和你一起要个孩子?也会慢慢开始想象过将来,如果就这样和你一起相守到老,等到我们七老八十的时候,你还会不会一直换着花样骗我出去,每天清晨一起在门口马路散步?还会不会拉着已经满脸皱纹的我,逢人还会腻歪歪地叫我一声沈太太?还有,你会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一辈子真的就只爱我一个人!” “一白,可不可以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这颗心完全都交给你。在此之前,求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让我替言宁还有替我自己,和他最后做个了断。不要让我再留任何的遗憾和愧疚,可以真正毫无负担的和你重新开始。” 泪流满面间,蔓宁一字一顿已是泣不成声,却是第一次开口向沈一白坦白自己的各番心绪,坦白她竟也和他一样,都曾经幻想过白发苍苍之时,两人依旧相伴彼此左右。 一身黑衣的男人顿时就僵僵愣在原处,浑身亦是阵阵剧颤不止。暗暗按住心口最柔软之处,一颗心早已如同脱缰的野马般一路狂奔而去。 震惊狂喜不已,此时的沈一白却是不能回头,也更加不敢回头。 害怕一看到那女人溢满泪水的双眼,便会让自己动摇妥协。更怕一切尽是一片虚幻浮云,只是蔓宁用来诓骗自己的绝美谎言。 紧紧咬住嘴唇,沈一白紧紧闭上双眼,努力平缓下心跳呼吸。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淡淡说道:“蔓蔓,你的结婚戒指还一直在我这里存着。你先乖乖在家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后再给你戴上。这一次就不要再把它弄丢了,知道了吗,我的沈太太。” 说完之后,沈一白不再理会身后蔓宁发出的任何哭泣嘶吼声,满身冷漠地径直推门而出。出门之后,又转身将房门从外头完全反锁了起来。 屋内已近绝望的蔓宁阵阵狂叫怒吼不止,沈一白却是熟视无睹般,一脸阴戾地对佣人们厉声吩咐道,在他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许放太太出来。 一帮佣人们各个皆是错愕不已。面面相觑了一瞬后,赶紧都垂下脑袋毕恭毕敬地连声应诺。不顾众人暗暗投来的惊诧眼神,沈一白疾步下了楼去,便独自开着车从元飞路上一路疾驰而去。 又是一阵喧闹吵杂声后,一个巨雷在半空中轰然炸响了起来,二楼卧房突然就跳了电闸变成一片漆黑。蔓宁身旁的西洋壁钟跟着就发出一下半点报时声响,指针刚好停靠在凌晨三点半钟的格挡之上。 整间小楼瞬时间便彻底陷入近乎无声的死寂当中,只听得到沈一白沙哑的声音在耳边一直幽幽回荡不止。 “蔓蔓,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秦远没有看到蔓宁手上有戒指,不确定她有没有结婚,原因就在这。 ☆、阁楼里厢的女宁。 满目漆黑中, 四肢被牢牢困住, 拼命挣扎间蔓宁直接就从大床上重重地摔滚了下来。 顾不上胸前背后被撞到的淤痕伤口, 蔓宁狭长的眼眸已经涨成一片血红,费尽全部气力,一寸一寸、极其艰难地缓缓移挪到了房门前头。 手脚无法动弹就直接拿额头来撞, 可任凭她如何砸门怒吼,如何威胁求饶,屋外始终一片沉静死寂、根本就无人应答! 无数次“砰声”巨响的愤然撞击下, 原本光洁的额前染满刺目狰狞的斑驳血色,一声声撕心般斥责怒吼在黑暗当中渐渐嘶哑变弱。 颓然倚着冰冷的暗色木门瘫倒在地,满面血泪的蔓宁颤着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无边无际的黑夜当中慢慢失去了所有的意识,终于彻底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砰―砰―砰!” 秦远猛地睁开双眼来, 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幽暗, 蔓宁绝望的嘶吼声恍然还在耳畔不断回荡,一声一声仿佛猛然撞在胸口间,瞬时便撞破了一地心碎。 脑袋好似炸裂了一般剧痛不已,胸口间更是阵阵气闷,秦远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般, 一个人几乎快要昏厥窒息。 赶紧伸手捂住双眼,打住眼前依稀残存的各种鬼魅幻影。好一瞬后,秦远才从那般惨烈的梦魇中稍稍缓了些下来。 回神之后, 耳边的“砰砰”依旧不止,秦远这才猛然惊觉,这声响竟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真的有人在门口不停地猛敲着房门! “来了来了,别敲了!”心烦意乱间,秦远胡乱套了件衣服便翻身下了床来。 精神还有些恍惚迷蒙,随手捋了捋一头乱发,这才踢踏着拖鞋慢悠悠地打开了房门。 大门一开,却一眼就看到二零一的孙阿姨正一脸慌张地站在门口。 这孙阿姨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心中莫名生出种不祥预感,秦远立马就肃起脸来十分疑惑地开口问道:“孙阿姨,出什么事了吗?” 一只手还悬在半空当中,一抬头见终于有人过来开门,这孙阿姨赶忙伸出胳膊一把拉住秦远,满脸火急火燎地急声叫道:“秦先生,麻烦侬帮个忙好不拉!这白家阿婆跟我约好了这个时候到她家里一起核账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敲了老半天门里面都没有一点反应的!秦先生侬年纪轻、腿脚灵光,麻烦侬从阳台进到白阿婆家里看看,我担心她一个人在家出什么事情了,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子的啊,真是急死人咯!” 说话间孙阿姨满脸尽是惶恐担忧,原本面色还有些不悦的秦远立马脸色一阵突变。二话不说就转过身子一路狂奔到自家阳台上头。到了地方后,甩下拖鞋、扶着围栏就直接飞身翻跃了过去。 所幸隔壁房子的阳台隔门并未上锁,从外头稍一用力便就可以推门而入。 开门之时,一颗心如被利刃狂刺一般剧痛无比,眼角不自禁就有阵阵酸涩涌出。满心痛楚间,秦远只能不停暗暗默念祈祷着“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心神恍惚不已,眼前又是满目漆黑幽暗,秦远伸手一把拉开阳台门前的两片暗色窗帘。再无任何阻挡拦隔,刺目阳光顺势便从外头一倾而入,瞬时就将整个房间照成一片透彻明亮。 微微眨了眨双眼、适应了下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等再定睛看清这房间里头的清晰情景,秦远立马就满眼震撼地呆呆愣在了原地。 只见眼前的屋子几乎一片空荡,只需一眼便就可以望到尽头。 原本放置他屋里那张雕花大床的位置上,如今只有最简单的几件家具孤零零地立在四处角落,甚至连个可以睡人的地方都没有。 整间屋子冷清至极,只一盏硕大的水晶吊灯十分突兀地悬在头顶,根本就没有一点有人居住该有的烟火气息。 偌大的房间如此的简陋空旷,和梦境里奢华精致的新房布置完全就是天壤之别。而蔓宁这么一个大家小姐,竟然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 心中各番情绪翻涌不已,秦远匆忙环顾了一周却并没有看到蔓宁的身影,顺手就打开了身旁的房间大门。 候在门口的孙阿姨早就已经等得没了耐心。一见门开,赶忙就急吼吼地冲了进来,想要告诉秦远白家阿婆的卧室藏在了哪里。 还没来得及开口指点迷津,那边的秦远就已经径直朝前走去,一脸熟稔地就找到了十分隐蔽的楼梯入口,直接就跨上木梯朝阁楼里厢走了过去。 脚下的木质楼梯,比梦境里头看起来要更加的逼仄陡直。秦远这么大个子的男人踩在上头,不断发出“吱吱呀呀”的尖锐响声。好似一不留神就会直接坍塌散架,这木阶更是一路颤颤晃晃、荡个不停。 弯着身子前行才能勉强不用脑袋撞顶,胸口处一阵憋屈气闷不已,也不知道当年的沈一白,夜夜踏着这台阶独自上楼时到底是种什么样的辛酸感受。 而此时秦远已是心急如焚根本无暇顾及前人心绪,只想赶紧冲上去看看,现在阁楼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蔓宁!你在上面嘛! 完全没有顾及身后还在气喘吁吁、努力爬楼的孙阿姨,秦远人高腿长,一个人奔在前头很快就爬上了阁楼。伸手猛地推开门来,一眼就看到了正斜斜瘫倒在地上的蔓宁。 呼吸骤然停滞了一刻,浑身血气仿佛瞬时就凝固了起来。 整个人如坠寒渊一般浑身冰冷颤抖,秦远赶忙大步冲上前去,撕心裂肺般不顾一切地大声嘶吼了起来:“蔓宁,你怎么了!” 此时的蔓宁面上毫无一丝血色,卧倒躺在暗沉的地板上更显得一个人瘦弱无比,秦远都没花什么力气就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眼前那张满是憔悴的苍白面孔,和梦醒之前对着沈一白不停威胁哀求的蔓宁慢慢叠合在了一起,秦远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切碎揉烂了一般悲痛不已,泪水便是不受控制地就阵阵夺眶而出。 “一白,是你吗?” 双眼被汹涌泪水弥漫模糊间,怀中的蔓宁慢慢睁开了眼来,被无情岁月侵染过的琥珀色瞳孔间蒙起了一层迷朦雾气,微微睁着眼眸,气息虚弱地对着秦远低低唤了一声。 一句轻叹弱弱拂过耳畔,整个人却同触电一般激起浑身阵阵颤栗不止。 秦远微怔了一瞬,强忍住胸腹间肝肠寸断般的撕心痛楚,抿紧双唇对着怀中之人柔声应了一句:“蔓蔓,是我。是我回来了。” 蔓宁无神的眼眸中绽出一丝淡淡光彩,却是伸手四处摸索着,颤着指尖温柔地抚上了秦远的额发:“一白,我等了你好久。” 哑声念完后,突然就抽回手来伸开手指,满脸微笑地静静凝视着秦远,似是等待着什么极其神圣的仪式一般。 脑中一片电石火光闪过,秦远立马就对蔓宁的意思心领神会。心口处又悲又痛根本无法自持,此时便是满脸抑不住的涕泪滂沱而落。 曾几何时入梦当中,镜前的蔓宁曾经无声地默默念过却始终不得要领。此时的秦远终于明白,她口中哀哀叹道的,便是一句迟到了多少年的“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他终于回来了。 心口一阵异样搏动,整个身子迅速涌入沉沉岁月记忆,之前对沪上莫名的痴迷执念,还有所有巧合疑惑全都恍然大悟。 徘徊逗转了这么多年,终于寻回了自己缺失的一块,将沉睡的记忆完全填补了起来。秦远这才彻底“苏醒”过来,他便是“他”,时隔年岁变迁,兜兜转转间终于又寻回到了她的身边。 伸手紧紧按住蔓宁干瘦的手指,狭长眼眸中满是深情眷恋,细细抚过她眉间额角每一处的淡淡纹路。 所有被尘封的回忆瞬时便破土而出,全部纷涌而至。情不自已时,却只能念着心爱之人的名字哽咽难语。 可眼前的蔓宁已经无力地缓缓阖上了双眼,一只手颓然垂下,一下子又失去意识沉沉昏迷了过去。 “啊呀,要西了!①这白家阿婆是怎么了,怎么就昏过去了啊!赶紧叫车把人送医院啊!” 此时那孙阿姨终于“哼哧哼哧”地爬上了阁楼,一眼看到秦远怀中已经昏厥过去的白蔓宁,立马就捂着胸口十分夸张地尖叫了起来。 一阵大呼小叫声中,秦远心中更是惶恐,紧蹙起眉头抱着蔓宁猛地站起身来,冲着孙阿姨暴怒无比地大吼了声“闪开”,就带着人一路近乎发狂地飞奔下楼。 那孙阿姨莫名被吼地呆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马就对着秦远大声提醒道:“秦先生,你还赤着脚呢!” 可前面的秦远根本就是置若罔闻,孙阿姨无奈间只能迅速拔腿追了上去,硬是勉强钻进了秦远刚刚拦到的差头③上头。 从元飞路到医院的一路上,秦远都紧紧握着蔓宁的双手放在唇边,满眼尽是哀伤痛意,根本无视身旁孙阿姨不断投来的诡异探究眼神。 此时心中不停翻涌的只有一个念头,历经轮回转世,蹉跎辗转了这么多年,为何又是再一次要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自己! 下车后秦远抱着蔓宁又是一路狂奔,挂号、看急症、再送进手术室,待到和孙阿姨一起在手术室前等候时,一颗已经惶恐到麻木的心如被刀割一般阵阵剧痛不已。 一只手捂住脸来,一下子便是完全脱力般满面尽是泪水狂泻。悲痛至极,猛地就挥拳重重砸在医院惨白的墙壁上,浓浓血腥味混着消毒水气味瞬时便四下弥散了开来。 一旁的孙阿姨自然感觉有异,但此时却只能旁敲侧击地缓言安抚起秦远:“秦先生也不用那么着急的,白家阿姨她人那么好,吉人自有天象的。秦先生要是有事,也可以先回去,这边有我守着…” 孙阿姨话还没说完,门口“手术中”的红灯便骤然暗淡了下去。两人赶紧站起身来涌了过去,就看到护士们推着依旧昏迷的蔓宁缓缓出了手术室。 秦远还没来得及多看上蔓宁一眼,那几个护士们就又飞快地把病床给推到了别处。走在最后头戴着白口罩的医生拿着一叠材料,一出门就对着外头大声询问了起来:“哪位是病人的家属!” 秦远喉头间刚刚冒出一个“我”字,那孙阿姨就已经仗着体重优势,抢先一步挤到那医生旁边急声应道:“大夫啊!伊②是我们楼道里厢没儿没女的孤寡老人没有家属。我是伊的隔壁邻居,平时关系老好了,有什么情况侬直接跟我讲就好了!” 听到孙阿姨说起蔓宁是个“孤寡老人”,秦远的心口顿时又是一阵抽痛,垂下眸来满心愤愤却根本就无力反驳。 那医生的眼神在他和孙阿姨身上匆匆扫过,视线在秦远赤着的脚上略有疑惑地停留了一瞬,便又恢复了例行公事般的冷淡语气。 “既然没有家属,我就先跟你们简单说下病人的情况。病人急性脑溢血,虽然手术暂时缓住了病情,但现在的情况十分不乐观,需要转至ICU病房继续观察。不过一进重症,这再出来的可能性就不敢保证了。还有牵涉到费用的问题,我也要提前说清楚了。这重症监护每天的花费也是挺高的,所以还是要征求下你们的意见,是马上转ICU还是先在普通病房保守治疗?” 孙阿姨一听到这治病的钞票不少,立马就蹙起眉来很是纠结。刚想和医生说她再考虑考虑,一旁的秦远立马就十分坚决地开口回道:“转!只要能救活她,多少钱我都出!” 本还在犹豫的孙阿姨被秦远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给吓了一跳,面上不禁就浮起一丝羞窘之色。 但一想到反正有人肯出钱,立马也跟着一起满脸肯定地连声应道:“对对,人命最重要!多少钱我们都住!” 那医生看他们统一了意见,便将手中材料递了过来,又让人把他们带到楼下办理入院手续。 等到手忙脚乱地填好各式表格、确认书后,也已经错过了病房的探视时间。两人和看护医生好说歹说也不肯放他们进去,无奈只能先行回家改日再来。 回去的路上,秦远一直都是满脸凝重地一言不发,整个人都笼着一层浓浓的阴郁气息。 孙阿姨还以为他是因为蔓宁的病情而担心,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好心安慰了一句:“秦先生侬真是菩萨心肠,对自己家邻居都这么好心大方,就冲着侬这份善心,白家阿婆都不会有事的!” 秦远闻言只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心里无尽烦恨的是,那沈一白到底把他和蔓宁的结婚戒指藏到哪里去了。 见面色不善的秦远并没有答话,孙阿姨十分尴尬地砸了咂嘴便不再多言。等回到元飞路上的小楼后,两人也是草草点了个头就各自回家。 待到四周围再没有一点动静后,秦远赶紧又从自家阳台翻到了蔓宁的房里。轻车熟路地进了房后,径直冲上了藏在最里头的阁楼里厢,伸手就拉亮了屋里的老式灯线。 白天时候太过慌忙没来得及仔细打量,此时站在幽暗昏沉的灯光当中,阁楼上的一切都仿佛时光倒流到梦境当中,所有的摆设布置和沈一白在的时候根本别无二样! 矮矮的床榻还摆在原来的位置,甚至当年沈一白离开之时没来得及带下楼的外套,都还整整齐齐地摆在原处,好像那人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般。 强忍在眼眶中的苦涩泪意终于按耐不住、全然狂泻而下。秦远噙着满目泪水,和当年的沈一白一样缓缓委下身来,躺在铺上慢慢闭上了双眼。 枕被上萦绕的尽是蔓宁身上特有的淡淡冷香,吸入肺腑之中,整个人瞬时就禁不住暗暗颤抖了起来。 脑海中恍若电影放映一般浮现出一幕又一幕的零散片段,将此去经年的流转岁月,全部串联成一幅清晰完整的长景画面! 雷雨之夜一整日后沈一白却始终未归,见事态有些超出预期,佣人终于颤颤发抖地将蔓宁放出了门来。 浑身一片血迹淋漓,已经几近发狂的女人唤来司机一路疾驰到金山码头,可眼前无边无垠的苍茫海上一片波澜不惊,根本就没有唐心口中所说的什么破旧渔船! 等到蔓宁回来兴师问罪之时,家里的佣人又惶恐无比地告诉她,那唐小姐不知什么何时就已经自己翻窗逃走了。 又隔数十日,这期间蔓宁几乎要将整个上海滩全都翻倒了一遍,又雇了无数人手在金山海岸上打捞搜捕。如此大费周章地兴师动众,可始终都没有沈一白任何的音讯传来。 日复一日依旧毫无进展,希望越发微小渺茫。蔓宁连续十来天都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整个人形容枯槁到憔悴不堪,如风雨中的飘摇枯叶一般已是摇摇欲坠。 周围众人的想法早就已经心照不宣,这沈一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根本就是凶多吉少。 本想好心劝慰自家太太一句节哀顺变,可一提这话题,蔓宁立马就彻底奔溃发狂,怒吼着将房里的东西全都丢了出去,又叫人搬空了整间屋子,从此便就一个人默默搬到了这阁楼上头。 好一阵子蔓宁的情绪都很不正常,一个人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将所有沈一白留下来的东西反复整理,又将她和沈一白结婚照片上自己的面容拿刀片全部划的稀烂。 每当夜幕降临之时,便如雷雨那夜一般、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颤颤不已,只有拥着还残留着沈一白一丝淡淡气息的被褥才能勉强入眠。 时光荏苒而过,白皙光滑的精致面容慢慢浮上浅纹淡痕,曾经的痛彻心扉终被时间缓缓封住了所有血肉淋漓的狰狞伤口。 除了每逢新年之时,蔓宁还会到金山海岸独自默默坐上一天,平日时候,却仍精心保持着自己的优雅淡然,像那个人所期望的一般继续好好地生活了下去。 白日时候依旧光鲜自然,可每每日暮夕落,漫漫长夜中却是无数次泪湿满巾,女人孤单落寞的身影伴着残灯暗影映在阁楼里厢的窗台上头,随着冷风夜夜戚戚摇颤不止。 这阁楼里厢,一住便是住到了如今辰光,怀抱着几乎已是泡影的无望信念继续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已经不可能再回来的男人,只盼他再一次轻轻唤她一声“蔓蔓”。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第三个梦境之时,写的是秦远见到坐在镜前的蔓宁对他无声地说了几句话,当时他并没看明白,便是和此处对应。 是不是以为秦远是沈先生的转世?可惜不是……预防针提前打起来。正文不HE,番外HE。 依依宝贝之前猜秦远是苏言安的后代,其实也不是……前文有很多伏笔,太多了就不一一列举了。比如好几次描述过秦远的面貌似乎有变,还有在梦境时候,秦远除了旁观者的角度,只附身在苏言安身上感知过。包括苏最后的结局其实我也暗搓搓地交代了……综上所述,秦先生确实是苏先生本尊转世了哈哈哈哈哈╮( ̄▽ ̄"")╭ PS:ICU探视是有严格时间的。过了时间不允许进去的。 注释①要死了 注释② 她 注释③出租车 另外,附上一首我觉得很适合蔓宁的歌。 《如花解语》 曲:痴情司 词:冉语优 唱:清弄 念白:多多 念白:我唱了十几年的戏,遥遥唱了一路,实在太累。唱不动了,那么,便放下。 这厢小楼里,春寒未散尽 雕花栏杆旁,相顾问添衣 那厢小楼里,袖间香遍地 谁为花入戏,花为谁解语 轻狂是回忆,优雅作伏笔 泛黄的海棠留不住痕迹 到年华尽处,回头看原地 依旧倒影着年少时的你 谁唱那隔年的曲一世薄幸,哪般都不在意 谁做了太多好梦有什么痴情,旧事何须重提 这一世风雨,总有人负起 平生未展眉无非太执迷 戏演到结局,还遥遥无期 折本里的话转身已忘记 无情倒也未必 谁唱那隔年的曲旁人都轻信,妄作潇洒而已 谁做了太多好梦却预料不及,谁会先离去 谁唱那隔年的曲一世薄幸,哪般都不在意 谁做了太多好梦有什么痴情,旧事不重提 到年华尽处 回头看原地 依旧倒影着年少时的你 泛黄的海棠留不住痕迹 还说着名花解语 还唱罢隔年的曲 这一世满台风雨 总有人,要负起 ☆、第十个梦境。 满眼黑暗当中, 秦远却可以清晰感受得到蔓宁每一次颤然心痛的彷徨无助, 一颗心如被凌迟一般阵阵抽痛不已。 属于苏言安的那部分情绪也跟着一并波涛汹涌, 眼角边不禁就缓缓流下两行痛彻心扉的悲怆清泪。 一个人被心中的沉重郁气给压得憋闷无比,秦远猛地就睁开眼来,眼前的阁楼天花板却突然就变成了满目灰蒙蒙的破烂木顶, 只觉得脚下一阵晃晃荡荡,整个人恍若在海面上浮沉一般。 再定睛仔细一看,竟发现此时的自己竟真的被人五花大绑在一艘破旧不堪的木船上头! 神情呆滞了一瞬, 秦远瞬时就忆起了一切,不禁就勾起唇角满脸苦涩地笑了起来,这应该就是“苏言安”留给他的最后回忆了! 此时梦境中的苏言安也同秦远一道苏醒了过来,风浪吹袭中船身晃荡不止, 腹中不禁就涌起了一阵恶心反胃之感。 沾满血污的指尖微微颤动, 还没来得及将四周情况都仔细打量清楚,耳边突然就响起几下震耳欲聋的“砰砰”枪声,跟着就看到浑身湿漉漉的沈一白从船外头疾步冲了进来。 “沈一白!你怎么就在这里!” 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莫名之人,被捆在粗柱上的苏言安不禁就满眼诧异地叫出了声来。 沈一白并未理会满脸疑惑的苏言安,伸出手来随意抹去了脸上溅着的斑驳血迹, 却是一个箭步就冲上前来,一言不发就开始动手去解绑在苏言安身上绕了无数层的繁复绳索。 目光落在紧紧缠在苏言安身后的管状炸.药包上,原本透着狠厉神色的桃花眸子瞬时又凝重了几分。 看着半跪在自己身前的“情敌”, 苏言安心中只觉得万分讽刺,无力地垂下眸来,只是淡淡地念了一句:“不要白费力气了, 这个炸.弹是定时的,你还是赶紧走!” 沈一白闻言立马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扬起头来满脸睥睨地扫视了苏言安一眼,唇边尽是轻蔑挑衅之意:“如果不是为了蔓蔓,你以为我想过来救你?别在这说些有的没的,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这鬼东西停下来?” 听到沈一白口中提到了蔓宁的名字,苏言安漆黑的长眸中忽闪过一丝温柔神色,却瞬时又换回了一脸冷漠的决然表情。 “没办法的。看到上面不停转动的时钟了嘛,上面还有多少分钟走到整点,这炸.弹多少分钟后就会按时启爆。唐立强他没那么蠢就这么把我随意丢在这里,这弹.药上头还有个触发开关抵在我的后背上,这机关十分的灵敏,一旦松开便会当场爆炸。” 此时沈一白正忙着解开绑在手脚上的绳索,听到苏言安如此一说,心中不禁又是一阵大骇。 赶忙凑上前去仔细看了一眼,此时还有五分钟不到的时间这指针就要转到整点,立马便满脸颓然地跌坐在地:“若是拿旁的东西抵住这开关呢?或者拿这堆绳子把这开关绑在柱子上?” 苏言安眼中一片哀然,微微扯唇露出一个极其惨淡的苦涩笑容:“我不知道,也许是可以捡回条小命,也许只是早几分钟见阎王而已。” 贸然拿开这炸.弹确实有些过于冒险,沈一白的脸色瞬时又是一阵阴晴不定,仍在不断思索着,是非能够找到个万全的法子,可以保住这苏言安的性命。 见沈一白还在犹豫挣扎,苏言安也说不出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深叹了口气后却是满脸诚恳地对他郑重说道:“既然能在死前见到你,也算是老天给我最后的一点恩赐了。苏某恳求沈公子可以不计前嫌,替我给蔓宁带上一句。就说我苏言安这辈子到底还是辜负了她,倘若还有来生,言安必将生死相随、永不相负。劳烦沈公子务必好好照顾蔓宁。” 苏言安说完,便一脸平静地闭上双眼不再言语。沈一白瞬时就被他这副故作深情的做作模样给彻底激怒,立马就怒不可遏地挥起拳头狠狠砸在了苏言安的胸膛之上。 “我的女人自然由我亲自照顾,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居然还想和我的女人来世再续前缘?苏言安,别以为你死了蔓宁就会记上你一辈子!你他.妈的不要欺人太甚!” 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沈公子此时满脸尽是狂躁怒意。一阵重拳相向之下,苏言安只是闷哼了一声便再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任凭身旁的沈一白如何挑衅怒骂,只是紧紧咬住双唇,始终没有开口辩驳反击。 已被激得满眼血红的沈一白终于彻底奔溃,一把就死死钳住苏言安的肩膀发疯般怒声大吼了起来:“苏言安,你知不知道蔓宁和你有过一个孩子,为了你她吃了多少苦头!你又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都是蔓宁她用你妹妹的名义和你一直书信往来!若不是因为蔓宁她心中只爱你一人而已,我恨不得你现在就被活活炸死,也不想让她对你再留下一点念想!” 此时的沈一白已然心神俱裂,胸腹中涌起无尽哀痛绝望。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蔓宁提到这男人时满眼晶亮的灿然眼神。相识近十载,可她却从未用这样的温柔目光看过他一眼。 而苏言安闻言也是立马就骇然无比地瞪大了双眼,面上瞬时便浮起一层暗涌怒意对着沈一白厉声问道:“你说什么!蔓宁她有了我的孩子?!还拿言宁的名义和我一直通信?!你跟我说清楚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沈一白满脸尽是讽刺嘲笑,挑起眉来冷冷瞥了苏言安一眼,此时这男人已经惊慌诧异到浑身剧颤不止。 心中已是酸涩妒忌到近乎发狂,却还是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戏谑表情,一开口就莫名扯到了毫不相干之处:“我把蔓蔓的戒指放到了阁楼床榻下面的暗格里头。记得帮我把东西拿出来交给蔓蔓。” 沈一白微微顿了顿,一双暗淡的桃花眼中不禁涌起浓浓的哀怨神色:“苏言安你记住,我并没有输给你,我只是输给了蔓蔓,不想她因为失去她最爱的人而伤心难过。” 还没等苏言安反应过来沈一白此言到底有何用意,身前的那男人突然就飞身扑到了他的背后。 一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匕首,一刀就将捆住炸.药的绳索齐齐割断;另一手顺势就探了进去,长指紧紧按住压在苏言安背上的活动阀门,一把就将那定时炸.弹夺到了自己手中。 就在此时,耳边骤然传来了几声尖利的“滴答”响声,两个人立马就不约而同地朝那计时器上头望了过去,那红色醒目的指针已然到了最末尾之处,只差几秒就要彻底转到尽头! 沈一白瞬时瞪大了双眼,电光石火之间猛然使出了全部气力,一把就将身前的苏言安撞出了身后敞开的船窗之外。 只听见一声震耳欲馈的爆.炸声轰然响起,苏言安惊恐不已的一双长眸被飞溅的火光映成一片血红,阵阵刺鼻的硝烟气味四处弥散了开来,眼前破旧木船瞬时就被炸成四分五裂。 一丈多高的艳红火舌不过几秒,就将整艘小船完全吞噬在滚滚浓烟当中,伴着“噼里啪啦”不断的燃烧爆裂之声,被烧成一片碳黑的残骸一点一点沉入冰冷的海水当中,顷刻间便彻底消失了踪影。 本就已经坠在半空当中,苏言安立马就被强大的爆炸冲击力直接弹飞了出去。 熊熊烈火间沈一白苍白含笑的面容一闪而过,满心惊骇不已的苏言安瞬时便彻底失去了全部知觉,僵直着身子便径直坠入了满是狼藉碎片的冰凉海水当中。 ## 身体如被重锤狠狠敲过一遍,混身上下好似破裂散架了一般剧痛不已,根本连睁开双眼的一丝气力都抬不起来。 俯身趴在波涛荡漾的浅滩之上,来来回回的起落潮涌将整个人浸在咸湿寒凉的海水当中。 海风徐徐拂在几近僵硬的身子上头,身体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慢慢流逝耗尽。紧闭着双眼,静静等待着最后那一刻的来临。 心绪意识已经渐渐飘远,恍惚之间突然就被一把抓住了双手。此时此刻根本无力反抗,直接就被人在布满沙砾的滩涂上蛮横无比地拖拽了一路,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身子,瞬时就又多了几条皮开肉绽的狰狞伤痕。 又是一路颠簸,似是到了终点之处,只闻”窸窸窣窣”人声暗暗窃语,突然就是“砰砰”几声骇人枪声响起! 胸腹间一阵难耐剧痛袭来,秦远猛地睁开眼来,只觉得一股熟悉无比的窒息之感随着腹间之痛一并汹汹涌来。 微微睁开眼眸,此时的“苏言安”正卧倒在一个巨大坑洞当中,地面上正有人一锹一锹地往他身上填着腥湿无比的恶臭泥土,不一瞬那泥沙土石就已经盖住了苏言安的大半边身子。 伸手抚上腹部,隐隐摸到一个凹凸不平的孔状伤口,费力抬起手臂抬眼一撇,满手上尽都是黏腻无比的浓稠血液! 心中一阵惶恐不已,秦远却突然就忆起了刚住到这元飞路上没多久之后,就做过了一个和眼前情景极其相似的恐怖噩梦。 梦中的自己也是这般被人活活埋在了地下,身子也像现在这般,被水泥般迅速凝固变硬的泥土给固定了起来,无论如何挣扎却根本就动弹不得。 地面上的填坑之人一锹锹铲起黑色泥土,洋洋洒洒地盖住洞中所困之人,秦远却是再次体会着即将灭顶一般的沉重之感。 就在眼前即将彻底陷入无尽黑暗,耳畔和梦境当中一样传来女人尖细无比的嘶心怒吼声。但此时的秦远却听得十分清晰真切,坑洞之外竟是那唐心在对着唐立强不断地大声求饶。 “爹,求求你就饶了言安一次!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和革命党有任何的关系了。求求你看在我的面上就放他一条生路!” 此时唐心已是泣不成声,可那唐立强却是一句软话都听不进去。 心中一阵暴怒不已,“啪”地一下就狠狠抽了唐心一耳光,扯着嗓子就对着她怒声斥吼道:“你让我放了这小子?然后就可以让旁人逮到他,好到大总统那里去弹劾我?唐心啊唐心,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丫头,都是你去给旁人通风报信了是不是!要不是我不放心,又让人回来再确认了一下,保不齐真就让这贼小子给逃了去!你现在居然还有脸求我放了他?你他.妈的到底还是不是我唐立强的女儿!” 这唐立强是越说越气愤,立马就扭过身子对着身旁的手下们一声大吼:“来人啊,把大小姐给拉下去带回车上!这边再给我加点劲,赶紧把这王八蛋给我埋好了!埋好了重重有赏!” 这一声令下,周围瞬时就有几个汉子低沉的附和之声响起。又是一阵挣扎反抗,那唐心被人强行钳住身子,直接就朝着停在不远处的轿车上拉了过去。 这唐心被人控制住行动,立马就像是发疯了一般,不断撕心裂肺地大声叫喊咒骂着。这女人的声音却是渐行渐远,不一瞬就被这厚厚的黑色沙土完全阻隔遮盖住了。 坑洞间,阵阵扬沙几乎已经完全没到头顶,秦远却和那苏言安一样,此时此刻心中再无丝毫恐惧之感。 眼前不断浮现的,是他和蔓宁初见那一天的所有情景,美人戏谑般的朗朗笑声依稀还在耳畔不断回荡,琥珀色的瞳孔间透着狡黠的透亮眸光,对视之时只是笑笑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苏言安此时后悔的,是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蔓宁,第一眼见她之时,他就已经彻底为她沉迷心动。 即便是生死逃亡之际,也控制不了自己无法离她太远,哪怕只是远远望她一眼,看她在别的男人怀中安然平静地过完一生。 太多太多的遗憾再难弥补,此时的他却只能带着所有难以言说的沉沉爱恋痴狂永远深埋地底。 吾爱蔓宁,来生再见。 ## 最后一刻来临之时,秦远猛地就剧烈咳嗽着弹起身来。 好不容易将将喘上口气后,这才发现身边床榻间已然洒满一片温暖灿烂阳光,赶忙伸出手脚仔细检查了一遍。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并无伤口,自己竟是在这阁楼上头昏昏睡过去了! 脑中一个激灵闪过,秦远赶紧从榻上跳了起来,一把大力就将整个床垫都掀了起来,整个人紧紧趴在地上四处摸索翻找。 在哪里,蔓宁的戒指到底被沈一白藏到哪里了! 秦远顺着地板纹路几乎把整间屋子都仔细摸了一遍,却始终没有找到梦境中沈一白所说的什么藏东西的暗格,微凉的清晨中一个人却是浑身大汗淋漓。 强忍住眼角的酸涩痛楚,一颗心更是阵阵狂跳不止,害怕梦中听到的信息有误,更害怕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东西早就已经遗失淹没在陈旧岁月当中。 又是一阵翻箱倒柜,就在秦远几乎快要放弃之时,一根手指却猛然一下就扣到了靠窗户的一处地板上,似乎略有些异常的凸起之处。 心神骤然一阵狂喜不已,赶紧伸长指尖小心翼翼地挑拨了几下,果然手下的木块微微松动了一些,稍一用力就直接翘了起来。秦远眼疾手快,一下就将那地板块迅速抽了出来,地板下的空洞里头果真放着一小个灰蒙蒙的暗色盒子。 一口气吹掉盒子上面浮着的厚厚灰尘,露出暗红丝绒的盒子表面。隔了几十年的岁月沉淀,沈一白尘封多年的秘密终是重现天日。 惊撼中秦远眸光微微闪烁,满脸虔诚地轻轻拨开开关搭扣,盒盖弹起之时,眼前瞬时就现出了两枚银光闪闪的镶钻戒指,被一小缕墨黑发丝紧紧缠在了一起。 一时心颤不已,秦远差点忍不住就要泪流满面,却是猛一下就从地板上纵身而起,径直朝门口狂奔了过去。 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固执念头,要在蔓宁今早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把戒指戴回到她手上。至于之后的,等她身体好转之后再从长计议。 希望这一次老天可以慷慨一点,可以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好好守着她,不要再像上一生一般,又是徒留一世遗憾再难弥补。 满心情绪复杂不已,秦远不禁就握紧了手中的戒指加快了脚下步伐。 一路飞奔下阁楼打开蔓宁家的房门,却一眼就看到那孙阿姨,此时正举着手机站在自己那间出租房的门口,一听见这边开门的声音,立马就跟着转过脸来。 等秦远看清了孙阿姨面上表情的那一刹那间,一颗心猛然就沉沉坠了下去。 只见身前的孙阿姨满眼尽是浑浊眼泪,浑身颤抖着对秦远哀哀说道:“刚刚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白家阿姨今天夜半病情突然恶化抢救无效,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人就已经走了。” 秦远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双手跟着就颓然垂落了下来。原本紧握在手上的两枚银白戒指,“滴答”一声便顺势滑落在地。 此时,身后挂了几十年的硕大水晶吊灯,突然就毫无征兆地从屋顶坠下轰然落地。只听“哐当”一声巨响,瞬时溅起无数破碎淋漓的玻璃渣片,便是化作一地荼蘼狼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