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回家
“你……”沈子珺见到他, 一向冷峻的面色突然有些抽搐,像是很激动, 激动到紫色的眸中,都隐隐泛着泪光。仿佛下一刻,就会狠狠将他抱入怀中。 可他激动惊喜的面庞, 又带着浓浓的敌意,就连嘴中的牙齿, 都恨得咯咯作响,犹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几乎叫江殊殷怀疑, 只要他敢微微一动,那么他就敢提起剑一剑刺来! 水色的唇轻轻动一动, 沈子珺的声音带着些颤意和恨意:“你居然——还敢回来?” 看着他如今的模样, 江殊殷心中无比复杂。曾经虽与他的关系不是很好,可到底两人是一同长大,也到底是互相陪伴了彼此的成长道路。 因而若说对他没感情, 那一定是假话…… 更莫提,昔日,是江殊殷一直让他背负着, 逼自己走上那条路的罪魁祸首。 所以沈子珺:“对不起。”哪怕, 这只是幻境中的他。可江殊殷确实欠他一句对不起。 “呵。”听他冷不丁的对自己道歉, 沈子珺差点连手中拿着的剑都拿不稳, 身子轻轻的晃一晃。他一手扶上自己的额头,像是累极了一般,明明还想与他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僵硬的岔开话题, 语态冷傲且责备的道:“江殊殷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对师父说出那样的话?” 虽回到了坠云山,可江殊殷只大概猜到此时的时间,该是他已经离开坠云山以后。可到底离开了多久,又或者经历到了哪里,江殊殷是无法判断出的。 沈子珺宁肯憋着与他的私人恩怨不说,去扯别的什么,便足以见得,他现在说的问题,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比他与江殊殷的个人私事还要重要的事。 毕竟他这位师弟,从小话就少,至于废话更是少。便不会在这样的关头,还会与他闲聊的。 听他提到沈清书,江殊殷自知从小他对不起他的事就多如牛毛,便也不能很快就能知道他在说那句话。 幸甚!沈子珺许是气极了,没太注意到他游离懵懂的表情,否则今日是没完了:“你竟然敢跟师父说,此生都不再见他!还大言不惭的说,除非时光逆转,天地翻移!江殊殷我很怀疑你说这话时,究竟有没有带脑子?有没有想过,你对全天下发下这种誓言,他会有多难过?你是疯了吗!” ——居然是这句话! 江殊殷浑身一僵,如果是这句话,那么沈子珺骂的确实是对的。 当年的江殊殷,一定是没带脑子,亦或是疯了才会说出这句话。 可现在想来,当时他说出这句话时何尝不是痛彻心扉?毕竟那时的他,还不曾经历过后面的风雨,只是一味的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甚至,还从未想过,要主动去真正了解过沈清书。 想起沈清书,江殊殷一开始的担忧,再次浮上心头,心中更是几乎把自己从头到尾骂了个彻底:“那他…他,怎样?” 听他声音与方才的大为不同,继而似乎想起他当初头也不回独自离去的原因,沈子珺沉默一会,好似是在隐藏自己的情绪,轻轻将眼睛闭上:“当年,师父知道你跳下残崖后,急得从南翁处慌忙赶来,之后便是彻夜不休整日整日的带人找你。可找了一日又一日,找了一年又一年,都不曾找到你的下落。我记得你跳下残崖后的第三年,那时漫天都下着倾盆大雪。也就是在那个冬天,师父生了很重的一场病。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沈子珺声音微微哽住,闭上的双眼突然睁开,恶狠狠的盯着江殊殷:“昏迷中他一直都唤着你的名字……江殊殷!你可知为了找你,师父甚至去到了残崖崖底!你说,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哪怕你不回来!” 江殊殷指尖微微颤着,两眼发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子珺却不愿放过他,继续道:“后来你回来了,西极之首啊,好大的仗势。”他说这句话时,声音有些沙哑,有些讽刺。 “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师父是最高兴的一个。哪怕你依旧不见他,也没有对他说任何一句话,可他仍旧抱着你还会回来的愿望,在坠云山,在你的屋内,每天都在等你!直到你对全天下说出,你再不踏入坠云山,与他此生再不相见的话!” 兴许是想起曾经的那些,沈子珺情绪愈发激动起来,最后索性扔下自己的剑,狠狠的揪着他胸口处的衣裳,使劲的晃了晃,像是要把他晃醒一般:“你当时在想什么?你是不是疯了?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 “江殊殷啊,这世上或许是有很多人对不起你,可沈清书也是你最对不起的人!” 被他揪着胸口处的衣裳一连番的晃了又晃,江殊殷像是真的被他晃醒一般:“是啊,纵使这天下很多人都对不起我,可江殊殷最对不起的人,却是沈清书……” 默默将这句话在心中念了几遍,沈子珺又道:“还有!昔日冯融对你动用私刑,将你折磨的遍体鳞伤,在你跳下残崖后,师父不顾外人的看法,持剑替你杀了冯融!江殊殷你自己说,你当年一声不发,连见也不见他一面就跳下残崖,可知他一直在坠云山等你回家?” 听到这里,江殊殷整个人都是骤然一颤。恍如有一把巨大的锤子猛然砸上他的心头:“你说什么?冯融是师父杀的?他不是,不是……” 沈子珺淡淡一笑:“冯融好歹也是千刀门的门主,而你当时又是处在情绪极不稳定之下对他动的手,所以你觉得你的那一剑能将他杀了吗……” 后面的话,江殊殷一句也不曾听到了。 他现在只知,冯融是沈清书所杀的。 也就说当年,不论世人是如何所说,如何所看的,沈清书都一直是站在他这边,从未生过他的气。 而他——心头猛地颤一颤,江殊殷突然将沈子珺一把推开,而后转过身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向着沈清书所在桃林飞奔而去! 师父,师父!殊殷错了,殊殷真的知错了! 并且是错得离谱,错的可笑…… 坠云山的桃林,粉色桃花尽舞。犹如雨点般摇曳坠落。 当江殊殷像一个凡夫俗子般蓦然闯入,看到周围的景色时,不禁吓得心头直跳,眼睛都睁大几分——这里竟与他曾经做过的那两个噩梦,一模一样! 同是漫天的桃花,同是满树的风铃,同是,风铃上的字字思念。 抬手轻轻托起一枚随风摇曳的风铃,那风铃之下如梦中一样,悬着一块小小的木牌——君可安。 君可安。 君可安? 视线触及这小小的三个字时,一向坚强邪魅的男子,刹那间痛声哭出! 蹲下身子强行将抽泣声压低,江殊殷将那小木牌从风铃上扯下,深深捏入自己手中。最后站起身狠狠抹一把眼泪,便果真在这片桃林最大的一棵桃树下,看到了那抹雪色的影子。 暖风悄过,满树的绯红便纷飞而下。 像是飞落世间的十里胭脂,将此处妆点的那样凄美,那样繁华。 沈清书是背对他的,细心又认真的在弹一架深色的古琴,琴声哀鸣溢满了浓稠婉转的思念。听久了一股淡淡的寂寥,缓缓覆上心头,就像是雨天那总是挥之不去的乌云。 江殊殷的眼眶又红了几分,讷讷上前几步,最后伸出手小声唤出:“师父……” 一如他梦中的一般,这声轻轻的呼唤,让奏琴的沈清书手指一顿!而后立马惊喜的回过头:“殊殷你回来了?!” 曾经江殊殷从不相信,梦中的事会有成真的一天,可到了今时今日,他却再不能不相信。 ——黑衣黑发的英俊男子微微一皱眉,守在他床前彻夜不休的几人,便连忙惊喜的挤到他身旁,七嘴八舌的唤道:“殊殷殊殷!” 身上的知觉渐渐恢复,江殊殷便微微的动动发麻的身子,待行动和内心的情绪都有所恢复后,才睁开眼睛。 好如大梦一场。 又似历经了无数的苦楚,等到醒来之际,只余下满满的疲惫。 转头看了一眼身旁仍在熟睡的白衣之人,江殊殷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去北海,破封印,夺回我的身体。” 此音,虽不大。此话,甚至算是淡然。 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斩钉截铁,雷打不动。 看着那几人呆愣的模样,江殊殷坐起来朝他们挑挑眉,邪魅一笑,语气慵懒霸道:“笔和墨呢?” 方寒木讷:“你要干嘛?” 江殊殷语气颇为悠哉缓慢:“既然回来了,总要给某些老朋友叙叙旧?” “老朋友?叙叙旧?”那几人相互看了看,却还是依照他的意思,为他拿来笔墨纸砚。 拿起笔,黑衣男子微笑着挥手写来: 各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你们好呀。 我是江殊殷,我是江紫炎和公孙雪的儿子。我是恶人,我是距白梅老鬼两千年之后,天下出现最大的一个恶魔。 与白梅老鬼一样,我遇上了一些极其不好的事,而后弃明投暗,成了坏蛋。 但与他不同。我坏,却不疯。 我虽是坏蛋无恶不作,但我也有善良为民除害的一面。 不论曾经还是现在,那些没招惹过我的人,我自然不会招惹他。至于那些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人……呵,我才管你爽不爽! 要怪就怪上天不曾给我选择自己出生的权利,它既然没给我机会,那无奈的我,只能是接受命运咯。 所以——那些讨厌我的正道之人,虽然你们讨厌我。可我还是要告诉你们一个很坏很坏的消息,江殊殷,也就是我!将在不久后,与你们再次见面~ 所以前期提示,千万不要前来招惹我哦! 不然你们无原无故踏入我的地盘,难不成还要我对你们点头哈腰?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都叫我坏蛋了,那我自然不能叫你们失望。所以,如果你们敢不请自来,那我只好和你们比比,谁?更坏! 信的最后,他想了想,加上一句:不过,只坏,不疯哦~ 最后折好,装入信封之内,交由守在屋外的老乞:“叫兄弟们人手抄一份,全全送到正道人手中。” 一日后,修真界炸开了锅! 无数正道之人,人手一份,捏着信的边缘浑身颤抖声音哆嗦:“是他!真的是他!这种行为,这种态度,除了他!这天下再无第二人!江…江殊殷……江殊殷回来了!江殊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