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远处被打趴下的几人慢慢站了起来, 围观者中有几个在打电话了, 看样子是在报警。 打人的林怀远还没急, 被打的几个先急了,连骂带恐吓的让人不许报,一看就是局子里有案底, 听到报警两字先腿抖。 几人的恐吓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报警群众依然照报不误,那几个人见事情不妙, 互相搀扶着溜了。 他们都溜了, 林怀远要是再继续傻戳在这, 一会儿警察来了说都说不清, 沈悠脑子乱糟糟的,没心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犹豫了一下, 还是拽着他胳膊就把他推到了副驾驶位上。 “先······洗个手”沈悠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跳开视线,不敢去看他手上的鲜血,声音里有难以自控的紧绷:“我来开车。” 就他这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别说开车了,走路都能走到绿化带里去。 林怀远机械地接过矿泉水, 草草冲了一下, 之后僵硬地系好安全带, 自始至终,连看都没看沈悠一眼。 沈悠生平第一次开豪车,按下start键后, 没控制好踩油门的力度,慕尚制动系统又极好,车子一下蹿了出去,幸好旁边没人也没车,好险没出什么事。 在车子蹿出去的瞬间,林怀远整个人就被重重地拍到了椅背上,都这样了,也没能把他从恍惚颓然的状态中拉出来。 沈悠余光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默不作声地控制好踩油门的脚,把车平稳地开上了主干道。 她也不敢开太久,毕竟中控台有些按钮她都不清楚怎么用,真出事就不好了,开了差不多有十分钟,左拐穿过一个涵洞,又往前开了一小段,有一个小公园。 沈悠把车停在路边停车场,熄了火。 她没说话,也没看林怀远,叹了口气,抱着方向盘趴在了上面。 林先生得给她个解释。 今天他这样失常,打人时跟索命煞神似的,换个人早让他吓跑了,她没跑,不是因为她不害怕,也不是因为她不正常想找虐,而是她还想给他一个机会,听他亲口解释。 毕竟那天她都允许他那样“啃”她了,再说不喜欢没意思。 但如果他并没有解释的打算,那她昨天下定的决心就是个笑话,他们······也就没必要开始了。 林怀远还僵坐在位子上,沈悠耐心地等着,数着时间,两相沉默了大约有十分钟,他看起来还是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 沈悠解开安全带,打算推开车门下车。 林怀远拉住了她,死死钳住她的胳膊不放,这会儿总算抬起眼看她了——他竟然还是满脸的狠厉,双眼发红,看得人胆战心惊。 “他们敢羞辱你,威胁你”林怀远看着沈悠,咬着牙,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一字一顿:“我恨不得,恨不得······” 沈悠被这副煞神的样子吓得一抖,不敢听后面的话,条件反射地要捂住他的嘴,但在这种狠厉目光注视下手愣是没能抬得起来,她看着他,尽量让自己显得理智镇定:“给我个解释。” 林怀远也看着沈悠,看她分毫不让的眼,看她强作镇定的脸,好一会儿,才颓然垂下眼睫。 他得给她一个解释,让她别害怕他,虽然这解释得撕开心口的陈年老伤,得让他再次直面噩梦般的过往,得由他亲手把他最不愿意让沈悠知道的过去鲜血淋漓地呈现给她。 林怀远几乎咬碎了一口槽牙,最终却还是颤着睫毛开口了。 “我·····在我堂弟墓前发过誓,这辈子,除非最亲最爱的人受欺负,否则我绝对不会再跟别人动手打架。” 林怀远说出这话时,沈悠不期然地想到了之前周笑天跟她说过的事。 “······以前09级有一个燕城来的林姓转学生名气挺大的,他的事传了好几届,听说成绩特别好,但因为打架被燕城一中给开除的,结果转学到这边,又继续打架,还出了人命。” “······不是他打死的,好像是他堂弟还是弟的,跟他一块打群架时让人给打死了。” 林怀远还在继续说着往事,看起来还算平静,脸色却慢慢发白。 沈悠一下就有点心软,平时那么无懈可击的一个人,现在被逼着可怜兮兮地扒开过去的伤口给她看,想想都觉得残忍,但想到刚才他明显失控甚至残忍的打人方式,沈悠又狠下心来。 他至少得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是必要的坦诚,也是她可以继续信任他的条件。 林怀远继续往下说,说得很慢,好像每个字都非常重,又好像过去对他来说已经很模糊了,以至于他不得不说两个字就思考一下。 中考刚刚过后的那个暑假,父母双双去世,没人管的叛逆少年变得极其偏激, 打架成瘾,下手没个轻重,最终严重到被燕城一中开除。 之后,小林怀远托关系转学到了叔叔所在的城市,就读于堂弟所在的海城一中,堂弟自小就崇拜他,是他的小跟屁虫,林怀远打架,他也跟着帮忙,赶了几次没赶走后,林怀远也就没再管他。 后来的事完全是场意外,一次打群架堂弟被人用铁棍抡到了头,之后重重撞到了墙角上,墙角恰好有一枚钉子,又恰好扎到了他太阳穴附近,血瞬间就流了满头满脸,几分钟的事,还没到医院门口,人就不行了。 林怀远越说脸色越白,到最后,嘴唇都发白了,睫毛颤动着。 “······我那时候有心理障碍,打架不太能控制得住自己”林怀远喉头胀得难受、涩得发苦,让他亲口在沈悠面前承认自己曾经有心理障碍,无异于给他一刀。 “后来······小洋没了,才开始去看心理医生,也是那时候下决心不再打架了。” “今天是意外,我······已经······能控制住自己了,今天是意外。” 沈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先生,无助又惶恐,估计那天在幽灵别墅里也是这样的表情,不是恐惧也不是沉默,而是一种强撑着的深刻无力感。 可这样无力的林先生却依然狡猾,一番话,说得好像非常坦诚,恨不得把过去的伤口都摊开给她看,实际上却避重就轻。 他为什么会有心理障碍? 听他话外音,是因为父母去世造成的,但父母的去世为什么会让他有这样奇怪的心理障碍? 林先生一点都没交待,捂得严严实实,他肯定也知道,她是绝对不可能主动问他父母是怎么去世的,别说她,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去故意扒人家这种伤口。 沈悠恨得暗暗磨牙,却也有些心疼这样的林先生。 不管他刻意回避了多少事,他年少时父母就双双去世是真的,留下的心理障碍是真的,此刻的无助和惶恐也是真的。 一个强大的男人肯为你扒开难堪的伤口,肯为你做那么多事,肯为你让步到这个程度,就算不动心也感动了,何况沈悠动心了,林先生就是个坑,她也认栽了。 而且,她清楚地记得,他生病那天“啃”她脖子的时候,真真切切叫的是她的名字,一声都没有错。 就算是替身,做到这个份上,自作多情点也没什么不可以了。 可她却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小秘密比汗毛都多的林先生,不能问父母的事,总可以问林悦? 沈悠狠心不去看可怜巴巴的林怀远,硬着心肠打算开口继续讨伐他,可明明想问的是林悦的事,开口却变成了脑子里反复在想的话。 “谁是你最亲最爱的人?”沈悠开口瞬间脸就腾得红了,可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下去:“你堂妹是不是?” 这副骄纵的、强做镇定、红着脸的模样让林怀远真是又爱又手痒,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种信号,他懂也接住了,心头滚烫,同时松了一口气,知道刚才的事算是翻篇了。 “哪个堂妹?”林怀远脸色稍好了一些,解开安全带,眯眼看她,意味不明:“是那个‘据说我们关系不一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可能是孩子他妈的那个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