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战起
江殊殷是在第一缕晨光射入屋内时, 睁开眼的。 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身旁放着一张整洁的信。屋内此时除了他再无旁人, 即便是有人进来,他虽然睡着,却也能知道。 信上的字迹清丽整洁, 江殊殷才打开,就知这是谢黎昕的字迹。 信中简单说了谢黎昕现在的位置, 和如今他的心境,除此之外便是报声平安, 与他的歉意。 从字句中便可看出,谢黎昕此时此刻的心境还是颇为平静的。 也是, 疯也疯过了, 痛也痛过了。 如此,便什么也能放下。 见了沈清书与沈子珺,两人对谢黎昕的消息, 都觉得多有安慰,虽觉得仍有些担忧,但不论怎么说, 好歹算是松了口气。 沈清书问江殊殷打算后面怎么办, 江殊殷握着思虑片刻, 笑容中略带疲惫:“黎昕信中虽表示自己无事, 可到底我还是要亲眼去看一看,以保万一。” 沈子珺虽立在一边没说话,但听江殊殷的打算, 似乎又松了口气。 见他这样,江殊殷转念一想,也是,沈子珺与林怀君乃是至交好友,林怀君被方寒藏起多年,即便是他也无法得知他的下落。 虽说林怀君已然失忆,可到底沈子珺对他的友情仍在。绝对不会希望,好不容易才重逢的好友,不出几日,便又出事了。 因而此番,听江殊殷打算亲自去看一看,他也有理由跟着前往,便能确定好友的真实情况。 三人在怡源宗已经住了多日,如今得到谢黎昕的消息,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与方寒道别之时,方寒虽有不舍,但终究是不曾阻拦。 已近深秋快要结束的时候,处处是萧瑟刺眼的枯败与深红。江殊殷依旧是一袭如墨的黑衣,立在天与地之间威武的似一尊战神。 也不知最近什么原因,沈子珺对他的容忍度有所提高,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处处与他针锋相对。 对于这一点,江殊殷算是失去了一个乐子,而沈清书则算是受益最大的人,毕竟不用夹在他们之间,于他而言的的确确是松了一口气。 与来时不同,此次出行三人间和平了不少,总是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和平。 许是就快要到大雪封山的时候,人们心中的烦躁也被吹来的寒风拂去,变得懒怠起来,也就不是那么容易发怒。 又行了数十日,江殊殷三人终于来到谢黎昕信上提到的位置,此处尽是飒飒枫林,每每冷风一过,总会像是雨天一样飞洒出万千的枫叶。 这出景象壮丽而凄美,仿佛从天而降的血雾,用那妖艳的色彩妆点起凡世之间。 数千枫叶中,一人高高而立。 他身着一袭鲜红的衣裳,站在高高的巨石之上,俯瞰这浩瀚多姿的风景。 又仿佛静候多日,在微凉的秋风中等待着谁,亦或是思考着什么。 当他发现立在红枫中仰头看着他的江殊殷等人时,合上眼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突然间放下了什么。当他再次睁眼时,他的眼里是一片笑意与轻松。 与他对视片刻,谢黎昕足尖一点,犹若一叶飘落的红枫,轻飘飘的从巨石之顶下来,向沈清书与沈子珺行礼:“浅阳尊,沈峰主。” 沈清书与沈子珺还礼,他又道:“这些日子让你们担忧了,对不起。“ 沈子珺紫色的眸子在他四周扫了一圈:“怀君呢?” 谢黎昕朝后看一眼:“他就在那边。”闻言沈子珺微微放心。 江殊殷若有所思的拍拍谢黎昕的肩:“黎昕啊,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正道占领了西极必经之路的烬亡山。” 谢黎昕抬眼:“这么说,回西极的时间,可能会延后了?” 江殊殷一笑,笑容中多有自负狂妄的韵味,就仿佛一个君临天下的霸主。微微昂首,他精致的面庞被红枫衬托出几丝幻美,叫人一下移不开视线:“你觉得我定下的日子,可能会有延迟吗?” 谢黎昕会意,微微垂眸:“那……你派谁去了?” 江殊殷道:“肖昱很多年不曾活动了,而回西极的日子绝不能拖,故此便让他将那些正道之人一网打尽。” 谢黎昕漆黑的眸,看看他身侧的沈清书,沈清书自始至终都垂着眉眼,不曾有任何的表示。思虑一会,他又看向沈子珺,沈子珺仿佛刚刚知道这件事,听了他的话,俊秀的眉头狠狠皱起,好似有极重的心事一般。 见此,谢黎昕轻轻勾起唇角,语重心长道:“肖昱脾气暴怒,只怕此番烬亡山一战,正道会损失惨重。” 幽幽的一句话,像是一滴坠入水中的水滴。 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事物,却偏偏能激起接连不断的涟漪。 沈子珺只觉自己心脏仿佛跳漏了一拍,喉结轻轻的滚动一下,抬头对江殊殷轻轻道:“你到底…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很小,就像似一阵呢喃低语一般。 红枫。 飒飒的飞舞着,在空中打着转。 世间此时此刻安静无比,好似顷刻间突然静止了一般,只能看到无数的红枫轻轻落下。 恍若泼墨的风景中,沈清书也悄悄朝江殊殷看来。 面对几人的注视,江殊殷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骄傲自负,传遍了整个枫林间。 笑容结束,他似乎很开心,邪魅的轻轻道:“你猜猜,若是猜到了,我就告诉你。” 谢黎昕和沈清书会心一笑,沈子珺脸色僵硬,冷冷道:“恶劣至极。” 与之相对,此时此刻的烬亡山。 正道众人慌乱不已——来的竟是肖昱,来的!竟是肖昱! 江殊殷之下的第二大恶人,西极的第二个首领。 正道中人百思不得其解:“江殊殷的的确确仍被封印,是谁,到底是谁替代了他的位置,还能让六恶心服口服?!” 纪元庆道:“西极七恶以实力排名,江殊殷第一,肖昱第二。没有理由,有人竟能超越肖昱之上!且既然西极有新主人,那一百二十年,整整一百二十年,此人为何不上,恶人们又为何离开西极。莫非……连他们也觉得,江殊殷……回不来了?” 烬亡山下,肖昱身跨白虎,手握蛇矛扬声道:“正道匹夫,烬亡山乃我大西极的地盘,若是识相,速速将西极的恶人与烬亡山交出!否则谁敢侵犯我西极的领土,谁敢动我西极的恶人,且看我手中的蛇矛,必将尔等化为白骨,用烈烈鲜血铺平重回西极的道路!” 众恶随他怒吼:“重回西极,荣耀再现,何人敢挡。杀!杀!杀!” 声势威猛浩大,直冲九霄之上! 这一刻飞沙走石,风云骤变,就连天地山河也吓得变了色。 正道之人人数虽不比他们的少,修为也不比他们的低,可惜多是品行端正,谈吐彬彬有礼有理的公子姑娘。他们一向住的是秀美舒适的阁楼闺房,触及的是风花雪月诗词歌赋。 与四处奔波徒劳,命运坎坷,日日过着刀剑舔血,身经百战的恶人一比,那便是空有一身高强的修为,却不知如何运用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上了战场,那便是凭每次活下来的实力与经验,与长相,与出身的高低贵贱,毫无一星半点的关系。 从前正道总是看不起野蛮凶残的恶人,认为他们毫无纪律,只是一群舞刀弄枪的莽夫。如今再次交锋,才知想要在这险恶的世间凭借自己的本事活下去,靠的就是实力! 仅凭这一点,双方的胜负就已经出来了。 纪元庆等十来位仙首,已然发现不少弟子畏避后退,不禁长叹道:“果然是生在和平的年代,各家各派新出的弟子已经不同往日了。” 话未落音,只见一人慌慌张张的来报:“不好了,恶人们登山了!” 此人话刚说完,还不等众人反应,就见天间突然出现无数的火球,正飞速朝他们砸来! 陈涧芳眼神一变,大声道:“开护盾,开护盾!恶人的第一轮远攻来了!!” 有聪慧机敏的弟子早已开启护甲,另外一些懵懵懂懂的弟子也在他的督促下,陆陆续续的开启。 这一波火球来的淬不及防,仅仅是眨眼一瞬,就从天砸下,瞬间将烬亡山变为一座鬼哭狼嚎的地狱。 诸位世家门派的首领也进入战斗状态,几人在同伴的掩护下,运功打算加固防御。 一人道:“恶人此次前来的将领,除了肖昱也只有几个头目,我们这边仙首颇多,若能加固防御,还有机会能胜过他们。” 另一位家主道:“还别高兴的太早,鬼王肖昱修为高强,昔年仅凭一人之力便单挑众多成名的修士,不也是他胜了。更不要说,从前带领恶人与正道交战,皆是他胜。” “照这样推算,新任首恶直接点将派遣他来,不就说明是做好将我们一网打尽的准备,另外也能证明,他们离回西极的日子不远了。” 恶人那边的远攻还在继续,然而因为几位成名的修士家主,运功在空中形成一道护盾,那些攻势便被挡在外面,让里面的众多弟子能够暂时缓一口气,救走伤势严重的弟子。 烬亡山原来驻守的恶人们被他们扣下,封了灵力绑在不远处的洞穴中,防止他们作乱,倒也没受伤。 谁想峰回路转,原来囚禁恶人们的洞穴,现在倒成了正道受伤弟子的庇护地。 恶人们看看外面的战况,一个个显得悠悠哉哉,仿佛一点也不担心。 叫正道的好多弟子心生不满:“看到没,肖昱丝毫没有管你们的死活,胡乱攻击。现在前辈们加固了防御,你们的人攻不进了,你们还高兴什么?” 恶人们显得懒洋洋,好似一点也不想搭理他们:“你懂个屁,二爷知道你们会把我们绑到这里,说起烬亡山的地势,你觉得是你清楚,还是他清楚?再有,你们觉得就凭天上那个破罩子,能挡的住?” 众弟子相互看一看,疑惑道:“怎么挡住不?现在你们的攻击不就都被挡在外面了吗?” 一个恶人不耐烦的翻了一个白眼:“你们是真蠢还是假蠢?远攻不行,那就近攻啊!” 他刚一说完就听战场上传出一阵惊呼,众人忙回头看去,只见肖昱身穿战甲,烈烈披风在他身后猎猎作响,狂风吹起他脸颊两侧的发。 他手握蛇矛,似是从天而降,靠近空中那坚不可摧的护盾时,突然捏紧蛇矛对着半透明的护盾狠狠一击! ——顷刻间,坚不可摧的护盾瞬时化为乌有,之余下点点的白色粉尘。 护盾消亡,支持护盾的几名修士灵力骤然受损,吐出一口鲜血。 而肖昱横握蛇矛,单脚着地,唇角挑起一丝冷笑,轻轻的哼了一声,慵懒的开口道:“简直不堪一击。与昔年相比,不知是你们变弱了,还是我变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