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澄净之心(二)
沈清书四人关系非常之好, 时常相伴远行。 至于对待柳溪婉,他们四人与她的关系, 在江殊殷看来就好似花与使者。 柳溪婉就像是一株盛放的水仙,虽没有妖娆惊艳的容貌,也没有惊骇世俗的能力。唯一有的, 就是一颗善良纯洁的心,以及四个不同别人的徒弟。 在所有的一切事物中, 她虽什么也没有做,可很多事却都因她而起, 也因她而灭。 在整件事中,她所见到的, 所经历的, 都是最美好的时候,剩下痛苦的,都只留给别人。 至于沈清书四人, 扮演的不过是四位护花使者。 花在,人在。 花亡,人……便也亡了。 江殊殷曾亲眼见过, 阿黎嘉对柳溪婉的执念。在他的世界中, 柳溪婉就是他的天, 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信仰。 少时的救命之恩, 给他和弟弟一个容身之所。成年后,即便他修为停滞不前,不似沈清书三人那般名扬万里, 可对他的好,却依旧是一如往昔,不曾改变。 阿黎嘉是个心思细腻,极为敏感的人,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自卑。外界的流言蜚语看似对他毫无伤害,可实际那些人的每一句话,他都将它们听入心中。不伤心,仅仅只是他不说而已。 毕擎苍为人大大咧咧,看不出他的小心思。花惜言、沈清书虽能知道些什么,可终究也不知该如何开导。 也只有身为师父的柳溪婉,也只有身为女子的她,能够抚平他心中的自卑哀伤。 她说:“黎嘉,你不要妄自菲薄。上苍一直都是公平的,它没能给你过人的天资,可你怎知这大千世界中,没有你能够驾驭的奇能异术呢?”静静坐在他身边,用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柳溪婉开玩笑道:“也许,你只是现在还没找到罢了,说不定等找到的那一天,就会一飞冲天,叫世人以你为拜也说不定呀。” 此话说出来,阿黎嘉与她都一起笑起来。只是柳溪婉不知道的是,她随口说的一句话,在百年后的一天,成了事实。 江殊殷曾说:信仰这种东西,若是一旦崩塌或是消失不见,那必定会叫以它而活的人,生不如死。 阿黎嘉的情况,就似江殊殷与沈清书。假若此时,沈清书走了,那江殊殷必定会疯的。 故此,江殊殷突然就理解他了。 柳溪婉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会唱歌给他们听。她的歌声温婉静雅,细细听去,却能在这歌声中,感受到一股独有的坚定执拗。就如她本身一般,纵然善良温和,可一旦决定的事,不论是对是错,哪怕与世为敌,也绝不轻易妥协,做出改变。 江殊殷最记得她唱的一首歌,歌中有这么一段:“本是澄净心,桃柳枝上鸟纷纷。谁知尘世几污浊,回首之际,已是满目疮痍心不在。还记昔年好光景,满园桃花相映红。” 此歌长不过百年人生,短不过眨眼一瞬。仅凭百余字,仅凭一支曲,竟恰到好处唱出许多人的一生。 这首歌,有个简约易懂的名字,叫做——《为恶》 江殊殷少时,沈清书曾为他和沈子珺唱过此歌,当年,江殊殷和沈子珺都曾问过他,此歌是谁写谁唱的? 当年每每他们问道这个,沈清书就会沉默许久,可也始终不曾说出。 直到如今,江殊殷才终于知道,此歌是由柳溪婉亲手所写,也是由她亲口所唱。 说来,江殊殷进入这幻境之中有些日子了,虽离五个月时间尚远,但他还是有些着急起来。 沈清书似是许久未见自己曾经的师门,如今见到了,便怎样都舍不得走了。对此,江殊殷也希望他能多看看他们,可又怕他越看,沉沦的便越来越深。 无奈之下,他只好时时刻刻缠着他,欲想将他拐回家。 “师父,随我回去。”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沈清书默默将他推到一边,闭眼道:“回哪里去?” 江殊殷被他推开,又不厌其烦的重新往前凑:“还能去哪?自然是与我回西极啊!” “西极?” 某人点点头,睁眼道:“是啊,那里是我的地盘。你从前答应过我的,要和我一起回西极,再不与我分开。” “是吗?”沈清书放下杯子,清秀的眉微微皱起,对他的话表示深深的怀疑。毕竟他始终相信,不论自己今后变化有多大,对“再不与我分开”这类话,应该断断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说出的。 江殊殷能听出他的疑惑,却没有给出解答,只是点头如捣蒜的道:“那可不,你说这话时,很深情呢,都差点把我感动哭了。” 沈清书淡淡看向他,目光清冷如水:“江公子,请你不要开这类玩笑。” 很好很好,对他的称呼都成了疏远的“江公子”! 江殊殷顿时觉得,真的很有必要,狠狠教训他一下。 皮笑肉不笑扬起喜滋滋的笑容,江殊殷笑的几乎勉强:“今儿天气酷热难耐,师父不打算去泡个澡,以解暑热吗?” 沈清书眉宇一挑,淡然道:“不必。” 江殊殷露齿一笑,笑容俊朗邪魅:“这怎么可以,师父尽管来,弟子会帮你打点一切的。”说到“切”字,他突然发难,一手抱腰,一手抄他的膝弯! 感到自己被他抱起来,沈清书身子一顿,全然没反应过来,而那个邪魅的英俊男子,则将他锁入怀中,几乎贴着他的耳朵邪邪道:“师父,弟子这就带你沐浴更衣,无需紧张。” 他声音本就低沉悦耳,如今故意压下,愈显得邪魅诱人。而随着他的动作,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若是隔远一看,只会觉得浑然一体。 沈清书几乎是立即离开他的钳制,所幸江殊殷也没有多做防备,便叫他很轻松的从他怀中逃离。 看着他俊逸脸上的戏谑,沈清书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此人是故意的。 “恶劣。”羞愤的评价一句,眼前这个黑色衣裳的俊逸男子,却乐开了花,他大笑几句后,乐道:“师父你生气的样子,真是叫人感到欲罢不能。” 见他只是报以一个冷漠的眼神,江殊殷继续道:“老实说,我倒真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沈清书看他一眼,重新坐下,闭眼道:“说。” 后者轻轻凑上来,眨着眼暧昧道:“那日我被巨石埋下,你看到的瞬间,有没有感到很难过?” 沈清书藏在雪白衣袖中的指尖,轻轻一弯。却还是撇头道:“不曾。” 江殊殷脸上的笑容猛然放大:“我懂了。” “什么?”沈清书慢慢向他看过来,只见那俊逸男子目光坚定不移,像是瞬间决定了什么一样。 他的双眼,漆黑闪亮,像是黑夜中璀璨刺目的星星,又似里面,燃烧着一把熊熊的烈火。这样的他,不禁叫沈清书无法移开视线,只能屏住气息,呆呆的看着他。 江殊殷本就是一个很有魄力的男人,通常这类男人都是极具魅力,堪称情场杀手。江殊殷曾经没有开发这一能力,不是他不会,而是因为他对他的理解还不够,同时也还没真正确定下来。 而现在不同了,他时常一次又一次的在心里默念道:师父,是我的。不管如何,不管还要经历多少风风雨雨,这一次都绝不会再放手了。 不幸的是,此时的沈清书还没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哪里能经得起江殊殷这只老狐狸的诱惑? “我懂了。”再次小声重复一遍,江殊殷紧紧看着他的眼睛,一手抓住他的一只手臂,语气仿佛质问一般:“这个幻境之中,只有你能看到我,因而我被埋在巨石之下,便只有你会来救我。” 被他握住的地方,像是被火灼烧到一般,散发着叫人不敢忽视的温度。 沈清书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慌,想要挣开他的手,却不料他拉的如此之紧:“你想说明什么?” 江殊殷笑意更甚,似是极为得意一般:“你救了我,还将我藏到你的屋内,细心照料。” “那又如何,这不过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罢了。” “好。”江殊殷并没有深讨这个问题,只是道:“那么,当日巨石之下的那个吻呢?难道也是感谢我不成?” 沈清书心间蓦然一震,像是有一把巨大的铁锤,用力的锤下来,重重砸到他的心尖上,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这样的他,江殊殷抓住他的那只手,捏的更加用力,在他白暂的手臂上,留下几道鲜红的五指印:“如果你想狡辩说,那也只不过是当时太感谢我,感谢到情不能自抑,控制不住你自己的心思。那我只想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事,我不信。第二件事……” 说道这里,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与之相反的,沈清书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剧烈。剧烈到在此时不是很安静的环境下,都能听到砰砰的心跳。 看着江殊殷带笑的眸子,沈清书几乎怀疑,就是连他,也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屋外风声呼呼,从窗外送来阵阵迷离飞散的花瓣,像是祝福一般,缓缓飞到他们的衣襟间,美至绝伦。 那粉色的花瓣,缠绵悱恻。 点点片片,像是冬日白雪那般幻美。 可再如何美,也比不上黑衣男子高杨的唇角,以及像是和煦春水那样溺人的柔情。 轻轻开启薄唇,他说:“你其实,是爱我的?或者,你其实已经爱上我了。” 此语并非疑问,而是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