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季俭之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已经转入ICU的消息从医院里传了出来。 于是各家媒体开始迅速编辑文案, 几分钟后，微博上的新闻已经传开了。在门外熬了一整夜，记者们也都疲惫得不行，最后换了一小拨人在这里继续守着, 大部队都纷纷撤离了。 然而同样揪着心哭了一整夜的粉丝却压根没动, 除了刚得知季俭之转进ICU时的喜极而泣，她们那里几乎没什么动静。 尽管不少人已经疲惫地靠在同伴身上睡了过去, 却也固执地不肯离开。 ICU病房外, 潘达也在劝唐秉。 “你先回去睡一会，我们这么人待在这也没用。” 唐秉皱了皱眉, 却仍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潘达指了指已经靠着他昏昏欲睡的南絮, 小声，“就算你能撑得住, 也总得想想南絮。你带她先回去休息，至少休息几个小时再过来。” 季俭之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家里的其他亲戚也很长时间不来往了, 所以潘达和小于一时半会还不能离开。 唐秉偏过头看向南絮。 南絮本就睡得不踏实，察觉到一丁点动静，就一下惊醒过来坐直了身，“怎，怎么了？” “没事。” 唐秉给她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我带你先回去休息。” “啊？” 南絮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现在走吗？” 潘达点头，“医生刚刚说了, 说老季送来的及时，虽然他现在还昏迷，但已经恢复意识了。” “那就好那就好……” 南絮舒了口气。 唐秉拍了拍潘达的肩，看了眼躺在椅子上一边睡还一边哼哼唧唧的小于，“那我们先走了。”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南絮一直转过头盯着车窗外看，视线在人群中不断搜寻。 几个小时前她把季俭之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告诉了晴书，然而晴书却只给她回复了一个好字，就再没有任何回应了。 按照晴书的性格，她这个时候肯定是守在医院外的…… 南絮有些担心，她担心晴书会想多。 “你找谁？” 唐秉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 “我想看看……晴书在不在。” 南絮有些怅然地收回目光，“我怕她把这些事都怪到自己头上。我昨天和她通电话的时候，她情绪真的很不好……我怕她也出什么事。” 唐秉抿唇，“你放松点。晴书和季俭之不一样，况且，季俭之也不是被这一件事击垮的。” “嗯……” 南絮叹了口气，小声问，“你说……季俭之在选择轻生的时候，是不是……很恨我们这些人……” 这是纠缠了她一整晚的问题。 季俭之在最后那一刻，到底对造成这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抱有怎样的感情呢？会后悔吗？会憎恨吗？ 南絮是个遇到事情就特别喜欢自我反省的人。 尽管并不算季俭之正儿八经的粉丝，她却也自动代入了角色，有些愧疚也有些伤感。 真要论起来，是她们的追捧，才让他受到了关注，于是才有了各种各样的谩骂。也是她们的喜欢，让他迫不得已有了责任感，不得不一步步被逼着往上走，去面对他原本无法承受的光芒和黑暗。 南絮越想越心塞，忍不住转头问唐秉，“如果是你……你会不会恨我们？我们平常是不是给了你很多压力？” 唐秉头疼地揉了揉眼角，“……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季俭之的心思我向来都看不懂，怎么可能代入的了？？” 南絮：“……” 唐秉：“就拿最简单的来说，季俭之始终有种责任和使命，他觉得如果一个艺人不努力，粉丝就会在其他人的粉丝面前抬不起头。所以为了让自己的粉丝能够挺胸抬头，他一定要出人头地足够优秀。但我就从来没想过，要通过自己的实力给粉丝带去什么优越感……” 被南絮不轻不重地剜了一眼，求生欲使他赶紧改口，“当然，这是没被改造前我不懂事的想法。” 顿了顿，他补充，“如果你要非让我代入……如果我真是因为你们才做出这种选择，那我在写遗书时心里想的一定是，我要报复你们，我用自己的死拖你们一起下地狱。” 南絮：“………………” 她后悔了，她就不该问他这个问题。 见她被噎的有些气闷，唐秉才翘起唇角露出这一天内唯一的笑容，“开玩笑的。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每个人的喜欢最多能容纳几个人，所以你们每个人的喜欢，对我来说都是缘分。” 南絮怔了怔，一时还无法适应唐秉这种温暖亲切的画风。 “那季俭之一定是孽缘了……也许从他踏入娱乐圈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错了……” 唐秉沉默，半晌才开口。 “有些故事，开始就没错。” = = = 因为抢救及时，季俭之在两天后一切生命体征就恢复了正常，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不过医生却表示像季俭之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会再起轻生的念头，于是小于一直守着他醒过来，之后更是一步都不肯离开，就生怕季俭之再想不开。 唐秉和潘达过来的时候，小于正在给季俭之念粉丝私信，一边抽噎一边念，而季俭之却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唇边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我看他恢复的不错？” 潘达松了口气，小声说，“好像心情挺好的，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轻生的念头了？” 唐秉微微蹙眉，觉得情况似乎并不容乐观。 季俭之这样的笑容他真的太熟悉了，分明就是敷衍而虚假的标准笑容…… 小于念到一半才察觉门口有人，转头见是他俩，赶紧示意季俭之，“哥，你看谁来看你了。” 季俭之转头对上唐秉的视线，扬了扬嘴角，“让你们担心了。” 还是和从前一样温和，让人压根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温和的人两天前刚对自己处以死刑…… 不对。 还是不对。 唐秉眉头皱得更紧了，看向一旁的小于，“你出来一下。” 小于不明所以地放下手机，一边拿纸擦着眼泪鼻涕一边跟着唐秉出了病房，却还是留了潘达在里面。 “今天都有什么人来过？有媒体来过？” 唐秉问。 小于忙不迭摆手，“怎么可能，虽然我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但我一家媒体都没答应。季哥现在这样我怎么可能让他见媒体？就早上老板带着几个师弟来看过他。” 唐秉摇头，“接下来这些人的探望也都回绝了。” “啊？” 小于不解，“我以为多些人来看他，他说不定会觉得温暖，然后一感动就决定要好好活下去了……老实说，我还在想要不要搞几个忠实粉丝过来在他跟前哭一哭……” “不可以！” 唐秉立刻驳回了这个方案，“你还不明白吗？现在最让他想要放弃生命的不是这个世界有多冷漠，而是他太累了。你竟然还要把这些他不得不在乎的人搞到他跟前？你还嫌他的压力不够大吗？” “……” 小于愣了，“那我还在给他念私信……我是不是又搞砸了？那我现在能做什么？” 唐秉默。 心理医生的治疗是有限的，还需要身边最亲近的人的配合。 但他们，无论是小于，还是他自己，其实都不懂季俭之。季俭之始终活在自己打造的一个外壳里，从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从来只会躲在壳里绝望…… 他们真的不知道，季俭之心里的痛点究竟是什么，更加不知道现在什么可以说什么可以做。 唐秉望向坐在病床上的季俭之，恰好对上他的视线，却始终探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好像，就这么陷入了僵局。 “嗡——” 唐秉的手机震了震。“怎么了？” 南絮似乎在什么空旷的地方，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她的回音，“你们现在可以拉开病房的窗帘吗？” “为什么？” 唐秉一边问一边走进病房，从季俭之面前径直走过，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 医院在江这头，江对岸是S市的中央商务区。 夜色深沉，却被窗外那些高楼大厦的霓虹灯映衬得绚烂。 季俭之不是第一次从这种角度看S市的夜景了。 很多人能从这些灯火辉煌里看到繁华看到纸醉金迷，然而唯有他，每每都被那些缤纷却刺眼夺目的光色压得喘不过气……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刚要别开眼，却见江对岸最高的那栋摩天大楼楼体广告屏上突然出现了他的名字——“季俭之”。 “这是什么？” 潘达惊愕地张大嘴。 小于几步冲上前，趴在窗上仔细看了几眼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要知道，那栋楼整个S市最高的地标建筑，楼体广告屏投放一条广告的价钱，很昂贵，非常昂贵。 季俭之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那栋高楼。 10秒钟后。 季俭之三个字消失了。 又是六个蓝色的大字跳了出来——我们不努力了。 在一片灯火辉映中，这六个字显得格外突兀。 季俭之心里猛地一颤，垂在白色床单上的手指下意识蜷曲起来。 10秒钟后。 广告屏上重新跳出了三个字——好不好 只是三个字而已，却让人遥遥一望，都能感到那种声泪俱下的恳切…… “季俭之” “我们不努力了” “好不好” 季俭之猛地攥紧了手，像是猝不及防被这句话击中了软肋，瞬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