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纪玉影再进流芳院的时候, 外面早已大变样,里间更是如此, 粗看觉得没什么,再细看,一件有棱角的物什都没有, 一应木质摆设都换成了能安胎静神的云梨木。纪玉影站在暖炉前驱去一身的寒气,屋中暖如暮春, 又不觉困闷,明烛未点, 屋中还是一片亮堂,抬头一瞧, 原是厚重的清影纱。 清影三层, 既挡住了寒气,又流动了气息。 纪玉影清和的眉眼一瞬间的怔然。 皇上对宓儿真好,自己呢, 自己的良人又在何处? 夏荷疑惑探身:“二姑娘?”纪玉影回身,眸色还是茫然,夏荷失笑, “再烤手都得红了。”闻言纪玉影看向自己的手, 寒气已去, 都有些发干了,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掀开帘子进了里间。 里屋并未熏香,只有果香蔓延, 绕过竹君屏风,纪玉影看到了苏宓,月白襦裙,懒懒倚在榻上,小腹上盖着薄毯,见她黑黛轻颦,唇瓣微嘟,百无聊赖的模样,笑着上前,“都围着你转了,你还不高兴了?” 苏宓撑着身子起身,轻笑,“你哪里看出我不高兴了?” 纪玉影入座。 “两只眼睛都看出你不高兴了。” 苏宓控诉地看了一眼在一旁垂眼静立的云暖,云暖眉都没抬一下,苏宓泄气,把薄被揪出了一圈一圈的褶儿,“我想出去玩,她们都不让我出去!”纪玉影戳了戳苏宓白生生地小脸,“祖宗,您就安生会。” “这才怀上正是安胎的时候,再有,现在雪化了,天又冷路又滑,我过来的时候,好几个精壮的婆子都摔了,你要是摔了,这天都得塌了!” “你再忍忍,等过了三个月,那时也是暮春,正是不冷不热踏春的好时候,那时候再出去也不迟了。” 苏宓何尝不知道这些?这个孩子盼了好久,当然要静心养胎的。可是,旁人怀了身子,都是嗜吃困睡,自己倒好,胃口也没变大,性子却变了,以前在家一个月都不觉无聊,现在总想出去撒欢,就不想在家呆着! 呆在屋子里,怎么都不安生,就想出去! 苏宓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只看着纪玉影道:“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这几日老夫人连着办了几场宴会,说是宴会,其实就是为了给纪玉蝉相看人家,纪玉蝉被拘在了院子里,老夫人便让纪玉影陪着,这几个宴会都是纪玉影打理的,一是为了锻炼她管家的能力,二则也在为她相看。 纪玉蝉嫁了,马上就是纪玉影了。 推了推纪玉影的肩,促狭道:“你有没有相中哪个小郎君呀?”马上要当娘的人了,说话还这般的胡闹!纪玉影张口想骂,话还没说出口,眸色已覆了黯然。 这几日,老夫人悄悄让纪玉影在屏风后面见了几位少年,都是家世匹配,清俊之才,隔着屏风朦胧瞧去,至少表面是看不出错的,老夫人也细细说了那几位的品行,都是温和不争之辈,也都是受宠爱的幼子。 纪玉影若是嫁过去,不用管家,承欢便好。 挑不出来错,可是纪玉影却不想嫁。 苏宓看着她紧抿的唇,挑眉,道:“怎么了?”顿了顿又道:“可是老夫人给你挑的,都不好?”不可能呀,老夫人一定会仔细跳的。纪玉影颦着细细的眉,想了想才低声道:“祖母挑的,自然都是好的……” 既然是好的,你为何还是这副模样?苏宓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贼兮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啦?”纪玉影大恼,“你说什么呢!”见她反驳不似做假,苏宓也疑惑了,“那你为什么不满意?” 手中的帕子被纪玉影拧成了一朵花。 纠结半响,才细细扭捏道:“祖母找的,都是文臣清贵,可是我想,想要武将的……” 那次在军营,虽然只是偶然一见,但在纪玉影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军中汉子才是铮铮男儿,若要嫁,便要嫁那样的! 苏宓不解,“那你直接跟老夫人说呀。” 纪玉影叹了一口气,“你不懂,我们家,世代都和文臣交好,家里至始至终也没人去过军营,可武将那边根本就不熟,我若说了,祖母还得去费力去打听,还不一定是真的。”到底不熟,打听出来的,又是什么人? 这是终生大事。 苏宓:“哪里没人去过军营,你忘记纪宁了?” 小七?纪玉影还是摇头,“小七还在边关呢,上次祖母给他写信问他什么时候归家,他还是说归期不定。”苏宓却有不一样的看法,“不是,纪宁去的贪狼国那边,贪狼国一到冬季短粮时就会进攻。” “但每年开春之后到暮秋之前,贪狼国水草丰美食物充足,是两国心照不宣的休战期。” “算算时间,纪宁该回来了。” 纪玉影一喜:“小七要回来了?那祖母可以放心了!”苏宓点头,又道:“纪宁好歹在军中呆了几个月,他必有相熟之人的,说不定,他的同好正好和你年纪相当家世也相当呢?问问他,自然清楚了。” 如果是小七来介绍的话,自然比自家去打听好的多,相处几个月,至少清楚真实性情的,想到这,纪玉影心里微动,会有一个铮铮男儿来当自己的良人吗? ………… 还未日暮,兰玖已经到了纪家,并未去见苏宓,而是直接进了小厨房,挽袖做饭。这几日苏宓胃口并无太大变化,只突然想吃兰玖做的饭。兰玖没说他来了,苏宓自己掐着点儿,抱着手炉就到了小厨房。 看着在灶台前忙活的兰玖,弯眼一眼,悄悄伸腿准备跨过门槛。 兰玖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要过来,烟火熏着你。” 苏宓瘪嘴。 “我来帮你嘛。” 兰玖将洗干净的青菜放进菜篮子里。 “不行。” 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苏宓愤愤看着兰玖高大的背影,看着他为了自己忙碌,但心里一点都不感动,反而盈满了委屈,不准出院子,晚上也不许看书画画,连厨房也不让自己进!有了孩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兰玖你个大混蛋!” 兰玖懵懵端着碗回身,苏宓已经回身气哼哼的回房,兰玖只看到门边迅速划过的月白裙摆,眨了眨眼睛看向同样一脸不解的云墨。 “她生气了?” 云墨眨了眨眼,“好像是这样。” 兰玖拧眉。 “她为什么生气?” 云墨摇头,“……不知道。” 本来女人就难猜,怀孕了的女人更难猜! 兰玖叹了一口气,太医说孕妇情绪难辨,这才一个月呢,已经开始了,放下手中东西,大步追了过去。 兰玖追过去时,苏宓已坐在了床边,垂着头,脸鼓鼓的,眸色越发的润,要哭了?兰玖上前,蹲在苏宓面前,伸手去握她的手,苏宓直接缩回了手,扭开头,侧脸看去委屈极了。兰玖心里长叹一声,温声道:“怎么了?” “怎么生气了,恩?” 苏宓眼睛瞪的溜圆。 “你还问我为什么生气?” 兰玖:“……” “我不知道,自然要问你。” 苏宓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你根本就不关心我!” 兰玖:“……” “你眼里只有孩子,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 兰玖:“……” 兰玖一下子起身,高大的身影将苏宓整个人都罩住了,冷声道:“将厨房朕做的东西全部拿去喂狗,喂狗还知道感恩呢!”冰冷的语气让苏宓一抖,委屈铺天盖地,眼泪不停的落,哭的鼻子通红,好不可怜。 兰玖默默看了一会。 弯身将苏宓打横抱了起来,自己坐在床上,将苏宓放在了腿上,不顾她微弱力气的反抗,和她鼻尖抵着鼻尖,咬牙道:“小没良心的,若朕真只在意孩子,上次朕就生出一个军营来了,还轮得到你?!” 苏宓哭声一顿,还是接着哭。 兰玖气急,伸手去捏她的脸,又不敢用力,最后只得愤愤道:“就为了出去玩,犯的着跟朕这么作吗?”苏宓哭声瞬间一停,眨着朦胧的大眼,眼神透亮,“那我可以出去玩吗?” 还真是为了这个! 兰玖一滞。 苏宓手臂颤上兰玖的脖子,软乎乎的撒娇,“不是我想去,是他想去呀,他不想呆在屋子里,他想出去走!”一边说,一边挺着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肚子。“让我出去嘛~”一边说,一边在兰玖脸上啵啵啵! 被糊了一脸口水的兰玖:…… “只能在纪家。” “好!” 苏宓忙不迭答应了,终于能出院子了! 纪玉蝉是真的没想到,祖母把自己从家庙放了出来,居然又把自己拘在了院子里!名头倒是给的好,让自己安生绣嫁衣准备出嫁,笑话,纪家的女儿出嫁需要自己绣嫁衣吗!虽门是开着,但那几个守门的粗壮婆子油盐不进。 哭闹都见不了祖母一面。 纪玉蝉又气又急。 不,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才不要嫁给那些寒酸人,绝不! 几天了,纪玉蝉也确实没想到什么好法子,祖母这次狠了心,也没人来救自己,看着门口的那几个粗壮婆子,纪玉蝉生撕了她们的心都有!忽然脚步一顿,看着门外不远处一条泥道上,一群太监正抬着木板,一手掌高的木桩子在往地上钉。 不由站在门前。 这是在做什么? 家中下人们也知道了情况,你问我,我问你,最后终于得到了答案。原来雪路湿滑,皇上不忍苏姑娘在屋子里呆的烦闷,特特命人铺一条木道来,苏姑娘爱花,那几个花园子的路上都在铺路。 纪玉蝉园子隔壁便是山茶园。 嫉妒迅速淹没了纪玉蝉。 自己被困在院子里,等着随便一个人就把自己发嫁了,她却能得了皇上如此贴心的对待,走个路都要铺个木道出来,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苏宓:终于可以出去浪了,嘻