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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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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中的桌上摆着清粥小菜, 项桓不知从哪儿弄来几个大莲蓬,低头剥着里面的莲子。    这间二进的四合院之前还住着两户人, 此后就陆陆续续地走了, 不知是因为重病还是因为多了项桓两兄妹的缘故,眼下只剩下了他们几个。    宛遥低头出来时, 被明晃晃的日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    项桓见她过来,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手上却忙碌着没停:“莲子吃不吃?才采的。”话虽这么说, 已经把一整盘剥好的推到了她面前。    “记得剔莲心,不然会很苦。”    宛遥轻轻哦了一声, 伸出手去拿的时候, 项桓不经意看见了她胳膊上缠着的布条。    “手怎么了?”他问。    宛遥不自觉一顿, 目光朝别处躲了躲, 随口说:“没什么……方才不小心划破了。”    项桓瞧着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继续捞起一只莲蓬,“自己当心着点。”    宛遥不做声地颔首, 把莲子放到嘴里,忘了去莲心,味道很有些清苦。    疫区在三天之后迎来了又一批新的药方。    很明显是因为前次的方子并未起效。    四下怨声载道。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终于惹来了项桓的愤怒,他本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逼着自己在这么个狭小封闭的地方窝了半月, 憋了许久的怒火一触即发。    “还换药?知不知道你们已经换了十几个药方了?”他揪着前来的医士,对方个头不高,这么一拽, 双脚险些离地。    “现在死了多少人你数过没有!”    “你们是在拿人试药吗?三天两头,朝令夕改,这么随便?!不会治病当什么大夫!”    他把人丢在地上,抡起拳头作势就要打。    医士年纪尚轻,约莫也是太医署新上任的小官,还没有师父们那般看惯帝王家动不动治不好拉人陪葬的风轻云淡,当即吓得一张脸风云变色。    “项桓!”    危急时刻有人出手阻拦。    “你别那么冲动。他只不过是个传话的而已,这和他又没关系。”宛遥将他臂膀死死抱住,可还是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一头随时要蹦出去的牛,“治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大夫也不是神,御医们大概是被逼急了,否则不至于换得这么勤。    “你先冷静一点,给他们一些时间,会有办法的……”    他拳头好似收不住势,恶狠狠的转过来,那双锋利的眼睛笔直地对准她,饶是已经看过那么多次,宛遥仍会被这样冷冽的目光震住。    项桓的视线在面向她时,眼底里倏忽一刺,绷紧的五官艰难地挣扎着,最后猛地松开手愤愤甩到一边。    “我给他们时间,那谁给我时间?再这么等下去人都死了,他们呢?成日里却只会拿话搪塞别人!”    他说话时手正指着地上的医士,乍一回头,突然发现原地里没人影了,抬眸才瞧见前面撒丫子狂奔的背影。    “你还敢跑!!”他气得火冒三丈。    那人一听他发火,停是不敢停,瞬间跑得更快了,屁滚尿流。    项桓习惯性想追,宛遥只能被他拖着走了两步,再劝道:“算了,你抓到他能有什么用?”    “哪怕杀了他,小圆也不会好起来。”    他抿紧唇,冷眼破罐子破摔,“好,那好,反正怎么做都没用,那干脆别治了,我现在就把人带回家。”    宛遥颦眉摇头:“你不要任性……”    项桓扬声打断:“就你理智!”    说完不等她再开口,便抱着胳膊转过身去了。    知道他这是不想再搭理人的反应,宛遥冲着面前高挑的背脊暗叹口气,只能默不作声地先离开,让他自己待一会儿。    夏末的暑气还没消退,每日依然是热度不减的艳阳。项桓立在窗边,被照了满身浅浅的金光,心情更加因为这天气烦躁不已。    坐立不安,想围着长安城跑上十圈。    “项桓……”    不知过去多久,耳畔有人小声且谨慎的唤他。    项桓蓦地一愣,转眼去看,宛遥正端着一碗汤药站在跟前,俨然是一副和好的态度。    “该喝药了。”    是预防瘟疫不可少的一日一次的药剂。    可他心里烦得很,固执地别过脸,“我现在不想喝。”    宛遥迟疑了片刻,还是坚持:“药放凉了会很苦。疫区毕竟不安全,断一次药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我都说不想喝了。”    项桓其实只摆了一下臂,他没料到会把药碗碰翻,随着“哐当”一声,汤汁和碎片齐齐在脚边摔开。    那一刻,项桓看见分明宛遥眼中细微的变化,心里也是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放纵自己发了一通狗脾气,这会儿冷静下来,才感觉真惹祸了。    宛遥神色有些复杂,弯腰想去收拾,半途被项桓伸手挡住。    “你别碰,我来。”    他利索地蹲下把碎片整合在一起,她也没闲着,取了个簸箕仍在对面低头帮忙。项桓一面捡,一面偷偷窥着她的表情。    宛遥正慢慢的扫药渣,并未看他。    他有种平白惹了麻烦的无所适从。    接过那只装满残骸的簸箕,项桓欲盖弥彰地补充说:“汤药我过一阵再去拿,你不用忙。”    “嗯。”宛遥颔首应了一声。    而之后的整个晚上她都关在房内没出来。    项桓坐在院中闷得发慌,夏夜的四周充满了虫鸣声,集体在草丛里放肆的吱哇乱叫。    他先是在桌前百无聊赖地把玩那几个空莲蓬,随后又踩在台阶边上走,去踢一旁好端端长着的灌木丛,最后蹲在墙头,把一根青枝的皮扒了个精光。    正对面的房间大门紧闭,灯火却很明亮,依稀能照出一抹轮廓纤细的影子来。    项桓盯着看了半天,满心没着落地把青枝扔在地上,跳下高墙,走上台阶时又顿住了脚。    他在道歉与不道歉之间挣扎徘徊,转眼已在廊前兜兜转转行了好几个来回。    房檐上蹲着的野猫围观了全过程,瞧得有些眼酸,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只是摔破个碗而已,不至于这么生气?    也着实不知要说些什么,他又行了一圈在门前停下,嘴唇微微抿了抿,目光盯着打在栏杆上的光影看,忽然猛地把心一狠,侧身扬手就要敲门——    “吱呀”一道轻响。    他还没拍下去,里头的人便把门打开了,项桓这一瞬的反应极快,动作立刻从叩门转换成了摸脖颈……    宛遥正抬眼,视线冷不防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占据,目光略有几分讶然地看见他漫不经心地低头又望天,“项桓?”    她奇怪:“你在干什么?”    他一脸随意地开口:“我……路过。”然后又欲盖弥彰的补充,“刚刚看见那只野猫好像在挠窗子。”    暗处的猫无端顶了一口黑锅,哀怨地叫了一声,撒腿跑开了。    宛遥下意识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好奇地望了望。    “你来得正好。”她眉目间的神情倒是比白天松泛许多,侧身让他进来,“小圆醒了,进来看看。”    项桓眸中闪出一抹色彩,登时仰起面。    项圆圆自从前几日便一直在昏睡,连宛延的病情也愈渐恶化,这是她近来第一次苏醒,张口就嚷嚷着饿了。    “哥,我想吃蹄髈……”    项桓见她精气神不错,有大病一场,逢凶化吉之兆,忙去庖厨顺了碗清汤挂面,坐在旁边瞧她大口大口的吸溜。    后者心大,边吃还边嫌弃:“说好的蹄髈呢……也太清淡了,连个肉都没有。”    “行了你,有的吃就不错了。”他虽然嫌弃,心情却显而易见的好,坐在桌前去问宛遥,“你看她手上的斑是不是淡了一点?”    她正倦然的打了个呵欠,闻言跟着打起精神点点头。    毫无征兆的,项圆圆的病开始奇迹般的好转起来,同时绝处逢生的还有隔壁的宛经历。但汤药仍旧是之前的汤药,吃食上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改变,谁也说不明白究竟是如何治愈的。    胳膊的斑逐渐淡去,项圆圆情况一转好,话匣子就跟开了闸的洪水把满院叽叽喳喳的夏虫全都比了下去。    “宛遥姐姐你怎么也来这里啦?”    “是我哥找你来的?”    “我就知道他不靠谱……喝药的时候还弄脏了我三条裙子,听说小时候喂我喝羊奶他就把奶灌到我鼻子里去过。你说这是什么毛病呀?”    ……    她有了体力,总算能自己动筷子吃东西。    餐饭刚上桌,捧着碗便抱怨:“宛姐姐,你是不知道,咱们隔壁住着的老头,一到夜里就可劲儿的打呼噜,跟天雷轰顶似的,压根睡不着。看我这么小,眼圈儿都青了!”    她自打搬进来便人事不省,故而并不清楚院内都有些什么人。    项桓坐在一边嗑瓜子,白她一眼,“你睡得还少了?”    “小孩子就是要多睡才能长身体的呀!”    也正是在此时,宛延负手慢悠悠地进来,饭后消食是他这几日大好之后的日常活动。    项圆圆不似他哥,也不习惯跟他爹同仇敌忾,当下惊喜地让位子:“宛伯伯,您怎么也在?您住哪儿啊,我怎么平时都没看见你呢?”    他淡淡道:“隔壁。”    ……    宛遥笑着给他们俩添饭,余光瞥到项桓舒展的神情,随口打趣道:“现在好了?不用皱眉头了。”    项桓捏着茶杯并未言语,看到她手腕上仍缠着厚厚的布条,喝茶的动作忽的一顿,“你这伤还缠着?划得这么严重?”    她忙遮掩了一下,“此处疫毒泛滥,我想等结的痂掉了之后再取下来……”    项桓听完颔了颔首。    知道宛遥在这些小伤上能照顾好自己,他并未太往心里去,便没再多问什么。    八月初秋,下了几夜的瓢泼大雨,把满地滚滚的热气浇得只剩清凉。    时过半月,项圆圆和宛延身上的紫斑已全数褪尽,紊乱的脉象恢复正常,只这么从表象看,几乎便是个寻常的普通人。    瘟疫爆发了那么久,疫区还从没有谁能彻底康复的走出去过。    明明是和大家用的药材一致,吃的饭食相同,众医士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根源所在,问起照顾病人日常饮食的亲眷,宛遥只猜测说或许是紫癜误证的。    紫癜也是皮肤下出现瘀点瘀斑,但与瘟疫不同的是,它并不会互相传染。毕竟禁军抓人是似而非,有那么一两个弄错的也不奇怪。    大夫们只能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宛延是朝廷命官,项桓又是虎豹骑的中郎将,怎么着也不能把几个没事儿人老关在疫区。    临行前,宛遥几人来到房间的药房内。    其中四五个御医与医士眉头深锁地正在交谈,对此番异象一筹莫展,待他们进去之后才各自散开。    要放走疫区的病人不是一件小事,无论是项圆圆、宛延这两个大病初愈的患者需要重重把关,连宛遥和项桓也陆续被带进去,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周身脱得□□,替宛遥查验身体的是个上了年岁的女大夫,在执起她手臂时,点了点腕子上那一圈布条,警惕的问:“这是什么?”    她微微缩了一下,“是……不小心划破的。”    大夫解开包扎,其中的伤痕已然结痂,倒看不出有何异样。她又多打量了宛遥几眼,才勉为其难地颔首:“行了,把衣服穿上。”    从小黑屋内出来时,她才将心口压住的一口气缓缓往外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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