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噩梦再续
江殊殷修为纵使很高, 可若让他强行撑下这突如其来的重量,也是极为吃力的。 看着他染血的侧颜, 沈清书手掌颤的愈发厉害:“你走开,再这样下去,你也会被一起掩埋的。” 江殊殷展颜一笑, 幽深的目中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丝华光。他的笑容灿烂明媚,像是炽热耀眼的阳光, 将沈清书心底的霜雪一点点融化:“没事,我撑得住。” 他说这话时, 音色一如往常的俏皮欢愉,仿佛根本不将肩上压着的重量放在眼中。 听着他这么轻巧的话, 沈清书忍了许久的泪水, 终于从他精致的眼角流下。 看着他清亮的泪水,江殊殷心中百感交集,可不等他说只字片语, 双眼便猛地被一只微凉小巧的手掌蒙上。 这只手细长秀美,美到不像男子宽阔温暖的手掌,反倒更似女子柔软小巧的柔荑。 然而这手虽小, 却是有力冰凉的。 带着不容忽视的孤傲, 由不得他人践踏! “不准看。”清冷骄傲的声音, 淡漠的好似天间飘动的云彩, 只要风一过便会将它吹散。 明明脆弱的好似一个易碎的珍宝,可他从骨子中透出的骄傲仍在!轻轻用手捂着他的双眼,沈清书秀气的眉痛苦的皱起, 另一手也不住的抓住他的领口:“为什么?” 他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为什么明知如今的情况如此危险,却还是要苦苦支撑,不愿离开? 明明凭他的修为,若想离开,那一定是有办法的。 江殊殷何尝不知他的疑惑,只是坚定的用身躯为他撑起一片安全的空间,顿了许久才道:“倘若我走开,那你就要独自面对这些危险。” 九黎说,江公子,你在幻境里看到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的事。不论你怎样拼命的去补救,都无法改变事实。 江殊殷深深的记得他的话。 可就是因为记得,刻骨铭心的不敢忘记,才更舍不得让他再承受一次! 哪怕知道不能改变,但不论如何,也要拼尽全力的去挽救! 至少,自己尽力了。 耳边蓦然传出一声哽咽,江殊殷心头犹如撕裂般痛,喉结轻轻动一动,说出的话,却沙哑低沉。 犹如劝导一般:“哭出来,我不看。” 他的声音,嘶哑的好似烈烈空寂的风声,可偏偏带有叫人崩溃的怜惜。疯狂的瓦解着沈清书的孤傲坚强,最终剥开他的层层伪装,让他所有的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展现在江殊殷的面前。 “师父不要怕,”疼惜的在他上方悄悄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殊殷永远都是你避难的港湾。所以在他面前,你就尽情的任性|。” 此语一出,白暂小巧的手不再蒙着他的双眼,变为紧紧的抓住他胸前的衣裳。 而那个尚是少年的沈清书,终于抛去坚强骄傲,缩在他的臂膀下放声大哭。 江殊殷果然是遵守承诺的,轻轻闭着眼睛,没有去看他失控大哭的模样。 第一次,见他抛去温柔和煦,卷缩在自己怀中。 第一次,毫无隐瞒的见到最真实的他。 第一次,学会承担他的痛苦,再不似当初的那般,只知为他带去无尽的烦恼。 江殊殷方才说,他是沈清书躲避灾难的港湾,可同时,沈清书亦是他的港湾。 从前只知师父强大恬静,可如今来到这幻境之中,江殊殷算是真真正正的重新认识他。 这一次,不论如何,江殊殷再不会任性,叫他难受了。 耳畔的哭声渐渐变小,一只冰冷的手掌再次蒙上他的眼睛。紧接着江殊殷便感到他的另一只手扶上自己的胸口,微微直起上身——一个轻轻的吻,带着淡淡的咸味,落在他的唇上。 江殊殷的一颗心顿时狂跳不止,像是要跃出胸膛,撞击得叫他的胸腔都微微发疼。 不等他找回主动权,沈清书便强硬的撬开他的唇,主动与他追逐纠缠。 “书书!书书!”外面传出一个焦急的叫喊,然而石缝之中,沈清书却强硬的吻住江殊殷,不愿与他分开。 外面的阿黎嘉着急的几近哭出,他似乎在问外面的弟子:“你们谁看到书书了?” 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众弟子虽不喜欢他,却还是有人迟疑道:“清书似乎,刚刚被埋在山石底下了。” 阿黎嘉的声音顿时带了哭腔,满处的寻找道:“书书你在哪?回答一声啊!” 听着他焦急的声音,众弟子似乎有些看不过去,陆陆续续的帮他寻找着。也不知他们用什么方法,其中的一个弟子停留在他们身旁,又惊又喜的大声道:“这里!这里有人!” 一群人立即手忙脚乱的冲过来,七脚八手的抬起沈清书身侧的石头。 也是这时,随着狭小空间里的光束越来越大,沈清书才终于放开他。 移开手的那一刻,江殊殷睁眼向他看去,只见他长长乌发散在地上,眉间鲜红刺眼的朱砂,像一团火焰般雄雄燃烧着。 俊俏的面庞之上,若隐若现的泪痕几近看不见,唯有那微红的眼角能看出方才哭过的痕迹。 他的眼神,又似平日那般风清月朗……但似乎,要比平日里更加坚定骄傲。 倚着身子凑到江殊殷耳畔,沈清书的声音低沉清晰:“如果你能活着出去,那你再叫我任性也不迟。” 最后的几块石头也被搬开,有人低头惊喜道:“清书!你没事?” 沈清书对那人笑一笑:“无妨。” 阿黎嘉似是在后面听到他的声音,硬生生挤开众人,破涕为笑,向他伸出手:“感谢上苍,还好你在的地方石头没塌,留了点空间,若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拉住他的手,沈清书的视线投向那个用身躯为自己撑住巨石的男人,轻轻答复道:“是呀,还好没塌。” 在他被拉出的那一瞬间,他与江殊殷最后对视一眼。 江殊殷雪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明媚的笑意,依旧用身子支撑着数不清的巨石,用口型对他道:“等我。” 沈清书水唇一动,答复道:“好。” 在众人将他拉出的瞬间,那处小小的洞穴,骤然坍塌,惊起无数人的惊叫! 纵然修为很高,可用血肉之躯苦苦支撑数不清的巨大石块,甚至多处受伤流血,即便是七恶之首,也再难支撑。 毕竟再如何的枭雄,也终究是人。 被埋葬在巨石之下的江殊殷,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是坐拥天下的大魔头,穿着描金繁华的黑色衣裳,好似凡间帝王的尊傲龙袍。 银色的发丝被猎猎的风狂傲吹起,金色华美的额饰轻轻在额前晃动,斜斜坐于西极的主位之上。 主位之下,百万恶人单膝跪地,一声又一声的呼喊着:“西极恶人,战战必胜!” 在他们霸气磅礴的呼声中,却有一道清澈明朗的琴声悠悠传来。 似是荡起波澜的清风水滴,凄美的更似阳春三月徐徐而下的漫天桃花。 坐在主位上的江殊殷竖耳倾听,轻轻皱起俊逸的眉,却不料周围景象蓦然一变!等他回神之际,已身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之中。 寻觅在无边的桃林之中,满处是粉红凄促的花朵。 这一朵,那一簇。 看得江殊殷晕头转向,想不通自己身在何处。 桃林内,处处是淡淡白雾,而在白雾中,一首凄惨悲凉的曲子将这里衬托的愈发幻美。 恍如梦境。 微凉的清风,吹过他的黑色衣角,荡起清脆的风铃声。江殊殷满世界的看一圈,吓得连连后退! 这里,这里他来过! 这里便是他魂牵梦绕四百多年的坠云山! 师父!师父!! 发疯的朝着白雾身处奔去,果然在桃树之下看见一个盘坐奏琴的白衣之人——“师父……”呆呆的靠近他,江殊殷犹如不受控制般的轻轻的唤道。 沈清书面容俊俏,恍如九天上的谪仙,清贵无瑕。 他静静的背对着江殊殷,乌黑柔顺的黑发犹如上好的绸缎,纤长及地,一双白暂纤细的手在琴弦上幽幽拨动,古琴便发出一手凄厉悲惨的乐曲。 带着浓浓思念,深深的哀伤。 看着他的背影,江殊殷心间恍若有人握着一把刀,狠狠扎入他的心头! 痛得使他难以呼吸,酸得渗入他的骨髓。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坚持着一点点朝他走去,颤着手指想要触碰他的背影:“师父……” 轻轻的一声呼喊,让奏琴的沈清书手指一颤! 而后欢喜的回过头,眼里一如往昔的如浴春风,更似一轮幽幽的明月,恬静且安和。 他水唇轻轻开启,一贯清冷儒雅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带着隐隐的激动,像是噩梦初醒一般:“殊殷你回来了?!” ——又是…这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